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科学家》是弗里曼-戴森的一本评论集。我知道这本书是从微博上,当时以为是一本自传,买到手才知道是书评集,略有点失望。不过看了几篇之后,发现还是会很有看头的。 弗里曼戴森作为一个物理学家,对很多事情有独到的理解。特别是对科学方面的很多事情,能够一下子穿透表象直达实质。虽然他说的很多物理学上的事情我看不懂,但是他的态度还是能够看明白的。总体来说,弗里曼戴森是一个挺标准的知识分子,对于本专业的事情思维高深,但多少还是有知识分子的天真性。比如他在谈到曼哈顿工程和消除核武器方面,以及对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评价上。
《俄罗斯人》是这本书第二部分《战争与和平》中的一篇,从Iosip Shklovsky的忧郁讲起,谈到俄罗斯人的一些特性以及俄罗斯人的精神本质。谈到horde这个词对于西欧人和对于俄罗斯的人不同意义。西欧人认为horde是一种落后的、简单化的、无组织无纪律的野蛮人。而俄罗斯人意识里的horde,则是一种为了战争而组建的一个组织。我们看俄罗斯人是遥远的经常侵略亚洲的欧洲人,西欧人看俄罗斯人是遥远的经常侵略欧洲的亚洲人。而被我们和西欧人同时忽略的是,俄罗斯在历史上被不同先进军事组织反复侵略,这个民族的历史总体来说就是抵抗各种侵略的历史。蒙古人、波兰人、瑞典人、拿破仑、西方干涉军、纳粹德国。这些军事势力在攻击俄罗斯的时候,其在社会结构和军事结构方面都是领先于俄罗斯的。而俄罗斯人在几个世纪里一直有一种受害者的情结,这促使他们对武力更加看重,愿意投入更多的资源来建设军队、制造武器。这恐怕能够解释冷战时期苏联的尚武思想。那些怪异甚至有些变态的武器的诞生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篇文章还提到美国人无法理解俄罗斯人,甚至不愿意去理解俄罗斯人。我对前半句话倒是同意,后半句不太同意。美国有些人还是很认真的研究过俄罗斯的。但是问题出在前半部分上,就是美国人无法理解俄罗斯人,导致美国人总是通过自己的想象来判断俄罗斯人。我觉得这是冷战后美俄关系一直没有进展的一个政治之外的原因。美国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民族,独立战争、火烧白宫、南北战争这种事情在大陆民族眼里都是小儿科。所以美国人的三观从总体上来说,是比较简单和直接的。他们对于其他民族与国家的理解,最深的层次似乎只是到历史事件的联系和血缘联系上。我们通常讲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似乎美国人总是不太理解。美国人也崇尚武力,但是美国人的崇尚武力是源于对印第安人的征服。而大陆国家对武力的重视更多是源自和威胁的对抗。特别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对抗。大陆民族从原始时代就需要依靠武力来对抗猛兽、获取食物。后来还要对抗其他部落的攻击,对抗其他国家的攻击,对抗游牧民族的攻击。最后还要对抗各种土匪流寇的攻击。武力在大陆民族这里是生存的 必须。而这些在美国人的记忆中是不存在的。早期印第安人对白人的攻击与大陆民族那种生与死的战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美国从总体上来说就没有真正面临亡国灭种的时候。你跟他们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不懂。所以美国人总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我们打倒了米洛舍维奇这个屠夫,塞尔维亚人还不支持我们。为什么我们打倒了萨达姆这个独裁者,伊拉克人还要反对我们。为什么我们要打倒巴沙尔这个独裁者,叙利亚人还不支持我们。想来想去,美国人只能从种族纷争、教派纷争、利益纷争来解释。而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大陆国家则要务实得多(当然现在成长在战后美国意识形态熏陶下的欧洲领导人也昏了头,而前几代欧洲领导人头脑就清楚)。
《俄罗斯人》最后提到的一个小故事十分有意思。弗里曼戴森和一群西方科学家到莫斯科参加会议,会后他们到列宁格勒参观,不小心走进了一个海岸警卫站。被水兵警告后,导游逃跑了。科学家们留了下来,并且用蹩脚的俄语与水兵进行了交谈。那个水兵知道他们是外国科学家时,大笑道:“奥,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你们是来莫斯科参加会议的。你们知道π介子和μ介子的所有信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真理报》,那上面有一篇关于此次会议的报道。随后邀请这些西方科学家参观了警卫站并介绍给他的同事。弗里曼戴森最后写道:在我回到圣彼得堡,并反思这次邂逅时,我发现自己在悲哀地想道要是美国海岸警卫队遇到一群说蹩脚英语的俄罗斯物理学家,他们是否也能这样友好而宽容地欢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