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fm.m4.cn/2013-11/1216540.shtml摘自《纽约时报》原文标题A Game of Shark and Minnow
阿云金暗沙距菲律宾150海里。除了丰富的鱼类资源和安全的海港,这里乏善可陈。唯有一点,阿云金暗沙地处一个叫礼乐滩地区的西南角,那里据说蕴藏着极为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那里还有一艘二战时代的军舰——谢拉马德雷号,菲律宾政府从1999年开始,把这艘搁浅的军舰作为一个后启示录性质的军事要塞。一小队菲律宾士兵驻扎在那里,在极度的精神孤寂和肉体折磨中生存着。无论怎样,谢拉马德雷残破的船体都不像是一场地缘政治争端的战场,这场争端将会左右南中国海,以致整个世界的未来。8月初的一天,我们乘坐一艘破旧不堪的渔船,经过一晚的航行,从南部接近阿云金暗沙,突然看到停靠在礁石两侧的两艘中国海岸警卫快艇。我们一行人数不多:两个西方人和几个菲律宾人,领队是欧亨尼奥•比托奥农市长,他管辖的区域包括菲律宾声称在南中国海拥有主权的大部分岛屿。中国人出现在阿云金暗沙,让菲律宾海军不敢执行为戍边军队补充供给的任务,但中国人还不会阻拦渔船。我们必须装作是普通的渔船,由于机械故障或者寻找避风港而需要靠岸,也就是说,不能使用步话机。我们慢慢地开出几英里,等待中国海岸警卫队的反应,却只有一片可怕的寂静。比托奥农站在船头,紧张地看着两艘快艇。到西北方的中业岛探望他的选民,必须要频繁穿过阿云金暗沙,市长因此遭遇过不少险情。他说,去年10月,中国军舰两次横穿他的护卫船队,速度很快,险些弄断两艘护卫船之间的拖曳绳。今年5月的一天,当市长的船在午夜接近阿云金暗沙时,一支中国巡逻队用探照灯照射他的船,足有一个小时,直到确认他的目标不是阿云金暗沙。市长说:“他们越来越过分,我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攻击我们。”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攻击。我们用望远镜和摄影机观察中国快艇是否会向我们驶来,紧张了几分钟之后,我们知道他们不会采取行动,允许我们通过。我们很快进入暗礁区,谢拉马德雷就在前面。我们开到船的右舷,两名海军士兵从高高的登艇梯上面犹豫不决地探出头来。军舰古老的通讯设备和雷达矗立在他们头顶,似乎随时会倒下来。快速地和市长交谈了几句之后,海军士兵示意我们把缆绳丢上去。一两分钟之后,缆绳被系好,我们开始把袋子递上去。我们还带来了几箱可口可乐和甜甜圈,这是海军指挥部给这些饥饿的男人送来的礼物。突然,有人指着中国快艇,它们开始移动了。它们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行驶到礁石的东边和西边,与船的右舷形成一条直线。那是礁石距离军舰最近的位置。中国海岸警卫快艇在谢拉马德雷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市长和其他人静静地站在甲板上,看着它们逐渐驶近。中国人传达的信息很明确:我们看到你了,我们就在这儿盯着你。中国快艇在谢拉马德雷前面兜着圈子。市长假装他们在摄像,说“挥挥手,我们将成为YouTube上的大明星。”危险之地要了解阿云金暗沙(西方称其为汤姆斯第二滩)为何会成为你争我夺之地,就需要知道这里其实是中国的崛起和美国外交政策未来走向的微缩景观。还需要知道,其混乱的主权归属其实包括了历史、地理,甚至道德方面的因素。判断正确与公平的难度并不低于在中东地区讲道理。斯普拉特利群岛大约覆盖率16万平方英里的海域,周围包括了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台湾和中国的海岸线,这些国家都声称拥有部分岛屿的主权。包心菜战略中国目前与周边几个邻居颇有不合,中国人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挥舞手中的大棒。我们可以察觉到,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他们已经等待了很久,而这一刻终于到来了。美国和平学会亚太项目主任Stephanie Kleine-Ahlbrandt说:“中国没有所谓头脑一热就下决心的事情,你现在看到的所有举动都已经酝酿过多年,甚至更久。所以,很明显海域问题对中国非常重要。”南中国海对美国同样重要,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在2010年7月河内举行的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会议中表达了鲜明的态度。克林顿声称,南中国海的自由通航权是美国的“国家利益”,还说“许多国家更喜欢依据历史先例而不是地貌来证明自己诉求的合理性”,这似乎可以直白地理解为中国的九段线是不合理的。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明显被激怒了,他离开会议现场一个小时,回来后发表了长篇、抨击性的讲话,说与外部势力的勾结是危险的。从那以后,奥巴马总统和他的代表不断重申美国在该地区的利益。美国人明确拒绝在领土纠纷问题上支持任何一方。但是中国的势力不断壮大,加上自由通航权和对南中国海航线的控制等因素,这必将成为21世纪重大的全球政治问题之一。据外交关系委员会提供的数据,每年通过南中国海的5.3万亿全球贸易额中,有1.2万亿在美国港口进出。于是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开始出现倾斜。国防部长莱昂•帕内塔去年在新加坡发布的一次重要讲话中,明确描述了美国未来的战略重心:“尽管美国依然是维持和平和稳定的全球力量,但我们也必将会重新部署亚太区的军事力量。”他把美国称为一个“太平洋国家”,大写的P并不含有讽刺意味。之后他宣布了一系列的变化,其中最主要的是目前美国在太平洋和大西洋50%和50%的海军力量,在2020年将变为60%和40%的比例。鉴于美国庞大的海军力量,这样的转化是惊人的。6月,在美国的斡旋下,中国和菲律宾签订一项协议,双方和平离开斯卡伯勒礁(译者注:黄岩岛)。但中国并未离开,他们最终封锁了这片岛屿,用一个船队阻止外国渔民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少校将军张召忠在5月份接受电视采访时说:“对峙之后,我们开始采取一些措施封锁、控制黄岩岛周边地区。”他使用的是斯卡伯勒礁的中文名称(这一片荒芜的礁石总共有三个名字,由此你可以了解这里的情况有多么复杂)。他描述了一个所谓的“包心菜战略”,用各类船只包围这个争议地区,包括渔船、渔业监管船、海上监视船、军舰,这样“这个岛就像包心菜一样被一层层地包裹起来”。毫无疑问,包心菜战略从5月份开始对阿云金暗沙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张将军在几个月之前接受采访时,把仁爱礁(阿云金暗沙的中文名称)列为解放军在南中国海的“一系列成就之一”。他认为中国已经取得了胜利,尽管还有8名菲律宾海军驻守在那里。他似乎甚至对这样的策略有些洋洋自得。对于从菲律宾手中夺取领地,他说:“未来我们应该采取更多的措施。对于这些小小的岛屿,上面只能驻扎极少的部队,而且上面没有食物和饮用水。如果我们采取包心菜战略,你就不能向岛上输送食物和饮用水。一两个星期没有补给,这些部队必将自动撤离。一旦他们离开,就再也不能回来。”“如果你想活下去,吃东西。”在谢拉马德雷号甲板上,随着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碧蓝的海水上,雄鸡的啼叫响彻军舰上空,上士Joey Loresto和军士Roy Yanto开始了他们一天的手艺活。31岁、谈吐温和的Yanto前几天丢失了一只鱼叉的箭头,他从一只旧水桶上拆下把手,用一把生锈的柴刀把它敲直,试图再做一只矛尖。谢拉马德雷号上的一些都是这样——临时改造的。Loresto说他曾经给其他即将到船上驻守的部队介绍情况,他们都知道需要自己捕鱼来补充食物。“别人都是有备而来,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准备。”Yanto独自在条件艰苦的船上生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蚊帐、一支M-16支撑着墙壁,还有一张挂在铁棍上的帆布把他和大海隔开。他还在船上养了三只公鸡,它们被绑在船尾的栏杆上。只要有人走近“卫生间”,它们就会大叫。所谓的卫生间是一个没有坐便器的瓷盆,用铁管和木头悬挂在水面上。Yanto有一个妻子和一个6岁的儿子住在三宝颜市。像其他人一样,他每个星期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船上有两部卫星电话,他们设法让设备保持干燥、充满电。在谈到每次与家人5到10分中的通话,他说:“对我来说这足够了,重要的是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像Yanto一样, Loresto也穿着一件无袖的运动衫,前面印着“MARINES”,从胸部到腰部都是镂空的网眼。这是世界上最具有异域情调的篮球队比赛服。Loresto说:“这是个非常孤寂的地方,但我们想办法让自己非常忙。”矛尖完成之后,Yanto走到两个覆盖着塑料布的大桶前,里面装着他昨天在自己的鱼线上逮到的鱼。鱼线在船的左舷整齐地排列,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鱼线,他们每天花几个小时整理这些鱼线。Yanto把鱼切开,撒上盐,然后在甲板上的一片木板上把它们晒干。他指着那些鱼说:“这是不错的早餐。”鱼是这些人最主要的食物。鱼——新鲜的、油炸的、风干的——是这些人得以生存的主要食物。所有人都营养不良、体重下降,尽管捕鱼、吃东西和准备食物是船上的主要活动内容。当被问到他最想要大陆上的什么食物时,Yanto毫不犹豫地说:“蔬菜,它比肉和所有其它食物都重要。”厨房附近的墙上喷着这艘船的一句座右铭:“Kumain ang gustong mabuhay”。大意是“如果你想活下去,吃东西。”午餐到晚餐之间的漫长时间里,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发时间。Yanto和一个海军水手住在最上层的阁楼里,其它水兵都住在舰桥上原来海军军官的房间里。当谢拉马德雷在1999年首次驶往这里时,那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差事。船上的铁锈没有那么多,你想睡在哪儿都可以,人们可以在甲板下巨大的船舱里打篮球(现在船舱里全是死水和士兵们丢弃的垃圾)。除了这些千疮百孔、锈迹斑斑的房间,再也没有其它对人体无害、未被水淹没、与大自然隔绝的地方可以休息了。在坏天气里,他们都聚集在二楼的通讯室,那里有Loresto的DVD播放器,他们会看电影或者唱卡拉OK。(他们都是卡拉OK高手,Yanto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可以用生动的表情和手势演绎George Michael的“Careless Whisper”。)如果他们不在电脑旁边,就都会聚集在一个狭窄、黑暗的健身房,那里有一辆健身自行车(你可以用手拉绳子增加阻力)、一个古老的杠铃推举器和一套越南时代的美国通讯设备。维护人员Roel Sarucam、Joey Loresto、Charlie Claro、Lionel Pepito、Israel Briguera和Antonio Olayra在谢拉马德雷号的甲板上。谢拉马德雷号最早在美国哈尼特县建造,是二战时期的坦克登陆舰,之后被改造为可供直升机降落的快速军舰在越南河流中服役。1970年,美国把这艘船送给南越,1976年,又被转送给菲律宾。但是从没有人愿意花点时间拆除通讯设备,甚至1970年美国的航海日志和操作指南也原封未动。天气好的时候,人们会到外边活动,破旧的铁皮遮挡着这艘船的小厨房和生活区。“墙壁”是帆布、改造的门板、旧铁皮和柜子背板。“地板”是两片搭在一起的金属板,架在甲板上很大一片空间的上方。人们走在上边,板子发出爆裂声,在下面的空间产生巨大的回响。整个空间是倾斜的,所以皮面剥落的沙发腿和桌子腿都被锯掉一块,保持表面的平衡。正中间有一个柜子,是甲板上最干燥的地方,里面存放着大部分已经坏掉的电子设备和一台小电视机。电视机有卫星连接线,但每次只能维持5分钟。人们在晚上聚在一起,观看菲律宾队在国际业余篮球亚洲锦标赛上势如破竹地前进,只是不稳定的天线时不时让电视变黑。他们不得不把一根金属线插入电视机的一个孔中,关掉电视,然后再打开。一个士兵说:“修不好了。” Loresto笑着摇摇头说:“太旧了。”Loresto是船上的活跃分子。当他们玩一种纸牌游戏pusoy dos时,他总是极为兴奋,经常把决胜的一张牌贴在前额上,从不服输,放肆地大笑。他来自巴拉望岛的Ipilan,35岁,有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分别是2岁、10岁和12岁。在来这里服役之前,他在菲律宾群岛最南端的棉兰老岛上与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作战10年。当被问道他更愿意打仗还是在谢拉马德雷号上驻守,Loresto想了想说:“打仗。”他在船上的确有一项军事任务,操作无线电,并汇报礁石附近船只的数量和活动。他还负责记录一家架美国侦察机P-3C Orion的活动,一旦中国人有比较大的行动,这架飞机就会出动,飞过礁石上方。一天晚上,中国轮船在谢拉马德雷号右舷缓缓巡游,比托奥农市长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PPT 文件,展示菲律宾在斯普拉特利群岛所占领的岛屿。船上大部分人都从未见过这样的信息,市长坐在凳子上,他们围在他后面仔细听他讲解。演示之后,他对我说:“他们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片空白,他们甚至不知道晚间新闻都在说些什么。”除了几句“无需护照造访中国”的笑话(即被中国人逮捕),两国交战前线的生活其实并不真的像火线上的生活,感觉更像是世界上最梦幻的捕鱼野营。中国轮船经常出现,但它们带来的并不是恐惧,而是神秘感。Yanto有一次说:“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里逡巡,他们在寻找我们吗?他们有什么目的?”在比托奥农看来,中国人的目的在明显不过了。早餐时,他说:“他们随时可以开过来,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真的发生了,这些人该怎么办?他举起双手,笑着说:“投降。”欧亨尼奥•比托奥农市长在他的辖区卡拉扬岛群有228张支持票。他坐在一张竹制躺椅上,这是他在谢拉马德雷号上五天五夜的办公室、采访地和床。他说阿云金暗沙是中国称霸太平洋的舞台,“中国人既要掌控这里的渔业,也想要天然气。他们用捕鱼做借口占领这里,但天然气才是真正的目标。”几乎与此同时,一艘中国海岸巡逻快艇在礁石北部驱逐一艘渔船。市长边看边说,希望我们离开的时候别有同样的遭遇。他问道:“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代表什么?我再也不能来这里,来中业岛了吗?”早些时候,他开玩笑说,如果中国人截停他的船,报纸的标题将是“一位市长在他自己的辖区被逮捕!”陈旧的协议市长辖区的官方名称是卡拉扬岛群,从地理上说,它围绕着整个斯普拉特利群岛,但实际上只有5个岛屿、2个沙洲和2座礁石在菲律宾目前的控制之下。他有288名选民,其中120人住在唯一有常住民的中业岛上。大约有120人住在中兴岛上,包括平民。他是一个消瘦、精神矍铄的57岁老人,一种怪异的幽默感让他可以把对菲律宾政府高层腐败和舞弊的批判,揉合在友善和不置可否的笑话中。但很明显他对于缺少资源和政策干预感到很沮丧。他说,菲律宾人对于他们掌控的岛屿几乎没有任何开发,而越南和马来西亚都把一些占有的礁石和岛屿开发成旅游胜地,这样一来中国就很难再从他们手中把岛屿夺走。除了中兴岛,那里有菲律宾最偏远地区的居民,有些甚至比阿云金暗沙还要远。三天后,我们驾驶一艘无蓬小船登陆马欢岛的沙滩,它位于谢拉马德雷号以北60海里。与阿云金暗沙类似,马欢岛地处礼乐滩蕴藏的丰富石油和天然气的门户位置。但与阿云金暗沙不同之处在于,马欢岛就像一个天堂荒岛的明信片封面——一片珊瑚环绕着20英亩的天然草甸、棕榈树、鸟类保护区和海龟栖息地。Robinson Retoriano少尉率领一支由11名邋邋遢遢的菲律宾士兵组成的小分队。大部分队员都穿着短裤、拖鞋和短袖背心,他领着我们游览这个严密伪装的小岛。他自豪地向我们展示新建成的兵营和一个篮球场,还有一个用“漂浮物”做成的漂亮的秋千。马欢岛是一片珊瑚围绕的天然草甸、棕榈树、11名邋遢的菲律宾士兵和一个篮球场。我们在院子里坐下,一等兵Juan Colot瘦瘦的肩膀上挂着一支M-16,他吹口哨招来一只驯养的海鸥。海鸥直接飞到他的手里,兴奋地鸣叫。Retoriano来自马尼拉,我们问他一个像他这样的城市男孩在南中国海的一个岛屿上做什么,他说:“我也搞不清楚。”从某种程度上说,马欢岛上的人比驻守阿云金暗沙的Loresto和Yanto还要孤独。他们不可以使用卫星电话等设备,甚至不可以给家人打电话。Retoriano说:“这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为了打发时间,Retoriano有时候给队员们找些事情来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忙起来。每天早晨,他们6点起床,打扫营地。下午,他们在外面建造吊床,以便在新鲜空气中睡觉。在几个小时的参观过程中,Retoriano不止一次把这个岛比作“天堂”。它的确是,如果你指的是它的自然美景,而不去想生活在这里有多么艰难。与其它几座岛屿——南钥岛、北子岛、西月岛、司令礁、费信岛——比较而言,这些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至少能生活在坚实的地面上。司令礁、费信岛和杨信沙洲上的民居大都是搭建在浅水处或沙滩上粗糙、原始的建筑物,几乎没有足够的空间在上面进行唯一的消遣活动——钓鱼。比托奥农说,驻守司令礁的士兵在坏天气的夜里,曾经把自己绑在空油桶上,当海浪把建筑物卷走时,至少他们还能浮在海面上。当我们准备离开马欢岛时,Retoriano说:“很多菲律宾人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争夺这些岛屿,但是一旦你看见它、登上它,你就知道了原因,它就是我们的。”他穿着全副军装和黑色的战斗靴,陪我们淌水登上小船,水淹到了他的腰部。他托着我上了船,说:“很高兴我们没有谈敏感的政治问题,但是如果你问我,我认为中国就是一个以大欺小的坏蛋。”“我从未见过这么紧张的局势”菲律宾把抵抗中国的最大希望寄托在华盛顿K大街电力走廊一间精致的办公室里。Foley Hoag事务所的律师Paul Reichler擅长国际领土纠纷争端,他是菲律宾在南中国海领土仲裁案的首席律师。这个案件起始于1月份,其目的是推翻中国的九段线声明,把领土划分决定权交给联合国大会海洋法,中国和菲律宾均签署并同意这个条约。这个案件的复杂性主要围绕着专属经济特区和大陆架问题,并没有要求明确解决主权问题。中国拒绝参与案件的仲裁,但菲律宾依然坚持。涉及到谢拉马德雷号的关键问题是,案件反映出这片水域的现实状况。Reichler对我说:“阿云金暗沙也是案件中的一部分,目前中国实际上占领了这里。”他希望审理委员会可以把阿云金暗沙定义为“水下地貌”。他解释道,水下范围一般被认为是海床的一部分,谁拥有该地区的大陆架,这个范围就属于谁,而不是谁碰巧占领了这里。他说:“实际占领方并不一定拥有主权。”这恐怕需要花点时间才能理解。历史上,在谢拉马德雷号上驻军是菲律宾重要的战略行动,而现在,他们在那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中国人显得并没有完全占领那里。这是否与菲律宾的利益相违背呢?Reichler说:“不,只要我们并不真正占领它。”他的意思是说,菲律宾人想通过占领水面来抵消对方对水下范围的主权声明。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阿云金暗沙、美济礁和其它目前被中国人掌控的岛屿。但如果这真是他们打算采取的策略,你不禁会想,为什么这些人依然坚守在那里度日如年,而司法程序的目的让这一切变得不重要?美济礁是类似于阿云金暗沙的一个沉没礁,位于西部大约20英里,这是一个值得活生生的例子。它以前属于菲律宾,但是在1994年,中国人利用台风过境时菲律宾海上巡逻的暂歇期,迅速在上面竖起一个歪歪斜斜的建筑物,然后就声称他们不会再离开。之后,他们不顾菲律宾的抗议,逐渐把它变成一个军事前哨。现在它是中国军舰巡逻阿云金暗沙和其它地区的一个中继站。中国对美济礁、黄岩岛,以及现在对阿云金暗沙所采取的做法,就如记者Robert Haddick在《外交政策》上所描述的“切香肠”和“聚沙成塔,每一步都不能被视为宣战,但假以时日积累成战略优势。”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大学亚洲与全球中心主任黄静说,包括黄岩岛和阿云金暗沙在内的所有冲突,中国都坚持只派出民兵,理论上这些人都不配备武器。这有着重大的双重目的:首先,中国人不首先发难,尽管他们总是咄咄逼人;其次,他们认为南中国海发生的一切都是内政。正如黄所说:“中国的做法就是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用大肚子把你挤出去,同时让你先出拳。这样的做法颇为有效。”为了让他们的抱怨得到仲裁,菲律宾人使用了他们手里唯一的筹码:努力占领道德高地,引起国际关注。作为回应,中国试图孤立菲律宾——不欢迎贝尼尼奥•阿基诺三世总统出席上个月在南宁举办的中国东盟博览会,努力让东盟会议议程回避在南中国海的法律行动准则达成最终一致意见。(一名美国前高官对我说:“到目前为止,中国有能力像沿木纹分裂木材一样分裂东盟。”)中国说,他们认为所有领土争端都是双边问题,需要中国与每一个国家逐一商谈,这个策略可以让中国对每一方发挥最大程度的影响力。仲裁结果最早将在2015年3月发布,尽管中国不乐观的仲裁前景或许会引起公众不满的情绪,但中国不会望而却步,部分原因在于没有强力执行的机制。Stephanie Kleine-Ahlbrandt说:“坦率地说,中国详尽地研究了美国霸权的行使规律,他们说:‘我们必须要遵守法院的判决吗?’他们说,只要涉及到自身利益,美国就会厚颜无耻地践踏国际法。中国认为强权势力就该这么做。”(多次向中国政府申请对此的评论,但都没有收到答复。)国务卿希拉里和克里酝酿出的美国官方态度是,美国在领土争端问题上不会支持任何一方。东亚和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Daniel R. Russel对我说:“我们最大的利益来源于该地区的和平、安全、稳定、经济增长和避免冲突。”基本上来说,我们不会插手此事。但是,美国已经加紧了与菲律宾的联合军事演习,包括最近在黄岩岛附近模拟两栖登陆。还有一些言论称,美国即将增加其在前军事基地的驻守兵力。希拉里•克林顿手下前助理国务卿James Steinberg对我说:“我认为我们想要的是找到一个遏制中国并且消除菲律宾的顾虑,同时又不会介入战争的方法。中国负责任的行动让我们受益最大,但斯普拉特利群岛的领土归属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参与,但不要介入。”奥巴马政府的前助理国务卿Kurt Campbell更直截了当地说:“海上领土争端毫无疑问是外交人士在亚洲面临的最大问题。没有一个国家原意在这些问题上妥协,我从未见过这么紧张的局势。”黄静说:“这个地区的国家都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十年前,美国是这个地区的绝对霸主,无论是经济上、政治上还是军事上。人们只有一个标准来衡量他们的国家利益,决定他们的外交政策,这个标准就是美国。现在他们有了两个标准,政治标准依然是美国,但经济标准是中国。”美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已经风光不再,所以目前只能允许中国一小片一小片地切掉香肠,直逼阿云金暗沙。乌云压境台风带来的第一阵雨在天黑后降下,台风嚎叫着扑向谢拉马德雷号甲板。几天前,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台风的消息,它在吕宋登陆之后转而向西进入南中国海。在29岁上尉指挥官Charlie Claro的带领下,士兵们用手柄在甲板上钻孔,把废木头上生锈的钉子拔出,用锤子敲直,重新使用它们。夜晚降临了,海风转化成狂风。我们聚集在生活区,耳边听着风声,内心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还不如说是敬畏。Claro少尉每隔一会就探出头去查看它们的修缮工作是否经得住狂风暴雨,其他士兵待在里面唱卡拉OK。之后,他们开始收看国际业余篮球亚洲决赛,菲律宾对伊朗。神奇的是,整场比赛电视信号都很稳定。狂风似乎要把屋顶都我们头上撕掉,但是士兵们的情绪高涨。身处劣势的菲律宾如果能取得胜利,将会是一个美好的大卫和格里斯的故事(译者注:圣经中的故事,以弱胜强的经典)。但是伊朗队每一个位置的队员都要比菲律宾队高出至少9英寸,这对菲律宾队来说太勉为其难了。半场的时候,士兵们出去检查他们的鱼线是否还好,然后就散去睡觉了。接下来的两天是在风雨中度过的,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Yanto和Loresto带我们参观了甲板下巨大、肮脏的空间,危险又锈迹斑斑的电线上挂着荧光灯。我们逐渐可以通过脚步声辨别每一个士兵,那些不那么可笑的笑话也会让我们直不起腰。Michael Navata检查完他的鱼线,说:“玩牌吧,打发打发时间。”于是我们连续玩了几个小时的pusoy dos,互相开着玩笑,Loresto每次把两张方块牌贴在前额时,人们的喊声就会大起来。那种坏天气和孤独的缓慢节奏似乎离我们而去了,好像我们是在Loresto在Ipilan家中的客厅里玩牌。Yanto坐在我的左边,好心地教我怎么玩,他那种不善言辞的指引包含了语言所不能传达的深奥和智慧。有那么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内心身处。这些海军士兵,在极端恶劣、残酷无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耻辱的环境中服务他们的国家,他们尽一切努力,勇敢地做到最好。第二天下午,太阳终于露出来。Yanto立即就去用鱼叉捕鱼。士兵们一个接一个脱光衣服,跳入水中。于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轮流从谢拉马德雷号高高的右舷上,跳入碧蓝色的海水中,高度差不多是右舷到甲板距离的一倍。你不得不赤脚站在生锈的船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努力忘记这是一艘停泊在鲨鱼出没的南中国海的古老轮船,一跃而下。离水面大约有30英尺高,下落的时间比你预计的似乎要长半秒,但是海水温暖、清澈。我们像水獭一样互相泼水。暴风雨结束了,我们安全了。Claro少尉带领几个人在我们的渔船周围游了一圈,说开航没有问题,然后笑了笑。这真的很令人悲伤。在谢拉马德雷号上度过了5天之后,我们想到了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在等着我们,我们来这里路上的遭遇,以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而这些人还要留在这里为生存而觅食。飞越死星大约一个月之后,我与一位有战斗经验和执行特殊任务经历的美国飞行员谈话。我想要了解内部人员对美国外交政策走向的看法,他同意分享一些信息,条件是不能提及他的名字。他说:“中国人很主动,因为我们不在那里。”他近期的训练内容反映出美国重新平衡太平洋军事力量的趋势:很多反制中国技术的行动,更多水上作业和越岛作战内容。他说与菲律宾的联合行动是“展示我们的存在:嗨,我们(语气助词)在南中国海上航行呢,看见了吧,你没辙呀。”但他又说:“有趣的是,中国离那里可不像加利福尼亚海岸离那里那么远。”无论美国飞行员怎么想,不可否认的是东南亚和南太平洋地区在历史上就是美国外交政策——以及无数美国年轻人——丧命的地方。目前各方所采取的都是外交手段:菲律宾寻求联合国仲裁,东盟国家要求南中国海统一的行动准则,而美国像是一个心理医生呼吁和平解决争端。这种漫无目的扫射还是有一些作用的。中国领导人已经采取了一种新的进攻策略,他们访问了几个东盟国家(值得注意的是不包括菲律宾),发出了一些信号,表明它愿意在统一行动准则和多边关系问题上软化自己的态度。两个星期前在文莱召开的东亚峰会上,(约翰•克里代表奥巴马总统出席,因为美国政府正在关闭)克里敦促尽快实施统一的行动准则。菲律宾联络主任Ricky Carandang在会后对我说:“这是一种新的策略,我们欢迎行动准则,也欢迎司法程序,我们认为这一切都应该尽快。”这不同于“嗨,我们尽其所能来缓解紧张局势吧,我们不表明支持任何一方。”但是Carandang也说,奥巴马缺席文莱会议让中国人显得更加嚣张。如果他不能出席下一届会议,或者政府不能兑现一些承诺,东南亚国家或许就会怀疑我们的决心。(据说奥巴马正在酝酿春天的亚洲之行。)没人怀疑中国人的决心。我们离开阿云金暗沙之后,来到中业岛,这是市长的办公所在地,也是他打算施展最宏伟的计划的地点——一个旅游胜地、一个商业渔场和一个相对完善的港口。当我们停泊在岛上的时候,我们看到几艘大型中国渔船在离岛几英里的地方作业。后期的航空照片会证实他们在收割礁石上的珊瑚,这通常是为捕捞大型蚌类和其它稀有物种。中业岛上破旧的船只、低矮的民居和安静的空军基地里没有一个人能采取任何行动。这里近期经历了一次食品短缺,因为两艘菲律宾海军补给船由于坏天气而取消了行程。在那里度过一晚之后,我们没有回到船上再花30个小时航行,而是高兴地登上一架菲律宾海军飞机。把中国定义为整个事件中的大反派并不难,很多西方记者,甚至几位美国政府高官都向我保证,这些领土纠纷中根本没有“好人”。中国的政治制度尽管有很多问题,但一个好处是它具有长远的眼光,它能忍耐眼前紧张的局势,以达成长远的目标。渚碧礁就是这种策略的一个结果。中业岛上行动不受干涉,但一切并非按其应有的规律运作,在岛上驻留过几天之后,不难把渚碧礁当作是《星球大战》中的死星。一个小时之后,我们飞越马欢岛,我们在那里遇到了Retoriano中尉。飞行员让我们的摄影师Ashley Gilbertson戴上耳机。当我们飞到阿云金暗沙北部的时候,飞行员通过无线电联络谢拉马德雷号上的士兵,问问他们情况如何。Loresto在那边应答,当他听说我们也在飞机上时,要求和我们通话。Gilbertson戴上耳机,他开怀大笑,就像台风那天晚上在和Loresto玩pusoy dos时那种笑容一样。他们又谈了谈卡拉OK,之后Loresto就挂断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与他谈话,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菲律宾人通过无线电与我们这样的人谈话。整个世界都对南中国海有兴趣,但是中国有14亿张需求越来越大的爱国主义嘴巴需要喂饱,这或许是其它所有国家都无法理解的。与此同时Loresto和Yanto依然在谢拉马德雷号上坚持着,捕鱼、观察中国人的渔船航行方向。“你选错了科幻影片,”当我向一位前美国高官讲述了我们在渚碧礁上的见闻和它对阿云金暗沙上士兵们的意义时,他对我说,“这不是死星,而是《星际迷航》里的博格星(译者注:影片中最大的反派)。‘你将被同化,反抗是徒劳的。’”学者黄静用另一种更自然的方式描述:“中国人的扩张就像一片森林,非常缓慢。但一旦他们到了那里,就永远不会离开。”We will add your biological and technological distinctiveness to our own. Your culture will adapt to service us. Resistance is futile.我们是博格人。降下你们的护盾,并且投降。我们将同化你们的生命和技术,你们的人民将为我们服务。反抗是徒劳的。
这个是船长被博格人同化时候的样子,后来逃出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