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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王小波的《三十而立》
热度 17 平沙落雁 2017-6-3 22:02
好多年前,我在京郊插队时,常常在秋天走路回家,路长得走不完。我心里紧绷绷,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也不知走完了路以后干什么。路边全是高高的杨树,风过处无数落叶就如一场黄金雨从天顶飘落。风声呼啸,时紧时松。风把道沟里的落叶吹出来,像金色的潮水涌过路面。我一个人走着,前后不见一个人。忽然之间,我的心里开始松动。走着走着,觉得要头朝下坠入蓝天,两边纷纷的落叶好像天国金色的大门。我心里一荡,一些诗句涌上心头。就在这一瞬间,我解脱了一切苦恼,回到存在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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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王小波全盛时期,我在做什么
gordon 2017-5-7 13:42
王小波全盛时期,我在做什么? 这事说起来,有意思,我在看王小波的书 哈哈 那个时候,我们家已经很有钱了 ************************************************************************ 我是他的读者 ************************************************************************ 人类头脑之构造,是要给每一个事件找出确定理由,因此它难以接受无关或随机因素所造成的影响。成败有时并非来自于过人的能力或无能,而是来自于幸运的环境。生命的主线总是被各种随机事件诱往新的方向,这些随机事件,连同我们的反应,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 《 醉汉的脚步 :随机性如何主宰我们的生活》 ​​​​ ************************************************************************ 随机性与自己的选择,决定了你的命运。 突然想起来, 我这些年背运,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 我以前就“过的很好”,如果我就不选择;是不是我的命运就会转好呢 回归的概念,随机性嘛,又把你拉回来了 。 *************************************************************************** http://player.youku.com/player.php/sid/XMTkzNzk4NDkzMg==/v.s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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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王小波的计算机水平到底有多好?(转)
gordon 2017-5-7 13:34
以下文字都是我本人写的。为了让阅读方便,减少模糊性。我在文中以第三人视角描述。 而不用“我舅舅“,”我姥姥“,”我大舅舅“,”我小舅舅“之类的称呼。 这是一个十几年软件工程师的习惯而已。 我舅舅是王小波。我是个禁不住人肉的老百姓。资质平庸。 王小波一篇《我是怎样做青年思想工作》的杂文在我青年单身适龄的年代,给我个人做了最大程度的广告。算是他老人家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他那台用了很久的 PC,在他去世前一年送了我。 他是汇编高手。自己用汇编写了DOS下的汉字输入法。输入法有个功能,可以加 4 声。 一般拼音输入法没有这功能。这需要普通话读音正确的使用者。90年代总共也没几种汉字输入法。看过他用自己输入法打汉字。速度几乎和盲打英文一样。那时候 我大学,正在疯狂苦练吉他。并没有弄懂他用了何种技术。虽然我从小学也用 Z80 和 APPLE II 做些机器码编程做游戏。但到了中学为了高考,计算机就荒废了。 他人生最后几年,WINDOWS 3.2开始普及。然后是 Win95。 他开始从 DOS 转向 WIN32 SDK 编程。最终非常任性地熬夜苦干了很长时间,把输入法转为 WIN32 SDK 在 WINDOWS下正常工作。当时 WINDOWS 已经有不少汉字输入法。 尤其到了 WIN95 时代。 他这么做也只是出于兴趣,而不是在 DOS 时代的必须。就 WIN32 SDK 我们还讨论过一些。那时候WIN32 SDK 真的是很难用。主要是互联网还没有(我是 96 年后用上的),资料很少。匈牙利命名法陌生。WIN32 的体系和 DOS大相径庭。全部都很陌生。而且完全抛弃了DOS 那套东西。所有 90 年代 DOS 底层程序员向 WIN32 的迁徙都是一部血泪史。 他人生最后一年,多媒体开始普及。光驱、声卡、2D 加速卡普及。95~96 年他开始和我合计做多媒体出版。原因现在想起来很悲伤 —— 他的书很难在大陆出版 。 他不得不想办法让他的作品能够让更多人看见。而 平时维持生计,只能忍着严重的痔疮,每日给各种杂志写杂文稿件 。 多媒体的兴起,让他感觉也许利用他的技术优势,自行制作电子出版物。配上插图,音乐 ,用电子书籍方式可以让自己作品为大众所见。他给我看了已经制作了一部 分的 DEMO。就和现在用 Micromedia 多媒体制作软件制作的电子多媒体制品很像。电子书内容是黄金时代。有图案的背景。按空格可以翻页。同时有音乐。好像偶尔还会有一点动画的特效(我记不清 了) 。但当时的DEMO 完全是他自己用 WIN32 写的 EXE 可执行程序。 他那是从 WIN32 SDK 移植输入法时,基本掌握了消息处理、GDI、窗口控制等方法。还有一些底层的 TRICK。 我大学后和王小波比较近。那几年每周末都在他母亲家相聚。 他母亲 5 个儿女,只有他 1 个人在国内 。于是他就经常住在母亲家,怕老人一个人,是个大孝子。母亲家旁边有个筒子楼里 2 间房的小屋,公共厕所和水房,冬天暖气烧得极热。偶尔我会和他住一块。里屋是他的生活起居和写作桌。外屋很小只有张床。他弟弟的孩子和我偶然会睡外屋。印 象最深的就是,他烧普洱茶的电炉和玻璃茶壶。 里面总是有极浓的茶水,下面沉淀着大量茶叶。估计熬夜就靠那个。 目睹了他后半截人生(从我记事起到他去世,中间他出过很多年)。感慨很多。王小波有个八叔,当时双手打算盘,无比聪明是个天才。年少夭折。王小波父 亲因为搞逻辑学,引起毛泽东注意,被毛接见聊了一下逻辑学的学术相关问题。69 岁心脏病发独自倒在家中过世。王小波去世方式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区别仅在更加年轻。王小波哥哥在受文革影响挖了 10 年煤。后来去美国博士念数理逻辑,解决了一个 100 多年未解的数理逻辑问题。最后的博士毕业论文自己系的教授搞不定,专门找了数学系的教授来看。 毕业后他哥哥专心开饭馆挣钱养育 2 个女儿成人。准备财务自由后再著书 立传。 我的最大感慨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才也好,资质普通如我也好,人都只有一个人生 。王小波妈妈去年 92 岁,10 月刚去世,白发人送走了自己两个儿子,又过了十几年才走。之前得过癌症,靠自己毅力锻炼,恢复了。王小波去世后一年,王小波弟弟又突然去世。 当时孩子都没 敢告诉老人。老太太感觉不对,但又无法得知真相。 只是和我说她的疑心。当时国内只有我一人,只能瞒着。不停劝慰老人没事。老太太喃喃说,“除死无大事,除 死无大事啊” 。 除死无大事。 人生在世,碰到什么坎,都只会是你人生中一个普通的节点。时间一长,什么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留份宽心,也许这样导致目标感没有强到能和社会精英逐鹿。但只要有耐心,不怕挫折,假以时日,目标总会实现的。作为一个 42 岁还在以玩游戏看动漫为生活主体的大叔,保持健康和有活力地追求智慧和有趣,做自己热爱的工作,保持善良,做精神自由的人,是我从王小波的人生学到最重要 的东西。希望每个喜欢王小波的人,都有自己充实和健康的身体和精神。 ******************************************************************* 王小波的编程能力肯定是不逊色于同一时期的雷军和马化腾的,那时候雷军刚加入金山,马化腾正去创业的路上,只不过雷军后来成了金山总经理,马化腾当 上了CEO,项目能力和商业能力肯定是不及后两人的。90年代有很多中关村的老板邀请过王小波加入公司当程序员,王小波也认真地考虑过,只不过后来觉得写 东西更赚钱更有意思,一一回绝了。王小波的才华不限于此,他编剧的电影《东宫西宫》获得过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也入围了戛纳电影节,说不定活到现 在在娱乐圈也是一个腕儿。 其实很多大家确实是多面手,历史上很多数学家文学功底也十分过人,高斯曾经还纠结过人生目标到底选择文学还是数学,语言大家赵元任更是同时精通语言 学、数学、物理学、中国音韵学和西方音乐,可谓请棋书画数理哲无一不通,涉猎之广让人折服,君不见美国有数不清的摇滚乐青年痴迷于编程,最后有一方作为。 王小波的文章读起来不见得多有文采,但透出一股肆意妄为的劲儿,自由洒脱,他精通这么多的东西,比起那些稍有一点能耐就当权力打压别人的人,真是对自由精神最好的注解。(我夹带点私货,把自己曾经写的悼念王小波的文章放上来溜溜吧。) ———–分割线———– 王小波的忌日是4月11日,他的妻子李银河说王小波是1997年4月10号晚上去世的。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缅怀这一伟人。 多数人知道王小波是小说家,部分人分不清财经作家吴晓波和小说家王小波是不是一回事儿。却很少有人知道王小波可以算的上中国早期的程序员,在90年 代初的时候因为国内应用软件缺乏,爱捣鼓东西的王小波利用闲暇时间学习了汇编和C语言,编了中文编辑器和输入法。中文编辑器和输入法任何一个都是大牛级的 GEEK才会去尝试的东西,比如求伯君。王小波通过卖软件还挣了些钱,当时很多中观村的老板要拉他入伙,当然写代码这种来钱快的活对屌丝王小波还是有吸引 力的,所幸他还是拒绝了人家。 王小波一个写小说的为什么沦落(/升级)成了程序员?这还得慢慢说。王小波大学在人大学的是贸易,毕业后在人大当了几年老师。后来去了美国匹茨堡大 学读经济的研究生,到那老师跟他说你就是一写作的奇才,以后必能称霸华语文坛。老师又说你在我这什么都不用干了,好吃好住,毕业证照发,抓紧时间写小说。 学成归国几年后,王小波接着又回到人大做统计学的讲师。 因为做统计,各种分析工具是必不可少的,以前人手工计算,有了计算机当然最好使用计算机,基本理工科的都知道用MATLAB做个毕设和作业是多么重 要。所以当时计算机对王小波的工作是相当重要的,但是90年的时候,软件相当稀缺,电脑又相当不智能。王小波不得不自己写软件,当然开发软件也不是那么简 单,所以他先是学会了FORTRAN,汇编,C等各种语言,接着又要学习数据结构,算法的相关知识,还有编译原理。 在做出中文编辑器和输入法, 解决了自己的需求之后,王小波对写软件的兴趣已经没有多少了 。因为他觉得 写软件可以赚钱,写小说同样也可以赚钱 。处于一 个程序员的修养,王小波还是不断地从数据结构和算法来优化这两个软件。93年的时候,王小波买了一台286,这在当时是一台奢华无比的机子了,他自己也是 这样认为的,高兴得一塌糊涂。不过这台顶配机子还是满足不了王小波的要求,后来他把时间花在了不断地去优化这台机子上面。 王小波可以算的上是个GEEK。大学学的贸易,后来又学化学,再后来转到了数学系。他的同学形容他解数学题就像杀猪一样,特别来劲,一道一道解决,那感觉可能就像打CS拿人头一样爽。不过解多了也觉得没意思。 王小波小说里的男主角基本都是理工男,除了天天意淫还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其中一些还有自己的发明,比如《未来世界》里的王二是个工程师,整天想着和 单位一起研制的永动机,还有《红拂夜奔》里的李靖发明过一个巨大的开跟号机器,在战场上,这台机器运转起来挥舞着杠杆边开跟攻击敌人,有的人死在根号3 下,有的人倒在了根号5下。这些都只有GEEK才会想得出来。 王小波干过很多事情,下过乡,考过大学,出过国,学过经济,打过代码,成了小说家,去世的那一年完成了心愿做了编剧。总之不管他干了什么,他身上让我们尊重的还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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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转贴]刘心武:王小波,晚上能来喝酒吗?
热度 28 平沙落雁 2017-4-12 09:46
为什么有的人自杀?多半是,他或她,觉得已经完全失却了与他人、群体之间沟通的可能。爱情是一种灵肉融合的沟通,亲情是必要的精神链接,但即使有了爱情与亲情,人还是难以满足,总还渴望获得友情,那么,什么是友情?友情的最浅白的定义是"谈得来",尽管我们每天会身处他人、群体之中,但真的谈得来的,能有几个? 一位曾到农村"插队"的"知青",和我说起,那时候,生活的艰苦于他真算不了什么,最大的苦闷是周围的人里,没一个能成为"谈伴"的,于是,每到难得的休息日,他就会徒步翻过五座山岭,去找一位曾是他邻居,当时插队在山那边农村的"谈伴"。 到了那里,"谈伴"见到他,会把多日积攒下的柴鸡蛋,一股脑煎给他以为招待,而那浓郁的煎蛋香所引出的并非食欲而是"谈欲",没等对方把鸡蛋煎妥,他就忍不住"开谈"。 而对方也就边做事边跟他"对阵",他们的话题,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政治环境下,往往会显得非常怪诞,比如:"佛祖和耶稣的故事,会不会是一个来源两个版本?"当然也会有犯忌的讨论:"如果鲁迅看到《多余的话》,还会视瞿秋白为人生知己吗?" 他们漫步田野,登山兀坐,直谈到天色昏暗,所议及的大小话题往往并不能形成共识,分手时,不禁"执手相看泪眼"。但那跟我回忆的"知青"肯定地说,尽管他返回自己那个村子时双腿累得发麻,但他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那甚至可以说是支撑他继续存活下去的主要动力!人生苦短,得一"谈伴"甚难。但人生的苦寻中,觅得"谈伴"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 "谈伴"的出现,又往往是偶然的。 记得那是1996年初秋,我懒懒地散步于安定门外蒋宅口一带,发现街边一家私营小书店,有一搭没一搭地迈进去,店面很窄,陈列的书不多,瞥来瞥去,净是些纯粹消遣消闲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不过终于发现有一格塞着些文学书,其中有一本是《黄金时代》,"又是教人如何'日进斗金'的'发财经'吧?怎么搁在了这里?"顺手抽出,随便一翻,才知确是小说,作者署名王小波。 书里是几个中篇小说,头一篇即《黄金时代》。我试着读了一页,呀,竟欲罢不能,就那么着,站在书架前,一口气把它读完。我要买下那书,却懊丧地发现自己出来时并未揣上钱包。从书店往家走,还回味着读过的文字。多年来没有这样的阅读快感了。 我无法评论。只觉得心灵受到冲击。那文字的语感,或者说叙述方式,真太好了。似乎漫不经心,其实深具功力。人性,人性,人性,这是我一直寄望于文学,也是自己写作中一再注意要去探究、揭橥的,没想到这位王小波在似乎并未刻意用力的情况下,"毫无心肝"给书写得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故事之外,似乎什么也没说,又似乎说了太多太多。 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王小波。我从那以前的好几年起,就基本上再不参加文学界的种种活动,但也还经常联系着几位年轻的作家、评论家,他们有时会跟我说起他们参加种种活动的见闻,其中就提到过"还有王小波,他总是闷坐一边,很少发言"。因此,我也模模糊糊地知道,王小波是一个"写小说的业余作者"。 真没想到这位"业余作者"的小说《黄金时代》如此"专业",震了!盖了帽了!必须刮目相看。 那天晚饭后,忽来兴致,打了一圈电话,接电话的人都很惊讶,因为我的主题是:"你能告诉我联系王小波的电话号码吗?"广种薄收的结果是,其中一位告诉了我一个号码:"不过我从没打过,你试试吧。" 那时候还没有"粉丝"的称谓,现在想起来,我的作为,实在堪称"王小波的超级粉丝"。 我迫不及待地拨了那个得来不易的电话号码。那边是一个懒懒的声音:"谁啊?" 我报上姓名。那边依然懒懒的:"唔。" 我应该怎么介绍自己?《班主任》的作者?第二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钟鼓楼》的作者?《人民文学》杂志前主编?他难道会没听说过我这么个人吗?我想他不至于清高到那般程度。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看了《黄金时代》,想认识你,跟你聊聊。"他居然还是懒洋洋的:"好吧。"语气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传递过来的信息却令我欣慰。 我就问他第二天下午有没有时间,他说有,我就告诉他我住在哪里,下午三点半希望他来。第二天下午他基本准时,到了我家。坦白地说,乍见到他,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他那么高,都站着,我得仰头跟他说话。 请他坐到沙发上后,面对着他,不客气地说,觉得丑,而且丑相中还带有些凶样。可是一开始对话,我就越来越感受到他的丰富多彩。开头,觉得他憨厚,再一会儿,感受到他的睿智,两杯茶过后,竟觉得他越看越顺眼,那也许是因为他逐步展示出了其优美的灵魂。 我把在小书店立读《黄金时代》的情形讲给他听,提及因为没带钱所以没买下那本书,书里其他几篇都还没来得及读哩。说着我注意到他手里一直拎着一个最简陋的薄薄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正是一本《黄金时代》。我问:"是带给我的吗?"他就掏出来递给我,我一翻:"怎么,都不给我签上名?"我找来笔递过去,他也就在扉页上给我签了名。我拍着那书告诉他:"你写得实在好。不可以这样好!你让我嫉妒!" 从表情上看,他很重视我的嫉妒。 我已经不记得随后又聊了些什么。只记得渐渐地,从我说得多,到他说得多。确实投机。我真的有个新"谈伴"了。他也会把我当作一个"谈伴"吗?眼见天色转暗,到吃饭的时候了,我邀他到楼下附近一家小餐馆吃饭,他允诺,于是我们一起下楼。 楼下不远那个三星餐厅,我现在写下它的字号,绝无代为广告之嫌,因为它早已关张,但是这家小小的餐厅,却会永远嵌在我的人生记忆之中,也不光是因为和王小波在那里喝过酒畅谈过,还有其他一些朋友,包括来自海外的,我都曾邀他们在那里小酌。 记得我和王小波头一次到三星餐厅喝酒吃餐,选了里头一张靠犄角的餐桌,我们面对面坐下,要了一瓶北京最大众化的牛栏山二锅头,还有若干凉菜和热菜,其中自然少不了厨师最拿手的干烧鱼,一边乱侃一边对酌起来。我不知道王小波为什么能跟我聊得那么欢。我们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 那一年我54岁,他比我小10岁。我自己也很惊异,我跟他哪来那么多的"共同语言"?"共同语言"之所以要打引号,是因为就交谈的实质而言,我们双方多半是在陈述并不共同的想法。 但我们双方偏都听得进对方的"不和谐音",甚至还越听越感觉兴趣盎然。我们并没有多少争论。他的语速,近乎慢条斯理,但语言链却非常坚韧。他的幽默全是软的冷的,我忍不住笑,他不笑,但面容会变得格外温和,我心中暗想,乍见他时所感到的那分凶猛,怎么竟被交谈化解为蔼然可亲了呢? 那一晚我们喝得吃得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地点。每人都喝了半斤高度白酒。微醺中,我忽然发现熟悉的厨师站到我身边,弯下腰望我。我才惊醒过来--原来是在饭馆里呀!我问:"几点了?"厨师指指墙上的挂钟,呀,过十一点了!再环顾周围,其他顾客早无踪影,厅堂里一些桌椅已然拼成临时床铺,有的上面已经搬来了被褥--人家早该打烊,困倦的小伙子们正耐住性子等待我们结束神侃离去好睡个痛快觉呢!我酒醒了一半,立刻道歉、付账,王小波也就站起来。 出了餐厅,夜风吹到身上,凉意沁人。我望望王小波,问他:"你穿得够吗?你还赶得上末班车吗?"他淡淡地说:"太不是问题。我流浪惯了。"我又问:"我们还能一起喝酒吗?如果我再给你打电话?"他点头:"那当然。"我们也没有握手,他就转身离去了,步伐很慢,像是在享受秋凉。 王小波喜欢有深度的交谈。所谓深度,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坦率地把长时间思考而始终不能释然的心结,陈述出来,听取谈伴那往往是"牛蹄子,两瓣子"的歧见怪论,纵使到头来未必得到启发,也还是会因为心灵的良性碰撞而欣喜。 记得我们两个对酌时,谈到宗教信仰的问题。我说到那时为止,我对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都很尊重,但无论哪一种,也都还没有皈依的冲动。不过,相对而言,《圣经》是吸引人的,也许,基督教的感召力毕竟要大些?他就问我:"既然读过《圣经》,那么,你对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后,又分明复活的记载,能从心底里相信吗?"我说:"愿意相信,但到目前为止,还是不怎么相信。"他就说:"这是许多中国人不能真正皈依基督教的关键。一般中国人更相信轮回,就是人死了,他会托生为别的,也许是某种动物,也许还是人,但即使托生为人,也还需要从婴儿重新发育一遍--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我说:"基督是主的儿子,是主的使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但他具有人的形态。他死而复活,不需要把那以前的生命重来一遍。这样的记载确实与中国传统文化里所记载的生命现象差别很大。"我们就这样饶有兴味地聊了好久。 聊到生命的奥秘,自然也就涉及性。王小波夫人是性学专家,当时去英国做访问学者。我知道王小波跟李银河一起从事过对中国当下同性恋现象的调查研究,而且还出版了专著。 王小波编剧的《东宫·西宫》被导演张元拍成电影以后,在阿根廷的一个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编剧奖。张元执导的处女作《北京杂种》,我从编剧唐大年那里得到录像带,看了以后很兴奋,写了一篇《你只能面对》的评论,投给了《读书》杂志,当时《读书》由沈昌文主编,他把那篇文章作为头题刊出,产生了一定影响。 张元对我很感激,因此,他拍好《东宫·西宫》以后,有一天就请我到他家去,给我放由胶片翻转的录像带看。那时候我已经联系上了王小波,见到王小波,自然要毫无保留地对《东宫·西宫》褒贬一番。 我问王小波自己是否有过同性恋经验?他说没有。我就说,作家写作,当然可以写自己并无实践经验的生活,艺术想象与概念出发的区别,我以为在于"无痕"与"有痕",可惜的是,《东宫·西宫》为了揭示主人公"受虐为甜"的心理,用了一个"笨"办法,就是使用平行蒙太奇的电影语言,把主人公的"求得受虐"与京剧《女起解》里苏三带枷趱行的镜头交叉重叠,这就"痕迹过明"了! 其实这样的拍法可能张元的意志体现得更多,王小波却微笑着听取我的批评,不辩一词。出演《东宫·西宫》男一号的演员是真的同性恋者,拍完这部影片他就和瑞典驻华使馆一位卸任的同性外交官去往瑞典哥德堡同居了,他有真实的生命体验,难怪表演得那么自然"无痕"。 说起这事,我和王小波都祝福他们安享互爱的安宁。王小波留学美国时,在匹兹堡大学从学于许倬云教授,攻硕士学位,他说他对许导师十分佩服,许教授有残疾,双手畸形,王小波比划给我看,说许导师精神上的健美给予了他宝贵的滋养。 王小波回国后先后在北京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任教,但是到头来他毅然辞去教职,选择了自由写作。想起有的人把他称为"业余作者",不禁哑然失笑。难道所有不在作家协会编制里的写作者就都该称为"业余作者"吗?其实我见到王小波时,他是一个真正的专业作家。他别的事基本上全不干,就是热衷于写作。 他跟我说起正想进行跟《黄金时代》迥异的文本实验,讲了关于《红拂夜奔》和《万寿寺》的写作心得,听来似乎十分地"脱离现实",但我理解,那其实是他心灵对现实的特殊解读。他强调文学应该是有趣的,理性应该寓于漫不经心的"童言"里。 那时候王小波发表作品已经不甚困难,但靠写作生存,显然仍会拮据。我说反正你有李银河为后盾,他说他也还有别的谋生手段,他有开载重车的驾照,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上路挣钱。 1997年初春,大约下午两点,我照例打电话约王小波:"晚上能来喝酒吗?"他回答说:"不行了,中午老同学聚会,喝高了,现在头还在疼,晚上没法跟你喝了。"我没大在意,嘱咐了一句:"你还是注意别喝高了好。"也就算了。 大约一周以后,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声音很生,称是"王小波的哥儿们",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王小波去世了。"我本能地反应是:"玩笑可不能这样开呀!" 但那竟是事实。李银河去英国后,王小波一个人独居。他去世那夜,有邻居听见他在屋里大喊了一声。总之,当人们打开他的房门以后,发现他已经僵硬。医学鉴定他是猝死于心肌梗塞。王小波也是"大院里的孩子",他是在教育部的宿舍大院里长大的,大院里的同龄人即使后来各奔西东,也始终保持着联系。为他操办后事的大院"哥儿们"发现,在王小波电话机旁遗留下的号码本里,记录着我的名字和号码,所以他们打来电话:"没想到小波跟您走得这么近。" 骤然失去王小波这样一个"谈伴",我的悲痛难以用语言表达。生前,王小波只相当于五塔寺,冷寂无声。死后,他却仿佛成了碧云寺,热闹非凡。 甚至还出现了关于他为什么生前被冷落的问责浪潮。几年后,一位熟人特意给我发来"伊妹儿",让我看附件中的文章,那篇文章里提到我,摘录如下: 王小波将会和鲁迅一样地影响几代人,并且成为中国文化的经典。王小波在相对说来落寞的情况下死去。死去之后被媒体和读者所认可。他本来在生前早就应该达到这样的高度,但由于评论家的缺席,让他那几年几乎被湮没。看来我们真不应该随便否定这冷漠的商业社会,更不应该随便蔑视媒体记者们,金钱有时比评论家更有人性,更懂得文学的值……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没有权利去批评王蒙刘心武(两人都在王小波死后为他写过文章)……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发表评论,而是创作…… 这篇署名九丹、阿伯的文章标题是《卑微的王小波》,文章在我引录的段落之后点名举例责备了官方与学院的评论家。这当然是研究王小波的可资参考的材料之一。不知九丹、阿伯在王小波生前与其交往的程度如何,但他们想象中的我只会在王小波死后写文章(似有"凑热闹"之嫌),虽放弃了对王蒙和我的批评,而把扳子打往职业评论家屁股,却引得我不能不说几句感想。 王小波"卑微"?以我和王小波的接触(应该说具有一定深度,这大概远超出九丹、阿伯的想象),我的印象是,他一点也不卑微。他不谦卑,也不谦虚,当然,他也不狂傲,他是一个内向的,平和的,对自己平等,对他人也平等的,灵魂丰富多彩的,特立独行的写作者。他之所以应邀参加一些文学杂志编辑部召集的讨论会,微笑着默默坐在一隅,并不是谦卑地期待着官方评论家或学院专家的"首肯",那只不过是他参与社会、体味人生百态的方式之一。他对商业社会的看法从不用愤激、反讽的声调表述,在我们交谈中涉及这个话题时,他以幽默的角度表达出对历史进程的"看穿",常令我有醍醐灌顶的快感。 王小波伟大(九丹、阿伯的文章里这样说)?是又一个鲁迅?其作品是"中国文化的经典"?的确,我不是评论家,对此无法置喙。庆幸的是,当我想认识王小波时,我没有意识到他"伟大"而且是"鲁迅",倘若那时候有"不缺席的评论家"那样宣谕了,我是一定不会转着圈打听他的电话号码的。 面对着我在五塔寺的水彩写生,那银杏树里仿佛浮现出王小波的面容,我忍不住轻轻召唤:王小波,晚上能来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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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一生碰见的都是好事,呵呵
热度 2 gordon 2017-3-11 03:24
王小波在《欣赏经典》中写道:「在一生的黄金时代里,我们……只看了八个戏。现在有人说,这些戏都是伟大的作品,应该列入经典作品之列……这对我倒是种安慰……但我也有点怀疑,怎么我碰到的全是经典?……芭蕾和京剧我不懂,但概率论我是懂的。这辈子碰上了八个戏,其中有两个是芭蕾舞剧,居然个个是经典,这种运气好得让人起疑。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假如你遇到一种可疑的说法,这种说法对自己又过于有利,这种说法准不对,因为它是编出来自己骗自己的。」 宗教信徒也该有这种疑心:在成百上千种唯我独尊、互不相容的宗教中,你因为出生环境的缘故碰巧信奉的那个居然恰好就是掌握真理的那个,运气实在比王小波还好得多。 *************************************************************************** http://player.youku.com/player.php/sid/XMjk3NzM1NTY0/v.s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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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鸭子和王小波
热度 59 雪个 2012-7-18 15:32
鸭子 惦记着那天看到的小鸭子,又跑去寻找了一趟。这次看到鸭妈妈带着的是三只小鸭,不是以前那家了。突然想起来,我们湖南话里,这个小鸭子是有特别的称呼的:鸭粒粒。而大鸭子呢,无论公母,一律叫鸭婆 每个外地人都对这个“鸭婆”感到新奇,总要追问为什么没有鸭公。咳,鸭婆不是专指母鸭啊。。。这又想到鸡。小鸡我们叫鸡个个,大鸡好像没有特别的称呼,似乎也是可以叫鸡个个。。。 王小波 在 河蚌的日志 里,平沙说到王小波:“他那种天女散花型的结构也不太像《生命之轻》,还有一个他挂嘴边上的名字----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我还没看过,不知道是不是从他那儿学来的。”看得我不由得笑起来。卡尔维诺和博尔赫斯,那是每个文学青年嘴边必挂的啊。我曾经非常无厘头地琢磨过:《蛛巢小径》、《分成两半的子爵》、《小径分岔的花园》,看见这之间的联系没有?都是小径,都得分叉。。。换成另一种说法就是,面对困境,多少得有点精神不正常才对。是啊是啊,就像绘画在常规路上已经很难走出来一样,这文学作品也得另辟蹊径才行。嗯,我特意用了“另辟蹊径”这个词,好歹跟小径靠上点。。。(在喜欢mm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另辟蹊径这个词不仅与小径靠上了,它还分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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