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创：沅江河上的船 （六）

老光

      早年间，沅江河上装载货物的船舶，如同银河中闪烁的繁星，撒得满河皆是。这些船，终年四季，在长河中来往如同穿梭，上上下下，奔流不息。

      那个时候，交通不似现如今这么的发达，上河流域众多百姓需要的粮油棉盐巴布匹以及各类京广杂货……，需从下江用船运载到常德码头卸载后，再又用上河船只转运上去；而下河人望眼欲穿的楠竹木材，桐油辰砂及各种土特产呢……，也倚靠着沅水这一条通道，通江达海，运送下来。故而此，沅江便成为先前年代内联结起长江，洞庭湖区与西南诸地方的黄金水道一条。

       因了沅水这一条长河予以的舟楫之便，于是者沿河上下，随同水运的勃起，又兴建起许多的中转站点。一年年下来，当初的这些站点，逐渐又发展壮大为大大小小的各类码头。码头的兴盛，又带动着周围及附近地区的兴旺发达，以致成就今日的雏形。

      偌大的一条长河，沿江上下两岸，比较出名的大码头，上有洪江，中有沅陵，下有陬市与常德……。这些地处，皆因托了水运之福才得以出人头地扬名天下。

       八十年代后，国家日益强盛，民族日渐兴旺，有了实力修建起无数条四通八达的铁路公路，较之于从前，物质传送方便且更为快速。自然而然，先前沅江这一条黄金水道也就渐渐失去它往日的显赫辉煌，以致于到得今天，先前鼎盛一时的有些码头，名落孙山，黯然失色，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不知勾引起多少人的怀念与追忆，怎奈风光不再！嗟乎！令人空怀感喟。

       小的时候，父母得为衣食住行终日里奔波不停，也就无暇顾及我等。作为娃娃，整日里无所事事，便自娱自乐。那时候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搬把靠背椅子，悠然危坐于河岸之上，眺望着河中上下来往如穿梭的大小船只。

       穿行于沅水河中的货船，如同过江之鲫，何止千万！

       恰如沈从文先生所道的那样：“长河两岸浮泊的大小船只，外行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大同小异，事实上形制复杂不一，各有个性，代表了各个地方的个性。”

       常桃一带，把行走于长河中的大小货船，分作为两类：一类是“上河船”，一类是“下河船”，简单地予以区别开来。

       “上河船”中，又有“麻阳船”，“洪江船”，“沅陵船”，“白河船“等好些种之分。

       沈从文老先生在《常德的船》中曾详尽描述过这些船：

       上河船中，“表现得富丽堂皇，气象不凡，可称为巨无霸的船只，应当数“洪江油船”。这种船多方头高尾，颜色鲜明，间或且有一点金漆装饰。尾梢有舵楼，可以安置家眷。大船下行可载三四千桶桐油，上行可载两千件棉花，或一票食盐。用橹手二十六人到四十人，用纤手三十人到六七十人。必待春水发后方上下行驶，路线系往返常德和洪江。每年水大至多上下三五回，其余大多时节都在休息中，成排结队停泊河面，俨然是河上的主人。”

       如老先生描述的那般，因为是“巨无霸”，装载的货物且多，这船吃水很深，加上沅水在群山中蜿蜒曲折，河面狭窄，山如切刃，水流湍急，故滩多滩长滩更险，浪也急，枯水时节，水势尤其浅薄，故只能“待春水发后”，大水将沿路险滩一概淹没，“方上下行驶，路线系往返常德和洪江。每年水大至多上下三五回，其余大多时节都在休息中。”因为船且长又大，装舶的货物也多，故此，雇用的船工也多，“用橹手二十六人到四十人，用纤手三十人到六七十人。”

       这“巨无霸”从上游驶下时，乘着风高浪急，借了滚滚流水，一路奔腾，顺流而下。

       船从洪江码头起锚开行，顺江而下，只消三五日功夫，人在船上，望两岸峻峭山峰，如风驰电掣闪过。真有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慨。到得宽阔河面后，水流平缓，流速也放慢了脚步。为加快船行速度，人便搬出两疋大橹，唤齐全部橹手，分列站于船的两旁。

       那两疋大橹，且长又大，差不多等同于船身的长短。橹把呢，用了一根整木，精雕细琢而成。没入水中的橹片，有如机器船的螺旋桨作用，同样是用多半块大木料砍削刨制而成。

       船舷两旁靠主桅杆后不远处，架起一牢固支撑，人将那两片大橹搁放在这支撑上。众位橹手则站立于船舷两旁，有时人多，一排儿站立不下，人又在船中间横陈上几条长长的木跳板，伸展出船舷外，多余人则站立在跳板的上面，随着橹片不停顿的摇摆，人身子也随之起伏，在悬空的跳板上踩踏着舞步，那一种姿态，如摇如摆，神似跳舞者，尤其好看！更令人神往的是，为统一一众人等的姿态，力气朝一处地方使去路，领头人又哼唱起那摇橹的歌儿，一人领，众人合，配合着摇橹人的起伏，在河面上架构起一幅有声有色的美丽景致，令岸上人神往不已。以至于多年之后，仍不能忘怀它。

        还记得那摇橹的曲调是：

        （领）嘿！嘿！嘿呀！咿罗呵子嗨！嗨！……

        （合）嗨！嗨！嗨！嗨！……

        （领）啊罗罗罗哟喝！嗨！……

        （合）嗨！嗨！嗨！嗨！……

        如此哼唱一段时间，见众人渐有了规律，领头者便扯开喉咙，从丹田中运气高唱起悠扬的摇橹歌儿，众橹手跟随着领头人悠扬的歌声节奏，跟着起承转合，形成大合唱。人多势众，更加船与人均处在大河的中间，视野空旷开阔，歌声悠扬婉转，且又高吭激越，传送得远远。摇橹歌曲的气势显得是相当的大气磅礴，极富有震撼力与感染力。成为长河中永远抹不去的一道亮丽风景，那悠扬的橹曲至今仍在耳旁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