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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永恆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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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26 03:53: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孔子:永恆的夫子

劉勃

做一個總結,也對《論語》這部書收個尾。

無限的可解釋性

《論語》部分的第一講我們就說到,歷朝歷代直到當下,人們對孔子有五花八門的理解,孔子形象也形形色色的。這固然是不同時代的人根據不同的時代需要所作的發揮,不能忽略的是,孔子身上有一些特質,確實也方便不同的人作不同發揮。

前面課程提到過,孔子會根據具體情況,改變一些對事情的看法,至少會改變表達的分寸和方式。再加上,孔子生活在舊時代向新時代轉型的節點上,他身上本來就有複雜性矛盾性。

值得強調的是四點:

第一,孔子對鬼神的態度有複雜性。

一方面,“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不談鬼神;另一方面,“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重要的祭祀場合,孔子對祖先的魂靈和天地鬼神,表現得很虔誠恭敬,你如果沒有和他聊過,只是看見他這個樣子,大概會以為他是相信鬼神的。

第二,孔子的政治主張,和孔子的教育實踐,存在著明顯的衝突。

孔子的政治主張,是回到周制,也就是復興宗法紐帶維繫的封建等級社會。

孔子的教育實踐,是教很多苦孩子該怎樣做官,並且,他還在國際間流動辦學。

問題是,流動人口越多,宗法紐帶就越無法維持。宗法講血緣親情,流動人口多了,就成陌生人社會了,再鼓吹陌生人也可以像一家人一樣相親相愛,又如何能做到呢?講親兄弟比堂兄弟重要,講爸爸家的親戚比媽媽家的親戚重要,在靜止的社會裡,比較容易做到和切身體會相匹配,流動性越強的社會,越會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苦孩子越精通做官之道,就越不甘心繼續當封建體制裡的下等人。孔子把做官的技能教給學生們,再怎麼鼓吹“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說不要想靠知識強行改變命運,但學生聽不聽,可不是老師過問得了的。

可以說,孔老師擺了個扭頭朝後看,邁步向前沖的造型,所以你說他是復古派還是改革派呢?

第三,孔子的政治主張,完全可以從相反的角度理解。

孔子主張,理想的社會應該是君子主導的。前面說過,有身份君子,有道德君子。身份君子是一種階級身份,他的家庭出身,就註定了他是君子;道德君子是一種做人的境界,不管你什麼家庭出身,你只要努力,都有可能做君子。

《論語》裡交錯使用兩個君子的概念。孔子的理想,應該是兩種君子的內涵相疊加:身份君子都應該努力成為道德君子,道德君子也應該可以獲得身份君子的社會地位。而我們觀察後來的中國社會,會發現這基本是空想,後來沒有哪個時代符合孔子的理想。

更被關注的,倒是孔子對君主的態度,和孔子對民的態度。

孔子既主張把君主放到一個非常榮耀的地位上,又反感君主為所欲為。你如果是一個主張君主專制的人,就會只強調孔子尊君;你如果是一個反感君主專制的人,就會只強調孔子反對君主亂作為。總之,不管你怎麼主張,都不妨礙你尊孔。當然也可以反過來,不管你怎麼主張,都不妨礙你想要打倒孔家店。

孔子對民的態度,是既主張愛民,又不主張給太多政治權力。同樣的道理,不同主張的人,完全可以只強調其中一面。

第四,孔子的教育主張,一樣可以從相反的角度來理解。

今天你如果要鼓吹大眾化教育,可以把孔門的弟子名單拿過來,劃分下階級成分,然後說大家看,窮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權力,這是孔子開創的偉大傳統。

你要是想反對大眾化教育呢?把孔子罵學生的話抄一抄,就可以看出孔子有多挑剔,再引用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主張愚民,精英得很。

你說這麼斷章取義是不對的,但孔子講《詩經》的時候,自己就是推崇斷章取義的。

以上四點,總而言之,就是隨便你說什麼,都既可以說孔子支援你,也可以說你和孔子是對立的。這就是孔子無限的可解釋性。

儒家思想的特質

當然,從孔子對後世的實際影響看,他所代表的儒家思想,還是有一些比較穩定的特質。當然要強調,這些特質都不是單獨發揮作用的,離不開天時地利人和。

第一,儒家的正當性論證,非常成功。

古代的主流社會真誠地相信,儒家所鼓吹的社會,就是理想社會。一個政權,信奉這種社會秩序,就是合法正當的政權,違背這套秩序,就是邪惡的政權。

這一點和法家相比,優勢就特別明顯,法家在實踐層面,比儒家效率高得多,但是正當性論證完全失敗。其實連秦始皇都沒有公然鼓吹說,他要用法家的思想來治國,這個看下秦始皇巡遊天下,留下來的刻石就知道了。

後來佛教傳入,道教興起,最終都放棄了和儒家競爭主導思想的地位。前面說過,有人有“社會、政治問題,問儒家,宇宙、人生問題,問佛陀、老子”的傾向,但是,儒家會在宇宙、人生問題上,去和佛陀老子競爭,但佛陀、老子極少能到社會、政治領域,和儒家競爭。

有理想有情懷的古人,會覺得可以改朝換代,但儒家思想不能丟,前者叫亡國,是皇帝和官員的事,後者叫亡天下,那匹夫有責,大家都要來救亡。

現代以前,儒家的正當性論證,沒有遇到過特別強有力的挑戰。

第二,對社會精英階層,儒家思想體現了很強的凝聚力。

這當然是正當性論證成功的直接體現,認同儒家思想就是自己人。

對於儒家來說,特別成功的一個實踐就是,儒家思想成了官員選拔的考核標準。漢代察舉,一個重要指標就是看你是否熟悉儒家經典,後來科舉考試還是要考“經義”,儒家經典的內涵。這樣,絕大多數官員都在自己的青少年時代,有過苦讀儒家經典的經歷。這樣,官僚集團需要抱團,和苦讀儒家經典的青春期記憶,就形成了一種互相促進的關係。

中國古代的社會精英,往往具有儒家知識份子和官僚兩種身份,這成了一種很重要的凝聚力來源,在危急關頭,往往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尤其是浩劫之後社會重組,效用特別好。

第三,對基層社會,儒家思想的紮根能力很差。

魯迅先生有一個非常敏銳的觀察,他認為孔子“比起後來輸入的釋迦牟尼來,卻實在可憐得很。誠然,每一縣固然都有聖廟即文廟,可是一副寂寞的冷落的樣子,一般的庶民,是決不去參拜的,要去,則是佛寺,或者是神廟。”

就是說,古代儒家思想影響了社會精英,再通過精英去控制底層,但很難直接深入底層。

這也很好理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孔子不畫大餅。

走底層路線,一定要會畫大餅。告訴底層民眾,你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價,就能獲得無限的回報。比如每天念阿彌陀佛,就可以死後去極樂世界啊;比如人家打了你的左臉,你就把右臉伸過去,老這麼忍氣吞聲,靈魂就可以上天堂啊……這才能讓底層被你誘惑,跟著你走。

孔子特別誠實,不畫大餅。他所代表的儒家立場,對底層影響也有限,這個空間,是留給民間宗教怪力亂神的。

第四,儒家思想的包容性比較強。

這個接上一點,儒家對底層的影響力比較弱,但它自己認,也並不企圖強行改造底層。

孔子自己不太喜歡商業,但並不反對商業;孔子不希望學生學習怎麼做農民,但肯定不會反對農業;孔子自己不太相信鬼神,但是民眾信鬼神他就跟著裝裝樣子;孔子說“放鄭聲”,讓庸俗的流行音樂走遠點,但並不主張消滅流行音樂,重要典禮上別來這套就行了……這些態度,用《論語》裡一句話概括: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注]

即使是微小的領域,也一定有可取之處,但執著鑽研這些小技藝,恐怕會妨礙從事遠大的事業,所以君子不做這些事。

只是自己不做,但不反對別人做。後來班固引用過這句話,大概是怕人誤解,在“君子不為”後面還特意加了一句,“然亦弗滅也”。

孔子說“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攻是研究的意思,研究異端思想,是有害的。如果極力批判異端思想,實際上反對也是一種研究,所以也是有害的。所以把這個“攻”理解為攻擊,字是解錯了,整句話的理解卻仍然是對的,別和異端較勁。

以上是說儒家對底層文化比較包容,對外來文化也比較包容。孔子有華夏文明的優越感,但對夷狄也不乏欣賞。

後世的儒家,對外來的佛教,和後起的道教,總體上比較包容,只要你不挑戰我的權威,可以留出一定空間給你。伊斯蘭教、基督教傳入中國,儒家對它們也沒有太大敵意。

第五,儒家對外輸送價值觀的能力比較差。

孔子作為一個教師,比較缺乏主動性,“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就是你不好好學,我就不教。

這個教學態度,不是孔子開創的。大概是西周官學的傳統,《周易》裡有個蒙卦,啥也不懂的狀態,叫蒙昧;小孩子啥也不懂,叫童蒙;教育小孩子的學問,叫蒙學;讓蒙昧的人開竅,叫啟蒙。

蒙卦的卦辭就說:“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不是老師有求于學生,是學生有求于老師,你不主動,就別指望我主動。《禮記》裡有一句話,叫“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只聽說學生來找老師求學的,沒聽說老師去求著學生,讓我教教你的。

其實,後世老師求著學生讓我教教你的例子,是很多的。但是不熱衷讓別的地方的人接受自己的文化,倒是儒家文化的一貫氣質。

當然,你如果來學,我會教你的。最有名的就是對日本遣唐使的態度。

這種你來學我就教你,但是你不想學我不主動輸送的態度,結果就讓儒家文化圈的擴散比較緩慢,而且也只有經濟基礎比較好的地方,才可能接受儒家文化。大體說,儒家文化圈和東亞季風區,是基本重合的。要往更遠的地方輸送,古代的儒家往往力有不及。

好,我們總結了儒家思想四點複雜性和五點確定性,本課程的《論語》部分,也就講完了。



注:這句雖然是子夏的話,但古代學者通常作為孔子的話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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