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公认的是良史,司马迁那个时代,查资料不容易,写书也是个体力活,太史公出了不少错讹,后人都陆续指出了。洪迈考证《史记》中古帝王的世次不可信,有理有据。
《史记》所纪帝王世次,最为不可考信。且以稷、契论之。二人皆帝喾子,同仕于唐虞。契之后为商,自契至成汤凡十三世,历五百余年。稷之后为周,自稷至武王凡十五世,历千一百余年。王季盖与汤为兄弟,而世之相去六百年,既已可疑,则周之先十五世,须每世皆在位七八十年,又皆暮年所生嗣君,乃合此数,则其所享寿皆当过百岁乃可。其为漫诞不稽,无足疑者。《国语》所载太子晋之言曰:“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皆不然也。
金代王若虚是位博学大儒,他有胆量指摘太史公,他写的《史记辨惑》也指出了不少错讹,也闹了些笑话,摘引几则分享一下,我觉得王若虚非常有趣。
1.《左传》曰:郑武公夫人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而爱段。杜注云:“寤寐而庄公已生,故惊而恶之。”《史记》曰:“武姜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夫人勿爱,段生易,夫人爱之。”予谓如左氏之说,庄公之生盖易矣。夫人特以怪异而恶之耳。迁反谓之难,而又谓段生易,何邪?此虽无系于利害,亦可以发一笑也。
2.迁采摭异闻小说,习陋传疑,无所不有。许由之事,既知其非矣,而又惑于箕山之冢,殆是胸中无一物也。
3.史之立传,自忠义、孝友、循吏、烈女、儒学、文苑与酷吏、佞幸、隐逸、方术之类,或以善恶示劝诫,或以技能备见闻,皆可也。至于滑稽、游侠、刺客之属,既已几于无谓矣,若乃货殖之事,特市井鄙人所为,是何以足以污编录?而迁特记之乎?班固徒讥迁之称述“崇势利而羞贱贫”,然亦不知其传之不必立也,是故袭而存之。范晔以下,皆无此目。得其体也。
4.《货殖》传云:“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贫贱而羞,固已甚谬,又可羞乎?迁之罪,不容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