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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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世卿 2018.8.8


傲慢的悲歌  (文長，請自行斟酌)

今天是俄羅斯－喬治亞戰爭十周年，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希瑟·諾特女士在記者會上呼籲，希望俄羅斯能從南奧賽提亞(South Ossetia)的阿布哈茲(Abkhazia)撤軍。

對於美國國務院的聲明，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這就像編寫好的劇本一樣的準確。美國希望對俄羅斯施加壓力，這不僅僅是因為俄羅斯挑戰了美國的領導地位，事實上歐洲一直有一部分的菁英份子，仍然對當時蘇聯瓦解時沒有在經濟上一舉拖垮這個國家而深感遺憾。

前一段時間北約宣布未來可能同意喬治亞加入，成為北約的成員國，對此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則在國營媒體中告訴北約，一旦喬治亞成為北約的成員國，將會觸發後果嚴重的衝突。

如果我們從這個時間點來看，十年前的喬治亞戰爭其實才是實質上改變了俄羅斯與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關係的轉折點，它也預示了之後2014年的烏克蘭與克里米亞危機，只是當時的人們看不出來。

從軍事的角度上來看，喬治亞戰爭同時也真正讓俄羅斯下定決心，開啟了軍隊現代化以及從蘇聯時期遺留下來的架構重建的漫漫長路。

軍事改造 Military Reform 這一詞彙，最早是源於1970年代美軍在越戰後，總結他們在越戰期間的經驗教訓所得到結論，這一場由John Boyd上校、Pierre Sprey、Chuck Spinney、 Bill Lind以及其他優秀的美軍幕僚們由內部醞釀推動的軍事改革運動。

就如同 John Boyd上校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Machines don't fight wars; people do, and they used their minds.”

武器裝備不會作戰，人類才會，而且用來對抗敵人的是他們心智而不是手上的武器裝備。

美軍這場軍事改造，在第一次與第二次海灣戰爭得到了豐碩的成果，也確立了世界霸權的地位。

自從蘇聯瓦解之後，俄羅斯的經濟困頓也導致了軍隊的軍力大幅滑落，西方國家從第一次車臣戰爭的慘敗到第二次車臣戰爭慘勝得到了一個明確的驗證，雖然俄羅斯仍擁前蘇聯時期遺留下來的龐大武器庫，但俄羅斯政府對於軍隊與國防的掌控能力幾乎衰退到第三世界國家的層級。這時候開始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國家想要一舉解決歐洲東面防禦俄羅斯縱深不足的問題。

2004年，北約在數年的談判後正式向東擴展，納入了7個前華沙公約組織成員國，四年後2008年試圖再納入烏克蘭、喬治亞，但這時受到俄羅斯警覺與反對。

北約東擴這件事雖然是國家之間的和意加盟，但是根據美國國務院一份解密的文件記載，當初柏林圍牆被推倒後，西方多個國家領導人皆曾在不同的外交場合，向戈巴契夫及其他前蘇聯領袖保證，北約不會乘人之危伸進原屬華沙公約的蘇聯衛星國。

最明顯的一段談話來自1989年12月的馬爾他峰會上，老布希曾經對戈巴契夫說到:美國不會利用東歐的革命來損害蘇聯利益；此外在1990年2月在莫斯科舉行的美蘇會議上，當時的美國國務卿貝克為了換取戈巴契夫同意二德統一方案，也不只一次在對話中強調北約不會「向東擴一寸」，並保證「如果美軍繼續在遵守北約條約的義務下駐紮德國，北約目前的軍事管轄權不會在向東擴展」。

對於俄羅斯來說，蘇聯瓦解後的第一個禮物是經濟援助被欺騙，第二個禮物則是「北約不會東擴「的謊言。

美國觀察家湯馬斯·佛里曼也認為冷戰後北約向俄羅斯邊界擴張的政策是愚蠢的，在俄羅斯歷史最民主、威脅最小的時候，毀約讓北約東擴持續壓縮俄羅斯，引發俄國民眾的不安全感和恥辱感，從而為普丁的崛起打下基礎。

自從與前蘇聯分家之後，親西方的喬治亞共和國與親俄羅斯的南奧賽提亞就一直存在著邊界與領土上的糾紛，多年來累積下來的衝突終於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夕爆發，但這一場喬治亞共和國所希望的衝突，最後演變成一場戰爭，俄羅斯－喬治亞戰爭。

2008年8月初，正當北京忙著接待來自各國貴賓時，喬治亞和南奧塞提亞緊鄰的邊界哨站發生數起士兵互相開火的衝突，原本就向過往一樣的小糾紛，今年卻在雙方刻意加大反擊火力而迅速上升。

北京時間2008年8月8日晚上8時，時任俄羅斯總理的普丁參加於北京鳥巢體育場舉行的2008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式時，喬治亞在經過數天的軍隊動員後配合原本就參加「即刻回應」多國聯合軍事演習的喬治亞部隊，展開全面軍事行動並且很快控制了2/3以上的南奧塞提亞地區，坦克包圍了南奧塞提亞首府茲辛瓦利。

消息傳來，俄羅斯總理普丁譴責喬治亞的侵略行動，並且立即取消原定的後續行程，直飛北奧塞提亞探望傷員並且在專機上透過衛星通訊與時任俄羅斯總統的梅德韋傑夫緊急會商，並下令俄羅斯軍隊備戰。

在我們回溯喬治亞領導人決定以大膽的軍事行動入侵南奧塞提亞的同時，我們同時要了解當時在喬治亞共和國內，正駐紮一支由美國政府計畫並出資8百萬美元，由1000名美國軍事人員、1630名喬治亞軍事人員以及其他同為古阿姆集團成員的烏克蘭、亞塞拜然、亞美尼亞各10名軍事人員，在喬治亞首都提比里斯附近舉行名為「即刻回應」（Immediate Response 2008）的多國聯合軍事演習。

這場多國聯合軍事演習的目標當然不是上山打老虎，聚集這麼多兵力自然是對準俄羅斯。

喬治亞不會不知道入侵南奧塞提亞後俄羅斯的反應會是甚麼，喬治亞政府領導人打的如意算盤很簡單，美國老大哥跟北約以及烏克蘭人都站在我這邊，反正你駐北奧塞提亞地區那些軍力也打不過我們，造成併吞南奧塞提亞的事實後，有美國跟北約撐腰你也只能吞下去。

喬治亞誤判了普丁的決心。

在俄羅斯正式投入戰鬥部隊後，不到一天的時間戰事逆轉，俄羅斯傘兵部隊擊潰喬治亞部隊，將其逐出南奧塞提亞首府茲辛瓦利，隨即俄羅斯開始轟炸所有被喬治亞控制的南奧塞提亞地區，並且向喬治亞境內推進。

8月10日不敵俄羅斯猛烈攻勢的喬治亞部隊全面撤出南奧塞提亞，被不利的戰事驚嚇的喬治亞總統薩卡希維利，在向美國與西方國家領袖求援後，宣布單方面停火，並簽署停火令，願意與俄羅斯開展對話。

要打也是你，要談也是你!!

俄羅斯拒絕接受喬治亞總統薩卡希維利的提議。

8月11日俄羅斯繼續進攻，抵近喬治亞首都提比里斯。

8月14日原本在喬治亞參與演習的美軍部隊在布希總統與普丁溝通後，從軍事任務轉而執行人道救援任務，並且在美國的擔保下俄羅斯與喬治亞於8月15日簽訂停火協議，俄國防部長謝爾久科夫宣布在8月22日全體俄軍撤離到南奧塞提亞，部分駐守在南奧塞提亞和阿布哈茲。

美國被逼得從幕後站到幕前來。

儘管俄羅斯軍隊在喬治亞戰爭期間的表現已經比車臣戰爭時期那種疲弱不振要好很多，但不論是軍隊編組、戰術戰法與指揮體系仍沿襲自前蘇聯時期的框架，在應對一場需要快速部署且相對小規模、局部性的衝突時，往往暴露出非常多的缺點，於是普丁與國防部長謝爾久科夫下定決心，俄羅斯軍隊必須轉型，否則一支像恐龍一樣龐大且緩慢的國防軍，未來勢必無法因應北約東擴與區域衝突的危機。

根據「國家利益」網站，2016年2月25日一篇標題為「How Putin Made Russia’s Military Into a Modern, Lethal Fighting Force」的文章，針對這場2008年開始的俄羅斯軍隊改造做了深度的分析。(資料來源:http://nationalinterest.org/…/how-putin-made-russias-milita…)

俄羅斯自2008年開始的軍隊改造，原本不是美國與西方國家關注的焦點，早先某些美國的軍事評論家甚至公開的批評俄羅斯這項軍事改造只不過因應國內低迷的經濟發展而不得不採取的一種裁減軍備形式，根本就是吹噓的紙老虎 paper tiger，而且從美國的角度看，在戰略上是完完全全的失敗。

然而隨著2014年俄羅斯在西方國家的眼前展現了一場極致的快速兵力推進秀，烏克蘭與北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之際，迅速奪取了克里米亞全境，隨後2015年在誰也沒有辦法事先預料的情況下，俄羅斯快速部署前進空軍並出兵干預敘利亞內戰，一舉扭轉了整個中東的形勢，再也沒有人敢低估俄羅斯2008年以來軍事改造所獲致的成果。

一支戰役等級，小規模、編裝彈性更大，也更致命的俄羅斯軍隊正在成形。

就如同「國家利益」網站這篇文章所分析的，俄羅斯在軍事改革裡設定了二個必須達成的目標，第一是建立軍事部署的能力，第二是重建軍隊的自信。

我們用一個簡單的數據來呈現2008這場軍事改革的劇烈程度:

在2008年之前，俄羅斯軍隊中將官的員額是1107位，到了2012年則只剩866位，全部軍官的人數在2008年之前是36萬5千人，到了2012年則僅剩14萬2千人，裁減了61%左右。

建立軍事部署能力首先是檢討過往那些大而無當的編裝與設施，該汰減的汰減，該裁撤的裁撤，然後依據新發展出來的戰略與戰術，運用手上不多的國防預算，逐年逐步地更新戰略與戰術所需要的裝備。

思維的改變創造了戰術，新的戰術則為武器裝備提供存在的價值，這就是戰場跟博物館的不同。

重建軍隊的自信就包含了更多的層面，首先是找回過往的光輝史蹟，改善軍隊的生活與待遇，讓年輕人從內在去認同這個國家，這支軍隊。具體的呈現就是每年的勝利紀念日大閱兵，他不僅僅是一項閱兵，也是一種軍隊的集體精神修煉，讓過去提醒未來，讓每個站在校場上的年輕士兵充滿光榮。

這就遠遠比更新武器裝備要來得重要。

限於篇幅，我不詳述俄羅斯軍事改造的細節，我要述說的是任何軍隊都必須要與時俱進，要能因應周遭的變化而進化。

我不只一次的引用孫子兵法裡說的: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應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

你要如何死抱著幾十年前的戰爭觀念而不改變，又希望這支軍隊能全方面的克敵制勝呢?

改變都需要付出代價，改變也不保證必然會成功，但不改變則未來連希望都沒有...

補充喬治亞總統米哈伊·薩卡希維利之後的故事:

戰事失敗後，喬治亞舉國有鑑於總統的權力太大，於是修改憲法，訂於2014年開始把總統的大部分職權轉移至總理，政體改制為議會制。

2012年因應新憲法舉行議會選舉，他領導的統一民族運動黨慘敗，以65席之差敗予反對派喬治亞夢想聯盟的85席。2013年總統大選，喬治亞夢想聯盟的候選人勝出，他隨後卸任，結束近10年的執政。

卸任後，薩卡希維利因貪腐和濫用職權而遭到新政府調查，隨後逃亡至烏克蘭，但因烏克蘭革命後的新政府拒絕將其引渡回喬治亞受審，等於烏克蘭給予庇護，於是喬治亞新政府的刑事追訴就一直擺著。

2015年5月29日，烏克蘭總統彼得·波羅申科給予薩卡希維利烏克蘭公民權，並於5月30日任命他為奧德薩州州長。因有政敵質疑其喬治亞的國籍，薩卡希維利稍後表示將放棄喬治亞公民權。

2015年12月4日，喬治亞總統馬爾格韋拉什維利簽署總統命令，依據喬治亞國籍法剝奪薩卡希維利的喬治亞公民權。

2017年7月卡希維利表示希望能出馬競選烏克蘭總統，此一公開宣告，就如同背棄政治盟友烏克蘭總統彼得·波羅申科，於是在同年7月26日，由於被指向烏克蘭移民機關提供虛假的個人資料，薩卡希維利被剝奪烏克蘭公民權。

由於早前已經被剝奪喬治亞國籍，又被烏克蘭撤銷國籍，薩卡希維利成為一名無國籍人士。

2017年12月5日，薩卡希維利被烏克蘭基輔警方逮捕，並於2018年1月12日被外交遣送到波蘭。

薩卡希維利人目前在波蘭受到波蘭政府保護。

對於發動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造成幾萬人流離失所，幾千人死傷而且其中有部分還涉及戰爭罪的喬治亞前總統，卻可以毫髮無傷的度過餘生，這一切如果按照西方的標準，他早就被國際法庭以戰爭罪起訴，但追訴並沒有發生，因為他只是某些國家的利益的代理人，而背後的陰謀更是不能公開審判，而將背後主使的國家暴露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