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众山小

可梦之

（一）

今年开始爬山，爬了泰山和华山。感觉有些涌在喉头，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很小时候就见过泰山的照片，是爸爸年轻时候在泰山顶的留念。很帅，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后来一直忙于学业，事业，家庭，总之忙忙碌碌，转眼已过不惑之年，五岳竟一个都没去过。

四月底的时候，感觉有些用脑过度，转不动了。即兴买了一张去泰安的高铁票。泰山，我来了！

泰安是座美丽的城市。夜晚在泮河两岸走走，水从泰山而来，静静流淌，颇有点江南水乡的感觉。山，就在眼前，却看不清楚，如同一面盾牌，矗立在那里。厚重，宁静，心安；斯山，斯水，斯人。

我自没有夜爬者的勇武，直接大巴+索道到了山腰。沿路有无数的石刻，出名的不出名的，古代的不那么古的。除此之外，感觉同家乡的土山并无太多不同。大是大些，但也没有雄伟挺拔到令人惊讶。

直到最陡峭的十八盘，笔直的阶梯直上，再无回转波折。尽头就在那里，看起来并不远。走起来才知道不轻松。没一段腿就酸了，太阳直射大汗淋漓，休息也没落脚地，被人流推着走。

南天门一直在眼前，不远的眼前，怎么还没到的眼前，最后一口气的眼前。当触碰到的时候，感慨自然而生，感慨的不是南天门有多雄伟，而是目标终于到了，汗水有了认证。

再回首时，才发现泰山竟如此之大。近处的山脉，远处的山丘，极目平整的大地；模糊的阴影，不知是云的投影还是另一座山丘。

把时光拨回到一千三百年前，有个同样大汗淋漓的老人，看着类似的景色，发出了直透千年的感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山，一直在这里，挑战一批又一批的世人；而正是一批又一批的征服者，赋予了山以灵魂。

登山，让人上瘾的。不久又抓机会，挑战了西岳华山。如果说泰山像温厚的老者，华山则是桀骜的少年。

力劈华山。从北峰望去，华山真就是斧劈出来的，一刀到底。北峰到中峰的路，就在刀刃上，感觉一步小心就会滑落下去。身体一直在说这个地方太危险，只能靠理智劝自己安全的很，别打颤，走下去！

走起来，却没有那么难。时不时还有点曲径通幽的惬意。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中峰。而后转战东峰，爬了一段垂直的峭壁，有点难，但还好。从东峰峭壁望去，远处的山，也如刀劈斧砍一般，甚至更加陡峭。再回想一下泰山，有什么难的呢？

很多人在说鹞子翻身，之前没做功课，以为又是一段陡峭的山路。到了才发现是在峭壁上开凿出来的天梯。人下去就没影了，看了有点头皮发麻。最后一咬牙，来都来了，干！

带上安全绳，看别人往下走，怎么那么磨磨叽叽。轮到自己时，“卧槽”！人像壁虎一样，吸在绝壁上，下面就是千米的悬崖。转过身，只看眼前，莫往下看。机械的按照流程一步步往下挪，心里劝慰肯定安全，否则摔下去一个经营者还不赔死了。到了翻身的地方，悬空感让这种安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坐在绝壁面向深渊的工作人员，风淡云轻的教大家怎么做。想想人家一呆一天，自己有什么可畏惧的呢？浮游于云间，岂不是仙人。这样想，觉得凉风习习，怡然自得。

下都下去了，上来自然容易多了。虽然腿肚子有点转筋，但想着电脑包放上面没人看，丢了就损失大了。见小利而忘命，一定要爬上去！

过了最难的，后面的便没有难的了。从西峰下来，十多分钟的索道，如同悬于千米蛛丝之上，感觉一阵风都能吹断，不乏惊叫，但更多的是舒爽。那种仿佛能腾云驾雾，遨游天地的自由，那种梦境中体味到的逍遥。

（二）

山，有很多。

有一座山，比华山还陡，如镜面一样，仿佛绝无攀缘可能。但明明有人上去过，一定有路。苦思冥想，碧落黃泉，在不可能与一定行的无间道徘徊月余。当最终找到路径，那种兴奋无以言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有一座山，看起来很小，毫不起眼的土包。然则踏上去，瞬间直通天际，高不可测。不可能的一定有路，高不可测也不过是另外一种错觉。走，走，走。不仅到了留念之处，还发现了更高的山峰，更美的风景。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还有一座座山，无名无地，无前路可循。但要坚信，他就在那里，路就在那里。去找，去走，去攀登。

世上的山，有很多。有些需要身体对抗引力去攀登，有些需要大脑破开迷雾去征服。引力并不大，难的是克服身体告诉你的虚假的不安全感。迷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可能下的懒惰。华山上的腿抖，不过是人体内不完善的传感器被视觉欺骗后做出的错误判断，让理智超越本能，就是勇敢的攀登者。科学上的难关，更多是大脑为了减小计算量武断的把一些可能分支给砍掉了，欺骗你那是不可能的。Nothing is impossible。

登山，让人上瘾。泰山也好，华山也好，都遇到了很多夜爬者。他们从山脚出发，靠着双腿征服一座座高山。因为什么呢？疲劳，恐惧，都是违反人的本能的。但是期间的快乐，让他们一步步挑战自己，征服一座座更高的山峰。

攀登，也让人痴迷。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会有一个小的快乐，增加了一份小的自信，让你有点想去尝试中等的问题；解决了中等问题，会有中等的快乐，增加中等自信，让你迫不及待的解决大的问题；解决了大得问题，会有大的快乐。这种快乐，比任何生理上的快感都更加强烈和持久，让你迫不及待的去解决那些难得不可能的问题，以换取那种比君临天下还要爽的快乐。

（三）

刘慈欣的小说里，我最喜欢《山》。为什么登山，因为山就在那里。永远不要满足，谁知道我们的宇宙是不是一个大的泡世界。

我们普通人，只是活在自己的小天地，自不必去殉道。但，对未知的无畏探索，本就是人类的天性，而探索后给予的奖励，是最大的快乐。只不过，这份无畏，被蒙尘了，让我们自以为懦弱，自以为不可能，脚步停在了舒适区。

从小很多人说农村出来的后劲不行，上了大学自己都觉得只会苦学，再苦学都不如人家。儿时的理想显得可笑，还是理智的养家糊口为好。

但这些都是错觉！我就逆反了，从高小后劲不足，到初中后劲不足，到高中后劲不足，再到大学后劲不足，在各种不足中我走了下来。走到了国外，也走入了人生的迷茫。三十五岁，上有老人重病，下有小孩刚会走路，各种逆境下我走上了创业的不归路。四十岁，在各种绝境中又迈上了国产EDA的征途。

曾经绝望，有些是事难做，更多的是人难做。曾经迷茫，有些是外界的干扰，更多的是自己两全的奢望。或许，我怎么折腾也不会成功，不会发财，也不会成为科学家，最终也只是一个所谓的loser。

但，这又怎样？！登山者是为了登顶吗，南天门是泰山的目标吗。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在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我在品尝期间痛苦折磨，我也在享受期间的快乐畅然。十八岁之后的人生猛然加速，转瞬即逝无所留，现在慢了下来，充实了起来，这就够了。所谓的目标、身份、成功、他人的评价，反倒是常常阻碍我们的脚步，让我们心生畏惧和不可能。

每个人，有自己的山，无论大小，去攀登；有自己的悬崖深渊，无论深浅，去跨越。不要被错觉所欺骗停下自己的脚步。“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好像起跑线领先就一直领先，落后就没有希望了似的，这是错觉。“上不了985/211人生就暗淡了”，好像985/211的人生都怎么诗意，本科都上不了的就该死似的，这也是错觉。“我不是xx，我没有xx，做不了这件事”，你是xx，你有了xx，你就会去做吗，到时候很容易找到借口，我没有yy。做不成是因为条件不够，这也是错觉。这些错觉让我们焦虑，焦虑让我们给人生设立了一些列不能错过的，但千人一律的目标。我们往往在追寻这些目标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丧失了兴趣；并在不可避免的错过某个目标后悲哀的丢失了勇气，给自己找补借口，慢慢放缓了脚步，最终找个小缓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迎接人生的终点。

我很喜欢一个道人的说法：修炼并不是为了羽化成仙，而是能平静面对死亡，能一生充实，坦然离去，也就是得道成仙了。人生最终的终点都是死亡，没什么好期待的。如同山顶本身，没什么好兴奋的。让你快乐的是登山的过程，过程中的苦与拼搏，最终带给你一览众山小的快乐。人生的山，一山更比一山高，莫害怕，莫停留，莫计算离目标有多远。去攀登，去痛苦，去享受。为什么？因为山就在那里。为什么？因为快乐。为什么？当我们回望人生爬过的山，一览众山小。

landlord

坚定了我的信心--坚决不去华山

黄序

现在鹞子翻身都有安全绳啦

以前我去的时候完全是徒手攀爬，山崖突出那一段腿上很难借力，全身重量几乎全靠双手拉住，现在想想年轻的时候真是傻大胆儿。

还有长空栈道，也是完全徒手。一个人走还好，偏偏对面会过来若干伙计，一看到我马上乖乖地趴在崖壁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我脸皮薄，只好每次走外道绕过去。呃，不记得碰上过任何妹子。

indy

黄序

indy 发表于 2024-6-26 19:55

这个还有绳子。

得像Alex Honnold那样的，free solo 。

indy

黄序 发表于 2024-6-26 22:07
这个还有绳子。

得像Alex Honnold那样的，free solo 。

free solo是少数，大部分时候还是系安全绳的

方恨少

带着电脑包爬华山，难道还要在华山之巅加班么，这么卷么

方恨少

landlord 发表于 2024-6-27 09:10
坚定了我的信心--坚决不去华山

还是值得一去的，二十多年前登过华山，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之后看欧洲的山，嗯，就那么回事

可梦之

方恨少 发表于 2024-6-27 21:50
带着电脑包爬华山，难道还要在华山之巅加班么，这么卷么

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