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鉴
发表于 2012-8-13 02:43:18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12 10:4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里有一篇非常详尽的文章: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中英双方火炮的技术比较 -- 彼时英军已经大量装备了开花弹 ...
这个问题太多以讹传讹,我见过很多英文书籍也持有这种说法。关于开花炮弹最早的历史沿革,十九世纪美国海军少将达尔格兰(John A. Dahlgren)1856年出版的书籍《Shells,and Shell-guns》提供了最权威的结论,这本书可以在Google下载。
法国人最早发明了发射开火炮弹的舰炮,也就是Paixhans Gun,时间是1821-1824年,但大规模装备法国海军的时间要晚十几年。英国注意到这项新技术,1839年开始试验开花炮弹。注意这个时期因为科技的局限性,海军用开花炮弹口径都在八英寸以上,当时皇家海军普遍装备的32磅(六英寸口径)舰炮无法发射开花弹,最早的试验是把32磅炮的口径钻成八英寸。皇家海军发射开花炮弹的标准舰炮是68 Pounder,口径八英寸,1841年发明,1846年以后开始陆续上舰。因为开花炮弹延时引信不可靠,射程也比实心炮弹短很多,英国海军部对开花炮弹并不热心,换装速度很慢。迟至1849年,皇家海军现役76艘战列舰,总共载炮3,995门,其中包括1,235门开花炮。
参加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皇家海军三等战列舰布伦海姆、威尔斯利、麦尔维尔号,标准装备都是28门32磅加农炮,28门18磅加农炮,6门12磅加农炮,以及18门短筒卡隆炮,并没有一门开花炮。但是英国战报里确实提到了Shell Guns,因此可能有几门试验性质的开花炮上舰,但不足以发挥实质性作用。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13 03:15:39
史鉴 发表于 2012-8-12 13:4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因此可能有几门试验性质的开花炮上舰,但不足以发挥实质性作用。
那领班军机的问题如何回答呢?
如果打的是实心弹,军舰挨上一发,会有漏水的危险;可是对于要塞来说,能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呢?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12:13:50
本帖最后由 gordon 于 2012-8-13 12:51 编辑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13 03:1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那领班军机的问题如何回答呢?
如果打的是实心弹,军舰挨上一发,会有漏水的危险;可是对于要塞来说,能 ...
传统经验认为: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年),清政府腐败无能,清军炮台比较薄,经不住打。
1863年英萨战争就不一样了,萨摩藩通过琉球人那里知道了鸦片战争的一些信息,胸墙修的比较厚,英军根本就没什么办法。
也许下面这个才是真实的原因。
火炮改进的最初结果之一,是筑城法的彻底变革。从亚述和巴比伦王朝时代以来,筑城法只有很小的发展。但是,当时新式火炮已能在旧式石墙的任何地方打开缺口,因此就需要发明一种新式工事。防御工事的构造应当使暴露于围攻者火炮平射火力之下的石质部分尽量减少,并使强大的火炮能够配置在土堤上。旧式石墙被仅用石块做复盖的土堤代替,而不大的侧防塔楼则改为大的五角棱堡。工事上的一切石砌部分,开始逐渐得到外围土质工事的掩护,以免受到敌人的平射火力;到十七世纪中叶,要塞防御手段又胜过了进攻手段,直到沃邦再度使后者占居优势为止。
——恩格斯 《炮兵》
虎门炮台,炮台多为条石和灰、砂、黄泥砌筑,平面圆形或半月形分为露天台(即明台)和暗台两类。威远炮台至今保存完整,为花岗岩石砌筑全长360、高45米,共有25个炮位,每个炮位高2.9、宽4.2、深6.6米。炮位旁设储藏室和官兵休息室等。
正因为防御工事做的烂,所以保存完好。
还有一件小事: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雷战,有一种雷叫石雷,听说非常过瘾,呵呵。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15:09:07
本帖最后由 gordon 于 2012-8-13 15:10 编辑
史鉴 发表于 2012-8-13 02:4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个问题太多以讹传讹,我见过很多英文书籍也持有这种说法。关于开花炮弹最早的历史沿革,十九世纪美国海 ...
约在1820年,法国将军佩克桑有一项对于海军的武器装备具有很大意义的发明。他设计了一种炮尾部有狭小药室的大口径火炮,并开始用这种“发射爆炸弹的加农炮”(canonsobusiers)以小射角发射空心弹。虽然在德国早已有人以二十四磅甚至十二磅短管炮使用爆炸弹对筑城工事进行过平射,但到当时为止还只有岸防炮台的榴弹炮用空心弹射击过军舰。拿破仑非常了解爆炸弹命中军舰木舷时的破坏作用,因此他在布伦给准备用来征讨英国的大部分炮舰装备了榴弹炮,并且确定了一条规则,即应当用命中后才爆炸的炮弹来射击军舰。这时,佩克桑的发射爆炸弹的加农炮的出现,就使军舰能装备这样一种火炮,这种火炮以最低伸的弹道发射爆炸弹,因而能在舰对舰的海战中使用,并能保证与发射实心弹的旧式火炮相同的命中率。新式火炮不久就被各国海军用作武器,经过各种改进之后,现在已经成为所有大型军舰武器装备中的重要部分。
——恩格斯1860年《海军》
这不是榴弹炮,而是弹道低伸的加农炮,但是可以发射空心弹。
史鉴
发表于 2012-8-13 22:01:53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13 03:1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那领班军机的问题如何回答呢?
如果打的是实心弹,军舰挨上一发,会有漏水的危险;可是对于要塞来说,能 ...
据英军中尉宾汉的《英军在华作战记》记载,攻击虎门各炮台的英国战列舰一直抵近到距离炮台400-500码的江面,以快速而准确的舷炮齐射猛轰,守军很快放弃炮位向山上逃窜。这个距离发射的32磅和18磅实心炮弹,足以击垮虎门炮台的石砌围墙,而且造成碎石横飞,杀伤力很强。
史鉴
发表于 2012-8-13 22:09:17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12:1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传统经验认为: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年),清政府腐败无能,清军炮台比较薄,经不住打。
1863年英萨战争 ...
不错,欧式要塞从十七世纪开始就依靠深厚的外围土堤抵御炮火,石砌工事也往往具备斜角,相比之下虎门炮台的露天炮位防御工事如同儿戏。
领班军机
发表于 2012-8-13 22:53:00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01:0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约在1820年,法国将军佩克桑有一项对于海军的武器装备具有很大意义的发明。他设计了一种炮尾部有狭小 ...
看来拿破仑把陆军用的榴弹炮搬上军舰还是不行,否则特拉法加海战就不会悲剧了,我猜是因为军舰在海上自身不断起伏导致榴弹炮/臼炮射击精度太低,所以即使要用开花炮弹也得用加农炮发射出去,保证弹道平直。佩克桑的成果应该就是发明了一种抗得住高膛压不自爆的开花炮弹。
如果鸦片战争时中国的炮台装备了弗朗机/虎蹲炮这样的臼炮,在500码的距离上对军舰的威胁可能比红夷炮的岸防炮要大。要是能穿越回去,把炮台的围墙加厚到一米,然后用开花弹的臼炮专打靠近的军舰,没准第一次鸦片战争还能挺过去。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23:01:02
本帖最后由 gordon 于 2012-8-13 23:05 编辑
领班军机 发表于 2012-8-13 22:5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看来拿破仑把陆军用的榴弹炮搬上军舰还是不行,否则特拉法加海战就不会悲剧了,我猜是因为军舰在海上自身 ...
蒸汽装甲舰可以和炮台对射的,
装甲浮动炮台,最初是法国人为了攻击岸防工事而建造的,其前甲板上设置了一道炮弹穿不透的特别的钢质护板,用以掩护火炮和炮手。
蒸汽巡航舰之间的交战在战术上与风帆战舰有本质的区别,那些成群聚集在露天甲板上、随时听候舰长命令操帆的水手没有了,仅留下少数帆缆水手用以应付航行和交战中出现的情况。更多的水手则参加操炮或作为来复枪狙击兵,在战舰靠帮后进行接舷战。拿破仑战争中最有效的用葡萄弹纵扫甲板的战术已经不太奏效。炮手们可以躲在露天甲板火炮、桅杆或舱口台后避开劈头盖脑的葡萄弹,而杀伤操帆水手和击毁桅杆已经不会对战舰机动和航行产生多大影响。在双方的接近和交战中,都使用了实心的击毁球形弹,企图破坏对方舰只结构,或指望能够命中舰体内蒸汽机的锅炉、水管、汽管等结构。
晨池
发表于 2012-8-14 00:11:14
gordon 发表于 2012-8-13 12:13:5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传统经验认为: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年),清政府腐败无能,清军炮台比较薄,经不住打。
1863年英萨战争就不一样了,萨摩藩通过琉球人那里知道了鸦片战争的一些信息,胸墙修的比较厚,英军根
抗日地雷站里,还有一种粑粑雷,更加过瘾,专门对付挖地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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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鉴
发表于 2012-8-23 08:59:12
本帖最后由 史鉴 于 2012-8-23 09:00 编辑
2. 政出无门
英国首席财政大臣佩拉姆(Henry Pelham)在1747年抱怨道:“我不知道政府在何处办公,根本居无定所;大臣们照例聚会商谈,休会时总要问:天晚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开会讨论这个事情?国王无以理喻,从来不拿主意,总说:这是你们大臣的事情。”
现代学者尊为典范的英国虚君共和、责任内阁制度,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发展过程。十八世纪初期,英国国王绝非虚君,内阁也无人领衔负责。现代意义的“首相”官职此时还不存在,领导政府和主持内阁会议的职责都属于国王。大臣各自向英王述职,彼此之间没有义务沟通和协调。发动光荣革命登上英国王位的威廉三世不但主持内阁会议,还任免阁臣,决策国事,并过问政策的贯彻执行。
“首相”官职的形成始于汉诺威王朝。生于德意志的乔治一世不会说英语,主持会议力不从心,对繁琐的政务不厌其烦,即位三年之后便拒绝参加内阁会议;乔治二世没有语言障碍,但绝非事必亲躬的君主,主持内阁会议也不过偶尔为之;乔治三世在位六十年,只主持过两次内阁会议。碰上这三位不理朝政的国王,大臣们只好因陋就简,随机应变。首席财政大臣因为责任最重,不得不挺身而出,召集主持内阁会议并作记录,然后向国王汇报。这个琐碎的秘书职能,便是英国首相的滥觞。位于伦敦唐宁街10号的首席财政大臣官邸,日后也就成了世界闻名的英国首相官邸,内阁的代名词。
现代史家通常认为英国第一位首相是罗伯特·沃波尔(Robert Walpole)。1720年,英国南海公司倒闭,引发一场金融风暴。次年沃波尔出任首席财政大臣,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此后沃波尔执掌英国财政二十年,逐步成为下议院领袖和内阁第一人。然而沃波尔有首相之实,却不敢接受首相之名,只因内阁成员均由国王任命,地位平等,“首相”的称呼是对其他阁老的不敬。此外英王是法定的政府首脑,首相领衔内阁在很多人眼里是对王权的僭越。1741年,沃波尔在下议院接受质询,一位议员指责沃波尔权倾朝野,表示“我们的宪法不允许首相的存在。” 沃波尔连忙自辩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首相,也不认为政府完全在我的影响和指挥下运作。”
“首相”一直未能形成制度,成为十八世纪英国政局动荡的根源之一。如果有政治强人担纲国务,凭借非凡的能力和崇高的威望领导内阁,掌控大局,则政通人和,百业俱兴;倘若没有一位众望所归的人物出面担纲,内阁不免陷入权力斗争而无暇他顾,内政外交都乏善可陈。
十八世纪先后有五位杰出的政治家出任英国首相,执政时间加起来长达七十年,成就了大英帝国的霸业。沃波尔去世后,佩拉姆继任首席财政大臣。他在位21年,赢得了国王的重视,下议院的尊敬,以及银行界的信任,是五贤相中的第二人。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使英国国债再攀新高,达到史无前例的7,600万英镑,相当于英国政府十二年的财政收入。佩拉姆殚精竭虑改善财政状况,将陆军从五万人削减至两万人,海军从五万人削减至八千人。治理整顿卓有成效,财政压力大大减轻,佩拉姆在1752年将土地税从20%减至15%,受到广泛赞誉。
然而佩拉姆削减海军的举措引起海军部的强烈反弹。首席海军大臣桑维奇伯爵执意要求保持最低限度的海上力量,而一支满员的海峡舰队都要超过八千人。桑维奇和佩拉姆发生激烈争吵,结果遭到撤职处理。继任首席海军大臣的乔治·安逊(Geroge Anson)是海军名将,出身豪门,后台很硬。他赞同桑维奇的主张,但避免同佩拉姆正面交锋,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加强海军的实力。安逊唯才是举,提拔最优秀的军官而无视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并大力推动武器装备的标准化。英国海军军费1749年还高达518万英镑,1753年就骤减至81万英镑。由于军费匮乏,海军舰船的状况触目惊心。1753年皇家海军共有战列舰97艘,纸面实力相当可观,然而其中大部分战舰五年内没有得到任何修缮维护,很多已经无法出海作战。
1754年,佩拉姆去世。继任首相的纽卡斯尔公爵(Duke of Newcastle)无论能力还是人望都差了几个档次,于是寻求战争国务大臣亨利·福克斯(Henry Fox)的支持,两人搭档组阁。纽卡斯尔是个外交家,但缺乏统御才能,加上虚荣心强,妒贤嫉能,致使数位阁员愤然辞职。下议院的领袖人物威廉·皮特(William Pitt)组成反对派,高声谴责纽卡斯尔的施政方针。福克斯是个机会主义者,在纽卡斯尔和皮特之间左右逢源,为自己积攒政治资本。纽卡斯尔摆不平方方面面的关系,内阁成员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国事决策头痛医头脚疼医脚,没有任何长远打算。
正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英国进入政治动荡时期之际,战争之神却来敲门了。
十八世纪上半叶,英法殖民者在北美极力扩张势力范围,各自纠集一批印第安部落大搞武装摩擦,紧张局势愈演愈烈。1754年5月,一位名叫乔治·华盛顿的弗吉尼亚民兵团长率部伏击了一支法国侦查部队,击毙10名法国官兵,其中包括指挥官朱蒙维尔(Joseph de Jumonville)。法国殖民当局立刻发动反击,围攻英国要塞,迫使华盛顿投降。“朱蒙维尔峡谷之战”作为欧洲七年战争的导火索载入史册。英国几年前才打完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百废待兴,人心思定。轻起战端的华盛顿在英国受到严厉的批评,前首相沃波尔的儿子霍拉斯·沃波尔(Horace Walpole)写道:“一个年轻的弗吉尼亚人在美洲丛林里放的一排枪,点燃了全世界的战火。”
面对战争与和平的抉择,纽卡斯尔首鼠两端,游移不决,阁老们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最后通过的折中方案竟然是在北美立足于战,在欧洲立足于和。英国一方面加紧与法国方面的和谈,一方面向北美增兵。1755年4月,皇家海军中将博斯卡文(Edward Boscawen)奉命率领11艘战列舰前往北大西洋拦截运送援军的法国舰队,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武力。博斯卡文只截住了三艘落单的法国战舰,激战之后俘获其中的两艘。法国舰队主力躲过皇家海军的拦截,顺利抵达北美的路易斯堡港,下载六个步兵营的增援部队。这数千法军日后对北美的战局有举足轻重的影响。7月间,远征俄亥俄谷地的两千英军遭到法军伏击,五百人丧生,北美的英军总司令布拉多克(Edward Braddock)阵亡。消息传来英国舆论大哗,纽卡斯尔政府被迫增援北美,进一步滑向战争的轨道。
与此同时,欧洲局势也急转直下。由于英国国王身兼汉诺威选帝侯,纽卡斯尔不得不为乔治二世的欧洲领地操心劳神。1755年的欧洲政治格局,法国和普鲁士结盟,英国和荷兰、奥地利是传统盟友。然而奥地利的特蕾莎女皇对英国口惠而实不至的外交政策非常不满,私下里寻求法国的支持,以遏制普鲁士的扩张。纽卡斯尔明白奥地利靠不住,便试图同俄国结盟,以确保汉诺威的国防安全。无奈俄国要价太高,纽卡斯尔无法赢得下议院的支持,于是将目标转向普鲁士。1756年1月,英国和普鲁士缔结军事同盟。纽卡斯尔此举将奥地利彻底推向对立面。同年五月,奥地利和法国签约结盟。
这就是欧洲历史上著名的“外交革命”(Diplomatic Revolution),颠覆了持续数十年的传统联盟关系。纽卡斯尔连英国内阁都摆不平,当然驾驭不了野心勃勃的普鲁士国王腓德烈二世(史称“腓德烈大帝”),后者于1756年8月悍然入侵萨克森,引发法国、奥地利、瑞典、俄国的军事干预。纽卡斯尔的新盟友将英国拖入一场欧洲大战。
得知皇家海军在北美俘获两艘法舰以后,英国上议院领袖、首席大法官哈德维克伯爵(Philip Yorke,Earl of Hardwicke)叹息道:“战争迫在眉睫,我们的准备工作尚未展开,这着实让人担忧。”
1755年度英国下议院批准的海军军费为171万英镑,完全不敷战备之需。由于北美战事不断升级,皇家海军屡次集结出击,长期滞留海上,各支舰队普遍流行伤寒和败血症,导致2,000水手丧生,另有1,200人病重退役。这年底,皇家海军现役战舰包括88艘战列舰和74艘巡洋舰,编制定员50,000余人,而官兵总数为36,000人,其中包括6,000病号。海峡各军港通常只有十余艘战舰可以立刻起航出海,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相当有限。首席海军大臣安逊为了解决人手短缺的问题,不得不诉诸于强制征兵(Impressment),派人到各个港口抓壮丁,搞得民怨沸腾。
与此同时,法国开始加紧战争准备。半个多世纪以来英国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总体国力依然远逊法国。按照现代学者估算,法国此时的国民生产总值是英国的一倍半。路易十五在和平时期的财政收入平均每年2亿6千万锂(相当于1,100万英镑)。为了满足战备之需,路易十五在1756财年大幅度加税,并且要求教会捐款支援。这一年路易十五的财政收入高达5亿4千万锂(相当于2,250万英镑)。相比之下,英国在1750-1755年间的财政收入平均每年700万英镑。1756年度议会加税100万英镑,民间认购国债400万英镑,使得总收入达到1,200万英镑,与法国相差悬殊。法国的战略难题依然是国土防御,路易十五每年需要花费7,500万锂(相当于312万英镑)维持一支庞大的陆军。此外法国官僚机构臃肿,效率低下,浪费惊人,路易十五虽然财力雄厚,可供调配的资金着实有限。
1775年底,路易十五同时任命两位军事统帅主持国防,其中之一是71岁高龄的贝利尔公爵(Duc de Belle-Isle),他在英吉利海峡对岸集结92个步兵营和22个骑兵连总共七万大军。虽然贝利尔并未征集运输船只,这个跨海入侵的姿态就足以让英国内阁寝食难安。安逊向岳丈哈德维克私下表白道:“此刻派遣海军远渡重洋,一旦急需便无法召回,这是非常危险的举措。我坚信法国倘若真要动手,一定会跨海入侵英国。”
基于这个判断,安逊以牺牲其它战区为代价,屯重兵于英吉利海峡。1756年3月,皇家海军在海峡集结55艘战列舰以防法国入侵,这支舰队依然短缺一万余名水手,但表面的战略威慑力相当可观。相比之下,皇家海军的地中海舰队只有三艘四等战列舰。
1755年底,法国海军拥有现役战列舰57艘,其中12艘需要大修,另有9艘正在建造。次年春天,法国海军只能出动45艘战列舰,实力显然无法与皇家海军争锋。英国海峡舰队果然让法国望而生畏,暂时打消了跨海进攻的念头。1756年3月15日,法国决定在地中海战区发动攻势,目标直指英国海军基地米诺尔卡(Minorca)。
爱思伯爵
发表于 2012-8-23 10:14:26
{:237:}{:237:}{:237:}
坐在小沙发上慢慢看
魔术师
发表于 2012-8-25 09:17:23
怎么感觉大英海军总是大起大落的?{:199:}
史鉴
发表于 2012-8-27 08:47:11
魔术师 发表于 2012-8-25 09:1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怎么感觉大英海军总是大起大落的?
原因是缺钱,而缺钱的原因是铢锂必较的下议院。英国海军军费从1749年的518万英镑,骤减至1753年的81万英镑,基本上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类似的情况每次战争以后必定出现。这样几年下来,海军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史鉴
发表于 2012-8-27 08:49:33
3.米诺尔卡之战
米诺尔卡是法国土伦港西南方向350公里以外地中海的一个小岛,拥有世界第二深的天然良港马洪港(Port Mahon)。自从1708年被英国占据,米诺尔卡就一直是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的前进基地,岛上有三千英国守军,扼守马洪港的圣菲利普要塞拥有大小火炮800门。米诺尔卡面积七百平方公里,区区三千守军不可能处处设防,法军登陆不成问题。英军的防御重心是圣菲利普要塞,只须坚守数月,皇家海军便会驰援。米诺尔卡周围的制海权一旦落入皇家海军之手,登陆的法军便成了瓮中之鳖。因此法军只能寄希望于声东击西,作势入侵英格兰以吸引皇家海军的兵力,然后出其不意突袭米诺尔卡,争取速战速决。
1756年4月12日,法国海军中将加里索尼埃尔侯爵(Marquis de la Galissoniere)率领十二艘战列舰扬帆起航,护送一支装载12,000法军的运输船队杀奔而来。五天以后,法军顺利登陆米诺尔卡,然后跋涉24公里兵临圣菲利普要塞城下,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抵抗。英国守将是82岁高龄的布莱克尼中将(William Blakeney),身患痼疾卧床不起,但头脑非常清醒。他将三千守军全部撤入要塞,咬紧牙关,固守待援。驻扎马洪港的三艘英舰侥幸逃脱,撤回直布罗陀报信。
法国的战前情报工作非常差劲,登陆米诺尔卡的法军司令黎世留公爵(Duc de Richelieu)惊讶地发现岛上居然还有英国守军,而圣菲利普要塞易守难攻,他不得不做长期围困的打算。法军的弹药、粮食、甚至饮水都必须依靠海上供应,而几艘英国巡洋舰就能够截断法军的后勤补给。此后守城英军望眼欲穿,围城法军忐忑不安,都在等待皇家海军的来临。直到5月19日,一支英国舰队才出现在米诺尔卡海域。岸上手持望远镜观察敌情的黎世留对麾下将官说:“一个很有趣的节目正在上演,如果加里索尼埃尔先生击败了敌人,我们可以优哉游哉继续围困;倘若他遭到失败,我们就必须不惜代价立刻攻城。”
早在去年十月,英国海军部就接到了法国土伦舰队整军备战的情报。这年一月间,英国陆军总司令康伯兰公爵(Duke of Cumberland)呼吁增援米诺尔卡,安逊却认为这是法国人的诱敌之计,置若罔闻。此后关于法国准备攻击米诺尔卡的情报如同雪片一般飞来,纽卡斯尔内阁直到3月9日才决定派遣10艘战列舰增援地中海舰队。3月11日,约翰·拜恩(John Byng)被任命为地中海舰队司令,接受了解救米诺尔卡的使命。
时年52岁的拜恩出身海军世家,其父是皇家海军宿将,1721年受封托林顿子爵(Viscount Torrington),1727年官拜首席海军大臣。家中行四的拜恩无望继承父亲的爵位和产业,13岁便进了海军,此后少年得志,一帆风顺,23岁出任一艘巡洋舰的舰长。拜恩是典型的官宦子弟,养尊处优,好逸恶劳,三十余年的海军生涯乏善可陈,全凭资历和关系步步高升,42岁时提为海军中将。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期间,拜恩在地中海舰队担任要职,虽无尺寸战功,也算摸透了地中海西部海域的情况。此次增援地中海战区的消息传出,拜恩主动请缨,临危受命。
安逊以慧眼识珠著称于世,选择拜恩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算。其实安逊对拜恩的评价不高,认为他缺乏统御才能和进取精神,战时指挥过于小心谨慎。安逊曾经私下里批评拜恩:“我不明白为什么某些舰队司令总是觉得自己处境危险,除非拥有压倒多数的兵力优势。”无论如何,安逊在公开场合仍然显得用人不疑,认为“拜恩的舰队足以击败地中海的任何一支法国舰队,”并提拔拜恩为海军上将以壮行色。
拜恩舰队的组建反映了安逊对地中海战区缺乏重视。此时皇家海军有27艘战列舰游弋英吉利海峡和比斯开湾,28艘战舰集结朴茨茅斯港待命,但拜恩不能抽调其中的任何一艘战舰。拜恩为了凑足麾下战舰的人手,屡次跟海军部交涉,终于获准抽调海峡舰队的水兵。然而拜恩被迫搭载增援米诺尔卡守军的一个步兵团,为了给这些步兵腾地方不得不舍弃了自己的海军陆战队。由于军情紧急,拜恩舰队在人手短缺、未及修缮的情况下,于4月6日扬帆起航。由于路上遭遇风暴,拜恩舰队5月2日才抵达直布罗陀,与逃离米诺尔卡的三艘英舰会合。
直布罗陀总督判断法军即将来攻,因此拒绝给拜恩舰队提供人力支援。港内船坞空空荡荡,拜恩没有材料修理残破的战舰。五天之后,情绪低落的拜恩离开直布罗陀,驶向米诺尔卡,临行前发函海军部,声称自己没有得到直布罗陀一兵一卒的支援,此次远征毫无希望,米诺尔卡的陷落指日可待。英王乔治二世看了这份公函,惊呼道:“这个人毫无斗志!”安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用人不当,连忙派人赶往直布罗陀解除拜恩的指挥权。
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5月20日,拜恩舰队在米诺尔卡海域同加里索尼埃尔的法国舰队接战。英舰队13艘总共载炮836门,法舰队12艘总共载炮796门。海战伊始英舰队照例组成战列线,抢占上风向逼近法舰队。按照常规,英舰战列线逼近以后应该转向与法舰战列线对齐平行。拜恩舰队却一直保持40度的夹角,斜刺里冲向敌阵。按照拜恩事后的战报解释,他的意图是旗下战舰各自斜穿法舰战列线,以近距离舷炮齐射轰击敌舰薄弱的船尾。这是非常高明的纸上谈兵,实际操作却大相径庭。
由于英舰战列线速度优势不足,逼近过程中渐渐落到后面。拜恩的前队错过了敌舰的前队,逼近接敌时堪堪与法舰队中央对齐,后队远远拖在火炮射程之外。拜恩设想双方接战时呈V字形排列,结果变成了Y字形。突前的六艘英舰承受法舰整条战列线的三次齐射,风帆绳索受损严重,其中位居第六的“无畏号”(Intrepid)前桅杆被击断而失去控制,漂向敌阵,遭到两艘法舰的夹击。第七位的“复仇号”(Revenge)跟上救援,后续战舰无所适从,英舰战列线顿时乱成一团。拜恩坐镇旗舰“拉米利斯号”(Ramillies)居第十位,他的舰长建议脱离战列线,挂满风帆冲上去攻击法舰队的后卫。拜恩回答:“我作为舰队司令不能这样单枪匹马冲向敌阵。马修斯接敌时未能保持战列线的完整,结果上了军事法庭。我不能重蹈覆辙。”
结果持续三个多小时的海战当中,拜恩的前队以寡击众对抗12艘法舰,后队一直拖在火炮射程之外。法国舰队司令加里索尼埃尔未能把握战机,下令前队掉头围攻英舰,而是满足于一个平局,带领舰队撤离战场。当晚双方盘点损失,都伤亡了两百多人,战舰无一沉没。英舰队阵亡两位舰长,六艘战舰风帆桅杆损坏严重。拜恩召集舰长开会讨论何去何从,最后决定撤回直布罗陀修整待援。这个决定断送了米诺尔卡的一线生机。英国守军坚持到6月29日,布莱克尼认为自己不辱使命,向法军投降。
攻克米诺尔卡的消息传开,法国人欢欣鼓舞,认为英国一定会求和。也确有一部分英国权贵如此打算,首席大法官哈德维克认为英国已经无望赢得这场战争,首相纽卡斯尔私下里也很赞同。然而权贵们的小算盘敌不过汹汹民意。英国民众对丢失米诺尔卡的反应不是气馁,而是愤怒。纽卡斯尔上街时遭到老百姓的围攻,马车被糊满烂泥,军国大事顾不上了,先保住乌纱帽要紧。内阁绞尽脑汁推卸责任,海军部为了构陷拜恩不惜删改他的战报,某些高官暗地里派人到处煽风点火大搞舆论导向。拜恩一下船便被关押候审,海军部罗织证据以确保拜恩的有罪判决。
出身贵族世家的拜恩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争锋相对,声称指控自己的海军部官员是“一帮刀笔之吏,除了一点机心、一肚子坏水,别无所长。” 拜恩发表了自己未经删改的战报原文,并雇佣了一批知名作家写文章攻击纽卡斯尔内阁,指责政府拿拜恩当替罪羊,以掩饰自己的腐败和无能。这年8月,公众舆论开始将矛头指向政府,下议院领袖皮特公开要求议会追究本届政府丢失米诺尔卡的责任。10月间,纽卡斯尔内阁垮台,安逊也丢掉了海军大臣的职位。
德文郡公爵领衔的新内阁未能改变拜恩的命运。这年12月,由十二位海军将领组成的军事法庭终于开庭。拜恩当庭宣读了洋洋万言的自辩书,表示他尽了最大努力援救米诺尔卡;无奈他的舰队和对手相比,在战舰的吨位、舰炮的口径、以及人员的配备等等方面都处于劣势。尽管如此,海战以后撤离战场的是法国舰队而非英国舰队。最后,他将米诺尔卡陷落的责任全部归咎于海军部的短视和渎职。
军事法庭听取了数十位证人的证词,最后免除了“临阵脱逃”、“胆怯避战”等等控罪,但是认为拜恩未能尽最大努力击败敌舰救援米诺尔卡,依照《战争条例》第十二条判处他死刑。军事法庭将判决书呈送海军部的同时,附上一封全体成员签名的请愿书,表示仅仅因为一个判断失误而判处拜恩死刑违背良知和道德准则,恳请有关方面宽大处理。
枪毙一位海军上将在英国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七位海军大臣之一的福布斯(John Forbes)以量刑过重为由拒绝在判决书上签字,拜恩的舰队副司令韦斯特(Temple West)拒绝接受海军部的委任以抗议这项判决的不公。呼吁赦免拜恩的政治人物形形色色,其中有辉格党大佬威廉·皮特和政坛新秀霍拉斯·沃波尔,也有以道德沦丧著称于世的达什伍德(Francis Dashwood)。法国哲学家伏尔泰也加入了这场“拯救拜恩”的政治运动,托人将黎世留公爵的一封亲笔信带入英国,信中高度赞扬拜恩的将道。
最感人的当属年过六旬的海军司库道丁顿(Geroge B.Dodington)。道丁顿是纽卡斯尔的亲信,又是众矢之的海军部高官,按理说应该三缄其口,然而他基于人道主义的良知毅然挺身而出,两次在下议院发表演讲,敦促议员修改草菅人命的《战争条例》。霍拉斯·沃波尔这样赞扬自己父亲昔日的政敌:“这个高尚仁慈的演讲感人肺腑,得到了所有议员的关注和理解。考虑到目前民意汹汹的情形,我得说这个演讲胆气过人,足以让我的国家汗颜。”
然而英王乔治二世拒绝赦免拜恩,于是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1757年3月14日,海军上将拜恩走上刑场。
拜恩在宣判之后的几个月里表现得相当勇敢,没有辱没家族的名声。这天上午,停靠朴茨茅斯港的战列舰“君主号”(Monarch)上戒备森严,海军部要求港内所有舰长都乘坐小艇停在君主号周围观看行刑,接受教育。十二点正,拜恩走出船舱,步伐沉稳,表情镇定。他向甲板上的同僚鞠躬致意,然后对监刑的司法官说:“我的朋友,请随我来。” 拜恩步入后甲板,九名海军陆战队员组成的行刑队枪上刺刀矗立等候。拜恩将一封遗书交给司法官,再次鞠躬,低声嘱咐:“先生,请记住我给你交代过的事情。” 然后走到行刑队前面,在一个布垫上双膝跪下。一位朋友上前欲为他蒙住双眼,拜恩婉言拒绝,自己戴上眼罩。与此同时,九名士兵以三排横列前进两步,前两排举枪瞄准,等待拜恩的信号。拜恩跪在布垫上低声祷告一分钟,然后丢落手中的丝巾,算是给了信号。于是六枪齐发,五弹中的。拜恩仰天倒下,一命呜呼。
伏尔泰为此有感而发:“这个国家时常需要枪毙一名海军上将以激励其他的人。” 伏尔泰的戏谀之言却是一语中的,这个事件是皇家海军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拜恩的命运告诉所有的人,即使是最有势力的朋党也无法挽救一个怯战的海军将领。积极求战并不能避免过失,但最致命的过失是不敢冒这个风险。从此以后,皇家海军逐渐形成了攻击再攻击的传统,这成为英国将领作战时最大的心理优势。此后的百余年间,皇家海军的对手在海战中已经习惯于取守势,而其中大多数根本不敢奢望胜利。无论是官兵的悍勇还是数量的优势,都无法弥补这种心理阴影造成的劣势。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27 23:59:52
史鉴 发表于 2012-8-26 19:4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积极求战并不能避免过失,但最致命的过失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想起了大棒罗斯福的一句话:“It is hard to fail; It is worse never to have tried to succeed。”
大洋之上的海战是一种“Winner Takes All”的竞争,没有活口,很难俘虏,失败方集体下海喂鱼。。。 所以海洋民族必须得有“求险”精神;不像陆战,总有求和妥协、皆大欢喜的时候。。。 大陆民族没有必要去冒不必要的风险和损失,所以就更倾向于“求稳”心态。。。
魔术师
发表于 2012-8-28 08:26:06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27 23:5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想起了大棒罗斯福的一句话:“It is hard to fail; It is worse never to have tried to succeed。”
大 ...
可惜现在是海洋时代,求稳已经没有意义了。
史鉴
发表于 2012-8-28 09:58:44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8-27 23:5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想起了大棒罗斯福的一句话:“It is hard to fail; It is worse never to have tried to succeed。”
大 ...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日本二战的时候动辄嚷嚷“一亿玉碎”,确实有点海洋民族的求险精神。
dragonnj
发表于 2012-8-31 09:59:37
战争其实就是看双方谁的经济实力更强。足够的后勤支持是胜利的关键之一。当然军队领导人是否能在关键时刻亮剑也是很重要的。
爱思伯爵
发表于 2012-8-31 10: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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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鉴
发表于 2012-9-1 09:32:20
4. 大器晚成
1756年6月16日,英国海军部收到拜恩洋溢失败主义情绪的信件以后,急忙派人赶往直布罗陀解除他的指挥权。奉命接掌地中海舰队的人名叫爱德华·霍克(Edward Hawke),后来被美国著名军事史学家马汉誉为“十八世纪英国海军史上第一个伟人。”
霍克生于1705年,父亲是伦敦的一名律师,母亲出身约克郡的地主乡绅。霍克的舅舅布莱登(Martin Bladen)是陆军中校,退役以后跻身下议院,在军界、政界都颇有人脉。凭借这个关系,霍克15岁时便作为士官生进入皇家海军,20岁晋升中尉,29岁晋升船长,指挥一艘20门炮的巡洋舰。然而此时天下太平,英雄无用武之地,霍克在三十而立的年纪却遭到裁撤,回家赋闲四年之久,期间娶妻生子,安享天伦之乐。
1739年英国和西班牙之间爆发战争,霍克应召返回皇家海军,奉命指挥一艘50门炮的四等战列舰“波特兰号”(Portland),前往加勒比海为英国商船护航。此时的西班牙帝国早已风光不再,霍克在加勒比海和北美之间巡航三年,竟然没有遭遇一次敌情。1742年,霍克完成任务回到英国,再次赋闲。已经37岁的霍克显然对自己的事业很不满意,舅舅布莱登写信安慰道:“幸好我在海军部有熟人,我的朋友考文迪什先生已经为你内定了一艘战舰。不过你刚刚结束一次漫长的航程,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和亲友团聚。”六个月之后,霍克果然接到海军部的一份委任状,奉命指挥刚刚下水的70门炮战列舰“贝尔维克号”(Berwick)。
这是十八世纪英国社会的常态,无论军界还是政界都盛行任人唯亲,军官晋升全凭关系惠顾。倘若没有一个神通广大的舅舅,霍克很难脱颖而出,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这种不正之风固然导致马修斯、拜恩等平庸之材身居高位,却也造就了一批彪炳战史的名将。究其原因,英国国民对皇家海军寄予厚望,议会对将领的表现高标准严要求,制造了一个优胜劣汰的竞争环境。尸位素餐很难经受得住战场的考验,无能之辈终将被淘汰。
1744年初,39岁的霍克指挥“贝尔维克号”战列舰,加入马修斯统帅的地中海舰队,迎来了他军事生涯的第一战,这就是前文提及的土伦海战。
2月9日,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冲出土伦港,企图突破皇家海军的封锁。马修在急忙悬挂令旗,指示麾下众舰组成战列线接敌。无奈30艘英舰散布在十几公里宽的海面上,战列线尚未组成,法西舰队已经乘风而去。马修斯见此情形,下令悬挂攻击令旗,自率旗舰冲向拖在后面的西班牙舰队,期望麾下众舰跟上来。由于马修斯同时悬挂布阵和攻击两幅令旗,英国战舰大多无所适从,贻误战机,只有少数舰长心领神会,冒险接敌,霍克就是其中之一。
霍克率领“贝尔维克号”逼近西班牙战舰“波德尔号”(Poder)。波德尔号试图逃避,霍克紧追不放,绕到波德尔号的下风向挡住去路,两舰激烈炮战,波德尔号主桅杆被击倒,西班牙舰长被迫降旗投降。可惜法国舰队掉头杀了一个回马枪,不但抢回“波德尔号”,还重创多艘英舰。马修斯无力再战,率部撤离战场。
土伦海战引发了英国海军史上最著名的军法审判之一,舰队司令马修斯以及数位作战不力的将领被扫地出门。霍克是本次海战唯一的亮点,他的大名很快传遍英国。乔治二世是英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带兵打仗的国王,出于英雄相惜之情,对霍克另眼相看,称他为“我的舰长”。1747年霍克晋升海军少将,却险些退役。此时正值海军部裁撤冗员,一大批将领被迫退休。霍克的舅舅一年前去世,官场素来人走茶凉,失去靠山的霍克不幸名列黄册 - 也就是退役将领名单。乔治二世得知此事,指示海军部“我的舰长必须留用”,挽救了霍克的前程。
7月间,霍克出任普利茅斯港的司令官。这是一份远离战区的差使,渴望建功立业的霍克只能慨叹自己运气太差。此时正值皇家海军封锁大西洋航线,截断法国同美洲殖民地的联系。这年5月,法国派出一支护航船队补给西印度群岛,在菲尼斯特尔海角(Cape Finisterre)以外遭遇安逊指挥的皇家海军“西部舰队”(Western Squadron) - 这是专门用来封锁法国大西洋航运的特遣舰队。一场激战之后法国四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被俘,其余逃回法国海港。7月,法国再次组织250艘运输船的庞大护航舰队,试图冲破皇家海军的封锁。英国方面获得消息,急令西部舰队出击。然而新任舰队司令沃伦中将(Peter Warren)身患败血症不能带队出征,海军部手忙脚乱临阵换将,发现只有普利茅斯港的司令官能够就近代理,立刻启程。一次历史性的机遇出乎意料地展现在霍克面前。
由于霍克资历尚浅,此前从来没有指挥过一支舰队,海军部和沃伦都不太放心,给他下达一系列异常具体的指令,包括在哪里巡航,遇敌如何布阵等等。8月20日,霍克率领西部舰队扬帆起航。这支舰队共有14艘战列舰,但绝大多数载炮仅60门,只有两艘载炮70门以上。霍克出海巡航将近两个月,终于在10月17日清晨发现了法国护航船队由东向西逆风而行。
由于距离太远,霍克无法判断法国护航舰队的实力,于是指挥舰队组成战列线追赶上去。待到逼近以后,霍克发现法国舰队只有8艘战列舰,但其中5艘载炮70门以上,倘若以战列线并行较量炮火,英舰恐怕要落下风。霍克随机应变,立刻降下布阵令旗,升起追击令旗。这意味着英舰可以摆脱战列线的约束,以松散队形接敌。此举违背《印行作战训令》第19条,也不符合海军部的指令,倘若失手肯定要上军事法庭。霍克敢于冒有算计的风险,体现了一代名将的风范。
第二次菲尼斯特尔海角之战作为全线追击的完美典型载入史册。战局发展完全不出霍克所料,英舰一拥而上两面夹击,集中优势炮火围攻敌舰,从后至前逐步包抄了整条法国战列线。霍克的胆大包天赢得辉煌战果,六艘法国战列舰被俘。250艘法国商船在海军的拼死掩护下逃入大西洋,其中大部分顺利抵达法属西印度群岛。此战法国海军除了六艘战舰以外,还有四千余名水手伤亡被俘。这是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失。
1747年西部舰队的两次大捷非常振奋人心,国务大臣纽卡斯尔公爵在日记里得意洋洋地写道:“沃伦将军说我们港口里停泊的法国战舰比法国港口里还要多,他可以立刻下战书,率领法国造的军舰跟法国海军较量。”
次年战争结束,霍克受封子爵,晋升海军中将,并当选国会议员,事业蒸蒸日上。此后皇家海军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缩编,官兵人数从五万人剧减至八千人,绝大多数战舰都被封存。和平时期霍克主持船坞管理,参与皇家海军的军纪检查。知人善任的安逊试图在海军部为霍克谋一席之地,但时机尚未成熟。安逊没有看错人,多年之后霍克挟赫赫战功官拜首席海军大臣,任内颇有建树。
1755年英法关系因北美殖民地的武装摩擦而日趋恶化,海军部命令霍克在朴茨茅斯港集结组建西部舰队。7月间,霍克率舰队南下比斯开湾,奉命扣押遇到的所有法国船只。年底霍克率部返航时,累计掳获法国商船三百多艘,总价值六百万英镑。此时英法尚未开战,法国政府强烈抗议皇家海军的劫掠行动,取消和谈,召回大使,并策划一次战略反击,这便是次年爆发的米诺尔卡之战。
1756年6月,霍克正在指挥海峡舰队看守英国的南大门,突然接到海军部指令,携带一封密件赶往直布罗陀。霍克到达目的地以后拆阅密件,才知道海军部命令立刻解除拜恩的指挥权,派人押送他回国受审,并调查地中海舰队将官的战场表现。霍克尊令行事,但为了维持舰队士气,暂时封存了调查报告。此后霍克率领地中海舰队兵临米诺尔卡,发现要塞已经落入法军手中,便径直北上封锁土伦港,阻断法国的地中海航运,直到年底才班师回国。
1757年4月,德文郡公爵领衔的内阁垮台。英王乔治二世的默许下,皮特和纽卡斯尔这两个政坛死对头摒弃前嫌,联袂组阁,皮特担任国务大臣主持外交,风头盖过了首席财政大臣纽卡斯尔。皮特的战略方针是全力支持普鲁士国王腓德烈二世以牵制法国。为了减轻腓德烈二世在欧陆战场的压力,皮特策划了一系列军事行动,对法国海岸实施两栖攻击,迫使法国分兵防守沿海城市。
这年9月,霍克奉命率领海峡舰队搭载八千陆军,准备登陆法国港城罗歇福特(Rochefort)。英国远征军兵临罗歇福特海外,却发现水太浅,舰队不得不在海岸两公里以外下锚,陆军必须乘坐划艇抢滩登陆,期间一个多小时暴露在法军要塞炮火之下,而海军无法提供火力支援。陆军将领莫东特(John Mordaunt)犹豫不决,迟迟不下命令。霍克等了五天,最后忍无可忍,给莫东特递交最后通牒。海峡舰队需要为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商船队护航,不可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倘若陆军不离开登陆攻击,他将率领舰队撤回去。莫东特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何去何从,最终决定取消行动班师回国。霍克拒绝参加会议,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皮特对自己的天才构想寄予厚望,没料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怒不可遏。这次军事行动耗费一百万英镑却一事无成,福克斯斥之为“用金币去砸法国人的窗户。” 英王乔治二世下令彻查,莫东特被送上军事法庭,霍克也不得不出庭作证。由高级将领组成的军事法庭最终宣判莫东特无罪,认为此次远征策划不周,言下之意皮特应负主要责任。这个判决让皮特相当恼火,但却无可奈何。远征罗歇福特的失败成了霍克的一块心病,此后多年都讳莫如深。
皮特继续执行他的既定方针,次年相继发动了对法国港城圣马洛(St Malo)和谢尔堡(Cherbourg)的登陆作战。霍克因病错过了这年的大部分战事,第二次远征安逊亲自出马指挥护航舰队。英军攻克了谢尔堡,掳获大批物资,将港内的船坞战舰付之一炬。然而法国驻扎在周边地区的陆军迅速向谢尔堡汇集,最终在一个叫圣卡斯特(St Cast)的渔村附近捕捉到了英国远征军。此时英军正散布海滩,发现敌情以后急忙部署三千步兵担任阻击,掩护大部队登船。法军发动白刃突击,一举冲垮英军后卫部队,将他们赶进大海,然后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抓俘虏。圣卡斯特之战英军伤亡被俘两千余人,皮特的天才构想至此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