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17-5-14 07: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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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博尔赫斯
陈东飙、陈子弘译海南版《博尔赫斯文集诗歌随笔卷》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
黄昏变得明亮,是因为下雨!这样的因果关系看似满奇怪的。这可能是现实的,也可以是心理的。有时候的确一下雨,天倒变明亮了,因为之前的黑云散去了。但此处更多的恐怕是心理上的原因:因为诗人由此时的雨想到了往昔的雨,想到了往昔的雨时发生的事,那是幸福的玫瑰花,和它那奇妙的、鲜红的色彩,这自然是爱情。
这首诗如果截止到第二节其实也算完整,但诗人文思不断,从爱情又进一步联想到亲情,维系的纽带依然是雨,说雨“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架上的黑葡萄”,这一句很特别,因为字面上说的是在某个不存在的空间里有某事发生,字面上分析显然是荒谬的,这大概算是博尔赫斯的一个特征吧。人们谈到意识流文学时,通常会说到”心理时间“,因为人物的内心活动不遵循现实时间的顺序。此处博尔赫斯的笔触除了心理时间,还有一种”心理空间“在内,因为人物内心的感受不遵循现实空间的布排。诗人从眼前的雨幻化出从前的时光与场景,那时郊外还没有被遗弃,细雨把郊外的庭院中的黑葡萄洗亮,潮湿的暮色带给他一个声音,他的现实中已经死去的父亲回来了......
照一般习惯,也许我不该把这首诗引为知音,因为我父亲还好端端在世。可读诗遇到“悠然心会”处时,就象诗人与天地之间的悠然心会,也象朋友之间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悠然心会,那种感觉着实奇妙。我们唯物主义者眼里,避讳本来也少,因此说说想来也无妨。
我父亲三十多岁时得了一场病,一直没有断根,所以头上仿佛总是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早年不大注意身体,复发多次。如今老了,也算是稍加注意了,能够定期到医院检查,指标有时候高一点,有时候正常一点,起起伏伏的。我在小时候就替他担心,现在呢,他情况好些,我自然就高兴些,不理想的时候,就感到十分无力。他自己倒是想通了似的,对身体的起伏已经不大在意了,医生说这样的心态更好。
退休以后,他就一直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打打麻将,仿佛一切都还好,可是我总觉似乎还缺少点什么。早几年的时候,我还劝他,有机会出去玩玩。他说有一年学校组织去黄山,他上了峰顶,却只觉得心慌,原来是有点恐高。还和年轻人比,自己爬上山去的,也是累着了。这以后就窝在小镇上,多少年了,除了上市里医院,哪也不去。还好有个电视和麻将。也不知道是因为疾病消磨了意志,还是本来就是那样。诗人艾略特说“老年人应当做探险家”,这话不适合和他讲的。
去年冬季的一天,他突然打电话来跟我说要去一趟扬州,到林散之的女婿家里问他要几幅字,是林老家乡的后人带他去的。我一听这事儿挺稀奇,稀奇的不在于这位老年书法家的字如何,而是他愿意走出家门,做一件平常绝不会做的事情,我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到了轻松的心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雅兴,还有一种“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微微诗意,也许这种特殊的感觉就只在那一刻,但就在那一刻,真真实实有一种微微的暖流从手腕处流进心窝里,融融地化开,就在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春天,那时侯父亲在细雨和雾霭的朦胧之中到野外去“渔猎”,仿佛又看到他带着一身的水雾拎回来鲫鱼数尾,也就在一刻,一个霎那间和博尔赫斯悠然心会,因为我知道,我那个曾经爱玩好动的父亲,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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