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物画中的那些人物,许多长的都是奇形怪状的,有人管那叫“古风”。有一次闹爸用手朝自己身上从上到下一比划,问闹妈:你看我这样,是不是也奇形怪状的?闹妈答:你是脑子里奇形怪状的。
这只是一个笑话:我知道这个题目有点怪,所以来个“李德林”式的开场白。
话说闹妈有盒蜗牛霜,她妈给她买的,用着用着她不用了,搁那也是搁着,所以我就拿起来用用。其实多少年我都不用护肤霜,不喜欢脸上有香味这是一个原因,但现在皮肤也有些干了,用用也挺好。
每次抹这个霜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把嘴唇朝里面抿上,这样嘴唇就不会抹上。这蜗牛霜里面除了蜗牛的那什么液,还有个东西我有点忌惮,那就是黄金!
什嘛?里面有黄金?有这么神奇吗?有这么奢华吗?其实,那只是一些极细微的金粉,闹妈告诉我那是金粉,我开始还不怎么相信,总之看着象金粉,但是那个量总计起来也就十块钱吧我想。这篇不是为了显摆奢华用的。
然后脑子里奇形怪状的人就进入了思考:什么叫作“有”。
桌上有一本书,这叫不叫有?叫有!
我有一本书,叫不叫有?叫有!
准妈妈有了小宝宝,叫不叫有?叫有!
你有若干小金条,叫不叫有?叫有!
那么,肚子里有金子,叫不叫有?叫有?如果叫有,我竟然不想有金子!?这个问题要想想了。
桌上有一本书,汉语用“有”,英语里用“there is”,这启发我们,这种“有”,实际意思是说,桌上“存在”着一本书。西语中的"是”(如英语中的is/be),兼有“是”和“存在”义,海德格尔为这一个“是/存在”研究了一生。比如,天是蓝的,我是快乐的,古今哲学家也好,科学家也罢,多少人都去研究什么是天(哲学家)、什么是蓝(科学家)、什么是我(如佛洛伊德)、什么是快乐(心理学家),但海德格尔研究的是话中的那个“是”字,什么叫作"是",或者说什么叫作“存在”。
西语中“是”与“存在”的兼义现象,在汉语不存在,所以《存在与时间》这本书翻译起来是存在很大困难的。汉语中一个类似的语言现象就是“有”字,汉语中的“有”字,兼有“存在”和“拥有”之义。我有一本书,此有,拥有义;桌上有一本书,此有,存在义。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此有,也是存在义。顺带提一下焉、也,凡说有无用焉,凡断是否用也。古汉语中有与焉连用,极似英语“there be“ 结构。焉,常常意思是“在那里”,对应“there”,有,则对应“be”。
桌上有一本书,这叫存在;我有一本书,这叫拥有。说谁谁谁“有”了,意思是她怀孕了,但为什么用“有”字?因为她在肚子里“拥有”一个小宝宝了,也因为她的肚子里“存在”着一个小生命了,这是“拥有”和“存在”义的结合。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我把金粉吃进肚子里,那么我的肚子里是否“有”了金子呢?从事实的角度来说,我在肚子里的确有了金子,简称:我有了金子。但这种有,却不是我想要的有,这种有,越多,我越害怕。我们大多数人喜欢的有,是家里的保险柜里有金子,或者银行的账户里有金子,或者脖子手腕上甚至假牙上有金子,就是不愿意肚子里有金子。这不仅是健康和安全的原因,因为就算吃进金子没有任何危险,人也不愿意把金子藏在肚子里。
拥有金子,最贴近的拥有本该就是在自己肚子里有,可是人们就是不愿意这样有,而是愿意放在保险箱里或者银行里有。也就是说,拥有金子,人们喜欢作为身外之物的有,而不是作为身内之物的有。
然而如果我们真正追究起来,实际上,只有把金子吃进肚子里,才叫作真正的“拥有”,就象一个准妈妈“有”一个小宝宝一样。在保险箱里或者银行里有金子,这种有实际上是“存在”,实际上是“金子存在于保险箱里或者银行里”,当然法律上存在一个标记,说明那个金子和人之间存在一种“领属”关系。尽管,理论上说,一个拥有金条的人,可以对这个金条做任何可以想象得到的“支配”,可是实际上,大多数人只不过是把金子“存”在某个地方,直到转手,或者人死了,而金子恒久远。当然,看见报道说,有贪官最大的乐趣是,晚上回家,打开小金库,慢慢赏一宿,这个是尽可能发挥金子的观赏价值。
所以我们这里的看法是,一般人有金子的那个“有”,实际是“存”金子,金子“存在”着,如此而已。我们上面讲“有”兼有“拥有”和“存在”二义,实际上本质来讲,“有”的意义是“存在”,“拥有”本质也只是“存在”,排除“存在”义的“拥有”是一种假象。
其实西语中“是/存在”的兼义,本质还是“存在”,排除“存在”义的“是”,也是假象。《存在与时间》不可能翻译成《是与时间》。“To be, or not to be?”,意思是“存在/生存,还是不存在/毁灭?”,不可能翻译成“是,抑或不是?” 天是蓝的,意思是,天以一种蓝色的方式存在着;我是快乐的,意思是,我以一种快乐的方式存在着。我有金子,意思是,金子带着“我”的法律标签而存在着,总归是个身外之物。只有吃进去,才象准妈妈有了小宝宝那样“有”了金子:金子在身内存在,是自身的一部分,如果人能如此做到而不出问题的话。
同样,我有一本书,也只是说,一本书在离我很近的那个书架上存在着,如此而已,我其实并没有拥有这本书,书是书,我是我。
但是,如果我把这本书“吃透”了,那么,能不能说,象个准妈妈“有”了一个小宝宝那样,我,“有”了这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