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访华与中越关系

晨枫

阮富仲去世时，人们对中越关系的走向产生自然的担忧。苏林上台后首次出访就访问中国，得到中国领导层的高调会见，又似乎给人们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实际上，越南奉行的“竹子外交”也就是“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越南版，中越关系注定具有复杂性。

在黎笋时代，越南自视甚高，要挑战中国，后来的事情都是历史，不用多说。如今，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经济上从穷人堆里的路人一跃而为世界上坐二望一的大佬，按照购买力等价更是妥妥的世界第一，加上中越同属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越南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打了一仗后，越南也明白了一个大道理：不能与中国为敌，是否与中国为友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在敌友之间，还有广阔的灰色空间，其中有非常多的灰度。

在越南战争之后，越南基本上淡出美国视野，直到中国崛起，越南重新被看作围堵中国的重要一环。

在经济上，美国有意扶持越南为替代制造基地；在安全上，美国刻意挑唆南海矛盾；在政治上，美国悄悄操弄颜色革命。越南作为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越南并不例外，自己在本质上被“打入另册”，对这一点越南也越来越清楚，美国直接拒绝给予越南市场经济国家地位就是最好的提醒。

越南对美国的用处在于围堵中国，美国的地区安全观是挑唆冲突、分而治之，与中国冲突损害越南利益，这一点越南也越来越清楚。

另一方面，越南在南海与中国有争端，在经济上与中国有竞争，这也是越南的利益所在，越南不会放弃。

但在更大层面上，发展是硬道理，越南的未来在于与中国的经济整合，这一点也越来越明显，就像墨西哥和加拿大在历史上与美国有龃龉，但在现实中与美国的经济整合越来越紧密一样。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增长极、第二大经济体，不管越南对中国有什么想法，越南的哪条路都绕不过中国。

越南在铁路问题上曾经试图与中国保持距离，现在想明白了，中老铁路的贯通对越南和泰国都是极大促动，中国主导的中南半岛铁路网将深刻改变东南亚与中国的关系，就像美国东西大铁路打造了现代美国一样。越南在南北高铁问题上从不愿意中国涉入过深到求上中国，这个弯子是在政治经济大势的驱动下转过来的。在电商和5G问题上也会想明白的。这个弯子也是中国崛起大势明朗化后转过来的。

美国作为域外力量对越南有用，但中国作为域内力量正在决定越南的命运，不管越南是“中国化”还是“去中国化”。在东南亚“中国化”后，越南不仅要落下中国战车，连东南亚战车也没有越南的座位，这是越南不能接受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越南经济与中国高度整合和建立依赖性后，政治上大幅度摇摆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这正是越南铁路和电商与中国“并轨”的重要性。

中越依然有分歧，越南也明白，现在可能是从中国南海利益里啃下一块的最后时刻，以后更没机会了。但越南保持清醒。很多人看到越菲南海联合巡逻，就开始联想，其实应该同时看到中越北部湾联合巡逻已经多年，而且中越陆地边境联合执法巡逻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中国帮助柬埔寨开挖湄公河通往暹罗湾的运河，损害越南的商业利益，但不能简单看作中国对越南的背刺。中越关系不应该以中柬关系为代价，柬埔寨有自己的经济利益需要发展，这是正当权益，越南不应该也无法阻挠，中国帮助也无可厚非。除非找中国调解，越柬关系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事。

阮富仲到苏林，对华政策坚持的是友好合作的基调。

越南也在“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现在是韬光养晦的时代。什么时候有所作为？什么样的作为？这个不好说。但只要中越之间的实力差还在继续扩大，中美之间的实力差还在继续缩小甚至逆转，越南对中国就唯有韬光养晦可言。

中越都聚焦合作，而不是聚焦矛盾，这是基本面。这个基本面对越南有利，也对中国有利。中国有时间，但中国需要更多的时间。

越南更需要时间。反腐风暴过后，越南需要聚焦经济发展，用发展实绩平抚反对声。发展是硬道理。这不仅是中国的硬道理，也是越南的硬道理。

但美国经济正在开顶风船，保护主义倾向越来越强烈，拒绝给予越南市场经济地位为未来美越经济关系埋下地雷。而中国不仅是世界唯一制造业超级大国，也正在迅速成长为最重要的市场之一。越南制造现在还是面向美国为主，很快就需要“中美通吃”才能继续发展，这也是越南与中国发展关系的一大动力。

现在越南对华出口还主要是农产品，假以时日，轻工业和轻电子产品也会开始。中国需要越南的农产品，劳动力密集的轻工业和轻电子也因为成本关系在逐渐转移出去，这是互补的，中国不可能通吃，只有给别人留条路走，别人才不会无路可走而被迫揭竿而起。在邻里之间，尤其如此。

越南海关数据显示，中国是越南最大贸易伙伴，今年前七个月双边贸易额同比增长25％至1120亿美元。中国还是越南最需要的适用技术的转移源头，中国也正在成为对外投资的大国。

当然，越南不会对中国一边倒。据传苏林下月将前往美国出席联合国大会，并可能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这意味着越南继续奉行平衡外交，刻意加强与美国关系和分散风险，但预计不会像菲律宾那样过度靠向美国。对此，中国也需要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