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故人成故事

小渊

1、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昨晚夜半，做梦：在老家的老电影院里，我挤进去看电影，坐在偏排。看的什么内容记不得，等散场的时候，突然有人叫我：“小渊，来了也不跟哥打个招呼，以后再见了哥，要过来打招呼啊。”华子哥和大姐，就跟我隔了两排。

我很尴尬的跟他们打招呼，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们啊，下次一定注意。”

然后，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自从娘亲因病早逝，我一直做着一些奇怪的梦，梦见的都是一些早已过世，平时怎么也不会想起来的人。他们有的随着娘亲一起来，有的是自己来。

最奇怪的是，娘亲重病时，我连夜坐火车往家赶，对面卧铺有个女人，说看着我面熟，我一说娘亲的大名，她说认识、认识。原来，她是父亲过世多年的一个好朋友的弟媳。

而我在头天晚上，就做梦见到了那个我称为穆大叔的人，还像活着时那么干瘦、蜡黄，看他匆匆忙忙的赶路，我问他：穆大叔，你干嘛呀？穆大叔说：买烧饼。

我还跟对面说了这个梦。

那天晚上坐火车时，几乎热死，然而到了早上，气温剧变，又要冻僵，我让来火车站接我的表哥，把穆大叔的弟媳捎上，送到了家。

娘亲去世时，穆大叔的女儿和儿子一直陪着守了三天灵，据说，穆大叔的女儿慧慧姐姐小时候，不是因为娘亲就没命了，所以，一直对娘亲很有感情，慧慧姐姐时不时会带我回他们乡下的老家。

等给娘亲烧五七纸时，我惊诧的听说，穆大叔的小儿子，七天前去世了。说是摔倒在路边，等人发现送到医院时，因为拖延时间太久，已经没救了。我开始害怕起来，是不是穆大叔来我梦里要我转告什么？可是我不懂。

昨晚做的这个梦，是不是告诉我，华子哥已经走了？

早些年，在老家时，就听娘亲说过：华子哥偏瘫，走路已经走不好了。

而当时比华子哥健康的娘亲，已经病逝两年多了。

每当做梦遇到多年前去世的人，我都去河边给他们烧点纸钱。

北宸

祖母毫無癥兆過世的那天， 我小妹凌晨做夢， 夢到祖母向她借傘說外面雨大， 傘就是散啊，  我從此相信真是有托夢的這種說法。

小渊

2、老潘大爷

华子哥是小渊小时候，乃至今天遇到的最帅的男人。鼻子、眼睛、脸型就像米开朗基罗雕塑的大卫，我小时候就奇怪，华子哥这么帅的人，为什么会找了大姐那么一个矮胖的女人为妻。

昨晚睡不着时想的更多，华子哥真的是老潘大爷的亲生骨肉吗？华子哥是老潘大爷和老潘大娘的独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老潘大爷和老潘大娘，都是长相平平的人，而且个头也不高，华子哥却长得高大魁梧。

其实华子哥比娘亲年龄还大，大院里的小孩子却统统称他华子哥。大概是因为老潘大爷跟父亲他们是同事吧，所以华子哥就免了辈分。

华子哥的妻子，我们都称大姐，小时候，这个大姐叫出来，心里可是暖暖的，无比亲昵。

我们这个大院是一个老的庙群，解放初的时候，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场所，后来政府机关挪走了，这个大院就做了家属院。家属院里的住户，来来去去，而老潘大爷就是其中住的比较长远的一户人家。老潘大爷为人古道热肠，谁家有什么事，都会找他帮忙。

而我们家跟老潘大爷家的缘分，就始于老潘大爷的一次夜半救命。

据说我小时候，盯着一个拿着山芋面窝头到处炫耀的哥哥，想吃。

那个哥哥不给，我就一边哭一边跟着人家屁股后面撵着要吃。

那天我父母都去外婆那里了，路途比较远，没法赶回来。

我蓝容姨妈以为我是饿了，就给我炖了鸡蛋膏，我哭的吐了一地，没吃饭就睡了。到了半夜，蓝容姨妈发现我在高烧，就喊了我两声，我一翻白眼儿，休克了。

蓝容姨妈吓得赶紧喊醒老潘大爷，老潘大爷抱着我去医院打针时，我蓝容姨妈却找不到了，后来听说，跑哪去给老天爷磕头去了。蓝容姨妈很迷信，后来她成了家，她接我到她家过年时，拉着我一起给老天爷磕头，我很恼怒她的无知，在我所受的教育里，她这是典型的迷信思想！一气之下我就往家跑，我家离蓝容姨妈家可有几百里远啊，蓝容姨妈就在后面追，追过麦田、追过池塘，她跑不过我，坐在路边哭了起来：“小渊，你还小，自己跑不到家的，明天，我就让你姨夫送你回家好吗？”娘亲说，蓝容姨妈那天把头都磕破了，而且蓝容姨妈从此得了眼疾，一到犯病时，眼睛红的要滴血，之后几年里，我父母带她看了很多地方的医院，才治好。

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但是，老潘大爷拿着小棉被包着我，往医院去的途中，我醒过来了，至今唯一记得在蒙着头的包被里，黑暗中一摇一晃行走的事。

可想而知，我娘亲对老潘大爷的救命之恩，是怎样的感激啊。

小渊

北宸 发表于 2011-9-25 09:43
祖母毫無癥兆過世的那天， 我小妹凌晨做夢， 夢到祖母向她借傘說外面雨大， 傘就是散啊，  我從此相信真是 ...

是的，我也相信。

小渊

3、大姐
我一直觉得大姐不配华子哥，但是大姐却是个很善良的女人。现在想来，印象中，大姐自结婚以来，一直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大姐是个非常爱笑的女人，一笑起来鼻子上有三道线，而且会很夸张的跺着脚、扭着身子。

我们家后来搬走了，她每次见到我，总会笑话我小时候的事。

大姐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比我大两岁。现在已经是某银行行长了，但是见了我总是一如既往的喊我小姑姑。

大姐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儿，比我小几岁，据大姐说，她坐月子的时候，我每天都去看小娃娃，站在她的床前，正儿八经对她说：“她还得喊我小猪猪呢。”小姑姑我说不好，可能也不理解小姑姑什么意思，说成了小猪猪。

大姐每次想起这事，都会笑得跺脚，笑的真是开心 。

我上小学二、三年级时，搬家到新的政府机关家属院。我想念大姐他们家人了，就会自己跑去，在他们家呆一天。

大姐笑的跺着脚跟我妈说：小渊啊，她还知道走亲戚时带点礼物，她抱着一个小西瓜来的。这么大的小人儿，怎么这么有心呀？

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突然，大姐家屋后的大路上一片惊叫声，大姐踮着脚趴在窗上看了看，然后就哭着说：“坏了，坏了，谁家孩子被车子轧了。”大姐跺脚的时候，就像戏曲里那些生了气的小丫鬟，跺着脚，扭动着身子，摆着手。

她让我们抓紧吃饭，谁也不准出去。刚吃完饭，我娘亲就掉了魂似的疯跑了过来，原来，她在西关也听到了东关老县委院那里压死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

后来听说，车底下一片脑浆。难怪大姐不让我们出去，怕我们看到做恶梦。

压死的那个女孩儿，也在大院里住，父母一直想要个男孩儿，这个孩子死后，他们如愿以偿的生了个男孩儿。妻子是大院里出了名的母老虎，跟很多邻居吵过架，除了她，大院里的人都是很和睦的，就没有过吵架红脸的。后来，她家男人下了海，发了财，夫妻离了婚。

我们家搬到新居以后，无意中在小红家里看到了大姐以前的剧照，小红父亲是宣传部的领导，还保留着一些以前剧团里演员的剧照。而且，听说当年，我娘亲上初中时，也去应聘当演员呢。初试通过，复试也参加了。到了发榜的时候，却没有娘亲，而娘亲的同班同学，又是好姐妹的某云，因为父亲是组织部长，初试复试都没参加，却榜上有名。娘亲很是不服气，娘亲知道她五音不全，后来在剧团里学了乐器，并没有当演员。

娘亲愤然去找外公，说：人家都为自己的孩子开后门，你为什么连问都不过问？
外公没理她。

她又自己个跑到宣传部指着部长的鼻子骂他们拉关系开后门不公平，这些事后来，都传到了外公耳朵眼里，那时候娘亲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初中生，真是厉害啊！昨晚，我想，肯定是外公做了手脚，不让人家录取我娘亲的，凭良心说，我娘亲能歌善舞，长得也很美。

后来娘亲也庆幸，幸亏没被录取，好歹恢复考试制度以后，娘亲初中毕业就考取了中专。而那些小剧团的人，大多数都下岗了。

在小红家，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姐这么美，那个白骨精的剧照，简直就是天仙啊。还有一个劈叉的剧照，真是难以想像，胖呼呼的大姐，那时候这么苗条，功夫这么好。怪不得华子哥会娶她为妻，事出有因吗，大姐当年是剧团里的当红演员，据说貌美如花，追求者可以编成一个连，可是自我有记忆以来，大姐就跟美貌不沾边。

昨晚，我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大姐笑的时候，会跺着脚，那是职业习惯啊，都是戏曲里人物的动作。

小渊

4、老人和老猫

记得那时侯，大院里有个老人，都已经到了老糊涂的地步了。每天坐在家门口的竹椅子上，椅子旁放着一根儿拐杖。她的旁边，趴着一个同样老糊涂的老猫。

传说，那只猫已经十八岁的高龄了，也是举步维艰的，只是没有拄拐杖罢了

我们都很怕那个老人，她只要看到小孩子，就会摆着干瘦如鸡爪的手，让你过去。

她的眼睛会直楞楞的看着你，看的你毛骨悚然。

就是在他们家门口的回廊台阶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蚕宝宝。

老人把蚕弄的撒了一地，蚕很乖的，一直会趴在桑叶上，不怎么乱爬。

但是，娘亲说，蚕最怕苍蝇，苍蝇会在蚕宝宝的身体里下卵，这样一来，将来结出的蚕茧，就会被蛆虫钻出一个小洞洞儿，那样的茧子就不值钱了。所以蚕最怕暴露在户外，被苍蝇叮咬。

不知道那个老人和老猫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夜晚，总能让人想起很多白天想不到的东西来。

小渊

5、大波奶奶

院子里最高大的那套房子，住着当时的县委书记一家。可能那时候，他还是个好官，很多人都搬到新的家属院了，他还一直住在老院里。书记的妻子樊姨很喜欢我，上街时，经常抱着我去，走在街上，很多人跟她打招呼：“樊老师，这是你的女儿吗？”

她会很开心的说：“是啊，是啊，长得像吗?”

后来我们家搬走了，再见到她时，我会很亲昵的扑到她怀里，能让一个孩子奋不顾身的扑到怀里的女人，应该是非常有母爱的人。

在新机关大院里，有时会遇到书记，他总是笑着对我说：“闺女，跟我回咱家吧，你是我们家的孩子。”

那时候，大院里没有围墙，很多家庭都是三代同堂，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一家婆媳不和，闹矛盾的。只有毛娣家妈妈有次跟婆婆闹，我们这些孩子还去毛娣家看热闹。毛娣妈妈是苏州人，那时候听大人说，苏州出美女，可是毛娣妈妈很胖，跟美女也不沾边儿。

毛娣妈妈坐在缝纫机旁，一边做着衣服，一边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一边数落婆婆：“偏心，疼爱小儿子。在我们家还没住几天，就要去北京小儿子那里。”

婆婆低着头说：“都是儿子，十个指头伸出来，我咬哪一个都一样痛啊。”

书记家也是三代同堂，儿子小宝哥，可能要比我大将近十岁。我一直以为我比小宝哥聪明，因为我经常捉弄他，比如指着鸡屎问他这是什么，小宝哥会傻兮兮的趴在上面看看，说“糖稀！”并做状要拿手蘸鸡屎吃，我就笑着拍着手大声对他说：那是鸡屎，不能吃的！

我拿着毽子找他玩，他最拿手的就是把毽子踢起来，然后拿那张憨厚的脸去接住，他说那叫上羊脸，或者拿背部接住，他说那叫老头背锅。

小宝哥现在在老家做某局局长，依然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

书记家的老娘亲皮肤非常白，那时候已经弯腰驼背了，夏天时，不喜欢穿衣服，两个奶子垂到裤腰，我娘亲说，奶奶是瓠子奶。大院里的小孩子，都喜欢玩奶奶的一对大奶子，有时候还会衔在嘴里裹吸，奶奶一点都不烦，还嘿嘿的笑。

我上高中时，有次突然很想奶奶，就约了同院长大的燕子一起，去看奶奶，奶奶很高兴，那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

爷爷有很多传说，据说年轻的时候胆子贼大，跟村里一个寡妇打赌，夜晚就睡到坟头上去了。到了半夜，那个寡妇身穿一身白衣，到坟地里吓唬爷爷，两个人都够有种的！

我家搬到新居以后，机关大院有些地方还在施工，爷爷就在那里看守工地，我经常扛着一根木棍，跟在爷爷身后，同他一起到工地上转悠，我很好奇的问过爷爷：“真的有鬼吗？”

爷爷说：“现在没有了，人多了，阳气重，阴气就被压住了。”

后来，听说书记和手下一个负责招商引资的干部，在县里修高架路的时候，贪污了一笔钱，每当有个风吹草动，书记和他的那个下属，就吓的生病住院，再后来，我都已经离开家乡以后，两个人终于双双去世，都是不足六十岁的年纪。

可见，贪官也不是好做的，没有很瓷实的心理素质是不行的。

书记活着时，跟樊姨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大院里有目共睹。

之后，樊姨一个人带着婆婆生活了很久，直到把婆婆送走。

小渊

6、漱口水

因为那时候的小城，一度很出名，全国各地来参观的人很多，车如流水。县委临时从汽车站调来一位调度指挥车辆。那个年轻的女调度，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的名字跟我一样，所以，她让我喊她叫姑姑。

姑姑就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个单间里，有次，姑姑早起刷牙，把茶缸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跑到我家拿热水瓶，可能怕凉。结果，一会儿，她又回来了，问我娘亲：“大姐，是不是你给我茶缸里兑的热水？”

我娘亲说：“我没有啊。”

姑姑说：“这就怪了，茶缸里还冒着热气呢。”

我娘亲端起茶缸一闻，一股尿骚气，我娘亲就笑了：“一定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给你尿上尿了。”

后来，这件无头案破了，就是之前拿着窝窝头，到处炫耀的家伙做的好事。

姑姑有天晚上，神色慌张的跑进我家，钻到我家床底下。我妈不明就里，跑出去看有没人追她，过了一会儿，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她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原来，那个男人想追姑姑，姑姑怕她，一扫影看到他来了，情急之下，钻到了我家床底下。

后来，我娘亲对她说：躲不是办法，不喜欢他的话，就直截了当的跟人家说清楚。

书记家兄妹两个，妹妹谈对像时，拉着我娘亲去见面。

后来，他们成了家，我至今印象很深刻，每次那个男人跟书记的妹妹一起来书记家走亲戚时，都会顺便到我家，来看看娘亲。

应该说，他也是个挺帅的男人，因为是当兵的出身，挺拔、高挑，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就是皮肤黑点。

山菊

瓦～～～这些好像都没读过啊！

最喜欢小渊的话篓子，冷不丁冒出来的花，让人笑也让人心酸～～～这些故人故事，俺信！

小渊

山菊 发表于 2011-9-28 05:09
瓦～～～这些好像都没读过啊！

最喜欢小渊的话篓子，冷不丁冒出来的花，让人笑也让人心酸～～～这些故人故 ...

早两天做梦，梦到小时候熟悉的人，醒来睡不着了，就在那里追思小时候的朦胧记忆。

胖得妙不可

女性跟鬼神的缘分好像是比男的近，还有小孩子也很邪门

小渊

胖得妙不可 发表于 2011-9-28 09:06
女性跟鬼神的缘分好像是比男的近，还有小孩子也很邪门

其实，也问过回光返照时的娘亲，又没有鬼神。
她说，没有。
可是我总做这样的梦。

仁

华子哥没事吧？

小渊

仁 发表于 2011-9-29 10:34
华子哥没事吧？

早已经失去联系了，没法问。

文勖

小渊，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系列情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