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图案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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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7 k8 \+ X0 j& c v( I第一章:上官待诏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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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空气,仿佛是用金粉和龙涎香凝固起来的,华贵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殿角的铜鹤香炉里,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却似乎永远也无法飘散出这四面高墙。 上官婉儿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案几上,是刚刚为女帝草拟完毕的敕书,字迹娟秀,却又锋芒内蕴,一如其人。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格,投向殿外那片灰白的天空。雪已经停了,但寒意更甚。 身为内舍人、待诏,女帝身边最信任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早已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权力氛围。她不信鬼神,不信天命,她只信两样东西:人心的算计,和利益的交换。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宫廷这个凶险的棋盘上腾挪周旋,每一步都精于计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然而最近,棋盘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她无法计算的“闲子”,一些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让她隐隐不安的“小事”。 三日前,掖庭局一名浣衣宫女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人间蒸发。 两日前,御马监一匹来自大宛的宝马在夜间突然发狂,撞栏而死,死状凄惨。 昨日,太府寺卿上奏,说钦天监新定的宫殿修葺方位图似乎有异,几处关键的承重梁柱与原有的地脉水文隐隐相冲,犯了风水大忌。 宫女、御马、风水。三件小事,呈到她这里,都被下头的内官当做寻常损耗和意外处理了。可上官婉儿的直觉却告诉她,这背后并不简单。她将这三件事在心中反复推演,却始终找不到它们之间的逻辑关联。它们就像三颗散落在棋盘不同角落的孤子,彼此遥望,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协同。 “婉儿。” 一个温和而略带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女帝武则天不知何时已处理完政务,正含笑看着她。岁月虽然在这位女主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潭,仿佛能洞悉一切。 “陛下。”上官婉儿连忙起身行礼。 “在为何事烦忧?”武则天问道,“可是朝堂上那些老匹夫又在聒噪?” “些许宫中琐事,不敢劳烦陛下圣心。”上官婉儿答道。 武则天笑了笑,没有追问,只是道:“朕乏了。你记住,有些事,朝堂上的法度解不开,不妨试试江湖上的法子。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比朕更懂。” 说罢,便在侍从的簇拥下移驾后宫。 “江湖上的法子……”上官婉儿默念着这句话,眼中精光一闪。女帝的话,总是意有所指。她忽然想起了一份由宫中密探呈上来的、关于南市珠宝商命案的卷宗。卷宗的末尾,特别提到了一个人——狄仁杰之孙,狄光远。以及他那句听起来荒诞不经的“砖石论”。 “宣狄光远,入宫觐见。”她对身边的内侍官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狄光远第一次踏入了这座权力的中枢。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与周遭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内侍,眼神却在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宫殿的梁柱结构、地砖铺设的纹理、甚至是窗棂的榫卯样式。在他眼中,这座宫殿不再是皇权的象征,而是一部巨大而精密的机关术典籍。 上官婉儿就在偏殿等他。她没有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而是立于一幅巨大的《神都坊市图》前,身姿窈窕,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 “民……草民狄光远,拜见上官待诏。”狄光远躬身行礼,言语间有些许不自然的生涩。他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免礼。”上官婉儿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狄公子,请看。” 她指向那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一百多个坊市如棋盘般整齐排列,街巷纵横,清晰无比。 “本官听闻,狄公子对南市那桩命案有独到见解?”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 “不敢说独到,只是觉得,那凶案现场的血图,并非寻常之物。”狄光远谨慎地回答。 “如何不寻常?” “它……太过‘规整’了。”狄光远斟酌着用词,“它的每一条边,每一个角,都遵循着某种严格的数理关系。它不是为了表达某种情绪或图腾,而是为了定义一个‘坐标’。就像鲁班术里的‘样’,或是堪舆术中的‘穴’。它是一个信标,一个声明。” 上官婉儿转过身,一双凤眼锐利地审视着他:“一个声明?声明什么?” “声明‘我在这里,放下了第一块砖’。”狄光远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上官婉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个看似不通世故的年轻人,其思维方式的奇特,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砖”这个比喻,虽然荒诞,却与她心中那种“棋子”的感觉不谋而合。 “很好。”她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于南市的案子,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三件‘小事’,想请狄公子参详一二。” 她言简意赅地将宫女失踪、御马暴毙和宫殿风水异动之事说了一遍。每说一件,她都观察着狄光远的反应。他听得极为专注,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掐算着什么。 “待诏的意思是,这三件事……有关联?”狄光远问道。 “我不知道。”上官婉儿坦然道,“宫中的逻辑,是权力的逻辑。按这个逻辑,它们毫无关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背后有另一套逻辑在运作。一套我看不懂的逻辑。”她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狄光远一眼,“而你,狄公子,似乎正是能看懂那套‘另类’逻辑的人。” 她从案几上取过一个锦囊,推到狄光远面前。 “这里是五百金。我需要你查明,这三件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以及,它们是否会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另外几块被放下的‘砖’。” 狄光远没有去看那沉甸甸的锦囊,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幅巨大的《神都坊市图》上。他的眼中,那些整齐的坊市、交错的街道,似乎开始分解、重组,化作无数个等待拼接的图块。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远比他想象中更宏大、更危险的游戏。而上官婉儿,这位精明到极致的女人,不是在委托他,而是在下注。她将赌注,压在了他这个“异类”身上。 “我尽力而为。”狄光远沉默了片刻,终于接过了锦囊。 走出紫宸殿,寒风扑面,他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祖辈狄仁杰断案,凭的是法度、人心、证据链。而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以整个神都为棋盘,以无形规则为手段的幽灵对手。这恰恰是他沉迷多年的“杂学”,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 E& M3 D1 ~! G8 m& a* q5 D( ` 第二章:坊间的“巧合”/ w; d% i' z5 @# B. m5 N+ N7 q: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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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 _ K7 Z% i I+ a& w! K接下上官婉儿的委托后,狄光远没有急于一头扎进宫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里。他明白,如果对手的棋盘是整个神都,那么棋子绝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宫城之内。他选择从最外围,从那些看似最不相关的“巧合”入手,试图描绘出那个无形棋手的落子轨迹。 他把自己关在位于履信坊的小院里,整整两天。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摆着一张巨大的案台,上面铺着他亲手绘制的神都详图,比上官婉儿那张更精细,不仅有坊市街道,还标注了主要的河流、桥梁、官署、寺庙,甚至是一些重要的商铺和民居。 图纸旁,散落着十几张写满了字的麻纸。每一张纸,都记录着一件近期发生在神都的“奇闻异事”。这些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有的是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有的是从市井游侠处买来的,还有的是他那几位同样痴迷杂学的朋友帮忙打探的。 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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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光远一支一支地看下去,这些事件彼此孤立,发生在神都的不同角落,涉及的人物从五品官员到贩夫走卒,毫无交集。任何一个正常的刑案官吏,都不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但他不是正常的官吏。 他拿起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开始在地图上标记。每一件事,都化作一个红点。刘康高升,点在积善坊;赵氏破产,点在丰都市;粮仓失火,点在通济渠畔…… 当所有的红点都落定之后,一幅杂乱无章的图案出现在地图上。狄光远盯着这幅图,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在图上空划过,试图连接这些红点,但无论怎么连,都构不成任何有意义的形状。它们就像一堆散落在地的碎瓦片,边缘参差不齐,彼此无法契合。 “规则……拼接的规则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 他取出一本陈旧的笔记,封皮上用古篆写着《杂学考辨》四个字。这是他多年的心血。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各种奇特的几何图形。这些图形,是他从一本西域古籍中看到的,名为“王氏砖(Wang Tiles)”的趣题。 那趣题是这样的:给你一套四边形的小方块,每个方块的四条边都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游戏规则是,你必须用这些方块铺满整个平面,但相邻的方块,接触的边缘必须是相同的颜色。 有些简单的“王氏砖”,可以很轻松地拼出无限重复的周期性图案,就像宫殿里铺设的地砖。但有些复杂的“王氏砖”,拼接起来却能形成永不重复的、宏大而精美的“非周期性”图案。更有甚者,存在一些图块集,被数学家证明了根本无法铺满整个平面,无论你怎么尝试,总会留下无法弥补的“缺口”。 狄光远看着地图上的红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如果,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就是一堆散乱的“王氏砖”呢?如果,它们之间并非没有“拼接规则”,只是自己尚未找到那隐藏的“颜色”呢? 他开始重新审视每一件“巧合”。这一次,他不再关注事件本身,而是挖掘其背后最细微、最不为人道的细节。 他去了积善坊,没有找那位新贵刘康,而是找到了他家一个倒夜香的老仆。几枚大钱下去,老仆便絮絮叨叨地说,刘大人在写那份奏疏前,曾请了一位风水先生回家,挪动了书房的位置,正对着坊内新开的一条水渠。 他又去了丰都市,赵氏笔墨铺已经易主,换上了一家专营西域香料的店铺。他注意到,新店铺的门楣上,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八卦铜镜,镜面正对着坊市的十字路口。而据当地老人说,那个路口,在神都营建之初,曾是一口古井的所在地。 还有那场粮仓大火。他重金买通了当时的一名守卫,得知火灾发生前夜,曾有一队工匠以“修缮屋顶”为名进入过粮仓,领头的是个从没见过的外地口音。他们没动屋瓦,反而在粮仓的基石周围埋下了几块黑色的石头。 水渠、古井、基石…… 狄光远将这些新线索一一记下,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些细节,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都指向了同一个领域——城市营造与风水堪舆。官员的升迁,与书房外的水渠流向有关;商铺的兴衰,与门口对着的古井地气有关;粮仓的火灾,与基石下埋藏的镇物有关。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术数”。它不是画符念咒,不是祈福禳灾,而是通过对城市物理布局的微小改变,来精准地撬动特定的人与事,如同高明的棋手,移动一兵一卒,却能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在那张巨大的神都地图旁,铺开了另一张白纸。他不再画点,而是开始画“流”。他用青色的线,画出神都地下的水脉;用黄色的线,画出坊间的地气走向;用红色的线,则代表着人流与物流…… 渐渐地,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浮现在纸上。而之前那些孤立的“红点”,此刻都精准地落在了这个网络的关键节点上。刘康的书房,恰好位于一条新引水渠催生的“文昌”位上;赵氏的店铺,则被新开店铺的铜镜截断了坊间的“财气”流;而那座粮仓,其基石下的镇物,恰好改变了区域的“火行”旺衰。 它们不是孤立的图块。它们是同一个宏大阵法被激活时,所产生的连锁反应! 狄光远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对手,不是在“放置”图块,而是在“设计”图块的拼接规则。他将整个神都的地脉、水文、建筑、乃至人气都视作可以计算和调度的变量。他正在试图将这座充满了生命与偶然的伟大城市,改造成一架由他操控的、绝对精密的巨大机器。 那么,这个隐藏在幕后的总设计师,这个神都的“天枢使”,究竟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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