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偶记2018：北京篇（四）

晨枫

到了北京，军博属于必到，但其实不是重点，中国美术馆才是另一个重点。尤其想看吴冠中、林风眠、罗中立、靳尚谊这些。我对国画相对缺感，但李苦禅、李可染、黄胄、黄宾虹也是想看看的，要是还有齐白石、吴作人就更好了。这也是国家级的博物馆，同样不用买票，凭证件就进。根本不用排队，随到随进，或许反映了国人兴趣所在？

也不怨人家。美术馆比国博、军博小多了，或许反映了十大建筑规化时的相对重点所在。在西方，美术馆代表了国家的文化集萃，是国家的品味所在，地位和历史博物馆一样高。巴黎没有统一的历史博物馆，卢浮宫是美术馆，收藏太多、没地方展出，才把印象派之后的东西分到奥赛，还是地方不够，才又开出蓬皮杜中心。大英博物馆是历史博物馆，但国家美术馆才是在最显耀的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维也纳的国家美术馆和历史博物馆在与Hofborg宫隔一条马路的同一个广场，面对面，双胞胎一样。华盛顿的国家美术馆也是比Smithsonian离国会更近的位置，距离越近地位越显赫。

当然，不是所有国家都这样的。莫斯科的俄罗斯历史博物馆就在红场，红场阅兵场面经常看到的那个巨大的红砖建筑就是它，现在和1812博物馆（专门纪念抗击拿破仑入侵）在分享。北京可能在规化的时候 学习苏联经验？那样的话，人民大会堂就应该造在中南海里面了。

美术馆也比军博小多了，只有国博的一个零头。十大建筑里几个博物馆中，还就美术馆最民族特色。当年是很轰动的，这样的处理现在也多了，不稀奇了。

但这里怕是真的当作展览馆用了，只有六楼一个不大的房间是收藏精品的陈列。这太不像话了！相信美术馆是有很多精品收藏的，建国以来很多名家名作都收藏在这里，李可染、李苦禅、吴冠中、林风眠、靳尚谊、罗中立、韩美林，相信都有收藏，但是在哪里？这间藏宝阁还不比有些大公司的会议厅大小，作为国家最高级美术馆，就拿不出更加像样的空间，展示民族文化的精品？民族的文化瑰宝不是用来藏的，是用来展示的。现在美术馆的主体用于巡回展览，这是不对的，是本末倒置。应该把所有空间都利用起来，把精品展示出来，还有空间，才考虑巡回展览。地方不够，就应该扩建，或者建新馆。为国家美术馆划一片地方，这北京要是做不到，就把首都地位让出来把，让做得到的城市担任首都。

现在，一楼是现代画家的，扫了一眼，无感。有一大片是于右任的书法。于老当然是近代书法大家，作为统战也有必要，但他一个人占的地方至少比藏宝阁大4、5倍，是不是有点过分？在循环放于右任的老照片，看到一张有罗家伦的，没有来得及看是否是罗久芳提供的。很有可能是，其他照片都是当事人的家人提供的。

五楼是韩乐然的专展。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朝鲜族，早年去法国学绘画，成为美术界第一个共产党员，利用特殊身份搞统战，主要在西北活动。他和国共两方高层都有很好的私交，几次深入新疆的大漠深处，考察克孜尔洞窟壁画，大量临摹和照片成为珍贵史料。1947年从克孜尔考察回乌鲁木齐的时候，飞机失事遇难。

他在50年代就被定为革命烈士。那时烈士的标准很高，必须是执行任务中牺牲的才算，不知道他在克孜尔是执行的什么任务，或许只是掩护？不过他去新疆的时候，那真是冒险家的天堂。那时没有现在蝗虫一样的旅游者，一切都是彻底的原生态，而且早年西方盗宝者的年代还不久远，当地的当事人都还在，韩乐然就是找到他们，回到若干考古地点的。他的高昌古城、车师古城、香妃墓、喀什、……的黑白照片可能是仅存的历史记录了。不过他的画……没有看出值得国家最高美术馆开辟整个一层楼展出的价值。

三楼是黄永玉的紫砂茶壶专展。本来对紫砂茶壶不感兴趣，不就是个茶壶嘛！黄永玉名气很大，可能雕弄一些千奇百怪的茶壶，但也还是茶壶而已。不过既然来了，就看看吧。一看不得了，被深深吸引了。老头90多岁了。93岁那年，受到朋友鼓动，到宜兴去住了一个月，把当年画的水浒稿件利用起来，画了108把茶壶，加上历年作品，就成了这个展览。

紫砂茶壶确实还就是紫砂茶壶，看了一把和看100把差不多，反正我是看不出名堂来。但老头真逗。画作自成一格，是融入传统风格的卡通，很有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那文字！那是一种具有深厚修养和底蕴后的随性和挥洒，真是享受。看到后来，茶壶什么样子都直接无视了，主要在看题词了。老头像个老顽童一样，口无遮拦，怪话连连，妙语连珠，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反右和文革的。

这里摘几个：

“冒牌货往往比原作声势还大还夸张”—李鬼
“只顾喝酒把老婆也丢了”—杨雄
“上得梁山大小总算个干部”—忘了是谁了
“谁叫你铁板一块，不送你上青海已算便宜了你”—裴宣
“男人偷啥都行，唯独女子不能偷，尤其是偷和尚，她那里见不着人，不偷和尚偷谁。由古至今规矩卡的都是女子，天下何公之有”—潘巧云
“认定自己没有真本事倒是人生第一大学问”—杜迁
“要不是撞着牛二宝刀早卖钱了”—杨志
“宋江不能不动手，阎婆惜非死不可，张文远何在”—宋江与阎婆惜
“手脚弄到师傅头上，你说后生可不可畏，现代张文远到处都是，师傅们小心为好”—张文远
“爱了，你把我怎么样”—潘金莲

美术馆也没有门市部，这里出售画册和艺术摆件是最名正言顺的地方了，反而没有。这些巡回展也正好可以配套卖画册，真有赏识的想买画册还不好找地方呢。不过美术馆没有那么大，没有空余地方，都被各地什么画家的巡回展占住了。这样把国家最高美术馆当沙龙使用，是无用。

故宫去过很多次了，本来不想去挤热闹，但听说西宫、慈宁宫那一片开放了，那里没有去过，去看看吧。本来是美术馆走过来，从神武门进，午门出，然后打道回府。计划得挺好，还事先问好神武门还能进，结果还是撞墙了。酒店前台的北京人也不知道，神武门已经只出不进了。这里绕道午门的公交还不好走，旅游专车要敲诈，20元车票。我对其余路线又不感兴趣，而且他们不塞满人还不走。去TMD，走吧。强行军，沿北河沿、南河沿走，到东华门拐进去，沿皇城根到午门。花了20分钟，一身汗。也好，权当锻炼身体了。

故宫要买票，但在酒店就要前台在网上预订了。到大门直接刷身份证，或者人工输入护照号码，就直接进人了，效率挺高。

到的时间不早了，也不想中线再走一遍。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这些再过100年也还是一个样子，不看了。当年还能进去呢。除了不能在金銮座上坐一坐，哪都能随便看，随便摸，尽管这样摸并不好。当年还可以从中间的雕龙汉白玉走上去，我就走过，硌脚，不舒服，下雨准保滑一个狗吃屎，没啥意思。现在这不行，那不行……直奔西宫。

武英宫和大戏台那边还是不开，但慈宁宫和花园开了。慈宁宫和整个故宫一样，雄伟，工整，但缺乏灵动，实际上是很乏味的地方，还有点压抑。慈宁宫里开了好多展览，好多浮雕和线刻，好看。中国的浮雕和希腊浮雕不一样，是浅浮雕，更讲究意境而不是逼真。线刻是比浮雕还要浅的雕刻，好像西方没有对应的。砖上的线刻更是中国特产，东汉画像砖那是一绝。在这里看这些，比殿里的衣食起居好看，也比无穷无尽的佛像好看。

看得出来，这里的画栋雕梁还真是原物，好多还没有修复。也好，都弄得像新的，就不好看了。

慈宁花园是太后散步的地方。不小，但也没有多少峰回路转，直通通的一片。中间亭子下的池塘里有荷花和金鱼，红的、金黄的、黑的、白的金鱼在荷花荷叶下游来游去，好看。

磨磨蹭蹭，快关门了。不想从神武门出来，但午门只进不出，那就从东华门出。顺便东宫走一遍。当年乾隆花园开放，印象很好。这是乾隆退位后住的地方，没有皇宫的森严，多了私家花园的随意和闲适。乾隆本来就喜欢江南，这里也有点小江南的意思。但现在又不开了。

东华门出来，肚子饿了。看到路边“东华门烤鸭店”，知道不正宗，知道宰人，不管了，权当为首都人们做贡献了。没有比半个烤鸭更小的份量了，那就半个吧。肯定不合算，因为半个的不带鸭架子汤和炒菜，但份量反而正好，否则吃不了。和记忆中的北京烤鸭不大一样，但记忆是没法竞争的，记忆里永远是完美的，现实则永远是不完美的。

说到吃，西单的那顿日餐是北京最失望的，东华门的烤鸭比不上记忆中的完美，但还是不错，后来在永安里才找到了好地方。小吊梨汤不知道在北京算怎么样一个定位，可能就是无数“还行”的地方之一，不住在附近都不会知道这么个地方。但在这里找到爆炒猪肝、麻酱拉皮、老烧带鱼，要是还有时间，还要试试腰花和还有当时菜单上看中但现在都忘了的菜肴。一个人就这么点胃口，不能太贪嘴了，否则根本吃不了。

对了，这个梨汤大概是北京特产？甜甜的，据说滋润这个那个。挺好喝的，甜但不齁。铜壶也很漂亮。不过我还是宁愿冰镇酸梅汤，那东西才解渴。

好玩的是，商场大楼角落里，放着防暴玻璃橱。看意思是要用的时候，像消防器材一样，打破玻璃就可以拿出来用。不知道谁用这东西，什么时候用？不能是商店营业员和顾客吵架的时候拿出来用的吧？

燕庐敕

冰镇酸梅汤！

无言

沿筒子河走过去更近点儿？故宫近年变动挺大的，北京人多少年不去也不一定了解近况。

推荐一下《故宫100》记录片，另外一个单霁翔的讲演也挺有意思，但找不到链接了。
https://youtu.be/u1JX5FX7eZw

晨枫

无言 发表于 2018-6-18 10:53
沿筒子河走过去更近点儿？故宫近年变动挺大的，北京人多少年不去也不一定了解近况。

推荐一下《故宫100》 ...

看了，筒子河边走不过去。都被圈地拦住了。可能我没有看清入口？

马鹿

在北京出差时候周末也常去美术馆, 展品聊胜于无.

军博去过一次, u2就在露天放着

南京老萝卜

我曾经在故宫被罚了10块钱。

那是1987年暑假，我第一次到故宫（好像一共不超过3次）。走出一个院门，看到一面红墙上有一人多高的一排标语，占了几步的宽度，用手指写的（肯定不是木棍或冰棒棍写的，推断手指）：“计划生育是中国的基本国策”，每个字有一本书这么大。

咦，这墙上还能写字？我不自觉伸出一个手指，在墙上画了一道，大概五六厘米这么长，手指上沾了一些深红色的粉末。

后来想来，我确实听到“哎！别碰别碰！”的声音。当时故宫很嘈杂，声音又远，我也没意识到那是说我的，又加上非常好奇，于是就这么划了一下。

顺着人流走到墙的那头，工作人员看着我，说，刚才是不是你在墙上划了一下？我说，是啊。他领着我走到划痕的地方，边走边说：“进故宫没看见牌子吗？只能看，不能碰。----叫你别划你还划，你看，划了一道，这不是？罚款吧，10块。”

我说，可是你看，那儿还有人写标语呢，计划生育什么的。

他说，那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把标语擦掉，把墙修好。这家伙写了12个字，罚款120。你还想写吗？你现在知道了还要写，就不是罚款120了，那就要进派出所了。

哦，原来墙上的标语是这么回事。 我踌躇了一会儿，开始讨价还价：“人家一个字罚10块，可是我就这么划了一下，少罚点，行不行？”

他说，这倒是，我们确实该罚他1200， 可是他付得起吗？罚款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你们学到教训。

没啥说的，乖乖交了10块钱罚款。

（以上数字，解释，以及讨价还价都是正确的，情节按合理的顺序组织了一下）

刚才我查了一下，1988年，故宫门票提到3块，87年很可能是1块。我记得当时北京的地铁好像是一毛一张，这是我第一次坐地铁。当时一般人的工资也就是一个月几十块（北京可能高点儿），罚款120确实是非常多了。我这么在北京玩一天，预算也就是10块钱。

另：冰镇酸梅汤，我觉得西安回民坊的最好喝了。

晨枫

马鹿 发表于 2018-6-18 10:55
在北京出差时候周末也常去美术馆, 展品聊胜于无.

军博去过一次, u2就在露天放着 ...

U2露天展览，那肯定是好多年前了

晨枫

南京老萝卜 发表于 2018-6-18 11:04
我曾经在故宫被罚了10块钱。

那是1987年暑假，我第一次到故宫（好像一共不超过3次）。走出一个院门，看到 ...

故宫门票记得好多年前就是50元了？不过肯定不是80年代，至少是90年代中以后了。

西安的回民街人太多了。我们是晚上经过的，人更多。没进去。大热的天，不管哪的冰镇酸梅汤，不好喝都难啊。

无言

晨枫 发表于 2018-6-19 00:54
看了，筒子河边走不过去。都被圈地拦住了。可能我没有看清入口？

是筒子河内侧沿着紫禁城墙，原来有不少乱建的现在都清理了。我也没走过所以不肯定。

晨枫

无言 发表于 2018-6-18 11:55
是筒子河内侧沿着紫禁城墙，原来有不少乱建的现在都清理了。我也没走过所以不肯定。 ...

那边好像过不去，不让走？

南京老萝卜

晨枫 发表于 2018-6-19 01:33
故宫门票记得好多年前就是50元了？不过肯定不是80年代，至少是90年代中以后了。

西安的回民街人太多了。 ...

我查到的是这儿：建院90年，三任院长话故宫

http://www.xinhuanet.com/herald/2015-10/13/c_134708743.htm
张忠培（著名考古专家，1987年至1989年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故宫博物院，应该是大众的:

......上世纪80年代末，故宫的票价仅1元，但当时老百姓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尽管如此，每天却仍有着络绎不绝的游人前来参观。据张忠培回忆，当时一年有800万至1200万人次左右，其中境外游客80万到100多万，最多的一年国庆节有14万游客参观。到了1988年，故宫将门票提高至3元，境外观众门票稍高一些。但是门票提高以后，观众并没有减少，可见故宫这座昔日的皇家禁地、如今的博物院，对今天的观众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

马鹿

晨枫 发表于 2018-6-18 12:29
U2露天展览，那肯定是好多年前了

难道不是一直放在那?

晨枫

马鹿 发表于 2018-6-18 12:42
难道不是一直放在那?

有一段时间4架都放在外面，后来变成1架，后来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再后来放在大棚地下，现在放进地下室了

马鹿

晨枫 发表于 2018-6-18 13:46
有一段时间4架都放在外面，后来变成1架，后来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再后来放在大棚地下，现在放进地下室了 ...

噢, 我就看过一次, 虽然我经常住在那附近.

晨枫

南京老萝卜 发表于 2018-6-18 12:39
我查到的是这儿：建院90年，三任院长话故宫

http://www.xinhuanet.com/herald/2015-10/13/c_134708743.h ...

现在的60元依然是非常良心的价格。对比国外类似的博物馆，应该在15-20美元的价位。

晨枫

马鹿 发表于 2018-6-18 12:47
噢, 我就看过一次, 虽然我经常住在那附近.

不记得你是北京人啊，出差住在那里附近？

我这次也差点住在宣武，谈不上附近，但也算比较近了。最后还是去了建外。

马鹿

晨枫 发表于 2018-6-18 13:49
不记得你是北京人啊，出差住在那里附近？

我这次也差点住在宣武，谈不上附近，但也算比较近了。最后还是 ...

以前常去航天桥那里开会, 住航天桥对面的万豪酒店

晨枫

马鹿 发表于 2018-6-18 12:50
以前常去航天桥那里开会, 住航天桥对面的万豪酒店

那边不熟，以前要么军博，要么动物园往海淀过去了

无言

马鹿 发表于 2018-6-19 02:50
以前常去航天桥那里开会, 住航天桥对面的万豪酒店

二院吗？还是七机部？

笔笔

晨大，金三又要访华了，还发了公告。19-2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