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谈诗】李梦痴|诗话一辑
001、有感于某些“老师”给人改诗全出己意有作
治病不同于易容,千人一面太平庸。
就医原有些生气,出院全无所适从。
嘴上功夫非鼎甲,花边巧伎是元凶。
以诗言志诗如伪,只得云山雾里逢。
改诗如诊病,不仅对症还要查人,诗言志,诗而无情志,便成废物,诗而伪情志,令人作呕。情志因人而异,改诗治病亦须因人而动。若罔顾原作意旨,大刀阔斧自创一首,与原作了无关联,纵美其名曰做大手术,但终究是易容,不是治病。手术再大,痊愈康复的时候,应该还能和家人团聚,如果痊愈后回家,竟如生客造访,岂是医家的本义?
无舍己随人之度,不配为人改诗,无举一反三之能,不宜为人改诗,无深入浅出之力,不可为人改诗。三者缺一,不足以论改诗,而舍己随人之度,于今犹难。诗家各抱一隅,各执一词,自相高下者多,揣摩人情,发他人所感者寡,能顺随他人,为开气象,借他人情志助他人作诗者,更寡。
时下教诗者,扪心自问,几人能入他人情志,发他人感慨,助他人心力,成他人诗风?若只为些须束脩,惶惶终日,翻覆诗法,倒韵雕虫,生徒破门,谈论经年,却无瞬息及于诗道,又岂是教诗之本义?
玩诗愈熟,枉道愈甚,岂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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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认真读诗的人已经很难得了。若能'借他人情志助他人作诗',应该就是所谓'情商'极高的人啦!
002、由“兴观群怨”所想到的
兴观群怨始称诗,正论千秋祖仲尼。
百感衷来方自遣,纤毫道断即相宜。
沧浪浊也偕渔父,国是凋还赋黍离。
四象说来惟一法,若无真挚宁烦词。
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道尽诗之大体大用。千载以来,犹堪警策。
盖四象之中,以兴为本,感兴之际以真为体,故诗无真不成其致。
时人赋诗,因律害真者多,矫情为致者众,此所谓玩诗愈熟,枉道愈甚者也。
或曰:人生于世,为俗所累,固不可事事惟真,更不可句句求真,人情不悯,世故不偕使然。此实际情形,非本心所欲,实形势必然,似此将何以自处?
答曰,纵不能全然之真,亦不能纤毫之假。康德有云:余所言并非全部真话,但必无一字假话。孔子亦有婉讽辞讳之便,此为学处世之道也。盖不必全真,然必不能丝毫之假,此亦诗道之本欤?
闻当今某名师曾私授门生:人不可作假,诗固可作假。嗟乎,枉道若此,曲学阿世,其诗家之公孙弘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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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真/假'既然相对,似乎便该有参照物?对于作诗,我个人的理解是:景可造,情须真。
'时人赋诗,因律害真者多,矫情为致者众,此所谓玩诗愈熟,枉道愈甚者也。'
这也是从自身的认知去评判别人,联系上篇所言,岂不是看不清自己?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12-9 16:25 编辑
此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但所谓借他人情志助他人作诗者就无聊了。
人之患,在妄为人师。
作诗,只能以古人大家名家为师。比如看韦应物,他是以谁为师,就那几位,古诗十九首,陶渊明,大小谢,王维,然后朱熹等辈又以韦应物为师。其余就是一个“内观”的事情了。
诗真与不真,其实很简单,看是不是写自己。写自己,有可能真,不写自己,不可能真。就今人而言,是不可能达到无我、大我的境界的。只能从有我、小我做起。评民族文化有句话,“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写诗也是如此,“个人的就是人类的”,写诗不写真实的自我,那是瞎忙。很多人潜意识中自认平凡,又觉人生没有波折,所以没什么好写,故而不关注自我,转而去写外在的世界,这人那人,这事那事,其实都是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是自己觉得了解,其实没有真正的体会,有什么好写的呢。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12-8 18:35
此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但所谓就无聊了。
人之患,在妄为人师。
作诗,只能以古人大家名家为师 --- 最近手边闲翻的书是《李白诗选注》。昨天读到一句:'相去数百年,风期宛如昨',心中一动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12-10 15:46 编辑
003、读庄子渔父篇记感
又读南华怀谢公,一篇渔父省玄风。
倩谁灯下梳真伪,会我诗中慨异同。
雅道今成达人秀,深情耻附媚时功。
更从流弊知贪著,忍把斯文解作空。
昨晚读庄子至渔父篇,想起谢安,谢安善讲渔父,据刘义庆称,谢安讲渔父,每“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看见见识之著,造诣之深,一时之胜也。
谢安讲渔父,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渔父主题尚真斥伪,谢安精渔父,其必某种程度与真有心契处,才能才峰秀逸挺出侪辈。
第二,谢安讲渔父,萧然自得,无旁顾心,其怡然自适,更非惶惶彼此际者可比。谓真玄风,体任自然,谢公是也。
谢安风雅,千秋以降,视为楷模。从谢安身上,或能略见风雅之大体。
由谢安与渔父的公案可见,风雅大体无非两端,一是真挚,一是自足。
所谓真挚者,即雅道由心由衷,并非搔首弄姿的做作。
所谓自足者,即雅道怡然自适,并非哗众取宠吸人眼球的媚俗花样。
此两端,即雅道之大体。
时下所谓雅道,已被某些末流俗物,曲解成矫揉造作的附会,和卖弄风骚的铺张。
雅道无真,即是赘疣,雅道媚俗,便成倡优。
由此论之,苏轼的率真,其风雅永远过于周邦彦的浓俪,纵然有当代名师为之翻案,但历史裁汰并非二三风雅蠹虫的跳梁说教所能逆转的。
谢公雅道聊备于此,或可为时下某些恶俗的附庸风雅者开蒙解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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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所谓'雅/俗',亦如'境界'~~~都是一种感觉罢了。既是感觉,难免主观。
《庄子·渔父》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 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 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 。客指孔子曰:“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 其族。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应 ,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 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 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 :“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 劳形以危其真。呜呼!远哉,其分于道也。”
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 至于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顾见 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客曰:“子将何求?”孔子 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谓,窃待于下风,幸闻 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 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学,以至于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 教,敢不虚心!”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 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 ,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 事,乃无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妻妾不和,长少 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 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忧也;廷无忠臣,国家昏乱,工技不巧, 贡职不美,春秋后伦,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寒暑不时 ,以伤庶物,诸侯暴乱,擅相攘伐,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匮 ,人伦不饬,百姓淫乱,天子有司之忧也。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势 ,而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饰礼乐,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 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总; 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希意道言,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 ;好言人之恶,谓之谗;析交离亲,谓之贼;称誉诈伪以败恶人,谓 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拔其所欲,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 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变 更易常,以挂功名,谓之叨;专知擅事,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 更,闻谏愈甚,谓之很;人同于己则可,不同于己,虽善不善,谓之 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
孔子愀然而叹,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 宋,围于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客凄然变容曰: “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 ,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 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 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于不免矣。谨 修而身,慎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 ,不亦外乎!”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 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屯,强亲者 ,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 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于人理也,事亲则慈孝,事君则 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 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 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 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 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不知贵真,禄禄而受 变于俗,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于伪而晚闻大道也!”
孔子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 役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客曰:“吾闻之 ,可与往者,与之至于妙道;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 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剌船而去,延缘苇间。
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 子路旁车而问曰:“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 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夫子犹有倨傲之容。今 渔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 夫子矣,渔父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甚矣,由之难化 也!湛于礼义有间矣,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进,吾语汝:夫遇长不 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 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 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 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之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 敢不敬乎!”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12-11 15:50 编辑
004、唐风汉骨
气惟酣畅脉如弧,一线如波挽碎珠。
收似空山融岚霭,起应稠雨漫江湖。
兴来韵本潮头浪,心契情非律下奴。
吟到唐风萦汉骨,才知熟诵是功夫。
诗好比人,人活一口气,诗岂不然?
诗之活力全在一口气,气整气顺,活力自现,气结气滞,生气全无。至于无气可言的生捏硬凑,实文字游戏,其不属诗之列固无可疑也。
人若健康,神清气朗,一眼看去,无不和顺,人若患病,神消气顿,一眼看去,委顿支离。观人之法,察言观色便可略知情致,实气使然,时人所谓气场,斯之谓也。
人之美,在通观不在详慎。我辈所谓斯人之美,不论其眼耳鼻舌身何处最美,只一美括之。惟其气不可支离,故美不可分解。若举天下绝美之丰乳,置净瓶中制成标本,传视于人,试问若无变态之趣者,几人能见其中之美?故美则人之气韵也,非某器官之精致也。
然人无完人,更无完美,求全责备,全成丑物。故以美邀之,略嫌苛刻。于是始以气查人,至有气格气象气韵气度气质诸般分类,一言蔽之一气而已。
人如此,诗亦然。诗无气不畅,不畅,则诸法皆消,万难翻身。气长韵深,气绵味永,诗之道也。
谢灵运有句无篇,汉骨已消,齐梁诸子空擅雕琢,气若游丝,逮至四杰伯玉,始振唐风,气凌千古,洋洋大观,乃成诗宗。通观汉唐诗风嬗变,气之消长通滞,实贯穿始终,须臾未离。
诗史如此,诗人概莫能外。杜少陵语不惊人死不休,气之峭拔这也,老去诗篇浑漫兴,气之和融者也。少陵毕生诗风,于此两句说尽矣。
然则气于诗如此关键,诗之气又如何得之?答曰熟诵。熟诵古风歌行名篇,深会词气,久成习惯,自得功夫。熟诵之后,再览新诗,有只言片语有碍声气,一顾得之,不烦详审,此气之大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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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气之峭拔这也'--- ‘这也’ or ‘者也’?不敢擅改,存疑。
答曰熟诵 --- 的确,俺深缺的就是这一课~~~
005、浅说诗格
意瘦词肥格便低,诗因雕琢落筌蹄。
情如有致何须古,律若妨人不必齐。
率性惟先歌永味,从心所欲发灵犀。
铅华洗尽声清冽,遍数当年乐府题。
此诗格非格律之格。
格律之格乃格式之格,此格乃风格之格,名虽同而实则异。
时人但拘于格律之格,而每于风格之格了无所会,此诗家之所可大恸之事也。
风格之格以情为本,以致为归,意在词先,无以词害意。能直抒胸臆,言质味永,表情达意,腠理天然者,汉魏古风是也。章炳麟诗必称汉魏,而有轻唐之心,意在此也。
盖人有天生丽质,有艳妆浓抹,艳妆浓抹不妨天生丽质,天生丽质不须艳妆浓抹。始有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何以如此,盖天生丽质每不肯为艳妆浓抹所累,而混同俗流。此固虢国夫人之矫情,抑亦天生丽质之常情也。
然天生丽质命也,浓妆艳抹欲也,命与性兼,欲从情偕,始得人和。
以常人论,纵非天生丽质,亦不必终日浓妆艳抹。盖浓妆艳抹,终非本心,久以作伪,必失自性,自性一泯,格致全无,齐梁周吴大乖雅正,斯之谓也。
故养格,亦贵在真挚朴拙,纵文饰相参,总须以本来面目为则,若改头换面,匿本心矫虚情,缀浮词附风雅,则格律愈熟,格调愈卑,久则沉沦无出头日矣。
我辈学前人诗,宜学前人如何抒发心气情志,启发自心,步趋之际,渐能如前人般抒发我辈自家之心气情志,而非窃前人心气情志秀诗贸名。此一关节,须耐得寂寞始能略窥门径,似某些学诗三日即妄求扬名立万之急功近利者,实不足与论此诗格之大要也。
余与人论诗,每建议人多诵汉魏乐府五古,以此养格。盖汉魏乐府五古,淳朴自然,无雕琢气,更无强作味,实铅华不着之本来面目,加之流传千古,迭经历史裁汰,其丽质天生殊非常调更无可疑。殷勤熟诵,时加亲近,频为濡染,久之格调自振,潜移之功,非浸淫近体囿于格律可比。
奈时人多只知格律,甚至于律外无诗,余所建议,鲜有所契。养格捷径,几至不传,良为可叹。
余学诗三十年,工律十年,至今犹常诵乐府古风,偶拟习作,颐养诗格,个中收益,如鱼在水冷暖自知,不试不知,试必同俦,岂诳语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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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章炳麟诗必称汉魏,而有轻唐之心’--- 找一首来看看:
饯岁(清·章炳麟)
发表于1924年作
不作彭殇念,吾犹恋椭球。短长看日夜,身世等蜉蝣。
残鬓睢阳恨,馀生逝水浮。青阳东国早,春又满蛉洲
006、再说改诗
以诗言志即心声,哪有千人一面呈。
同样文思同样事,各家风格各家情。
性无高下机俱足,法纵等差天与成。
俗调骄矜淆物我,忝将私造压争荣。
诗者言志,心声也,诗法有高下,诗情无差等,人志咏为诗,即人之所欲有言也,人之所欲有言,即人之自我意识也,人之自我意识,即人之尊严所系也,诗者养德养格养气养志之道,岂有养德养格养气养志而芟荑人之自我意识之事罔顾人之尊严之理乎?故尊重原诗原意,非只斯文修养也,亦于人之基本尊重也。
罗宾逊名片《死亡诗社》有言: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首诗。
我辈学诗,终极目的即发掘个人生命中属于自己之那首诗,亦即成于自己风格个性阅历态度之那首诗,以此度之,诗本千人千面,实非千人一面。今之俗师,改诗全出己意,动辄越众而出自说自话,既无对原作之充分体察,亦无对己意之深入挖掘,徒玩弄格律玩弄辞藻玩弄意境,此类改诗,若不休矣,诗道汩没可立而待也。
日前余一弟子有悼亡母诗,虽初涉诗法,手段生疏,然用情之真挚,并不输于古来悼亡佳作。在某群中被某名师改得面目全非,深深伤害余弟子感情。此名师若看出悼亡之作,仍妄动手脚,是为不德,若根本就不曾看出此乃悼亡之作,是为不知,若根本无暇详慎究竟是否悼亡之作,是为不义,若看得出悼亡本也不想大动手脚最终却不由自主改得面目全非,是为不才。四不即有一端,何以为人师?
余察滥改之因无非有三。
其一,改诗者自家便以假诗为宗,并不知诗即心声,诗本真情,全然以玩弄辞藻意境为能,是以改人诗丝毫不觉犯人情,故每每大刀阔度以作为改而不以为意。
其二,改诗者自家以诗作心声,然精英主义作祟,以为人分南北佛性亦分南北,诗法高下诗情亦有差等,自家名诗人有诗情,彼等门外人不配有诗情,纵有诗情,亦不配顾惜。故每每大刀阔斧以作为改而不以为悖。
其三,亦深查彼等有诗情可谅,亦深感有必要顾惜彼等诗情,然能力有限,只能做自家诗说自家话,并无丝毫舍己随人因材施教之本领,又贪得诗名束脩,故强作之不以为非。
此三等,情志虽异效验皆同,实诗道蠹虫,贻害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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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罗宾逊名片《死亡诗社》有言: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首诗。’
我觉得是还是王小波说得好:“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诗的世界对每个人都是敞开大门的,耕耘与否,全在个人。花多少时间精力去耕耘,也是由个人自己选择的。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12-13 15:44 编辑
作者楼上指谁不知道。但我知道下面这位先生是以改诗出名的~~~正好微信里有人转发,搬来存档:)
【诗话文章】熊东遨|诗词创作及常见病救治例说原创 2015-12-13 熊东遨
http://mmbiz.qpic.cn/mmbiz/W7CaKct4KWESFlRhhVX79lal462jKyxeT3LiaplVOAbR71vzKyiarIf5NddYtZXR4sNIlVxmVAlkNRREQCODfYXg/0?wx_fmt=jpeg
只有回归真实 才能重焕生机
——诗词创作及常见病救治例说熊东遨
选择这样一个话题来做文章,是因为传统诗词发展到当下,其走向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被“官腔”绑架了。诗词,在许多人手里,成了某些特定口号的代名词。媒体上各种假大空式的“表态”、“跟风”作品盛行,直面现实、倾吐真情的作品则难得一见。有之,也限于一些非主流的小范围之内。唐代诗人白居易说:“凡今秉笔之徒,率尔而言者有矣,斐然成章者有矣。故歌咏、诗赋、碑碣、赞咏之制,往往有虚美者矣,有愧辞者矣。若行于时,则诬善恶而惑当代;若传于后,则混真伪而疑将来。”(《四部丛刊》影宋本《白氏长庆集》卷四十八)此话至今仍具警示意义。
外在的真实面目,内在的真实感情,是构成诗词的基本元素;只有回归真实,才能延续生命。本文将从“真实”这个基点出发,从不同的侧面探索当代诗词如何继承传统、融汇时代、续发正声的问题。
一、生活中处处有诗(本文所提“诗”的概念包括词在内,下同)
生活是诗的源泉,诗人,只要热爱生活,就能随时随地发掘诗材,写出属于自己的诗来。生活中处处有诗,生活中的诗人人可写。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先抛一块砖:
江神子·向晩芙蓉楼独坐时值壬辰大端午(作者:熊东遨)旧愁都着玉壶收。甚来由,又登楼?醉里推窗,俯看大江流。要与龙标争一席,千载下,有人不?平生事业剩清游。远寻牛,近呼鸥。水洞云窝,那复计春秋。诗梦恰宜今夜续,杯在手,月当头。
1、诗不必担心古人做尽 诗不必担心古人做尽,正饭不必担心古人吃尽类耳。“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历代都有不同诗料,不同语言,此社会发展之必然也。李太白才纵高,焉能写出宇宙寻幽,月宫探秘?静坐忧诗,杞人属也。果真如此,则大家都不必活了。
这是我在《求不是斋诗话》(黄山书社2009.3)中说过的一段话,此话只想辩明一个事实,并不针对任何人。不用说远在唐朝的谪仙人李太白写不出“宇宙寻幽、月宫探秘”,即便是当代的大诗人毛泽东,也没法写出“微信、频聊、互联网”来。担心前人把诗做尽,完全没有必要。李太白无法梦见的,当代就有人写出来了。
水龙吟·黄昏飞越十八陵(作者:魏新河)白云高处生涯,人间万象一低首。翻身北去,日轮居左,月轮居右。一线横陈,对开天地,双襟无钮。便消磨万古,今朝任我,乱星里,悠然走。放眼世间无物,小尘寰、地衣微皱。就中唯见,百川如网,乱山如豆。千古难移,一青未了,入吾双袖。正苍茫万丈,秦时落照,下昭陵后。
此作一空前人依傍,形式古,内容新,格调高,气象大。全词写高空飞行中所见,真正的前无古人。“一线横陈”、“双襟无钮”、“地衣微皱”、“百川如网”、“乱山如豆”等语,气韵生动,形象可感,直可与张宗子“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舟中人两三粒”媲美。作者成此佳篇,固赖其高才,亦赖其飞行生活实践。是之谓得“天”独厚,常人难与相争者。
我也有过一首类似的作品:
中秋后一日自黔返粤夜空机上作(作者:熊东遨)直出浮云上,依稀近桂庭。待将秋水意,说与素娥听。织锦张天幕,牵牛入画屏。深宵穿广宇,我亦小行星。
新河是驾驶战斗机,我是搭乘民航机。虽不够“乱星里,悠然走”的气派,但凭着这颗“深宵穿广宇”的“小行星”,也足可令谪仙人在唐朝那边望洋兴叹一回。
乡思早已无深梦,晨光落碧霄。怨君明月句,引我洞庭潮。岸柳如相问,乡愁孰可浇?柴门传电信,未老是溪桥。
第三句“怨”字情绪太激烈,改“怨”为“诵”,自然扣着东坡,精神一振,气象一新。第五句“如相问”不若“犹堪折”,前者两不搭界,后者上下关联。结句大好,惜上句张力不够,无法推将出来;“柴门”、“电信”夹杂其中,不古不今,不伦不类,换作“旧游人尽老”,则上下水接云衔,风神立现。
早已无深梦,晨光泻碧霄。诵公明月句,引我洞庭潮。岸柳犹堪折,乡愁孰可浇?旧游人尽老,未老是溪桥。
2、真实是诗词创作的生命
真实是诗词创作的生命。从生活中觅诗,有这样两条基本原则:场景可以虚拟,事实不能虚构;情绪可以夸张,情感不能假设。“舍弟江南殁,家兄塞北亡”之类的编造,只会徒遗笑柄;同样,“纵做鬼,也幸福”式的卖弄风情,也会令人生厌。不过要和昨天才高喊“四海《通知》遍,文革卷风云。阶级斗争纲举,打倒刘和林”,今天又欢呼“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的无耻嘴脸相比,幸福一下鬼,还真算不了什么。贴上一张“时代精神”的标签,许多人照样认可。题外游言,不再多说;言归正传,领略真情。
浣溪沙·山乡杂拾(作者:熊东遨)烈士遗孀李二姑,石河湾里独门居。近来传说有玄虚。明日听她当众道:那人是我未婚夫。霎时猜测变欢呼。
只要肯把真相告诉大家,就会获得信任。猜疑,只在遮遮掩掩的情况下才会产。
秋兴清凉十月中,虚与早春同。柳老生寒意,雁鸣恋故蓬。抬头见新月,抚瑟对疏桐。君唱东流水,吾歌夕照红。
此诗有毛病,也有些味道。“十月中”按说已经不是秋了,作者用的或是新历;作旧体用新历,如同着汉服穿皮鞋,不伦不类。改作“凉生九月中,不与早春同”,道破题目,方为正招。第三句“寒”字与首句“凉”字意近,词费;第四句犯“孤平”,俱应调整。第五句“新月”与“月中”自相矛盾,取景失真了;“新月”者,初月之谓也,作“霜月”始宜。结尾意不足,稍作补充,可以收束。改过以后再来读,秋中之“兴”就会不一样:
凉生九月中,不与早春同。柳失娇柔态,鸿鸣凛冽风。抬头见霜月,抚掌对疏桐。谁遣枫林醉?西山一抹红。
白头翁自嘲图一根两根三四根,无赖儿孙数发真。原上春风吹不尽,西山盗寇莫相侵。
想法虽佳,但表达不到位,缺少自嘲诗应有的谐趣;场景也有失真之嫌。“儿孙”宜作“孙儿”,前者是两辈人,后者专指孙辈。小孙子数白发,才见“天真”,儿子在一边看看就好了,不必亲自动手;事实上也不可能出现两代人同时上前为老翁数白发的情况。末句借老杜,不伦不类。这首诗,话题可以不变,内容则须就医。原作留下十二个字,其馀另行补充,重新组合后,作者的本意未改,味道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白发非关三两根,孙儿细数太天真。今朝拔去明朝长,不用春风吹到门。
山村烟花三月植桑麻,近岸山村四五家。田舍夕阳烟袅起,柴门犬吠守篱笆。
篇中现成词语太多,难见特色,如“烟花三月”、“柴门犬吠”之类。“植桑麻”不确,定要“植”,也不在“三月”,三月已到采桑期,是为失真。次句“近岸”无据,即便不究,亦与上句气不接,是为凑字。“犬吠”须有因,倘无“风雪夜归人”,安有“柴门闻犬吠”?“夕阳烟袅”,犬儿是不会理睬的。作如下改,不惟回归了真实,而且横生了趣味:
春风输绿到桑麻,掩映山村四五家。未识何方佳客至,数声犬吠出篱笆。
二、人人都有做诗的资格
写诗不是谁的专利。诗人不分地位,不分性别;无论贵族草民、青丝白首,一旦被称作“诗人”,就只有创作水平的高低,没有身份地位的贵贱和年龄性别的差异。然而写诗容易,写好诗却很难,须要做足工夫才有可能出精品。
1、诗从传统中来,多读、读懂而后始有
诗从传统中来,才是正途。怎么来?很简单:就是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要多读、读懂。读得懂前人的诗,才提得高自己的诗。试举两例请大家看看。
宫词(唐·张祜)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这首诗字面很通俗,似乎一眼就能看明白。我要问的是:诗中的“深宫二十年”,能否改作“三十年”或者“四十年”呢?如果不能,理由何在?
我读过一首《纪念建国六十周年》的诗,其中有一句是“风雨征程六十年”。这是典型的抽象化、概念化。不要以为“六十年”扣住了建国,如果将数字改为“七十年”、“八十年”、“九十年”、“一百年”,用于建党、建军、建政等任何一个套得上的纪念日,照样能扣住,有意义吗?
数字也有个性,不能任意变着用;譬如“深宫二十年”。题曰“宫词”,顾名思义,是写宫女的词。古代秀女入宫,年龄大致在十六至十八岁之间。深宫二十年,三十七、八岁,对于女性来说,这是一个尴尬的年龄段。青春期已过,更年期未来,生理机能犹盛;然而人老珠黄,慢说皇帝不可能再留意,即便放出宫去,也难以找到幸福的机会了;何况这种囚禁生活,还远远看不到尽头。只有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才会有“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的情绪失控。何满子,传为唐玄宗开元年间的歌手,因事获罪于君,临刑进此曲以赎死,曲调悲愤,使“苍天白日黯然失色”。老宫人闻其声而泪落,这是感同身受,触到了痛处!这种情绪,入宫十年的时候不会如此强烈;因为二十多岁的女性,毕竟还有优势在,仍具竞争力。“深宫三十年”也不成,接近半百的人,天癸已尽或将尽,生理上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要一位临近或过了更年期的女性,再撕肝裂肺般的“双泪落君前”,不说“一声何满子”,便是十声百声也难以起作用了。深宫四十年、五十年会怎么样?“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那时她们已经完全成了看客,正漫不经心地奚落着从前的主子,乐还乐不过来呢,哪还有闲心为他人落泪?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改变了二十年,就失去了真实。
三衢道中(宋·曾几)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此诗前三句用不着作更多解释,无非是在说天气如何如何好,游兴如何如何高,风光如何如何美。关键是对“添得黄鹂四五声”这个结尾,要怎么理解才到位。
仅仅把它看成一幅“鸟鸣山更幽”的画图,显然是不够的;我敢肯定,它的重点,在于向人们透露大自然的一派生机。至于怎么透露的,这就须要动动脑子。
过去有人在欣赏这句诗时,不是觉得归途中黄鹂添声不可索解,便是牵强附会,说什么“黄鹂也解人意,故多鸣以迓归客。”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宋诗鉴赏辞典》,对此也是含糊其辞,只说“这‘不减’与‘添得’的对照,既暗示了往返期间季节的推移变化,也细微地表达出旅人归途中的喜悦。”
诗人设置的那个“添”字,已经为解答这一疑难提供了线索。只要联系全诗的时令、气候、绿阴以及往返的时间差等条件认真想一想,就会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又一窝小黄鹂出世了!新“添得”的这“四五声”吱呀吱呀,不正是小鸟争食的声音吗?大自然的蓬勃生生机,就是从这些刚出壳的小鸟儿嘴里透露出来的。
2、学会“洗牌”、“站队”
做诗,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复杂,是因为它有太多的讲究,什么“比兴”、“神思”、“妙悟”、“性灵”、“神韵”、“境界”......万类千门,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全面掌握它们须要下很大的功夫;说简单,是因为中国诗都由汉字组成,屈陶李杜苏辛用过的,我们可以照用不误。关键是必须学会“洗牌”、“站队”。这里所说的“洗牌”,不是玩扑克搓麻将;“站队”,不是充仪仗做晨操;而是指诗词创作过程中对汉字的挑选以及排列组合等综合手段的运用。常用汉字只有几千个,古往今来的所有好诗,都是从这些汉字中“洗”出来、“站”成的。“洗”是摹丁,“站”是结阵;相对于前者,后者尤为关键。因为字挑出来了,如果队站得不好,照样难以成诗或难以成好诗。同样的十个字站成一排,“怜新雨后竹,爱夕阳时山”不是诗;颠倒一下字序,变成“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就是好诗。“我亦添薪火,班门学众贤”不是诗,搬一下家,变成“我亦班门弄,添薪助众贤”就有几分诗的面目了。只要能将所选汉字排列组合好,使每个字都处于最佳位置,诗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下面来做一些实验。
实验一:减肥输血
春望二月暖阳斜倚枝,长天远望几相思。青匀山麓松摇画,黄驻柳绦风纵诗。半岭浮云一岭梦,一江清水半江痴。春光迷眼谁人看,兰棹空回雁可知?
这首七律,是一位网络写手作的。乍看有几分模样,细读则似是而非。这些半通不通的句子,说它是诗,只怕你也不肯。不过,只要我们不把它当作诗看,而是当成一堆文字看,按顺序从中挑出“二月暖、远思青、匀画黄、风云梦、江半春、谁回知”十八个适用的字,重新排列组合一下,另行补个“动作”,一首标准五绝就出来了。这种从原作中先挑出大头,再行小补的重组方法,可以称之为“减肥输血”法。减了肥不一定就成“美女”,但至少会比原先好看:
二月风回暖,江云动远思。青黄匀作画,春半梦谁知?
实验二:变性瘦身
临江仙·梦里仙音浅饮三更斟露冷,风摇半榻竹凉。疏菊有泪探芸窗。霜凝孤影淡,唯有握笺香。欲上九天长进酒,蟾宫焦尾幽扬。嫦娥飞袖桂花香。关山千里月,怜我照前堂。
此作同样出自网络写手。你看他“笺香”而后又“桂花香”,一韵两叶,“香”过了头都没有发觉,可见其粗心大意到了何等地步。虽不成词,但仍可依照前例,从中挑选出“饮三更露冷,风摇半榻凉,有泪芸窗影,香上飞桂花”二十个字来,重新打扮打扮,便可瘦身成一首五绝。只是变词为诗,类于变性,所以题目要换。作《秋夜》就很好。
露饮三更冷,风摇半榻凉。桂花香有泪,飞影上芸窗。
实验三:手术美容
临江仙·游武夷山晓雨乍飞峦隐色,翠青摇落苍杉,忽闻初霁小桥边。天游之字起,逶迤入云端。眺尽空蒙犹透碧,大王玉女流连,神游九曲竞思还。飞溪盘黛岫,一折一层天。
这首词和上篇是同一作者。篇中虽仍有不尽人意处,如诗味多于词味,行文略显拖沓等,但整体较前首为佳。尤其是“飞溪盘黛岫,一折一层天”一结,意象飞动,语感大佳。得此一结支撑,前面该精简的精简,该充实的充实,该合并的合并,通过美容手术,可变出一首蛮有味道的五律。
晓雨添峦色,青摇碧落间。路延之字顶,人立小桥边。登眺空蒙透,情怀玉女牵。飞溪盘黛岫,一折一层天。
实验四:浴火重生
春耕新雨已停郊外好,雄鸡阵阵太阳升。井桃微笑薄烟绕,河柳轻拂黄鸟鸣。老汉扶犁知水冷,黄牛有力奋蹄轻。铁铧掀我心田梦,当晚敲诗到五更。
罗列了不少物事,却未找到诗的感觉。只末二句有些意思,冲着这点意思,可从前六句中拈出老汉、黄牛、犁和雨,另行剪接拼装,翻造出一首颇为别致的绝句来。我在《求不是斋诗话》曾经说过:“即事、咏物,宜取其一点而深掘之,切忌贪大求全,面面俱到。求全则易失之薄,一两石灰,焉能白楼房一栋?与其淡饮百杯,不若浓尝一盏。”浴火之后,八句诗虽然只剩下一半,但通盘活了。
父老吆牛破垄青,一犁残雨带残星。非农我亦知春计,自把诗田仔细耕。
三、好诗的基本要求及其实现途径
把诗写好是诗人的共同追求;如何把诗写好是诗人的共同困扰。虽说诗无定法,亦无定评,但有一些基本的要求和路数,有必要明了并掌握。
1、写出个性
应酬诗非不能作,作宜认真也。应酬不是应付,总要有些个性方好。以赠答为例,若一首诗如通用礼品,可以赠张三,亦可以赠李四,则此种诗大可不必劳神去做。必得赠老者以杖,赠少妇以裙,赠童子以饼,方可为之。
这是拙著《求不是斋诗话》中的又一段,虽然是针对应酬诗说的,但对其他类型的诗也同样适用。诗的个性分为主观和客两个方面:主观个性一般是指诗人作品的风格;客观个性则是指诗人所写对象的特点。这里强调的是后一种,即要求诗人写此是此,写彼是彼,揭示出所写对象最本质或最具代表性的特征来。比如写开国元勋朱德、贺龙、彭德怀,如果只是“戎马倥偬”、“身经百战”、“指挥若定”式的概写,则读者无法判断你说的是谁;倘若亮出“一条扁担”、“两把菜刀”、“一纸万言书”,所写为谁就不用问了。山水诗也一样,写出了个性,就能让读者一眼认出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蜀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江南;“水似青萝带,山如碧玉簪”,桂林。诗从传统中来,老祖宗的手段,够我们学的。
现在请大家审读一首诗,看看其中有何个性特征:
访邓边无人村村在开平侨乡(作者:熊东遨)颓垣无语自生哀,往昔繁华没草莱。檐角蛛肥犹织网,树头花瘦不成胎。古今去国情俱急,多少还乡梦未谐。红字半墙书万岁,疑团留付后人猜。
即使不看题目,我们至少也能从诗中得到这样一些信息:废弃已久的荒村;荒村的原主人已然去国;若隐若现的主人去国原因;荒村曾经有过繁华、热闹甚至疯狂;诗非古人所写。
诗中透露出的信息就是个性;其个性最本质的地方是真实记录了历史。
酉水舟中拾趣(作者:熊东遨)一注星河水,分流到鄂西。人言青嶂外,时有野猿啼。薄霰来风窟,凉波转石梯。谁家小儿女,摆手踏花泥。
起首点题,“星河水”喻其清澈;三、四句传闻,虚写;五、六句眼见,实描;结尾推出土家摆手舞这一特写镜头,将风光锁定。美景宜人,不可移置他处。
下面说几个修改案例:
水仙冰雪难羁袅袅身,凌波漫舞下凡尘。花同梨蕊晶莹色,神似幽兰淡雅魂。不待故园三径绿,先添新舍几枝春。莫言倩影匆匆过,一缕清香一片心。
个性大致有,但不彰。其他小问题难免。次句“下凡尘”,大鼓书似的,太俗;作“绝清尘”便好。中二联说得过。按一般标准不改也行,如今刊物上不及这几句却占据版面者多的是;但真要成诗,标准低了不行,故亦例加润色。如原句的“花”与“蕊”,“神”与“魂”,意思都相犯,不能轻易放过。结尾常套,“心”韵又出(我主张诗宽到词韵,新韵尚在实验中,初学者不宜),改用一个洛神故事,既暗扣“凌波”,又添些寓意,应是不错的选择。“陈王”,陈思王曹植,援前人例略用。请对比一下,改后的“水仙”,形象是不是更鲜明了?
冰雪难羁袅袅身,凌波漫舞绝清尘。韵留梅萼霜前色,影动幽兰月下魂。野径未知何日绿,陶盆先得几枝春。洛滨谁复陈王似?莫把痴心错许人。
新安江即景一江烟水明如画,沿岸桃源隐万家。原野新晴飞白鹭,村边篱落看黄花。
写的全是大路风光,毫无个性可言。题目之外,看不到一丝“新安江”的影子。“烟水”、“万家”、“白鹭”、“黄花”等一应物事,皆水乡普遍风光。湘江、珠江、楠溪江,何处不见?单认作“新安江”,一般人没这“眼力”。其他问题也不少,如末句的“篱落看黄花”,尽管作者特意注明了“黄花,指油菜花”,但不管怎么注,读来都是菊花的感觉。此外,首句用“不入韵”式,却选了个同韵部的仄声字收尾,造成“画”“家”“花”三尾平仄通叶。别看毛病多,此诗要救,却也不难。首先是给题目松绑,变“新安江即景”为“江村即景”;其次是为菜花造个“黄金翠玉镶成片”的像;最后是调整某些字词位置并添加少许润滑剂。三招一出,毛病立除。
江水明空夕照斜,桃源境里隐人家。黄金翠玉镶成片,白鹭飞来看菜花。
2、融入感情
作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夫情、景有异同,模写有难易,诗有二要,莫切于斯者。观则同于外,感则异于内,当自用其力,使内外如一,出入此心而无间也。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以数言而统万形,元气浑成,其浩无涯矣。(明·谢榛《四溟诗话》卷二)
情是詩的血液,无情之诗,类于失血躯壳,妆扮的再漂亮也是僵尸。天地自然,岁时节候,风物人文,交游纪事等,一经入诗,便须偕着情走;有情则诗生,无情则诗死。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思想。先看几个例子:
偶感拆迁一年后因生计又移家安置房遥遥无期(作者:苏痕)何堪岁末再离群,此去途歧更隔云。寸土遍遭经济策,九州难置祖宗坟。家园平后心空忆,消息传来利已分。近说网屏能种菜,春风随意任耕耘。
这诗是我在网上看到的。逋一过眼,心便为之一动,当即写了如下一段点评:“诗笔为现实立照,具见当下民生问题缩影。而现身说法,力道更透一层。结以谐语出之,深得“以乐景写哀”之法,哀痛倍增。”
此诗属于纪事类,它所体现出来的“情”,是一个时代的诉求,这个时代我们正在经历着;此“情”非一己之私怀,而是整个弱势群体的内心呼喊。“家园平后心空忆,消息传来利已分”,读着这样锥心的诗句,我们在痛切之馀,也更加坚定了支持习近平主席将反腐进行到底的决心和信念。
磨石桥早春(作者:马少侨)平畴十里菜花香,匝地云飞一抹黄。小雨万针秧出水,晚风双剪燕归梁。日边曾记栽红杏,客里如今又绿杨。箬笠芒鞋亲检点,一年农事正春忙。
此作出自一位已经过世的老前辈之手,妙笔生花,状乡村早春景色如画。“小雨”、“晚风”二句,观察入微,意象飞动,有无限生机奔涌。颔联上忆以往,下写目前,略含身世之叹。结语以繁忙农事扣题收束,字里行间,颇见躬耕之乐。时先生方罹左祸,籍列右班,务农即所谓“劳动改造”也。身处逆境而其心不馁,诚乃宠辱无惊者。此诗动人处,固在美景勾描,更在心声吐露。随遇而安,处变不惊,这种淡定情怀,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高阳台·过都城南庄(作者:周燕婷)曲径苔侵,闲池萍倦,凭谁认取名园。记得桃花,曾经一段因缘。如尘往事都消散,甚零愁、又到吟边?更何堪、柳影依依,鸟语关关。流光不带相思去,剩斜阳古巷,细草平川。莫闭重门,天涯恐误归船。蓬山或有重逢日,到而今、应悔当年。对桃蹊、梦也无由,泪也无端。
“都城南庄”在西安市南郊,如今已经荒废。你可以不知道这个地方,但不可以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说出这首诗,相信大家都会神往。作者这首《高阳台》,就是探访废园时由这个爱情故事触发感慨而写的。已收入岳麓书社年初出版的《仙侣同舟集》(熊东遨主编)。我有点评,不妨复述一下:
一路闲行漫拾,风物渐描渐淡,情怀愈转愈深。意有多层,笔有多转:于苔侵、萍倦中“认取名园”,荒芜久也,是一层;由“桃花”引出崔护故事,因缘深也,又是一层;而“往事都消”之后,“零愁”偏偏“又到吟边”,“柳影依依”、“鸟语关关”都成映照,则是层层叠加矣!过片后以“流光不带相思去”一句领起,复引发万千感慨。“莫闭重门,天涯恐误归船”、“蓬山或有重逢日”诸语,朦胧中似有希冀在焉。然则“梦也无由”、“泪也无端”,古人之事,毕竟今人管他不着。悱恻缠绵,一波三折,令人不胜。
情,并非像“我爱你”那么简单;真情,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不是从嘴里吹出来的。下面为大家解析一首时代赞歌:
临江仙·新居——纪念邓小平诞辰100周年旖旎风光酣梦醒,悠扬鸽哨欢鸣。远天一片早霞迎。高楼林立处,万户享升平。老伴喃喃言欲哽,终得几净窗明。南巡名画挂前厅。拳拳春草意,煦煦艳阳情。
只有字数没问题,其馀与词距离不小。起首句尾“醒”字有两读,仄读同声部通叶,平读赘一韵,不宜用;又“旖旎风光”与“梦”搭配也不好,太甜腻了,不类老年人语,故全句都改。次句保留,第三句稍动,略存本来面目。歇拍二句大而空,浮泛无味,作“千窗分一格,自在享升平”,岂不有情趣得多?所谓“享升平”,与其揣摩他人,不如自家体验。请大家记住:写诗填词,不要老想着代表他人说话,人家并没有太多让你来代表的需求。下片语言更不象词,惟意思略有可取。“老伴”莫出场太早,“言欲哽”尤无必要。“几净窗明”句太现成,且意脉与前面不衔接,“得”字又出律,应删。把上片裁下的“旖旎”和“醒”移用此处,倒是合适不过,“占得余年春旖旎,风光宜醉宜醒”,多好的岁晚情怀!“老妻知我此时情”,这时候请出夫人恰到好处,“南巡名画”一经她亲手挂出,副题之意便尽寓其中。全词至此,应戛然而止,把联想空间留给读者为宜。颂时之作,首在得体,原结二句比托不类,有阿谀之嫌,伤格,理合删除。
好梦觉来天欲曙,悠扬鸽哨欢鸣。碧空无际早霞迎。千窗分一格,自在享升平。占得余年春旖旎,风光宜醉宜醒。老妻知我此时情。南巡名画卷,亲手挂前厅。
3、留出空间
写诗不宜自家把话说尽,而应将想象的空间留给读者;诗有想象空间,才有馀味可寻。“状难写之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梅圣俞所界定的好诗标准,就有这一条在内。请看他的实践。
鲁山山行(宋·梅尧臣)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前六句情景交融,令人陶醉;结尾一问,馀味无穷。这是把想象空间留在收篇之后的例子。
唐诗人贾岛的空间是另一种留法:
寻隐者不遇(唐·贾岛)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诗写寻访友人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片断,运用虚实结合的手法,避开了繁琐的细节描述,信手拈来在古松下和童子的一段话,稍加剪辑,便勾勒了一幅有场景、有剧情、有形象,极尽变化的水墨写意图。全诗二十个字,有十四个字被用来写童子的答话。我们正是从童子先是含糊、继而明朗、最后茫然的答话里,听到了诗人一句紧似一句的追问,体会到了他渴望见到隐者的迫切心情;童子的态度,也有一个从礼貌、到应付、至最后不耐烦的变化过程。双方形象跃然纸上。诗中涉及到景物的,只有“松下”、“云深”二处。前者从眼前着笔,交代了事情发生的方位;后者借童子说出,强调了不知隐者去向的原因。然而,松曰“下”,足见松之高古;云曰“深”,自明山之远大。一实一虚之间,透露出了隐者居地古木葱茏、云霞缭绕的壮丽风光。
古贤的两例,所留想象空间或在篇中或在篇后,妙味无穷。我做过一次将空间预留在开篇之前的试验,请大家批评:日寇陷南京偕友人避难陪都舟中见杜鹃感而有作便作团圞梦也奢,共谁挥泪说无家?河山不解沦亡苦,依旧春前放好花。
看了这个题目,请不要奇怪,这是我假托抗战时期一位前辈的声口写的,类似于为剧中人物代笔。诗的后两句是“以乐景写哀”的常用手法,虽也有些馀味,但不难品出来。真正的想象空间,是在开篇之前的空白里。“便作团圞梦也奢”,连做个完整的梦都成了奢望,主人公经历了多少流离颠沛、一夕数惊的日子,落笔之前,已然尽有,何用再费文字?“共谁挥泪说无家”也是如此,按常理,“无家”的痛苦,只有向“有家”者诉说,才有可能得到舒缓;可现在同行的“友人”也已“无家”了,诉无可诉啊!由此不难联想到,当时的中国,在日寇铁蹄蹂躏之下,无家可归者何止千万。留空间于开篇之前,非我首创;稼轩的“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早我几百年。瓜卖过了,下面来做件“嫁衣”。
登山二首歇脚心还累,东方逐渐红。欲观春日出,趁早上高峰。迎晖前一缕,蕾绽醉香风。寒冷令人醒,阴晴山万重。
前首勉强通得,后首不知所云。原诗可供选用的字、词太少,无法重新组装,只能稍借其韵另起炉灶。题目改作《登山观日》,正文另拟。首二句写“日”在宇宙中按照自身规律运行,人间对其光辉普照的仰慕,先作出铺垫;待结尾“朝霞红一缕,先抹最高峰”一出,寓意顿时升华。太阳本身虽然是公平的,但由于人们所处的客观位置不同,得到的映照绝不会一样。就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对于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其作用如何,你懂的。这就是所谓的“诗味”;不能为读者提供想象馀地的“诗”,是谈不上有什么“味”的。请对比一下:
天上行常例,人间仰至公。朝霞红一缕,先抹最高峰。
4、立起形象
什么是形象思维?什么是形象?概念书本上都有,用不着我赘述。我只讲如何立起形象的问题。有三点在这里强调一下:其一、人有人的形象,物有物的形象;纸上能呼,人之形象成;闭眼可见,物之形象在。其二、形象是多样的,有象同而意异,有意同而象异。其三、相同的物象,表现于诗人笔下,应有不同的意象。
以月为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是酒伴;“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月是传情信使;“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月是见证人。不多往深里说了,先立起几个形象来请诸位过目:
鹧鸪天·春归翌日作(作者:熊东遨)诉尽离怀雨半溪,等闲误了饯春期。纵教梅子能私我,毕竟榴花不似伊。随白羽,数红衣,更无一个与心宜。眼波眉影思量遍,恐在天涯独自啼。
这是春归次日,我应朋友之约补写的“饯春”词。春本身不具形象,只存在于某一时间段中;你可以感觉到她的来临与归去,但无法和她说话。怎么饯?抽象的说法肯定出不了味;倘能用拟人手法化虚为实,形象一立,味道就会自然出来。有了“纵教梅子能私我,毕竟榴花不似伊”、“眼波眉影思量遍,恐在天涯独自啼”这样的描摹刻画,一个婀娜多姿的鲜活身影,不就在你眼前晃动么?彼此间的交流,此际也成了可能。
临江仙·辛卯夏夜烦霜约赋《娇娜》(作者:熊东遨)记得空林曾见汝,当时月在瑶阶。一声娇笑影先来。纯情珠乍吐,稚面蕊初开。恩信识当生死际,浑然忘却形骸。素襟只与小青偕。所怀元自洁,尽管让人猜。
“娇娜”是《聊斋》中人物,异史氏笔下的鬼精灵。要把这样一个鲜明的形象从原著里拔出来重塑,难度可想而知。上片借回忆破题,先设定一个“月在瑶阶”的静夜环境,营造出萧森的氛围;继而用“一声娇笑影先来”七字,让人物快速登台亮相;最后用“珠乍吐”“蕊初开”两比,将其形象锁定。娇娜初见孔生时年龄只有十三、四岁,“蕊初开”与此恰符。下片侧重于人物的内心刻画,突出的是一个“洁”字。须要说明的是,这个“娇娜”,与蒲翁笔下的已有所不同,在她身上,多少带着些另一位《聊斋》人物“婴宁”的影子。做人要老实,做诗要不老实,完全照搬原文,词不会出味,蒲老先生也不会高兴。
北雁常云寺雨霁观云联句(作者:熊东遨、魏新河)行藏元自主(遨),不必问居停(河)。抱月生成梦(河),连峰涨作屏(遨)。水溶声共白(遨),山得影添青(河)。一霎乘风起(河),长驱入杳溟(遨)。
联手咏物,较独写尤难。此篇除题目外,未着一“云”字。云的形象,都是用虚笔从侧面烘托出来的,所谓“以神写形”是也。
凤仙(作者:李静凤)春来瓣瓣玉玲珑,偏与邻丫小字同。昨日篱前撷新蕊,背人偷染指尖红。
因花及人,人花两可。“背人偷染指尖红”,顽皮与羞涩同工,“邻丫”呼之欲出;与稼轩笔下“卧剥莲蓬”之无赖小儿,恰成上好一对。是之谓妙笔传神,若不经意。
原桃花岛解散记之恶浪催谁万木殇,桃花岛上几悲凉。应思陶令听风雨,莫向曹公论短长。此去清风千里路,赊来明月一分塘。寄我相期知鹭侣,半笺诗里话斜阳。
情趣有馀,工夫未到。该造声势处应造声势,该承题省略者应省略。“陶令”、“曹公”,与此何涉?自家出面,始见情怀。五、六句上失准下离题,稍加变易,形象自成。结联失粘,修改不难。“鸳鸯侣”一出,靖哥蓉妹,立时便可呼也。
恶浪频催万木殇,可堪孤岛剩悲凉。此时自顾听风雨,何处相逢话短长。足踏清风千里路,鬓添明月几分霜。无诗寄我鸳鸯侣,半幅云笺写夕阳。
夏日偶作茶香心醉一禅缘,竹影琴声带雨眠。窗外蝉鸣斋越静,清风开卷卷中仙。
休闲诗要在“逸”字上下功夫,写出一片清凉心地,方是正招。原作鼓足了劲没写出味来,问题就是少了“逸”趣。
禅茶一味得心缘,竹静禽喧夏午天。写罢蕉经诸事了,天风吹叶助清眠。
春惊雷一响蛰居醒,寒冻初消见绿汀。桥畔红梅无去意,撩人新柳叶先青。
“春”的意思有,可惜为拖泥带水的字面所掩。削去些枝蔓,装上“痕”、“浪”两个眼,诗就漂亮了。
一夕惊雷响,寒消见绿汀。梅痕犹未褪,柳浪已先青。
以上所道,纯属一家之言,如有不当,请予批评。献上近作一首,以为结语:
偕诗社同人小憩雁荡大龙湫偶同溪石坐清幽,便觉生涯近一流。凉玉共看千斛泻,翠云分作几团收。欲凭元始佳山水,守住心形小自由。何用百年重订约,已留鸿爪在龙湫。
愿大家都能凭着元始的“佳山水”,守住各自心形的“小自由”,做一个无愧于时代的好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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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发表于 2015-12-14 03:51
006、再说改诗
以诗言志即心声,哪有千人一面呈。
越来越矫情了。自己做可以,别人则不行。翻来覆去,两套标准。
007、格律独大之弊
只今诗法律惟先,覆压斯文一片天。
若个肯偕风入手,几人能贯气通篇。
放飞因势情才彻,学步循规路愈偏。
说到灵犀明灭处,更谁知味解因缘。
而今诗坛,近体格律伤多且滥,古风歌行汩没难伸,此格律独大局面,实于诗有碍,尤其于学诗害莫大焉。
今人学诗,每从格律入手,殊不知近体易学难工,实不堪为入门之径。
以学步为例,孺子学步,无不任其自由发挥,只看立得住行得来转得回跑得开足矣,更谁将正步之法操列之规,用于学步之初,果如此,则步未成而筋酥骨软不复能立矣。
学诗即如学步,初窥门径,立足未稳,便约以格律,即如学步而约以队列,学者只能屏息敛气亦步亦趋,久之气格愈衰,难以振作,害莫大焉。
然格律上手容易,十日半月,即能照猫画虎勉强成篇,勉力月余,俨然诗家,更有颖慧如儒林外史中匡超人者甚或一夜学成诗人,如此速成,更为初学者雅爱。
然格律学诗,月余登堂,若要入室,逾年无功,此其大弊也,甚而强矫格律,削足适履,违心害性,久病难医,更可能数年难以修复,此又其更大弊也。
余一向以为,古风养格,歌行养气,气格具备,格律始融。奈此路虽正,无半年之功全不成诗家形状,于欲速而达者实难接受。惟厚积薄发以拙为进,三月培风一飞冲天,与时尚不偶,故数年来余为人剖说万端,至于今竟然百无一契。
诗道支离于格律之滥觞,有识束手,无知沦没,岂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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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学诗词也是一种缘分,个人的经验再好,对别人也只能做参考。以为自己的才是正确的,仍是主观:)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6-1-4 15:26 编辑
008、略说曲笔
词如达意宁迂回,曲笔殊非典故堆。
若味永须风厚积,惟情激始韵偏裁。
全然水到渠成计,何必移花接木才。
争似涓流清见底,悠然转入此中来。
今人诗词,有尚曲笔者,每以直白浅易轻人。谓诗隐词婉,始是正宗。至有有话不好好说,堆砌典故,极尽假代者,以为非此不足以成其致。
殊不知曲笔婉致,本自然成,非刻意求。察诗词之曲,乃穷尽词锋后犹有未尽意,自然引申之曲,实则思路厚于言辞之必然,岂矫揉造作刻意得来。
略观前贤,惟词浅韵深,始味永声曲,隐于浅易,更回环激荡,此曲笔之至也。曲者,直言而极,戛然而止,声消势作,直入无名,是为曲笔之要也。
要之: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词外之感弥天动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词外之慨动魄惊心,坐看云起时,词外之致虚静沁脾,波撼岳阳城,词外之欲勃发移情。至如梅子黄时雨,兴起愁绪,微雨燕双飞,风致衷肠。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皆穷尽词工欲求尽意,而意深词浅,至于余韵萦回。此不得不曲者也。
至如雕虫造境,故弄玄虚,做作其情,夸饰其言,味寡如水,词曲如麻,眩人眼目,惑人衷情,而邀曲笔隐词之名,诗中朽物,词里蠹虫,饶舌钓誉,毁弃斯文,此刻意之曲也。
是以,隐者,不得不然,非刻意使然。刻意使然,令人作呕,不得不然,令人神驰。
不从底蕴做功夫,只向巧伎滥迂回,曲于晦涩,走火入魔,岂不哀哉?又以枉为直,据邪干正,以晦涩造作量人浅易清新,汩没诗道,何如其甚?
此辈不知雅正,妄相附会,又呼朋引比,沆瀣成势,良为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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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道理不错,议论太多。道理都懂,难的是判断~~~感觉作者怨气太重了点:)
以其泛泛虚叹'此辈',不如也举几个反面的例子实惠得多:)
登高丘而望远海(唐末宋初·李涛)
登高丘,望远海,万里长城今何在。坐使神州竟陆沉,夷甫诸人合菹醢。望远海,登高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归枕蓬莱漱弱水,大观宇宙真蜉蝣。
终南别业(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唐·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
青玉案 横塘路(宋·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春残(唐末宋初·翁宏)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
临江仙 其七(宋·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文章比诗好。只是说了这么多,都是别人说过的。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6-1-4 15:43 编辑
009、再说隐笔
隐笔不分庄与谐,只将譬喻易形骸。见惟深自情难已,理愈明方曲益偕。慎假典坟添腐味,漫从讽鉴扫浮霾。虬枝九转根须实,带雨襟风境渐佳。
隐笔近于曲笔而略有不同。曲笔在婉,隐笔在讳。
有不能说、不便说、不忍说乃至不敢说,而欲说、想说至有不得不说者,始得讳言隐笔之致。
故隐之为笔,必备三要。
其一,必有所隐之物,方可隐之以言。若空洞乏味,徒饰章句,曲折千回,隐则隐矣,无实可称,故弄玄虚,徒惹人厌,隐之大弊也。
其二,所隐之事必颇重大,其隐始能引发共鸣感动人心。若隐得云山雾罩,擘开之后,竟是一地鸡毛,煞有介事,虚言诱人,必惹人骂,隐之大患也。
其三,隐笔多用典,然典故非隐笔。若以典故堆砌,掉书袋窃人情,冬烘氤氲,腐味熏人,更无一事落在当下,是腐儒之秀,隐之大陋也。
隐之端绪,千变万化,隐之大要,在于存心。杨花雪落覆白蘋,隐之清者,落花犹似坠楼人,隐之厚者,不及卢家有莫愁,隐之峭者,沉舟侧畔千帆过,隐之达者。存心各异,隐笔殊胜,更不可一概论也。款曲虽成,秉心斯契,此隐笔之本也。至于杨家有女初长成,美则美矣,以隐度之,无乃太违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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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想骂人又怕惹祸,故用'隐笔':)
杂曲歌辞 丽人行(唐·杜甫)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㔩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銮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金谷园(唐·杜牧)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马嵬二首 其二(唐·李商隐)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唐·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篴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010、诗在当下
诗泥古意毋须夸,有色无香隔夜茶。
换了桑田皆腐水,弊于生趣殁新芽。
临摹风骨非当下,沉溺冬烘宁有加。
句下更谁知活法,春光岁岁易芳华。
汉魏风骨,李唐情致,宋人理趣,诗道备矣。至于明清,格律大成,然明人韵伤气,清人学伤情,俱不足法。诗逮于宋,几成绝学。晚清民族危难,意气干于胸次,诗格略振,少有可观,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斯之谓欤?然新文化继起,新诗滥觞,旧诗汩没,晚清之盛,沦于回光返照矣。
至于今日,诗道久绝,又为新文化芟荑,至于陵替。再思振作,良为不易。
然颇有同好,接续薪火,勉作斯文,续绝学于当世,振殊调于流俗,其心可感,其情可悯。
然传承旧学,固然可佩,无视当下,便不可取。若以风雅之欲,附着前人情趣,独钟泥古,罔顾察今,借尸还魂,岂能活泼当世之情。
嗟乎,此道滥觞,已成积弊,至有帘钩挂百叶,烛影摇电灯,刁斗催坦克,骏马逐高铁,古味浓郁,恍如梦境,时调空疏,宛似冬烘,初读拍案激赏,多读腐味熏人。将诗道活法,挤入死路,废乾嘉之学,踵同光之涩,斯又诗道之陵替而再而三也。
查古人作诗,只写当下,汉魏皆汉魏事体,李唐则李唐情致,赵宋则赵宋理趣。惟明人做唐腔,清儒法宋调,已在下乘,今人罔顾时趣,拾明清唾,岂非下之下者也?
诗言志,非言前人诗中之志,乃言作者当下之志,无当下何必造作,无我志何必为诗?吊书泥古,眩人眼目,于不学者看来,或惊绝叹赏,以为黄钟,于略学者观之,便泥沙俱下,诗道堕于瓦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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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嗯,说着容易呗~~~若把学诗当着个人修行之路,或许就没那么多的愤懑:)
山菊 发表于 2016-1-6 07:43
010、诗在当下
诗泥古意毋须夸,有色无香隔夜茶。
山菊: 嗯,说着容易呗~~~若把学诗当着个人修行之路,或许就没那么多的愤懑:)
山菊你可以主攻王维,他可能比较适合你。
网上的人怎么写诗,怎么教诗,你根本就不须去看。
现在的人写旧体诗,写得最好的也不抵全唐诗里写得最不好的一个小指头。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6-1-5 19:18
山菊你可以主攻王维,他可能比较适合你。
网上的人怎么写诗,怎么教诗,你根本就不须去看。
谢谢~~~我中学读《红楼梦》时就知道王维合适偶,只可惜那时候没条件学这些。
现在学习的目的完全不一样了~~~请看我的签名档{:189:}
不管古人今人,感觉有缘的就读~~~比如你的长篇大论,也属有缘的文字啊:)
如果人人都厚古薄今,你岂不是白辛苦{:190:}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6-1-6 17:15 编辑
011、格律做大于科举之标准化
闻道唐人科举时,万般皆下只称诗。
影从争似风披草,诠选还须制有规。
格律循方终显赫,歌行无度渐穷奇。
斯文涤尽千年事,谁向源头一决疑。
近体格律成于沈约四声,滥觞于齐梁小朝廷,完备于初唐宫廷。上官沈宋,功莫大焉。文镜秘府,详述前代格律沿革,足备考量。
然格律大行,另有其社会政治原因,盖唐人科举,以诗取士,作为国家大典,须得一客观尺度以合众意,然诗个性兹张,互为长短,若无一定规制,必成乱局,无所适从,遂有格律,成其体式,以正视听。有唐士子趋之若鹜,竟以格律相较,中唐以后,遂成风气。可见,格律大行,因其为唐代公务员考试提供标准化规制,实乃当日之高考评分标准,政府推手,如风偃草,其势乃张。
由此观之,格律,规制法度耳,为衡量诗作提供一标准参照耳,殊非金科玉律,更非雷池天条。
查唐人应制,除钱起江上数峰青略有可观之外,更无一首足传后世,倒是唐代明经判词,尚或有数十可观。由此可见,格律之为标准,于好诗而言,殊非充要。
后人死抱格律,染成红线,以为无律不诗,实不知格律源流所生之偏见也。
格律实则诗之一体,非诗全豹。如今格律势大,学诗者亦不妨从俗,然切不可忘,诗非格律能涵盖,格律中不得处,每于格律外可求。若拘泥格律老死句下,殊非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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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今人不再以诗谋生,所以格律在今天,自己把握便好,何必盯着别人呢?
省试湘灵鼓瑟(唐·钱起)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012、由我与东坡临江仙的一段因缘说起
曾笑坡仙逝小舟,分神自赏假风流。
以为心去身应往,未审情乖味更稠。
似浅尝都因己见,如深会始解人忧。
若知非议多偏执,欲指瑕时莫自由。
廿六年前,余诵东坡临江仙,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怫然不悦,以为东坡逞虚言肆矫情也。
余以为“小舟从此逝”,是人在岸上看舟,而东坡前句“长恨此身非我有,而今忘却营营”,正有脱落尘网逍遥自适之意,按语境顺承,应是“小舟从此去”,身在舟中,独行江海。而东坡至此,以去为逝,弃舟上岸,“观赏”自己乘轻舟逸去之飘然韵致,何矫情之甚也?
此一见解影响余半生苏轼观感,每吟赏苏轼诗词,便见一峨冠博带高士卓立岸上,目送轻舟,如揽镜自照般自我欣赏自我炫耀,此情此景挥之不去如鲠在喉。余雅爱东坡诗词,又不屑其“矫情”,万般纠结,几成心病。
直至五年前,余年逾不惑,某日偶然想起此句,豁然别有所会,才知自己半生所见,都是自家鄙陋,殊不解苏轼真意,二十年纠结,竟是镜台微尘,全由自惹,不禁惶然自省。
实则苏轼此句,都是自家无奈,心已寄于江海,然身犹在尘网,以凡俗之系累,目送精神之远游,哪有自赏自炫心情,正是满腔豪情,一襟萧瑟。苏轼之沉郁苍凉,都在这一逝字上。
想余当年,年轻气盛,见事风生,自有一番说走便走之豪情,是以小舟从此去,毫无拘碍,而苏轼人过中年,沧桑阅罢,襟抱虽雄,却难忘情,哪得说走便走之洒脱,似这般沉郁韵致,余亦人到中年略解其味。半生龌龊抵牾,翻成梦幻泡影。
此事省余甚深,足堪警策。
盖人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君子德也。余当年于苏轼逝、去之辨,实有未得,然自伐骄矜,以苏轼为非,不亦谬哉?近观时人论诗,动辄我不知我不喜我看不惯我看不懂我觉得不对我觉得不该云云,以己之偏,矫人之意,见事风生,全无沉静阙如之德,以讧为直,辱没斯文,正余当年读苏词之弊也。
余分享此事,庶几能略正时下论诗自炫浅薄、自度人心、自以为是、自作高明之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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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 嗯,有点意思了:)
临江仙 夜归临皋(宋·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髣髴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