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非洲的华人商贩

橡树村

中国与非洲的贸易在最近的十几年增长里面增长迅速。除了中国国有企业在非洲越来越多地参与资源分配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以外，来自中国的商贩也已经遍及整个非洲。几乎任何一个非洲小镇都能找到中国人开的商店，来自中国的商贩已经成为草根阶层中非关系的一个重要部分。不过这些中国商人也是在众多对中非关系的研究中最被人忽视的一环。最近，拥有戴比尔斯集团的奥本海默家族所支持的布兰特斯特基金会发表了首份对南部非洲华人商贩现状的研究。报告可以在基金会网站上下载：http://www.thebrenthurstfoundati ... I=124294&PG=288


这个研究大约花了十个月的时间，从去年四月份到今年二月份，采访了在南非、莱索托、博茨瓦纳、安哥拉和赞比亚的将近两百名中国店主。这份调查显示，很多店主在做生意的过程中都体会到了当地政府带来的各种困难，以及对中国驻外机构对这个群体的忽视的无奈。而作为中国人与非洲底层人口接触的直接窗口，调查所显示出来的，也是中国与非洲的越来越大的隔阂。


选择到非洲来做生意的绝大多数人的原因就是在非洲赚钱容易。现在在大陆做生意门槛越来越高，越来越难做，而在非洲，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机会仍然比比皆是。即使不去羡慕那些一夜暴富的机会，身无分文的创业者经过几年的辛苦积累下来数百万人民币的身家在非洲的成功例子并不少见。报告显示，平均来讲，在非洲做生意要比在国内多赚三倍。这样的暴利显然激励着越来越多到非洲闯天下的人。


非洲经济最近十几年持续增长，底层的消费能力增长迅速，但是其消费能力仍然无法购买来自欧美的高质量产品，廉价质量并不太差的中国产品理所当然就成为非洲人的最佳选择。把这些商品从中国的生产厂家运到非洲，再销售到消费者手上的，就是这些华人商贩。而中国一些消费品行业过剩的生产力，甚至可以为这些商贩提供资金支持，从而分担不小的风险，也有利于一些商贩白手起家。


不过，大多数在非洲的华人商贩根本就不想留在非洲。按照这个报告的调查，最想回国的是在莱索托的商贩，比例高达95%，最低的是博茨瓦纳，比例也高达52%。华人比较多的南非和安哥拉，比例分别是60%和87%，赞比亚63%的比例正好排在中间。虽然华人商贩来自各个地区，有着不同的背景，做着不同的生意，但是对非洲的牢骚却非常相似。这里面值的一提的是，在非洲的华人商贩有一半来自福建。


最大的问题就是远离家人。由于非洲大多数地方的医疗设施差，教育差，很多华人都不会把孩子放到非洲。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压缩成本，很多华人商贩的居住条件都非常差，很多刚刚起步的华人商贩直接在店面里面居住。这些商贩也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没有假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所认识的人只是局限在上家下家以及几个同乡朋友的小圈子里面。与当地社会的交流更是无从谈起。


不过多数华人商贩都雇用了当地人工。实际上，这种门槛低的工作可以解决不少没有受过教育的当地人口的就业问题。雇用的人数不等。在调查范围内，人数最多的是莱索托，平均一个店主雇八个人，人数最少的是南非，平均雇用两个。这应该是中国与非洲底层接触最密切的环节。在这个环节，双方的关系很难谈得上融洽。华人店主抱怨黑人雇工懒惰、偷窃、无法被信任，而黑人店员对于华人店主也没多少好的评价，工资低，工作负担重，打骂普遍等等抱怨并不罕见。


非洲的腐败程度令早在中国就有了准备以及培训的华人店主们都感到吃惊。将近三分之二的店主认为腐败是一个严重问题。虽然接触不到上层官员，但是经常接触到的非洲国家的底层公务员，特别是警察的腐败程度是惊人的。问题最严重的是莱索托，赞比亚和安哥拉，认为腐败严重的华人店主超过了八成。华人店主自身也扶助了腐败的滋长。一些打着擦边球的甚至做着非法生意的华人店主自身底气不足，实际上会利用这种腐败来做生意。语言障碍也使得华人店主更倾向于使用小钱来简单快速地解决一些麻烦，培养了附生在华人店主身上的一批中低层公务员。


南部非洲的犯罪问题是另外一个严重问题。虽然南非在刑事犯罪方面的名声很差，但是在莱索托、安哥拉等地，犯罪问题实际上更加严重。华人店主的生意大多数是现金交易，很容易成为被抢劫的目标，也加剧了华人圈子里面犯罪发生的比例。在所调查的五个国家中，只有博茨瓦纳的情况最好，多数人对犯罪甚至警察腐败牢骚不多。


假冒伪劣产品是非洲人对中国店主的最大的牢骚。缺乏监管的非洲市场，对产品质量的要求低，也使得各种假冒伪劣产品在非洲找到了用武之地。在中国市场自己趋于成熟，假冒伪劣产品开始逐渐淡出的情况下，这些曾经在大陆市场很普及的低劣产品大量涌入非洲市场，甚至出现了仿冒非洲当地品牌的产品。在大多数中国人经营的店铺里面，你找不到什么消费者保护，找不到什么承诺，而产品质量也往往的确很不令人满意。在南部非洲，对于从中国来的伪劣产品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作Fong Kong，这个词可能起源于南非，一开始只与香港生产或者转口的假货有关，但是已经在南部非洲国家普遍使用，泛指来自大陆的低劣产品。中国货就是便宜货，劣质货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不过也不能单纯指责店主无法提供质量保证，提供退换服务。这些零售店主是没有办法把产品返回上家的，批发商也无法把商品返还到中国的生产企业。由于很多非洲地区基础设施很差，交通不便，很多时候运费都要比产品的购入价值高上不少。加强了商家的质量保证，只能导致产品价格大幅度上升，这个价格变化是当地市场无法承受的，也会削弱华人店主的竞争能力。在南非非洲，一线的零售华人店主越来越多受到其他非洲商人的竞争，特别是索马里人。索马里人也有上千年的经商的传统，可以深入到华人都不敢去的贫民窟，而索马里人的经商之道与华人也有很多类似之处，在一些地方，华人已经只能转向批发甚至进出口，放弃零售业。甚至在进出口领域，已经开始有为数不少的尼日利亚人，刚果人直接从中国进口。在非洲市场自身对质量提出要求之前，在一线零售业要求提高消费者保护应该是很不现实的。


华人商贩里面逃税是非常普遍的现象。由于南部非洲国家对于小生意几乎没有监管，现金交易的生意的税收完全是看店主的自觉，自然逃税严重。关税大约是唯一可靠些的东西，但是非洲国家海关普遍腐败，漏洞很多，正常报关的进口商是无法与买关的进口商竞争的，甚至一些正常进口渠道实际上已经无法走通，出现不买关根本无法进口的情况，造成恶性循环。这也进一步加剧了逃税的现象。因为一些国家有外汇管制，洗钱就又成了一个华人店主不得不面对的行业，已经发展出了数额巨大的洗钱网络。


一部分由于华人店主出现的诸多问题，一部分由于仇富，现在很多非洲国家对华人商贩的态度越来越不友好，专门针对华人店主的调查、不利政策已经不再新鲜。而这些身处底层的华人店主，也很难得到中国驻外使领馆的实质性帮助。被调查的店主中，95%根本没有从这些使领馆得到过任何帮助，实际上，大陆政府的形象在这些店主里面也是负面的居多。


富贵险中求，在非洲的华人店主很多人都把生意放到听起来很危险的地方。至于普通治安犯罪的地方都算是好的了，在战乱刚刚结束甚至仍然在内战的地区，都可以见到冒着生命危险谋求贸易暴利的华人商贩。现在随着海外华人数量逐渐增多，多覆盖的国家地区越来越广，华人在海外出事情的新闻已经经常能够见到。当国有企业的华人在海外出事情的时候，往往可以迅速得到关注，成为外交的焦点，但是完全与官方没有联系的华人商贩却仍然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中国的利益已经扩展到全世界，华人商贩遭遇到的一些极端事件很有可能挑起国内的民族情绪，对中国的外交政策会有不利影响。


反过来，虽然华人商贩大多与官方无关，但是当中国与非洲某国的关系出现波动的时候，这些华人商贩又会首当其冲成为被冲击的对象。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都可能成为袭击华人店主的借口。在非洲底层，反华情绪已经很容易被挑起来了，传统的中非友谊已经越来越难看到。

jlccbcl

橡树村大人的三个字直接可以简写出来（在搜狗拼音里），xsc直接对应的就是橡树村，可见这三个字的频度和知名度!
楼主为我这样的井底之蛙做了一个潜望镜

郭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

橡树村

jlccbcl 发表于 2012-4-30 16:42
橡树村大人的三个字直接可以简写出来（在搜狗拼音里），xsc直接对应的就是橡树村，可见这三个字的频度和知 ...

有这事？我自己机器的输入法都没有这个缩写

jlccbcl

我试了一下，原来是我的搜狗拼音有我的记录，这个输入法我总感觉有后门，一个人的习惯他都记录，然后分析。不管怎样，橡大人写的文章还是可读性极高的，感谢您笔耕不辍！

nimenkanne

非常好的文章

梦晓半生

看来BBC的系列也没有冤枉中国人.

哎，估计就这素质，而且没有强大的军事覆盖力量,也就跟东南亚那样的结果吧。这种情况下不团结的问题就最明显了,社团应该代表所有人跟上下打好关系,扶植自己势力和声誉。

另外近年非洲人都跑广州等地当搬运工了,国外这种零售业迟早完蛋.成本问题也是经营太小没有合作的结果，中国运到美国的费用其实甚至不如运内地的费用，可见船运如今是如何的发达.而且中非关系由开放前打下那么深的底子，贸易也多年,其实对非洲的了解并不亚于其他地区,弄到如此名声,政府和商人都得好自为之,这样下去也不乐观，而且也直接影响企业那些大宗买卖和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没有了非洲中国政治上就少了最强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