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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烟火志之人间共此味! o2 j4 h# y+ D( ~# @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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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x. ?+ Z. M; |卷一:边塞风烟起. j1 M" [9 B- M1 y9 N
" @ o& @' a$ N4 U“沙场埋骨,十年一梦。未见神都繁华,先闻边塞悲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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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边塞风云7 \9 Z4 m) Z. R$ T. |1 Y R" @9 B
7 m7 Q$ U1 e1 s2 p3 ^河西的风,是硬的。 像一把掺了沙子的钝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赵七郎裹紧了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旧羊皮袄,把头缩得更深了些。他才十六岁,身子骨刚刚长开,还带着几分少年的单薄。可那双眼睛,却像戈壁滩上的黑曜石,在漫天风沙里,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光。 三个月前,他还是村里跟着阿爷赶羊的半大孩子,听着行商的驼队讲神都洛阳的富贵荣华,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明日的草场会不会更肥美一些。而现在,他成了大唐安西都护府辖下,一个最不起眼的戍卒。名册上,他叫赵信,排行第七,于是所有人都叫他“七郎”。 初入校场的那一天,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天与地都是单调的土黄色,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上百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烈日下操练着最简单的劈刺,汗水混着尘土,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出一道道沟壑。空气里弥漫着汗臭、马粪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铁与血的腥膻气。那一声声震天的呐喊,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年轻的心上。 这里没有阿娘的热汤面,没有阿爷的旱烟袋,只有冰冷的铁器和严苛的号令。 “看什么看!新来的,滚过来!”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百夫长,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队伍末尾拎了出来。他叫冯远,大家都叫他“老冯”。老冯的嗓门像破锣,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 “握刀都不会?你是来绣花的吗?”老冯一脚踹在赵七郎的腿弯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腰挺起来!马步扎稳!刀是你的命,连命都握不稳,你怎么在沙场上活?” 最初的日子,是对身体和意志最残酷的磨砺。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绕着营地跑圈,直到肺里像着了火。之后是枯燥乏味的队列、劈刺、格挡。他的手心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变成厚茧。夜里躺在冰冷的通铺上,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他常常会望着帐篷顶那个小小的破洞,想念家里那片能看到星星的夜空,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流下来,洇湿了粗糙的枕席。 和他同帐的,有个叫“铁柱”的汉子。铁柱人如其名,长得像座黑铁塔,是朔方人,不爱说话,只会憨憨地笑。见赵七郎想家,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默默地把自己藏着的半块干硬的胡饼塞到他手里。 “吃,吃了就不想了。” 那胡饼又干又硬,硌得牙疼,赵七郎却觉得,那是他来边塞后吃过的最香的东西。 渐渐地,他不再哭了。他把对家的思念,都化作了训练时的力气。他天生就有一股子蛮力,加上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让他在新兵里很快脱颖而出。老冯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鄙夷,慢慢多了一丝赞许。 边塞的夜,总是格外漫长。 没有任务的夜晚,同帐的弟兄们会围着一堆牛粪燃起的篝火,吹着不成调的牛皮。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南腔北调的方言,聊着各自的家乡、婆娘和娃。 “俺们蜀地,那婆娘的腰哦,软得跟水蛇一样!”一个瘦小的四川兵比划着,引来一阵哄笑。 “拉倒吧!哪有俺们河洛的婆姨,实在,会持家!” 赵七郎和铁柱就坐在一旁,听着,笑着。铁柱总是沉默地用小刀削着一截胡杨木,不知道在雕些什么。 “七郎,你呢?”老冯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呛得直咳嗽,“等仗打完了,你想干啥去?” 赵七郎被问得一愣。他看着跳动的火焰,火焰里仿佛映出了神都的繁华。“俺……俺听驼队的商人说,神都的胡饼,香飘十里。等攒够了军饷,俺想去神都,开个胡饼铺子。” “出息!”老冯笑骂了一句,眼里却有光,“是个好念想。比那些天天想着封妻荫子的兔崽子们实在。” 铁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瓮声瓮气地开口:“七郎,你要是开了饼铺,俺去给你当伙计,帮你揉面。俺力气大。” “那哪儿成!”赵七郎一拍他的肩膀,笑得格外开心,“到时候你来吃我的胡饼,管饱!我跟你说,咱河西的面,配上上好的羊油和茴香籽儿,烤出来金黄金黄的,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那香喷喷的胡饼已经捧在了手上。篝火映着他年轻的脸,那一刻,他对未来的憧憬,甚至暂时压过了边塞的苦寒与对战争的恐惧。 然而,战争从不会因为年轻人的梦想而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赵七郎所在的百人队照例出营巡逻。队伍沿着一道干涸的河谷前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咔嗒”声。 变故陡生!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冷箭从侧方的沙丘后射出,正中一名走在前面的弟兄的咽喉。那士兵连惨叫都未发出,便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敌袭——!” 老冯的嘶吼声几乎变了调。刹那间,数十名身形剽悍的突厥游骑兵从沙丘后呼啸而出,他们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如一股黄色的旋风,猛地撞进了唐军还未成型的队列里。 这是赵七郎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战场。 不是训练场上的木人桩,而是活生生的、要取你性命的敌人。他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横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刀。 他看到身边一个平日里总爱吹牛的老兵,被一刀从肩膀劈到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看到一匹受惊的战马,拖着半截身子的主人疯狂奔跑。鲜血、惨叫、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瞬间将他拉入了一个血肉横飞的地狱。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他的四肢。 “七郎!发什么愣!想死吗!” 是铁柱的吼声。他一刀劈翻一个冲到赵七郎侧面的敌人,滚烫的血溅了赵七郎一脸。那温热的液体,像一盆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发出了一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咆哮。他不再去想,不再去怕,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劈、砍、刺……这是他三个月来,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此刻,这些动作成了他求生的唯一本能。 混乱中,老冯被三名敌人围攻,左臂中了一刀,眼看就要送命。赵七郎双眼赤红,他一把抓起身边乱军弃置的一杆短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其中一名敌人的后心狠狠掷了出去! 短矛穿透了皮甲,那敌人惨叫一声,栽下马背。 缺口一开,老冯压力顿减,他怒吼一声,拼死杀退了另外两人。 这场遭遇战来得快,去得也快。突厥游骑兵一击不中,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十几具冰冷的尸体。 夕阳的余晖将戈壁染成一片凄凉的血色。赵七郎拄着刀,跪在地上,大口地呕吐着,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第一次杀人后的巨大冲击。 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背上。 是老冯。他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小子,干得不错。”他顿了顿,又说,“记住今天的感觉。害怕,就对了。只有知道怕,你才会想尽办法活下去。欢迎来到安西,七郎。” 赵七郎抬起头,看着满地的同袍尸首,看着远处血色的残阳。他知道,从这一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赶羊的少年了。他的命,已经和这片风沙、这片战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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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s% Q! d第二章 喋血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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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篝火,烧得格外沉默。没有人吹牛,没有人谈笑,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和风穿过营帐的呜咽。活下来的人,默默地擦拭着自己带血的兵刃,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洞。 赵七郎和铁柱坐在一起。铁柱还在削着那块胡杨木,只是手上没了力气,木屑掉得又慢又碎。 “铁柱,”赵七郎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 铁柱停下手中的刀,想了很久,才瓮声瓮气地说:“俺娘说,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家里人。” 赵七郎抬起头,望向那片深邃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夜空。星星很亮,密密麻麻,像一把打碎了的芝麻。他想,今天倒下的那些弟兄,是不是也变成了其中的一颗? 那场遭遇战,像一滴投入湖面的血,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半月之后,烽燧台狼烟四起,急促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突厥集结了数万大军,兵锋直指唐军驻守的小石城。一场决定这片土地归属的大战,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赵七郎所在的部队,作为前锋,被派遣至城外的一处高地——鹰嘴崖,负责迟滞敌军的进攻,为城中主力争取布防时间。 战前的誓师大会,气氛肃杀得让人窒息。数千名将士身披铠甲,手持兵刃,汇成一片钢铁的森林。主将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传出很远:“此战,身后便是小石城,便是大唐的疆土!有进无退!大唐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让赵七郎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他看向身旁的铁柱,铁柱也正看着他。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力道,仿佛要将彼此的信任与托付,都刻进对方的骨头里。 老冯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摩挲着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横刀,眼神复杂,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告别。 鹰嘴崖,地如其名,像一只巨大的雄鹰,扼守着通往小石城的咽喉要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也意味着,一旦被围,便再无退路。 他们抵达阵地后不久,远方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那条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闷的、如同闷雷滚过的马蹄声。那是突厥人的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彻底吞噬。 战争,以最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那是一座真正的血肉磨坊。 突厥人像疯了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朝着鹰嘴崖发起冲锋。箭矢如蝗虫过境,遮天蔽日,发出“咻咻”的尖啸。滚木礌石从崖上呼啸而下,每一次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 赵七郎守在阵地的最前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劈砍了多少次。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早已震裂,鲜血和汗水混在一起,让刀柄变得又黏又滑。他的眼前,只有不断涌上来的、狰狞的面孔,和不断挥舞的、雪亮的弯刀。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只知道,渴了,就用舌头舔一舔干裂的嘴唇;饿了,就嚼一口怀里冰冷的干粮;累了,就靠着身边战友的尸体喘一口气。他亲眼看到老冯为了掩护侧翼,被数支箭矢射穿了身体,临死前,他依旧圆睁着双眼,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柄断了一半的横刀。 “守住——!” 这是老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赵七郎的眼睛红了。他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咆哮着,冲杀着。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仿佛继承了所有倒下弟兄的力气与愤怒。他带领着身边仅剩的十几个弟兄,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阵地上,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 战至黄昏,鹰嘴崖上的守军已经不足百人。他们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围住,弹尽粮绝,唯一的结局,似乎只剩下战死。 “弟兄们!”一个满身是血的校尉嘶吼着,“突围!能跑一个是一个!给老冯他们报仇!” 突围,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危险的赌博。 他们集结起最后的力量,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点,发起了决死冲锋。赵七郎和铁柱一左一右,互为犄角,像两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敌阵。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赵七郎杀得浑身浴血,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疲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活下去! 就在他们即将凿穿敌阵的那一刻,一支隐藏在侧翼的突厥枪骑兵,忽然发动了致命的突袭。一杆长矛,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了赵七郎的后心。 那一瞬间,赵七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可他已经来不及躲闪。 “七郎——!” 一声悲怆的怒吼。 一道黑塔般的身影,猛地撞了过来,将他狠狠地推开。 是铁柱。 那杆致命的长矛,穿透了铁柱厚实的胸膛,矛尖从他的后背透出,带着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珠。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赵七郎怔怔地看着铁柱缓缓倒下,看着他胸口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他冲过去,抱住铁柱逐渐冰冷的身体,却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铁柱……铁柱!” 铁柱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的憨笑。他张了张嘴,血沫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赵七郎的衣襟。 “七郎……答应俺……活……活下去……”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别……别忘了……咱……咱们的胡饼……去……去神都……吃遍……吃遍那里的好东西……”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双总是憨厚地笑着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他削了半个多月的那块胡杨木,从他怀里滚了出来,上面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饼的轮廓。 赵七郎呆住了。他抱着铁柱的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 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啊——!” 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扔掉了盾牌,双手握着横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冲向了周围的敌人。 他杀红了眼。 他不再防守,不再躲闪,只是疯狂地进攻,以命换命。弯刀砍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长矛划破他的臂膀,他毫不停顿。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眼前所有的敌人,为铁柱,为老冯,为所有死去的弟兄报仇! 他像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竟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在敌阵中杀出了一片真空。 然而,他终究是血肉之躯。 在他砍翻最后一个正面的敌人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噗”的一声,正中他的右肩。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倒去。紧接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咔嚓”一声,那是脊骨碎裂的声音。 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尸山血海之中。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远。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的眼前,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铁柱憨厚的笑脸,和那句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神都……胡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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