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中国纪行（二：桂林、阳朔）

晨枫

香港停留了两天，就借道深圳往桂林去了。越接近深圳，越不像香港，或者说，越“正常”了。建筑不再那么密集，也不需要那么高了。或许在大农村呆多了，老实说，钢筋混凝土森林的感觉并不好。

终于到了罗湖桥。

罗湖桥通关很奇怪。先在香港出关，臭名昭著的不许私带奶粉的检查就在这里。警示标志到处都是，给人以偷带奶粉的罪恶和走私毒品相提并论的感觉。行李要在出关的时候拿出来手里拖着，然后装车，坐车到大陆一侧，但大陆入关一侧要重新过一遍关。机场只在入关时检查，出关时只是托运时的安检。

坐在车上通过罗湖桥，百感交集。在冷战时代，罗湖桥几乎和柏林的勃兰登堡齐名，是东西方之间仅有的窗口。说这是窗口而不是门户，是因为通过这里不像从门里走进走出一样容易，而像翻窗一样烦难甚至惊险。如今的罗湖桥是一座高大的大桥，据说当年是一座并不大的小桥。这里还有神秘的沙头角中英街，现在还在吗？界河还在，小小的，在河边高大的豪华公寓注视下，显得瘪兮兮的。对了，深圳这边的公寓就要厚重得多，估计面积远非香港公寓可比。

大陆这边的海关比香港一侧的要宽大，工作人员多，效率也高。一出门就是沿街的摊贩，争先恐后的车辆，公用厕所是如假包换的中国特色。嗯，这是真到了中国了。

深圳火车站很大，很光鲜，也很中国。也就是说，好看不好用。似乎对视觉效果的考虑远远超过对使用便利的考虑，而且灰色抛光花岗岩饰面缺乏清洁，看起来油腻腻的。这是中国建筑的一个通病，管建造不管保养，剪彩后没多久就好像蓬头垢面的章子怡一样。

现在火车站进站都要过安检。在这里，这些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们第一次见识了中国式的赶火车。4月初不是高峰季节，但人们依然争先恐后地往安检口拥过来，那真叫一个男女老少齐上阵，百舸争流打冲锋。在加拿大，人们习惯于personal space，有人逼近到一米以内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太接近了大家都不自在。在深圳火车站安检口可不能玩这个，那就永远进不了站了。于是大呼小叫一番之后，队形排密集了，不让人家插入，集体快速通过。我在最后压尾，还是被人冲撞进来，火气一大，稍稍使了一点几十年前打篮球时的犯规动作，肩膀轻轻一顶，竟然把一个不管不顾的家伙顶翻了。争执了几句，想想算了，不计较了。他倒也不纠缠，爬起来继续往前冲。这个密集排队的动作后来用过好几次，在故宫尤其必要，要不然一眨眼人就不知道冲散到哪里去了，这是后话了。

深圳到桂林的火车时软卧。导游很有本事，我们的人都是正好4人一间。说起来，出国之前，我什么火车都坐过，从棚车（还有人记得棚车吗？就是纳粹拉犹太人去集中营的那种车厢，没有座位，直接坐在地上；也没有厕所，只有角落里一个用布帘子挡起来的木马桶，到站倒掉。文革初期铁路上慢车多用棚车，只有快车才有硬座）到硬座到硬卧，唯独没有坐过软卧。记得小时候在铁路边上看火车经过，软驱车厢都是垂着白纱窗帘的，像那些黑色的大红旗一样，神秘得很，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世界。后来坐过动车卧铺，其实和软卧一样，但“正宗”软卧这还是头一次。洋高中生大多连火车都没有见过（加拿大西部只有一趟VIA火车，比汽车还慢，比飞机还贵，极少人坐，除了落基山里观光，平日没人坐火车），第一次软卧当然兴奋得很，晚上十几个少男少女挤在隔壁房间里嘻嘻哈哈，不肯睡觉，还是一顿呵斥后赶回自己房间睡觉才消停。最好玩的是，火车启动的时候，猛地一震，伴随巨大的“哐当”一声，好像汽车被人撞了一下一样。大家都没有坐过火车，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招，于是一片惊叫，然后哈哈大笑。

软卧上只有蹲厕，第二天早上果然他们都在交流体验。男孩子还只是挤眉弄眼地嘻嘻坏笑，倒是女孩子大胆，大庭广众之下模拟各种蹲厕动作，当然不乏夸张，于是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象鼻山的鼻子都要探到水里去了


裸露的榕树根


湖上模仿京都的彩虹桥


假古董双塔

早上火车到桂林，进城吃早饭。一拨人去吃桂林米线，我带另一拨去麦当劳。他们都说中国麦当劳比加拿大的好吃，玩具尤其便宜，反正我是没有吃出什么好吃来。香港的雨跟着我们到了桂林，但还好这是似有若无的霏霏细雨，不碍事。坐船游漓江，水位很高，象鼻山的鼻子差不多碰到水面了，而不是像我三年前夏天去的时候可怜兮兮地困在乱石滩上。本来要在六匹马的地方上船，但那里被高水位淹了。过了伏波山，就从船闸进去，有四湖了。三年前来过这里。这里有很多模仿世界各地的名桥，包括金门大桥、彩虹桥、塞纳河上的桥，还有模仿Andre Paladio的威尼斯Realto桥。威尼斯最后没有采用Paladio的设计，如今人们依然在争论Paladio的设计是不是更好，但用玻璃造Paladio的Realto，夜间再用灯光一打，效果确实不错。

桂林没有久留，登车直奔阳朔去了。


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阳朔风光已经不能用山清水秀来描述了



清晨游人还没有出动时的阳朔

镇上有很多小客栈


入夜是阳朔最热闹的时候


这是阳朔的中心广场，小学生正在上学去，后面的白房子是县政府，前面的是孙中山演讲处


中间就是那个法国人开的饭店


墙上有很多古典装饰构件


这应该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这个不知道是谁

阳朔去过的人很多，景色就不用多说了。我们住的地方正好在西街的口上，所以西街逛了个够。但西街最精彩的东西是金橘。新鲜的金橘真是好吃，一点没有酸涩的味道，连皮一起嚼下去，清甜、多汁，太好吃了。农民大婶满满一筐，一块一斤，希望我们多买点，但我们只买了一斤，她很不满意地往塑料口袋里抓了一把，“不用秤了，肯定超过一斤了。”手里掂量掂量，确实两斤都不止。西街照例洋人很多，洋人开的店铺没有看到，不过中段的老祠堂改装的饭店是一个法国人开的。当过兵，店堂里还贴了一张当兵时的大照片。后来背包旅游到了阳朔，就不走了。取了一个阳朔老婆，生儿育女（不知道是不是有计划生育指标限制？），开店营生。隔壁的酒店他也是合伙人，很有北京胡同酒店的品味。如果不是大团游阳朔，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最低只有200多人民币一晚，很新，条件很不错，这个价位很公道了。

但是阳朔最好玩的项目是……按摩。我是老土，从来没有按摩过。考虑到这是一帮高中生，怕按摩影响不好，实际上这是中国式按摩，不用脱衣服，在一个大房间里，所以没有那么多禁忌。学生也一起按摩。开始时大家都好奇，但也有点紧张，一片寂静。按摩大概碰到谁的痒痒处，渐渐地，开始有人吃吃偷笑了起来，马上大家都憋不住了，一起哈哈大笑。这里还有脚底按摩，但都是选择身体按摩，下一次再体验脚底按摩吧。

晚上去看渔火下鱼鹰抓鱼表演，一路上后面小船上的老大不断往水里丢小鱼，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鱼鹰抓上来的到底是真的抓住的，还是丢下去的小鱼。不过水边的码头一片漆黑，船上也没有灯，航行的时候只是偶尔手电照一下，一切全靠微弱的星光，这实在是不大安全。


张艺谋找了这么个好地方，拉出一台戏


印象刘三姐的声光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到了阳朔，“印象刘三姐”总是要看的。这是张艺谋搞的一台水上歌舞节目，除了一些张艺谋艺术学校的学生，主力是本地村民和渔民。据说本来是扶贫项目，打算干几年收回本钱就不干的，结果一干十年，现在成为地方上的招牌品牌了。连日下雨，水位很高，水流很急，已经连续三天取消表演了，旅游的人和地方当局大概给他们很大压力，结果这一天连演两场。应该承认，张艺谋还是会折腾，场面还是很恢宏的，尤其是开始时的“红色印象”。现在这样的民俗表演已经成为风气，张家界、承德和别的地方都在模仿，但“印象刘三姐”是第一台这样的节目，应该也是迄今最成功的。

当然，阳朔的漓江游是少不了的。我们走的是阳朔往南的一段，阳朔到福利。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雨也是似下非下。但漓江似乎需要阴雨天，大太阳似乎味道“不正”？迭在一起的馒头一样的小山还是那样的奇妙，更奇妙的是凤尾竹，不像常见的直上直下的竹子的清丽和挺拔，但多了毛茸茸的妩媚。有说法凤尾竹不是本地的原生植物，是周恩来看到漓江两岸光秃秃后建议从云南移植过来的。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把美丽的传说归结于一个人，是人们对他的最大敬爱。在兴坪那一段有九马画山，是人民币20元上的图案；这一段也有一个九马画壁。兴坪那里我没有看出九匹马来，这里也同样没有。据说这是人品或者道行不够好的关系，周恩来就能看出九匹马来。

但是小洋鬼子们最感兴趣的是江边供人拍照的猴子。小猴子打扮得像孙悟空一样，但一直被主人竹鞭呵斥，挺可怜的。小洋鬼子们争先恐后地和猴子拍照，这两猴子挺色的，猴爪子直指要害，还试图掏口袋。我最担心的是别弄来猴流感什么的名堂。



阳朔之美在于漓江


江面水位很高，前几天还封江了

在福利上岸后，沿古镇走走，看看人家，逛逛小店。但这个小镇太“不上台面”，大巴司机竟然找不到停车场集合点，我们只好徒步走到镇口。从旅游区穿出来，穿过真正的居民区，大街小巷大兴土木，寻常小店的喧闹和杂乱一样不少，倒也给他们开了眼界。事实上，洋人对于 这些“非光明面”更加好奇，并不因此看低中国，反而觉得这才是看到了真正的中国。事实也确实如此，光走旅游点，似乎有粉饰繁荣、美丽的印象，尤其在对中国有成见和没有成见之间游离的人来说。


小院很有农家情趣


木饰很是精致


屋角有岭南特色





小院景致


祠堂内部

听说遇龙河有小漓江的美誉，河边的水田比漓江更美。我们先到一户老宅参观，这户祖上是清朝的潘姓将军，现在还保有宗祠。祖宗牌位、香火一样不少，潘将军的画像在中间，但后面是毛主席像，左面则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像。八仙桌上有陈年蛇酒和各种草药，院子里有古色古香的洗脸盆架。小洋鬼子们都没有见过洗脸盆，小土皇帝们恐怕也不知道洗脸盆、洗脚盆之类的了吧？

遇龙河和漓江不一样的是，河边是水田，然后才是广西多见的馒头山。山水在水田里的倒影很是好看，水牛在耕地，就更有田园意趣了。可惜连日大雨，田埂软滑，为了不多事，没有让学生走进田里近看耕牛。不过农妇牵来一头大水牛，沿路边水沟走来，引来一片惊呼和一片照相机的咔嚓声，但谁都不敢靠近跟前拍一张照。大水牛毕竟不比小猴子，还是有点怕的。我从小就见惯了水牛，不怕。水牛走过身边，还停了下来，没想到农妇是想跟我要钱拍照。切，把我也当老土了！呃，还真是老土，土得不需要跟水牛合影。不知道《海上旧事》里是否提到，当年和水牛可没有少玩，还坐过牛车呢。


遇龙河


小石桥


老农正好走过，等我拿起相机，已经过桥了，否则在桥上构图会更好


大水牛，久违了

遇龙河的水位高，水流急。漂流都是两人一个竹筏，怕不知轻重的学生多事，就没有漂流。但是爬上月亮山，登高望远。导游是个老资格的驴友，当年跟同学背着背包走墨脱，4天进去，4天出来，只有驴道，没有公路。现在也是运动型的。她说月亮山上山大概30分钟，慢一点40分钟，但小洋鬼子们一路跑上去，12分钟就到顶了，把她惊了个目瞪口呆，这和在沙发上拧几下就算运动过了的土小皇帝们太不一样了。不知道学生们是要炫耀中文，还是打趣，对着女导游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这是他们最爱唱的歌，另一首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女导游一听就乐了，“我女儿都三岁了，还看什么看！”

马鹿

前几年回家时候经常飞到桂林， 在桂林住一晚或者到阳朔的西街住一晚

锦候

这照片照得很失晨大的水准呀。

燕庐敕

我08年春季去的桂林，当时没水，哪里有这样好玩。

另外，你那张图确实是中印，看来是能看到维港的西部。

四处张望

水大就不清了。

TopGun

为了防止队伍被冲散或挤入外人，有一个对小孩子队伍非常有吸引力的办法：后面的孩子抱住前面孩子的腰。最前面的孩子抱住枫夫人的腰、晨枫在最后面护住队尾。

补充几张照片，看来除了抱腰，扶肩也是个办法：

燃烧的冰块

去年9.29去的桂林，印象极好。一出机舱就是扑面桂花香，市区里形状各异的小山引人入胜。



和一张20元背面的桂林山水，无视手机的渣画质和20元的渣成色.

大黑蚊子

只要不是大节日，深圳始发的软卧还是很好买的，客观的说，这些年铁路的运力提高了很多。

阳朔是个好地方，号称是深圳的后花园，呵呵

前些年俺经常是周五下班背着大包上夜班大巴，在阳朔玩两天，周一早上再出现在办公室。

groovy26

去桂林是快15年前的事情了。。

liuqing098

晨大的游记也精彩啊，尽管是作为家属随团出游的。看到的。想到的就是不一样！

瓦片儿匠

大黑蚊子 发表于 2013-4-27 12:13
只要不是大节日，深圳始发的软卧还是很好买的，客观的说，这些年铁路的运力提高了很多。

阳朔是个好地方， ...

广州也是，哈哈哈

jerryehc

很好奇，这些孩子没见过猴子？

楚天

“月亮山上山大概30分钟，慢一点40分钟，但小洋鬼子们一路跑上去，12分钟就到顶了，把她惊了个目瞪口呆，这和在沙发上拧几下就算运动过了的土小皇帝们太不一样了。”

少年体质问题多年前在国内时就被提到，不知道现在是否有进步？国内孩子尤其男孩子怎样锻炼？

晨枫

jerryehc 发表于 2013-4-28 07:41
很好奇，这些孩子没见过猴子？

没有这样零距离和猴子接触过。

jerryehc

晨枫 发表于 2013-4-28 22:20
没有这样零距离和猴子接触过。

香港猴子多，是野生的猴子，离市区不远，打的也就20分钟

晨枫

jerryehc 发表于 2013-4-29 10:39
香港猴子多，是野生的猴子，离市区不远，打的也就20分钟

在香港时间很短，根本没有可能去看香港的野生猴子。

九九

我爷爷奶奶的老家离桂林开车两小时，那个民居、水牛和石桥太亲切了〜

韦红雪

上次去桂林和阳朔是差不多10多年的事了，好地方啊，还想再去一次！

大道至简

06年去的阳朔，在大榕树那里，一个村民站在栈桥边，立一根棍子，上面站着一只用铁链拴住的孔雀，招徕合影的生意，好像5块钱一位。

果然有人去关照生意，可是那次孔雀心情不好，就是不开屏。

但是老板显然早就知道孔雀不配合、一旦掉链子的补救措施——那就是，猫腰站着孔雀的屁股后面，硬把它的屏从后向前推张开！同时还能把作弊的家伙遮住不会影响顾客的照片质量，然后踏踏实实的收了这钱，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