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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略翻譯 Foreign Affairs 7月八日由 Barry R. Posen 寫的一篇文章

《烏克蘭令人難以置信的勝利理論 Ukraine’s Implausible Theories of Victory 》

隨著俄羅斯軍隊在烏克蘭站穩腳跟，該國總統和其盟國似乎都同意：烏克蘭必須為勝利而戰，恢復國家至戰前的現狀。

俄羅斯將會交出其自 2 月以來取得的領土。 烏克蘭既不會承認克里米亞被吞併，也不會承認頓巴斯地區的分離的小國，並且將繼續朝著加入歐盟和北約的道路前進。

對於俄羅斯來說，這樣的結果將代表失敗。 考慮到她已經付出的巨大代價，以及西方對它的經濟制裁可能不會很快解除，莫斯科從這場戰爭中獲得的收獲幾乎等於沒有。

事實上，它會走向永久的衰弱——或者用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的話來說，“削弱到無法再做入侵烏克蘭那樣的事情。”

烏克蘭的支持者提出了兩條可以通往勝利的道路。

第一條透過烏克蘭。 該論點認為，在西方的幫助下，烏克蘭可以在戰場上擊敗俄羅斯，要嘛消耗其力量，要嘛精明地戰勝它。

第二條路徑透過莫斯科，結合戰場收益和經濟上的壓力。西方可以說服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結束戰爭——或者說服他圈子裡的某個人取代他。

但是這兩種勝利方程式都建立在一個不切實際的基礎上。

在烏克蘭，俄羅斯軍隊已經強大到足以捍衛其大部分收益。 在俄羅斯本身，其經濟足夠自主，普京對內部的控制也足夠緊，總統不可能被迫放棄這些戰爭的收益。

因此，當前戰略最有可能的結果不是烏克蘭的勝利，而是一場長期的、血腥的、最終優柔寡斷的戰爭。 一場曠日持久的衝突不僅會造成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而且還會導致衝突升級——包括可能使用核武器。

烏克蘭領導人及其支持者對外表述好像勝利就在眼前。 但這種觀點越來越像是一種幻想。 因此，烏克蘭和西方應該重新考慮他們的野心，從贏得戰爭的戰略轉向更合乎現實的方法：找到能夠結束戰鬥的外交妥協。

烏克蘭在戰場上的勝利？

西方有許多人認為，這場戰爭可以在地面上取得勝利。在這種情況下，烏克蘭必將摧毀俄羅斯軍隊的戰鬥力，導致俄羅斯軍隊撤退或崩潰。

戰爭初期，烏克蘭的支持者認為，可以透過消耗戰拖垮俄羅斯。所以有人用簡單的數學講述了一支瀕臨崩潰的俄羅斯軍隊的故事。

4 月，英國國防部估計有 15,000 名俄羅斯士兵在烏克蘭喪生。假設受傷人數是二戰期間平均水平的三倍，這意味著大約有 60,000 名俄羅斯人無法作戰。西方初步估計，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前線部隊規模為 120 個營戰術群，總人數最多為 120,000 人。

如果這些傷亡估計是正確的，大多數俄羅斯作戰部隊的兵力將下降到 50% 以下，而根據專家的意見，這個數字會使俄羅斯的作戰部隊無法繼續作戰或暫時無法繼續戰爭。

這些早期的估計以現在來看，似乎過於樂觀。 如果他們的預測是準確的，那麼俄羅斯軍隊現在早就已經崩潰了。 相反地，俄羅斯軍隊在頓巴斯正在取得緩慢但穩定的收獲。 儘管消耗理論有一天可能會被證明是正確的，但這似乎不太可能是這一場戰爭。

俄羅斯人遭受的損失似乎比許多人想像的還要少，或者他們找到了一種方法來讓他們的為數眾多的部隊保持戰鬥力。

儘管俄羅斯表示不願意將最近應徵入伍或動員的預備役人員送到前線，但他們還是以其他方式尋找預備役人員。 但是如果事態發展不順利，他們可以隨時放棄這種不情願。

就算是磨損導致俄羅斯崩潰的理論無法通過戰鬥的考驗，那麼烏克蘭還有另一種選擇：烏克蘭人可以在策略上戰勝俄羅斯人。

正如以色列在 1967 年的六日戰爭和 1973 年的贖罪日戰爭中擊敗阿拉伯敵人一樣，烏克蘭軍隊可以在機械化戰爭中用坦克和步兵和大砲擊敗敵人。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沒有足夠的機械化作戰部隊來密集防禦其廣闊的前線，這意味著原則上任何一方都應該容易受到快速、猛烈的機械化攻擊。

但是，到目前為止，雙方似乎都沒有採取這種策略。

俄羅斯可能會發現它無法在沒有西方情報部門觀察的情況下集中力量進行此類襲擊，而烏克蘭可能會受到俄羅斯情報部門的類似嚴密監控。話雖如此，像烏克蘭這樣謹慎的捍衛者可能會引誘其敵人過度擴張。

俄羅斯軍隊可能會發現他們的側翼和補給線容易受到反擊——這在戰爭初期的戰鬥中在基輔附近曾經小範圍發生過。

但是如同俄羅斯軍隊不太可能因減員而崩潰一樣，它也不太可能因被智取而輸掉戰爭。

俄羅斯人現在對烏克蘭早期嘗試過成功的策略反應很明智。儘管細節很少，但烏克蘭最近在赫爾鬆地區的反攻似乎沒有太多效果。相反，這些反攻看起來像是俄羅斯人自己在頓巴斯發起的那種緩慢而激烈的攻勢，而烏克蘭在赫爾松的反攻模式也不太可能發生太大的變化。

雖然烏克蘭人因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而比俄羅斯人更有動力，但沒有理由相信他們在機械化戰爭方面就天生具有優勢。要想要在這方面達到卓越的表現，本身需要大量的計劃和培訓。

是的，烏克蘭人可以從西方的軍事建議中獲利，但西方本身可能早就已經不熟悉此類戰術行動，自 2003 年入侵伊拉克以後，美國就沒打過任何機械化戰爭。自 2014 年以來，烏克蘭人則是將精力集中在準備防禦頓巴斯的防禦工事，而不是進行機械化戰爭的運動戰。

更重要的是，一個國家能進行機械化戰爭的能力，與其社會經濟發展息息相關。 技術和管理部門必需保持成千上萬的戰鬥裝備和電子設備正常工作，並即時協調遠程、快速機動的作戰單位。 烏克蘭和俄羅斯在人口中擁有相似的專業技術人力比例，這些人力可以轉化成士兵，因此前者不太可能在機械化戰爭中享有優勢。

另一個反駁的可能性是，西方可以向烏克蘭提供先進的技術，讓她可以擊敗俄羅斯人，幫助基輔通過消耗戰或運動戰擊敗其敵人。

但這個理論也是異想天開。俄羅斯在人口和經濟產出方面享有三比一的優勢，即使提供給烏克蘭現今最先進的工具也很難彌合這一差距。

先進的西方武器，如標槍和 NLAW 反坦克導彈，可以幫助烏克蘭讓俄羅斯在進攻上付出昂貴的代價。但到目前為止，這項技術主要適用於防禦者已經得到戰術上的優勢——掩護、隱蔽以及引誘敵軍穿越自然和人為障礙的能力。

利用先進技術對擁有顯著數量優勢的對手進行進攻則困難得多，因為必需要克服優勢數量和防禦戰術的優勢。就烏克蘭而言，西方擁有何種特殊技術可以使烏克蘭軍隊獲得如此有利，以至於可以破解俄羅斯的防禦系統的優勢，這一點我們到目前為止看不出來。

為了理解烏克蘭面臨的困難，想想納粹德國在二戰最後一次重大攻勢中的失敗，即突出部之役。

1944 年 12 月，德軍在阿登森林中以機械化和步兵師的集中兵力對抗 50 英里防禦薄弱的前線，令盟軍感到驚訝。他們希望打破盟軍在比利時的防禦，分割美國和英國軍隊，佔領安特衛普的關鍵港口，並阻止盟軍繼續進行戰爭。德國國防軍下了賭注，憑藉裝甲戰方面的技能、其局部的數量優勢以及先進坦克技術，這會讓德國克服美國和英國軍隊在人力、火砲和空中力量方面所享有的全部優勢。

儘管德國人能夠取得驚喜並在前幾天享受到成功，但行動很快就失敗了。

西方指揮官很快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並有效地利用他們的物資上的優勢擊退了德軍的攻勢。今天，一些人似乎建議烏克蘭人嘗試類似於德國人的策略來克服類似的限制。

但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讓人相信烏克蘭人會做得比二戰時的德國人更好。

莫斯科獲勝？

如果基輔不能在烏克蘭的戰場上取得勝利，也許它可以在莫斯科取得勝利。 另一個主要的勝利理論認為，戰場消耗和經濟壓力的結合可能會導致俄羅斯領導層決定結束戰爭並放棄其已經獲得的戰果。

在這個理論下，戰場損耗加上被動員的義務兵被殺害、受傷和受苦的俄羅斯士兵家屬集體反抗普京，而經濟壓力使普通俄羅斯人的生活變得更加悲慘。

普京眼看著自己的聲望下降，開始擔心如果他不停止戰爭，他的政治生涯可能很快就會結束。 或者，普京沒有看到戰場上的減員和經濟貧困正在以多快的速度削弱人民對他的支持，但他的圈子裡其他人卻看到了，出於他們自身的利益，他們可能逼宮甚至處決普京。

這些人 一旦掌權，他們就會求和。 無論用哪種方式，俄羅斯都會承認自己失敗。

但是這一條通往烏克蘭勝利的道路也佈滿了障礙。

一方面，普京是一位資深的情報專家，他知道很多關於政治陰謀的知識，包括如何防禦它們。即使莫斯科有些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嘗試，僅這一點就讓人懷疑採取政權更迭策略的可行性，。

另一方面，對俄羅斯的經濟擠壓不太可能產生足夠的貧民對普京施加有意義的政治壓力。西方可以讓俄羅斯人的生活變得單調乏味，它可以剝奪俄羅斯武器製造商使用先進的進口電子組件。但這些成就似乎不太可能動搖普京或他的統治。

俄羅斯是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國家，擁有充足的耕地、豐富的能源供應、大量其他自然資源，以及龐大的基礎工業，儘管這些工業已經過時。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曾經試圖在經濟上扼殺伊朗，但是未能達到目的。伊朗是一個更小、更不發達，但是同樣能源獨立的國家。

我們很難看出以同樣的策略對付俄羅斯會有甚麼效果。

傷亡對普京的影響更難評估。然而，我們再次有理由懷疑這個因素有可能說服普京撤軍。

大國經常遭受多年的重大戰爭損失，即使是出於站不住腳的原因。美國在越南、阿富汗和伊拉克都這樣做了；蘇聯在阿富汗也是這樣做的。

在俄羅斯 2 月入侵之前，西方許多人固執地認為，烏克蘭人必須組織一場針對俄羅斯的游擊戰，並希望這種前景能阻止俄羅斯的進攻，或者如果烏克蘭人做不到這一點，也會讓俄羅斯軍隊付出巨大的代價，以至於他們必須很快撤軍。

這種策略的一個問題是，叛亂分子自己必須在向占領者製造巨大傷亡前付出比占領者更痛苦的代價。烏克蘭人可能願意在與俄羅斯的常規消耗戰中遭受痛苦的損失，但尚不清楚他們是否能在承受更多痛苦的情況下獲得他們想要的勝利。

我們也不清楚他們能否長期承受這種損失。 如果戰鬥似乎總是徒勞無功，即使是最愛國的士兵也會失去耐心。

如果不斷增加的傷亡人數迫使烏克蘭將更多準備不足的部隊投入一場毫無希望的戰鬥，那麼烏克蘭人對消耗戰的支持將進一步削弱。 同時，俄羅斯人很可能對疼痛有很高的容忍度。

普京如此控制國內關於他的戰爭的敘述，以至於許多俄羅斯公民以與他相同的方式看待這場戰鬥——將其視為國家安全的關鍵性戰爭。

而俄羅斯的人口比烏克蘭多。

談判桌

沒有人可以肯定地說，俄羅斯軍隊不能再承受嚴重的打擊或是烏克蘭能以足夠巧妙的戰術使其崩潰促使普京投降。

但這些結果是極不可能的。目前，經過數月或數年的戰鬥，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接近當前戰線的膠著。

烏克蘭應當能夠阻止俄羅斯前進，這要歸功於其高度積極的力量、西方的援助以及防禦上的戰術優勢。

然而，俄羅斯擁有優越的兵力，再加上本身在防禦戰術也有優勢，應該能阻止烏克蘭旨在扭轉俄羅斯戰場優勢的反攻。

在俄羅斯，西方制裁會激怒民眾並阻礙其經濟發展，但該國自給自足的能源和原材料供應會阻止這些西方制裁措施實現更多目標。與此同時，在西方，因制裁附帶損害而感到不便的民眾本身可能對戰爭失去耐心。西方對烏克蘭的支持可能會變得不那麼慷慨。

綜上所述，這些因素指向一個結果：戰場上的平局。

隨著時間過去，俄羅斯和烏克蘭都將承受很多苦難，但取得的成就並不多於各自目前已經獲得的結果——俄羅斯獲得有限且昂貴的領土收益，以及一個強大、獨立和主權政府控制其大部分戰前領土的烏克蘭。

那麼，在某個時候，兩國可能會發現進行談判是有利的。雙方都必須意識到，這些必須是真正的談判，每個人都必須放棄一些對自己有價值的東西。

如果這是這場戰爭最有可能的最終結果，那麼西方國家繼續將更多的武器和資金投入到一場戰爭中，每過一周就會導致更多的死亡和破壞，而這根本是毫無意義的。

烏克蘭的盟友應繼續提供該國防禦俄羅斯的進一步攻擊所需的資源，但不應鼓勵其將資源用於可能被證明是徒勞的反攻。相反，西方現在應該走向談判桌。

誠然，外交談判是一個結果不確定的實驗。 但是，測試烏克蘭和西方的勝利理論所必需的持續戰爭也是如此。 這兩個實驗的區別在於外交是更廉價的，你除了付出時間、機票和咖啡外，唯一的成本是政治成本。

例如，參與者可能會洩露談判細節，目的是詆毀對方或是另一個陣營，破壞特定提議並產生政治上的譴責。 然而，與持續戰爭的成本相比，這種政治成本顯得微不足道。

這些戰爭的成本可以很容易的增加。烏克蘭的戰爭也可能升級，包括雙方發動更具破壞性的攻擊。俄羅斯和北約部隊在海上和空中這麼接近，並且可能發生意外事故。其他國家，如白俄羅斯和摩爾多瓦，可能會被捲入這場戰爭，造成鄰近的北約國家的連鎖風險。更可怕的是，俄羅斯擁有強大而多樣的核力量，如果其在烏克蘭的努力即將崩潰，可能會誘使普京使用它們。

毫無疑問，想要透過談判解決戰爭會很困難，但解決方案的輪廓已經可見預見。

每一方都必須做出痛苦的讓步。

烏克蘭將不得不放棄相當大的領土並以書面形式公開承認。俄羅斯將需要放棄部分戰場收益並放棄未來對這些領土的主張。為了防止俄羅斯未來發動襲擊，烏克蘭肯定需要美國和歐洲的軍事支持以及持續的軍事援助（但主要包括防禦性而非進攻性武器）的有力保證。俄羅斯需要承認此類安排的合法性。

西方需要同意放鬆對俄羅斯已經實施的許多經濟制裁。北約和俄羅斯必需要啟動一系列新的談判，以限制其各自邊境軍事部署和互動的強度。由於美國是烏克蘭的主要支持者，也是西方對俄羅斯經濟施壓的組織者，由美國領導對於外交解決方案至關重要，對雙方的影響力也最大。

陳述這些原則比將它們納入協議，落實到可執行條款更為容易，這正是談判應該儘早開始的原因。

烏克蘭和西方的勝利理論建立在薄弱的推理之上，充其量，它們只是通往痛苦僵局且代價高昂的途徑，最終使得大部分烏克蘭領土落入俄羅斯手中。

如果上述這些是在未來數月或數年的戰鬥之後可以預期的最好結果，那麼只有一件負責任的事情必須要做：現在就尋求外交結束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