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黎明静悄悄（5）爱国者的独白

七月群山

我之前说的可能有些过分，2015版的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并非一无是处。。。尤其是片尾曲“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觉得是本世纪到目前为止，俄罗斯流行乐坛的巅峰之作，当然也是柳贝乐队的巅峰之作。

说这首歌之前，先说几句这个乐队：它叫Любэ，拉丁化Lubeh，英文是Lyube（您要看谁说柳贝是lube的，就可以笑他“谷歌翻译”）。

1989，中国的摇滚老崔和苏联的摇滚老崔相继离去的那年，音乐人马特维琴科主创的“柳贝”乐队悄然诞生了。军人家庭出身的马特维琴科，并不是那种反体制的“主流摇滚”；相反，在苏联从阿富汗撤军的颓败背景下，柳贝乐队以主唱尼古拉（Nikolay Rastorguyev）的“军旅硬汉”形象，宣扬不折不扣爱国主义。

经历过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见证过至暗时刻。柳贝这帮老骨头，高高低低的一路走来，终于走到了这个寂静的黎明。2015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曲作者、音乐制作人马特维琴科55岁；词作者，诗人安德烈耶夫（Mikhail Vasilievich Andreev）61岁；主唱拉斯托格夫（Nikolay Rastorguyev）58岁。是啊，他们都老了，可依旧是硬汉，依旧坚持着爱国主义。他们这首歌是唱给影片的，也是给他们自己的。

柳贝红了之后，给很多爱国军事题材的电影做过歌曲，直到最近（2018年）的《我们不说再见》。觉得吧，除了“斯大林格勒”还行，基本上，我都没兴趣听二遍。唯有“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不一样——这是一个世代的情怀，是他们自己的。

=========

这首歌我贴过好多次了，也听过好多翻唱，以及不同的现场版，比如这个纯人声版

说实话，只有影片原版里的是最完美的，连柳贝自己也没翻出更好的版本。顺便说一下，柳贝的官版在YouTube上排名达到过152。

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常石磊的中文版，他唱得一般，但是歌词的翻译，相当让我佩服！


这版中文翻译，刻意回避了最艰涩难懂的部分——诗歌别说翻译了，就是俄国人也不是一读就懂的——又巧妙的把词汇重新排序，在直译和意译间平衡转换，颇具心思。

=========

网络高明的翻译，我搜到过不少，可所有的，都是隔着一层的感觉。其实没啥丢人，参与官版MTV制作的费拉托夫（Alexey Filatov）都说看不懂呢。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懂了，就说我的粗陋见解，希望得到指正。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                       这里的黎明啊，静悄悄，静悄悄
Бинтами туманов покрытые -                  浓雾像绷带一样 ——
Озера багрянцем горят.                          猩红的湖，在燃烧。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                       这里的黎明啊，静悄悄，静悄悄
Как яблони соком налитые -                    就像苹果树在灌浆 ——
И Солнце, как в лапах шмеля.                 而太阳，就在熊蜂的爪子上。

先说“熊蜂”这事。熊蜂不是蜜蜂，所以说那些译作“阳光刺痛”的，我觉得是理解有误。

熊蜂个头比蜜蜂大很多，不怕刮风下雨，也更耐寒冷，它比蜜蜂更勤劳，也不是一大群的嗡嗡合作，而是独自默默地起早贪黑，象俄罗斯的传统农民（小说中的准尉就是这么一个熊蜂）。高纬度地区的夏天，有“白夜”的现象，太阳像熊蜂一样，每天独自默默工作更长的时间；这样的劳动是美丽的，这样的阳光是更明媚的——好吧这种“拟人化”是我牵强附会，但是“太阳在熊蜂的爪子上”的理解，我还是挺自信的。

最难的是，如何把这个理解，落实在字面，因为直译出来基本不会有人懂。

还有，我不确定苹果成熟用不用“灌浆”这个词；这句直译是“斟满果汁的苹果树”，应该是幸福生活的比喻。

诗歌的这一段，两次说的“黎明”是不同的意境，附和的是1972经典版“闪回”。前一个说的是战地黎明，美丽的湖光山色，却像在渗血的伤口，让人感到灼痛锥心；后一个说的是和平的黎明，岁月静好那种，有人可能以为这种日子无聊，还要瞎折腾，殊不知这是数以千万的生命换来的。

原诗——真的是诗——用中文流行歌词的形式来翻译，哎，简直是玷污。。。如果踩着原文的韵脚会不会好些？显然我不懂俄文诗。试试吧。

На заре                                                                   在黎明
ты ходил по росе утром раним,                                你踩着垂满晨露的小径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                                                    不意风起
сбивал тебя с ног.                                                   又将你轻吹落
Был, как Солнце - чужой, когда ранен;                     受伤了，才知阳光也会冷
И не знал всех значений дорог,                                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И не знал,                                                               不知道
что путь так далек.                                                  漫漫前路遥遥

这一段娓娓道来，讲述青春初绽的女性，被突如其来的战火所伤害，随着鲜血流失，她浑身发冷，因为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觉得太阳都陌生了。。。真是冷彻骨髓！

А дорога                                                                   这条路啊
вела от порога;                                                         门前的小路      
Шелковистой была, а порою была словно зверь!        开始丝滑平坦，怎知会变得如此凶险
И ломалась, и гнулась дорога;                                    
И кричала мне эхо "Не верь!" -
В тишину
ты эту не верь.


写不下去了，先这样吧

pcb

试了一下狗家的翻译，“熊蜂” 是不是 Bumble bee？

老票

充满深刻理解和相同情感的翻译，就是最好的翻译~

liuqing098

那些卫国而牺牲的人啊！
你们英勇的荣光
照耀繁花似锦的大地
。。。。。。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七月群山

pcb 发表于 2020-3-28 03:04
试了一下狗家的翻译，“熊蜂” 是不是 Bumble bee？

是的。俄罗斯古典音乐最有名的片段之一“野蜂飞舞”，就是描写熊蜂而不是蜜蜂的。

石工

我来试试合唱这段，每行后面的数字是原文音节数量，加号表示中文版音节的出入。

这里的 黎明，静悄悄，静悄悄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                11
重重的 浓雾啊，层层围绕                Бинтами туманов покрытые -         10
映红的 湖面上，在燃烧                Озера багрянцем горят.    `                8+1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静悄悄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                11
像苹果林，花露挂满枝梢                Как яблони соком налитые -         10
阳光哦，像野蜂爪儿，轻轻撩        И Солнце, как в лапах шмеля.         9+2       

这里有一个假设，电影的场景体现了原文，换句话说，如果按照译文拍出的MTV和原文版一样，大体认为可以接受。如果译文体现不出电影里的场景意境，那就是和原文有偏差。

根据电影，这首诗歌应该放在高纬度森林湖沼地带夏天的黎明，就是深林、浓雾、平湖、红霞、繁花、野蜂。

这里比较难的是最后两句，“苹果树倾倒果汁”和“太阳像熊蜂爪子”的意思，我用自己的亲身体验来帮助理解。

苹果花在加拿大大湖区是5月底盛开，莫斯科的纬度还要高10度，初夏正好是苹果的花季 ，白花满眼，群蜂乱飞。清晨在开花的苹果林里走一圈，花瓣上的露珠挂满枝头，这露珠，浸润了一夜的花蜜，总会惹人联想，到底是不是已经变成蜜水了呀。这里的“果汁”，我理解为“像果汁一样的带蜜花露”，所以处理成“花露满枝梢”。“苹果树”体现不出来原文的复数形式，所以用了“苹果林”。

夏季的清晨，就能见到野蜂出来采蜜，它们要避开白天的高温，最爱这时出动。蜜蜂采蜜，自然是轻盈的，这时的阳光，透过雾气，也是柔和的，两者相宜。

处理俄文，yandex是个很好的工具，如果用谷歌搜bumblebee paws，得不到什么好的图片。在yandex里搜лапах шмеля，很直观地就是野蜂腿上沾满花蜜。实际上，每一句都能搜出相当好的图片，可能不少俄国人会用这首诗的句子来命名自己的作品。

https://yandex.com/images/search ... %8F&from=tabbar

“熊蜂”这个词，相当精确，但比较生僻，对中国人来说，不能马上联想到森林中采蜜的野蜂。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管弦乐曲《Полет шмеля》，通用译名是《野蜂飞舞》，另一个译名是《大黄蜂的飞行》。感觉“野蜂”和俄罗斯满目森林的形象更符合，“大黄蜂”总是容易和美国挂钩。


在音拍处理上，我尽量按照俄语版的音节和停顿，但肯定有出入，不过最后一句的实际差异没有那么大，因为俄语里单辅音零音节和辅音簇的音感，很接近汉语的舌尖音zhi,chi,shi,z,c,s，在这首歌里也很明显，шмеля虽然理论上只有两个音节，但听起来就是三个，ш像短音的shi。

这里偷了个懒，就是用窈窕韵一韵到底。如果接着有兴趣翻译其他段落，应该会换韵。因为结合后文，这里的一派祥和，实际上暗藏着杀机，安静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安静，浓雾隐藏着危险，红色的湖面和血一样的颜色，花蜜在枝头甜美安详，但不可长久，阳光这一刻像野蜂采蜜那样轻柔，下一刻就可能像野蜂蜇人那样暴烈。

七月群山

石工 发表于 2020-3-28 21:41
我来试试合唱这段，每行后面的数字是原文音节数量，加号表示中文版音节的出入。

这里的 黎明，静悄悄，静 ...

是啊，“太阳停在熊蜂的爪子上”，我自己就拍过熊蜂腿上硕大的金色花粉团。要不是当初爱坛搬家，那些底还应该在图片库呢。全诗颜色都很强，所以说理解为“金色阳光”是很合拍。

我说的“白夜”，记得吗，原著有一个情节：“书呆子”索尼娅，晚上在哨位上读书念诗，——白夜是那么亮。所以我还是愿意理解为，勤劳的熊蜂酿造幸福甜蜜，勤劳的太阳放射更明媚的阳光。

熊蜂比蜜蜂皮实多了，不怕刮风下雨，不怕冷，“出勤”的时间比蜜蜂长的多，特别勤劳，也可以说笨拙、不会合作，，，很多人是因为“变形金刚”才知道“大黄蜂”的，可是又搞不懂和“大黄蜂”战斗机的区别。

说回翻译这事，我觉得常石磊的“歌词形式”的翻译，非常巧妙，或者说是在原诗的基础上做的再创作，非常高明。我呢，和你一样，试图在音节（字数）上，保持原味，但是对我而言太难了，我肯定自己不会比常石磊做得更好。

原诗的画面感特强，而且那种真挚，再配上俄罗斯民谣风格，清澈的忧伤到浑然的悲怆，那种拳拳之心，，，哎，我是词穷了。

再补充一句苹果树，我觉得重点还是“静悄悄”的意境，静悄悄的黎明里，苹果树在静悄悄的成熟，是一种类似“国泰民安”的祈福，我觉得。

石工

再加一点

天刚亮                        На заре          
你踏在清晨露珠上，        ты ходил по росе утром ранним,        
风儿来得无常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         
把你吹倒，让你迷茫        сбивал тебя с ног.         
你受了伤，像太阳失去光芒        Был, как Солнце - чужой, когда ранен;                
不知道这路通往何方        И не знал всех значений дорог,                
也不知                И не знал,               
它到底有多长        что путь так далек.         

这一段很可能原文有个拼写错误。утром раним，怎么看也说不通，但是раним加一个字母，утром ранним = 拂晓 就完全说得通。
豆瓣上“闲庭猫步”采用了ранним，是个讲究人。https://www.douban.com/note/532101342/

用yandex一查，果然两种说法都有，以错误的раним为主。搞笑的是，下面这个乐谱里居然一首歌两种拼法，先ранним后раним，看来这届俄国人民不太靠谱。
https://tabs-gtp.ru/nashi/lyube-1/a-zori-zdes-tihie-lyube.html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是个习惯用法，俄国人很喜欢用，苏联的旅游年鉴和一部电影都叫这个名字，现在语境下是旅游的广告词，所以它不必是坏词。翻译的时候在“风儿游荡来往”和“风儿来得无常”之间斟酌了一下，还是用“无常”，增加点人与命运的味道。

七月群山

石工 发表于 2020-3-31 00:44
再加一点

天刚亮                        На заре          

别说我还真看过豆瓣这篇译文，不过也没注意到这个拼写。拼音文字犯这样的错误，比髂腰肌和叉腰肌的区别还小，，，俄国人民还是挺靠谱的，我看的实际也是正确拼法，，，

，，，复制粘贴的时候我就没再留意了，谢谢你指正！

梦秋

柳拜乐队的歌曲，我喜欢这一首：Pozovi Menia Tikho Po Imeni，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也是一首爱国主义歌曲，开头的吉他谈得特别好听。在油管上找到了这一首：http://youtu.be/aKLQkdK8UZ8

油管这个视频是怎么分享来着？

七月群山

梦秋 发表于 2020-3-31 10:01
柳拜乐队的歌曲，我喜欢这一首：Pozovi Menia Tikho Po Imeni，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也是一首爱国主义歌曲， ...

点“视频”按钮后，粘贴地址一栏，去掉https里的s，就行了。

他们的歌，尤其是摇滚转向民谣之后，所谓柳拜风，我觉着都好听，不过我不大喜欢现场版，，，偶尔我也觉得他们的“口音”也不够清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梦秋

七月群山 发表于 2020-3-31 10:31
点“视频”按钮后，粘贴地址一栏，去掉https里的s，就行了。

他们的歌，尤其是摇滚转向民谣之后，所谓柳 ...

好像去掉那个“s"也不行，在干活呢，就不分这个心了。

喜欢柳拜的民谣甚于摇滚。

之前搜过柳拜的一些资料，记得柳拜的名字应该是起源于莫斯科的卫星城柳别奇，苏联时代这里是个军工城市。

七月群山

梦秋 发表于 2020-3-31 11:35
好像去掉那个“s"也不行，在干活呢，就不分这个心了。

喜欢柳拜的民谣甚于摇滚。

加加林就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