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特利的故事（外一篇）

七月群山

1885年1月15日，暴风雪。威尔逊本特利成功拍摄了世界上第一张单片雪花的照片！
——然后呢？
——然后他去拍了第二张。

关于1885年，人们记住了很多。

持续了3年的经济衰退终于结束。世界第一座摩天大楼在芝加哥落成。布鲁米迪完成了国会大厦的穹顶画《华盛顿封神》。亚瑟总统抢在卸任前为华盛顿纪念碑揭幕，他的继任者（——特朗普的偶像）克利夫兰还没有迎娶娇妻，他的没有名气的副总统就在年底死了。大名鼎鼎的前总统格兰特将军也死了，死前还被沃德骗了个精光。Dr Pepper在联邦专利局正式注册，而可口可乐还要再等一年。自由女神抵达纽约。AT&T在纽约挂牌。查尔斯道和爱德华琼斯发布了第一版工业指数。马克吐温出版了《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以《草原小屋》成名的女作家也在这年结婚了。尼亚加拉瀑布成为国家公园。石泉城发生排华大屠杀。

关于1885年，人们记住了很多，但是当时没人注意到那张关于雪花的程碑式的照片的诞生，所以也没有谁一夜成名，威尔逊本特利还是那个雪乡小镇的普通农民。事实上，要等到十三年之后，他的成果才得以发表。

==外一篇==

关于“雪花摄影第一人”的头衔，目前在科技史学界尚存争议。

首先是赫尔曼/纽豪斯一派。古斯塔夫·赫尔曼是当时德国著名的气象学家，以“赫尔曼降水计”闻名，1907~1922期间任普鲁士气象学研究所主任。

1892年他初任《气象杂志》（Meteorologischen Zeitschrift）主编时，专门组稿并聘请专业摄影师Richard Neuhauss拍摄了一组雪花的显微镜下照片。在公开发表的时间上，（很可能）早于本特利（1898年6-10月）。致于某篇维基上说，是赫尔曼看过本特利的照片后才萌发了拍摄的念头，我没找到任何证据，所以高度怀疑。就赫尔曼本人，似乎也从没有在“谁第一”的问题上与本特利起争执；他们争的是“真理”问题。

据哈佛大学科技史博士拉蒂夫·纳赛尔（لطيف ناصر），对，就是那个奈飞系列纪录片connected的主持人，他的说法，赫尔曼对本特利的唯一指控是：照片造假。赫尔曼的根据也很简单：对比专业摄影师纽豪斯的作业，本特利的作品太过完美；他只挑选晶莹无暇的“模特”，没有普遍代表性；而且底片有明显的修版，当艺术品出卖没的说，可是没有科研的价值，更没资格发表在专业科学期刊上。


纽豪斯交给赫尔曼的作业，反映了“支离破碎”的残酷现实。

本特利对此颇不以为然，他认为：只有新鲜的、单片的雪花适合做观测研究，而残破的、粘连的、融合的晶体才是没有研究价值的。他坦承自己为“模特”修版，因为只有去除灰尘杂质的影响，才能做更为精细的观察和对比。至于说照片的完美程度，本特利回复，因为真实的雪花天然就是完美的。

赫尔曼与本特利的分歧，源于对“真实性”的不同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科学家站在了本特利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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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约翰·海因里希·路德维希·弗洛格尔（Johann Heinrich Ludwig Flögel），他是一名德国律师兼州府会计师，并广泛涉猎自然科学，主要是植物学、昆虫学和天文学，同时还精通显微镜摄影，拥有英国皇家显微镜学会名誉会员和基尔大学荣誉博士的头衔。1892年退休后移居阿伦斯堡，继续从事科学研究。非常令人惋惜的是，他的许多科研记录和标本，都已毁于战火。

对“雪花第一人”之称，他本人倒没说啥，是一百多年后，他在阿伦斯堡的故居说话了：修缮房屋时，施工人员在煤窖里发现了弗洛格尔拍摄的16张照片，其中四张为雪花的显微摄影，最早的日期标注为1879年2月1日。


同一批照片中的一张，拍摄日期为1879年12月4日

单从日期上讲，弗洛格尔的确领先了本特利六年之久，但是他拍的雪花只有四张，他主要的拍摄对象还是螨虫螺旋虫蚜虫等与他研究领域密切相关的生物体；另外，这些雪花照片也没公开发表过，连他的同胞赫尔曼博士都不知道，，，所以就不能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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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有一位，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西格森（Андрей Андреевич Сигсон，1840年11月30日 - 1907年6月1日），他是俄罗斯最早的职业摄影师之一。早在1872-1875年期间，他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拍雪花，有超过200幅作品流传至今。

他的雪花作品，最早发表在1892年的《俄罗斯物理化学学会会刊》上；而且在1894年圣彼得堡举行的第四届摄影展和1896年的第16届全俄工业及艺术展上，均有展出和获奖记录；他的摄影集《雪花，来自大自然的显微影像》也是在这期间出版的。


《雪花，来自大自然的显微影像》，第三排正中的的一幅，是“伪12重对称”（pseudo-twelvefold symmetry），成因是两片雪花的融合。

最牛的是，他的这些照片在1900年的巴黎世博会上，击败了赫尔曼/纽豪斯的竞争而获得金奖，一下子享誉欧洲，被莫斯科、圣彼得堡、基辅，以及英法德意等多地多所大学和研究单位广泛收藏，而且百科全书和自然科学教科书等也多有收录。

不论从拍摄时间、发表时间和作品质量来看，西格森都是碾轧诸位的。然而呢，他是艺术家，科学的事不搀和，关于照片的数据记录特别是气象记录，都不完整甚或缺失的。——这样的要求太过严苛了吧？——哦，这是西方主流对低等斯拉夫人的通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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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谁是“雪花摄影第一人”呢？知道他们的故事之后，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补充】维基百科上这篇“雪科学研究时间轴”，我粗略查了一下，错误多的离谱，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