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4|
当孩子们还都很小的时候,在旱季母亲有时会带他们去看夜色。她叫他们好好看看蓝色的天空,还有那极目远眺才能望见的大地之光,侧耳倾听夜色之声,人们呼喊,大笑,歌唱的声音,甚至是垂死的犬吠,还有传说中的来自地狱的孤独,也就是美妙的歌曲中所提到的那种孤独之声。孩子们真的应该被告知人们通常向他们隐瞒的事情,比如工作,战争,分离,不公正,孤独,死亡。不错,地狱本身就是生活不可逃避的一部份,孩子们需要被告知这些,正如要他们喜欢观看天空,欣赏世界夜空之美一样。孩子们经常要母亲解释她说这些话的含义,母亲却总答道她也不知道,没人知道答案,但是你必须懂得,除了以上这些之外,你还很无知,甚至妈妈们告诉她们的孩子们她们什么都懂,其实不然。
母亲也要她的孩子们记住这块印度支那的土地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他们在这里出生,而她也正是在这里遇到了他们的父亲,她唯一爱过的人,他死的时候孩子们还很小,所以还不认识他,而且为了不在孩子们心目中留下阴影,母亲也很少提到他,说到这儿,母亲哭了。接下来清用一种不知名的语言吟唱起关于他的身世的故事来,他是母亲从暹罗发现并带回到自己家和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起的,她日复一日地教给他法语,个人卫生和良好的饮食习惯。
孩子还记得当他唱起那首他称之为“久远的童年之歌”的时候她哭了,那支歌用了“绝望圆舞曲”的调子诉说了所有我们刚刚听到的故事。
河流。
横跨湄公河的渡船,就是那本书中的渡船。
在河上。
船上停着本地长途车,那辆长长的黑色Leon Bollee车,中国北方的情人,正在观望。
渡船启航了。
船一出发,孩子就从长途车上走了下来,她看河,也看那辆大大的黑色汽车里优雅的中国人。
她化了妆,孩子穿的就像那本书里说的那样:黄白色的本地丝质连衣裙,戴着一顶男式帽子,所谓“天真无辜”的平边软毡帽,是玫瑰木色的,饰有一条黑色宽缎带,穿着一双破旧彻底移了跟的装饰着水钻的跳舞鞋。
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不是书里的那一位,虽然还是满洲地方人,他与那本书里的那位略有不同,他比那位稍微结实一点,也不那么胆怯,比较强悍,他更好看也更强壮一些,比那本书里的人更上镜头,而且他面对孩子时也不那么羞怯。
她,她就像那本书里说的那个样子,瘦小,坚韧,很难找出一种感觉,难以分类,不那么漂亮,贫穷,是个穷人,穷苦家庭,农民,皮匠的女儿,她的法语总是全校第一,然而却被法国所嫌弃,为她出生并度过青春的国家悲哀,看见西方的牛排就想吐,喜欢柔弱的男子,有着你从未见识过的性感。疯狂般地爱阅读和观察新鲜事物并渴望自由。
他,他是个中国人,一个高个子的中国人,他有着中国北方人的白皮肤,非常优雅,身着生丝西装,穿着与年轻的西贡银行家同样的桃花心木色英国皮鞋。
他看着她。
他们相互交换眼神,相对一笑,他走了过来。
他正抽着555烟,她还很年幼,当他递给她一支烟时,他的手微微颤动,带有一丝畏惧,只有那么一点点。
“你抽烟吗?”
孩子摇了摇头。
“对不起,真是太令人吃惊了,竟然会在这儿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你难以想象。。。”
孩子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微笑,用那种清澈的毫无羞涩的眼神,她直楞楞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不应该的,她妈妈对她说过:“你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她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她看着他的衣服和那辆车。他身上带有欧洲的古龙香水味道,还混有微弱的鸦片,丝绸,生丝,琥珀丝,琥珀色皮肤气息。司机,汽车,然后是他,那个中国人,她都照单全收。在她那错位的一瞥中流露出的孩子气总带有永不满足的好奇。他看着她盯着渡船上的这些新鲜物件看。
然后轮到他好奇了。
孩子问:
“这是辆什么车?”
“一辆莫里斯莱昂布利”
孩子显露出她的无知,她笑了起来。
她说: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随着她也笑了。她问:
“你是谁?”
“我住在沙沥。”
“沙沥哪儿?”
“河边,那幢带有露台的大房子,就在沙沥城外。”
孩子在她的记忆里搜了一遍,然后就想起来了,她说:
“那幢浅蓝色的,中国蓝房子----”
“对,浅中国蓝色的。”
他微微一笑,她瞅着他,他说:
“我从没在沙沥见过你。”
“我妈妈两年前才被派到沙沥,而我在西贡寄宿上学。”
沉默了一会儿,中国人又说:
“你一定想念永隆。。。”
“对,那里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
两人相对莞尔一笑。
她问。
”你呢?“
”我?----我从巴黎回来,我在法国学习了三年,才回来一两个月。“
”你学什么?“
”没什么,不值一提,你呢?“
“我在Chaeesloup-Laubat初中攻读学士学位,我寄宿在莱昂特学校。“
她又加了句,好象这件事挺重要的似的:
”我生在印度支那,我的哥哥们也是,我们都出生在这儿。“
她盯着河面看,他很感兴趣,他的胆怯已经不翼而飞,微笑着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带到西贡去。“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辆车,还有带着嘲弄神色的他,都是她喜欢的,这些能从她眼睛里的笑意中看出来,她要告诉她的小哥哥保罗关于莱昂布利车的事,他一定懂的。
”好的。“
中国人用中国话吩咐他的司机把孩子的行李从长途车上拿下来,放进那辆莱昂布利,司机照办了。
汽车从渡船开上了岸,他们已经在岸上了,人们步行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聚集在路边站着。孩子盯着米糕看,那是种把玉米浸泡在椰奶中用糖浆增甜,包裹在香蕉叶里的点心。
中国人给她买了一块,她接过来飞快地吞了下去,她都没说声谢谢。
她是从哪儿来的?
从她的苗条身材看似乎是混血儿,但是她的眼睛颜色太浅。
他看着她吞下米糕,打这儿起他开始用熟人的语气称呼。
“再要一块吗?”
她看见他在笑,不了,她说,她不要了。
GMT+8, 2024-12-23 21:46 , Processed in 0.028412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