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理想

老北

冬日里的理想

――一个书摊主的话语录


“人赚得全世界，但丧失灵魂；于他何益？”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例是珍贵而温暖的。寻人未遇，又不甘心千里迢迢的回去，便踯躅在冷清的街头，享受一丝阳光一丝宁静。

路边现出一片大大的花鸟鱼虫市场，想想很久没有见到绿色了，便折了进去。围着千篇一律的高高矮矮的花草转了一圈，没见到什么能够眼前一亮的，便又悻悻往出转。到了出口，居然看见一个书摊，里面几个书架，插满了书。挨着门口平躺的大板子上，摆着一片。扫了一眼，无非是言情、八卦、风水等畅销的。没有顾客，只摊主埋头一本书中，不言不语的。没发现什么中意的，转身正要离去。

“看看架子上的吧”很温和却略带苍老的声音。一张苍白而刻满皱纹的脸从摊开的书上浮了起来，头发随意的支着，有50来岁吧。


出于礼貌，我不便转身就走，便按着摊主的指引在架子前流连。北岛、西川、顾城……一排诗集进入我的眼帘，翻了翻没什么新的内容，不仅想起大学时丢失的《五人诗选》，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当年是多么喜欢这本诗集啊，尤其是杨炼的，那种横空的气度，不止一次震撼着我那幼稚的心灵。不读诗很久了。

“看看这个”摊主不知何时踱了过来，递来一本书，打断了我的惆怅。

《帕斯捷尔纳克诗选》

当年疯狂的崇拜老帕，在各种杂志上搜金一样的寻觅帕的诗，工工整整的抄在本子上，模拟着他的格调。

“不读了，读不动了”

店主宽厚的笑了笑，“那看看这个吧，挺有意思的。”

乔治 奥威尔的《一九八四》

“里面还收了《动物庄园》”摊主补充到。

“看过了，老书了。”我淡淡的答复，心中却对这个摊主讶意起来，他为什么向我推荐这些书呢？一般的摊主，推销的都是畅销书，不是言情、就是恐怖或者励志的传记啊。

摊主一笑，没说话。又拿起一本书递给我，“中国人写的，比柏杨的强。”

《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孙隆基的。

我不仅越发对这个摊主感起了兴趣。

“没卖钱穆的？”我开个玩笑。“有人买这些书吗？”

“偶尔吧，”他也笑笑。“主要是我喜欢，一些珍藏本我是不拿出来卖的”

还有这么卖书的？以个人的喜好为判断依据？

“您对社科类的蛮喜欢的。”我拍个马屁。

“谈不上吧。过去我学中文的，上学时候读北岛、海子、西川、兰波、庞德、帕斯捷尔纳克，也读《在路上》《麦田》。甚至还读过冯友兰，越读越迷茫，不知人生的道路该如何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读书了，只是在矛盾中挣扎，更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扯远了。”

“没关系，您说您的，其实我们也都挣扎过，找不着路的那种感觉，没家的惶恐那种心态，我也是一步一步调过来的，不过我大多是靠音乐，靠BOB DYLAN的歌曲。”

“最近他出什么新专辑了吗？”

“不太了解。顾不上关注这些了。签几年买了张他的《摩登时代》，基本是60年代的风格，还是刨析这个时代的经典，歌词的象征意味非常浓，偶尔还有种神秘的感觉。”

“哦，那要去听听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您开这个书摊，是不是已经感觉到生活的方向了？”

“算是吧。”他又递了本罗素的《西方的智慧》和一本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给我，“读读哲学吧。不读哲学，只读文学的确让人迷惘啊。”

“光读书能读明白？”我总是不太相信，在现在这个社会，书太苍白了。

“还有些朋友一起探讨吧。我也入了基督教会。有些信仰总是让人觉得踏实。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知道梁漱溟吧？”

“嗯，正在读一耽学堂整理的他的口述《这个世界会好吗》？”

“那你知道他的父亲梁济吧？”

“书的扉页上提到了，好像是投湖自尽了。”

（注：书中原文如下：“1918年11月7日，梁漱溟的父亲梁济正准备出门，遇到漱溟，二人谈起关于欧战的一则新闻，‘世界会好吗？’梁济问道，漱溟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能好就好啊！’梁济说罢就离开了家。
　　三天之后，梁济投净业湖自尽。”）

“对。有人说梁济是殉清死的，但我觉得不是，也许他对代替清的共和政府太失望了，觉得社会、人心越来越坏了，就如当年孔子说的礼崩乐坏吧。所以他精心策划着这场死亡，他希望以自己的毁灭来给世人一个惊醒。可是，他的死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哪怕那么一点点。”

我眼前幻起秋天一片枯黄的落叶，缓缓的飘落湖面，竟没有荡起一个涟漪。

“可我总觉得，还是梁漱溟那样乐观的生活着比较有价值，包括他对中国文化复兴的乐观”

“当时我也想过，他的死值不值呢？从结果看太不值了。但从他的理想和信念来看，却值了。要知道，中国人从来不缺乏生活的乐观，中国人总是能够运用心底那点玩世不恭来调剂自己，不至于让世界太灰暗。可是，中国也确实缺乏追逐理想的血性和执着。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只要你保有你的理想，世界再灰暗，人生再艰难，那也值了。这个世界还会不会好，不用管他，因为你至少有自己的灵魂”。

他递了张名片给我，背后印着一句话

“人赚得全世界，但丧失灵魂；于他何益？”

“我相信基督，也许是因为这句话吧。现在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卖掉一万本这类的书”他拍了拍《一九八四》，脸上有了一些红润，“全部五折。这个书摊开了四个月，明天也许就要关张了，但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他的理想或不知明天会不会变好的世界。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推荐的书全部买下来，沉甸甸的离去。

冬日的太阳还是那么珍贵和温暖，而且一点也不刺眼。

假如十八

书太浅了。路子不错，没使劲走。

平沙落雁

帕XXXXX是不是就是写《日瓦戈医生》的那主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