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号作品：波希米亚森林的仲夏夜之梦

李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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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 K9 t. v& b                                                  波希米亚森林的仲夏夜之梦

前第三帝国空军机械师舒尔茨独自跋涉在波希米亚森林中的山路上。背上的袋子里除了食物、水和毯子，还有一把私藏的手枪。

& V4 B% I! g6 L) p( p战争已经结束了，不用再信仰元首，信仰主义，他从此只想信仰生活，信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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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茨来自一个小镇，高中毕业到慕尼黑，在巴伐利亚发动机制造公司当了三年学徒。赶上扩军，他被征召为维修战斗机发动机的机械师。从此随军东征西讨，而战争最后的三年是在西线度过的。

战略轰炸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乐观，认为这完全是浪费和送死。的确，曾经一次打下来轰炸机六十多架，几百个美国人或死或俘，德国飞机损失不大，跳伞的飞行员都是坐着汽车英雄一般夹道欢迎回基地的。但是轰炸没完没了，白天是美国人，夜晚是英国人，他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飞机、燃料和人力，战俘营里关押的轰炸机飞行员已经上万，而下一波雷霆还是会如约而至，规模更大。

舒尔茨认识的飞行员越来越年轻——执行不了几次截击任务就会阵亡或者受伤，补充上来的因为训练不足缺乏经验完蛋得更快。每次看到稀少的返场战斗机，他常暗自庆幸自己是个机械师——招飞他也去碰过运气，但是腿上骑马摔的旧伤把他刷了下来，无意之中让他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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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j+ d' D, z2 r7 v! J0 C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了，现在只有一件事：回到未婚妻米娅的身旁，从此把战争的梦魇抛开；生命是这样宝贵，和平是这样甜美，既然已经握在手里，那就要攥紧，再也不能让他溜走。

山路弯弯曲曲，草地上矢车菊紫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远处山巅残雪斑斑点点，半山盛夏牧场绿草如茵，路旁栎树、山毛榉和白桦漫山遍野，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空隙洒下缕缕金光，云雀在枝头跳跃啼唱。舒尔茨在一棵椴树下暂停片刻，贪婪地呼吸着夏天的芬芳。上一次行走在这样的风景中居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还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之后，他的生活是由不停的抢修、维护、转场、战备、防空和恐惧组成的。

0 l& g; G$ `& T5 v米娅是苏台德地区的德裔，帝国吞并捷克时，舒尔茨所在的航空队进驻布拉格，一次放假意外认识了她。现在，他要穿过人烟稀少的波希米亚森林到她的村庄，再把她接回自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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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热了的舒尔茨在小溪旁蹲下来洗把脸。淙淙的水流倒映出一张又一张面庞：第一批换装Me262的利文，发誓要用最先进的喷气式肃清德国的天空，但第五次出击没有回来；俯冲轰炸英雄卢卡斯，认识他和看到他的讣告都是在报纸上；调去意大利和北非的同事拉尔夫和马库斯，再也没有音讯；更别提去了东线那个填不完的大坑的飞行员和地勤们——他们都不在了，而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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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Y. P- Y" A  m- q夜幕已垂，还有半天行程，幸而他已经做好露宿的准备。凉爽的仲夏夜里，蜷缩在背风处裹紧毯子，开始笼络睡意——但他又是多么的忐忑——一到夜里，各种可怕的念头就在脑子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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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8 n' z3 V. s0 ^$ B. |上次通信已经是半年以前，见面更是一年半前了，音讯全无让舒尔茨空虚发狂乃至绝望。他总是安慰自己，轰炸把交通都破坏了，米娅写了信也没法寄出来。但是这脆薄的信心就像十一月湖上泛起的薄冰，一加压力就要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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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9 }$ k  L疲劳终于压倒了胡思乱想，舒尔茨进入了梦乡。

6 @3 k9 I  @3 {' X第一个梦中，他到达米娅的村庄，只有一片轰炸后的废墟——他双手掐着喉咙告诉自己快醒醒这不是真的，果然一身冷汗地睁开双眼；

第二个梦中，他遍寻废弃的村庄，找不到一个人——他把脑袋往墙上撞，幸好软绵绵地没有回响，折腾好一番终于回到了漆黑的森林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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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梦中，当他推开她的房门，坐在桌旁吃饭的竟然是一个矮胖的捷克男人。他拔出手枪，但是米娅拦在了他的身前——他干脆顶住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果然抽搐着痉挛着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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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4 V5 P  c9 ^; ~' B6 D: g/ r5 ~2 \多么难熬的一夜，当天边露出微明，舒尔茨匆匆上路。

7 A& n) W8 h3 C; B+ j当他悄悄出现在屋旁，他的爱人正在晾衣裳，太阳把她的剪影投射在雪白的床单上。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屋后古老的水车吱吱嘎嘎地响，他伸手把晾衣绳撩到一旁，映入眼中的是她忧郁的面庞。她惊讶狂喜投入他的怀抱，想说的太多了，只好一边亲吻一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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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V# d, l$ {2 R激情过后，米娅一边烤土豆，一边咀嚼舒尔茨的话。针对德裔的报复就要到来，勃兰登堡、西里西亚和东普鲁士到处都在大规模的打抢赶杀，苏台德绝非久留之地。她流着眼泪，双亲都已去世，两个哥哥一个死在高加索山一个死在大西洋底，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穿过波希米亚森林到德国这边去，临走老房子放一把火，那些人什么也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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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P6 \7 K1 N7 B! C" A. W" B, w舒尔茨嗅着女人香，不知在温柔乡里沉浸了多久，突然被凄厉的警报声惊得坐了起来。扭头一看，同事莫里茨连滚带爬，一边吼着“空袭！空袭！！！”，一边冲出房门，咕隆咕隆摔倒在楼梯上。他万分惊诧，分不清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中：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窗户吱吱咯咯地响，跑道上的最后几架梅塞斯密特绝望地转动着桨叶开始滑动，卫兵的身影如幽灵一般在火团中飘忽浮现，一切都给人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

然而此刻一切都已无关紧要。恍惚了数秒钟后，舒尔茨和十几名尚在梦中或者已经醒来的同事一起，连同地勤宿舍被一枚一千磅的炸弹撕扯得粉碎，散落到几百平方米的地面上。

其时1945年2月8日。

5 D  \8 o) p$ K# g, R8 w3 r8 X8 t《完》

爱莲

不爱吱声 发表于 2013-10-17 20:50
波希米亞森林(Český les)

0 g- r4 `, [9 G1 G3 O穿越穿越,好个穿越!   

山菊

二次世界大战版的盗梦空间：）

东湖珞珈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20:37
梦中梦，连环套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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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e6 @. y/ ]& {% _% X0 a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 p( F/ o* s# `7 _# X妖道，看看我这个彩色的梦：
2 l2 \" z* l+ ~- y5 J9 W! khttp://www.aswetalk.org/bbs/blog-241-31813.html

holycow

Lili Marlene---(Marlene Dietrich)

holycow

七月群山 发表于 2013-10-17 16:54
这篇写得太棒了！！！一等一的文笔。膜拜
& T  i% u; y+ g2 w3 x8 n开始看，还以为舒尔茨会在战后设计个飞机汽车啥的，，，
1 ...

2 x# \9 x9 {" X) |我一开始也猜是德雷斯顿，一查是2月13号开始的。再说德雷斯顿在东边，舒尔茨是在西线

喜欢就捧捧场

精彩绝伦！情节交代有如行云流水，梦境与真实的交叉自然流畅，短短的篇幅里，给人带来电影般的感觉，上佳之作，应该是这次大赛的最强音了！

七月群山

这篇写得太棒了！！！一等一的文笔。膜拜
开始看，还以为舒尔茨会在战后设计个飞机汽车啥的，，，
1945年2月8日，德累斯顿大轰炸，粉碎了多少梦呢

到处停留的叶子

战争的残酷让美梦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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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f) h& S8 P3 s看到楼上讨论几层的梦境，让我想起2010年的那部极考验理解力的，让人着迷的电影《Inception》

我想作者一定也很喜欢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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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ycow

4 D3 K1 M! e$ i! u# H1945年2月8日，盟军部队开始强渡莱茵河的作战行动。2月8日，蒙哥马利指挥的第21集团军群首先在战线北部发起“诚实”作战行动，加拿大第一集团军在1400门火炮支援下对德军阵地发起猛攻。

李根

玉垒关 发表于 2013-10-17 10:49
我的梦从小到大往往都是有颜色的。有一次梦到去九寨沟，在色彩斑斓的水里游泳，树叶的颜色很漂亮，醒来也 ...

' m! q, E" |- U+ E+ j. W% V. j+ V在色彩斑斓的水里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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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色彩斑斓了，不是重金属污染就是水藻泛滥，更可能是兼而有之，这水还能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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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枫

玉垒关 发表于 2013-10-17 09:51
+ z( r) ^! A: L8 g" v) T0 L真想知道，这篇文字是谁的。

+ Z9 G8 Q9 E8 @: ]; ^! ^+ _4 U估计是个男的。

茉莉

标题很诗意，内容很残酷

玉垒关

真想知道，这篇文字是谁的。

玉垒关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20:37梦中梦，连环套阿。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 t! \* ]2 C9 w8 o我的梦从小到大往往都是有颜色的。有一次梦到去九寨沟，在色彩斑斓的水里游泳，树叶的颜色很漂亮，醒来也沉醉了很久。

东湖珞珈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20:37
+ W( F! J% L" p, a/ N1 o$ T6 A梦中梦，连环套阿。

- }( V  d8 P2 v, J. `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y. k- ?, Z. t& r( |8 W妖道，我做过好多彩色的梦

此情可待成追忆

占个座

雪个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04:37
. |4 ?% \% F" |. F1 f8 ^7 e梦中梦，连环套阿。
5 g+ A8 }4 V( G. U2 {% u; m
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 A+ {/ l9 l& o; ^1 k4 a3 d我做过一次三重梦， 双重的梦中梦有好几次了。色彩梦见过多次，味道还真不记得有没有了。。。

李根

混天球 发表于 2013-10-17 10:14
' b6 w# t1 p! X! V我就做过三层的梦，而且不止一次，都是关于死去的亲人。你是对的，我的睡眠很浅，基本在任何时刻，如果有 ...

这么说来，米娅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 L! ?- U5 I0 [" u! f" d& d这真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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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天球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07:37
梦中梦，连环套阿。

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我就做过三层的梦，而且不止一次，都是关于死去的亲人。你是对的，我的睡眠很浅，基本在任何时刻，如果有点响动或者有人要叫醒我，我都立刻清醒。

潜了又潜

水风 发表于 2013-10-17 20:37
梦中梦，连环套阿。

缺点，不，应该说是漏洞，有好几个，严重削弱了最后一段的感染力。

% j' P6 w! d# y8 p
小说构思非常好，可能希望在字数限制下尽可能交代细节，交代的也很好，至少复述的话我可以交代大多数细节。可能有些面面俱到的考虑，其实有些细节部分可以缩略，而不影响作品的感染力。如果介绍部分缩短，梦适当渲染产生一些恍惚感，那么逃离现实的梦和残酷现实之间的冲突会显得更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