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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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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8 12:52: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徐和谦

一個被局部封凍住26年的火藥桶,正在高加索以南的山區裡重新化開。

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台譯為亞塞拜然)圍繞納戈爾諾─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中文姑簡稱納卡地區)地區的主權領土爭奪熱戰,從9月27日起又重新開打,目前已滿十天。

這片總面積約4400平方公里、大概是四個香港特別行政區區劃面積大、現居人口近15萬人的多山地區自古以來,便是俄羅斯、伊朗、亞美尼亞、土耳其─阿塞拜疆等各文明勢力交接之地。

1923年,高加索三國均為布爾什維克控制,隨後整體併入蘇聯後,出身格魯吉亞地區、時任蘇聯政府民族事務人民委員的斯大林,便為了安撫土耳其對蘇聯的戒懼,便將由亞美尼亞裔居民佔多數的這一納卡地區,劃歸入阿塞拜疆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治下(當然,按照阿塞拜疆的說法,這一決定說的其實是讓納卡「留在」阿塞拜疆,並認為阿族人在當地的存在已逾千年之久)。

這一劃分,也成為直至今日的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納卡地區為阿塞拜疆領土一部分的法理基礎。1993年,在圍繞納卡地區的軍事衝突在獨立後的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間激烈爆發時,聯合國安理會還曾通過四項有利於阿方立場的決議,要求占據了當地的亞美尼亞佔領軍撤出。

但另一方面,從亞美尼亞的立場上來看,1923年斯大林對該地區歸屬的劃分,並沒有尊重當地以亞美尼亞裔為多數的意願;而在蘇聯存在晚期的1988年,該地區的就曾湧現要求脫離阿塞拜疆、併入亞美尼亞的呼聲,但為蘇聯中央政府所拒絕。

1991年蘇聯解體之際,納卡地區又曾舉辦過一次壓倒性結果通過的公投,宣布自己從阿塞拜疆獨立。這場公投,使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兩民族之間,爆發了蘇聯解體後原各加盟共和國之間最嚴重的軍事衝突,直至1994年停火,雙方曾達3萬人死亡。

更可嘆的是,原本在蘇聯期間亞、阿兩族大量混居在彼此的共和國。戰爭一打,兩族交仇。共計有超過100萬人成為族群難民,被迫放棄自己原本生活的家園,回到自己民族為主體的那個共和國去。據統計,被迫從亞美尼亞搬走、回到阿塞拜疆的阿塞拜疆裔人大概有八十多萬;而相反的,被迫離開阿塞拜疆回到亞美尼亞的亞美尼亞流亡失所者,大概也有二十多萬。

在1994年納卡衝突停火之際,人口較少的亞美尼亞軍反而占了上風。是以,納卡地區自行成立、未受國際承認的”阿爾查赫共和國”日漸鞏固成型,擁有了自己的幾次民主大選、政黨輪替和受到亞美尼亞支持的區域武裝。

阿爾查赫是亞美尼亞民族對納卡地區的傳統稱呼,“阿爾查赫共和國”的“國旗”,則是在亞美尼亞國旗上的右側加了白色方塊組成的隔斷線,象徵納卡仍期待與亞美尼亞的最終統一。

回到阿塞拜疆一方,在戰後獲得實質上自我統治和受到亞美尼亞國大力支持的納卡,相當於是一塊被鄰國力量給佔領的了,大約20%的國土。收回納卡、解放納卡地區,幾乎成為和大宋必須收回燕雲十六州那樣的國家愛國主義意識形態的核心內容之一。

經歷24年的停火,如今人口約千萬的阿塞拜疆,藉著巴庫石油賺取的「黑金」加上「一族兩國」的民族兄弟土耳其的支持,對於抹兵厲馬,將亞美尼亞勢力從納卡地區驅逐出去志在必得。除了公開直接聲援阿塞拜疆行動的土耳起外,對阿塞拜疆大開高科技軍售之門的以色列,也是阿塞拜疆行動的另一支撐力量──雖然以色列是一個猶太教國家,阿塞拜疆則是相對世俗化的穆斯林為主的國家。

而在亞美尼亞一方,則視這場衝突會在停火26年爆發,為土耳其鼓動下的陰謀。在亞美尼亞人心中,這已經不只是一場納卡問題的衝突,而是宣稱正在試圖重塑奧圖曼榮光的土耳其,又一次像一百年前一樣,把亞美尼亞人當作阻礙土耳其向東延伸勢力的絆腳石,必去之而後快。此外,和亞美尼亞軍事關係較為密切、兩國同為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軍事同盟一員的俄羅斯,一方面既是納卡衝突的固有調停國之一(另外兩個是法國和美國),同時又負有協助亞美尼亞抵禦其本國國土遭侵犯的條約義務。

為了更立體地反映這兩方的聲音,過去這幾天我和同事們的團隊分頭去問了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兩方對當前局勢何以至此的說法,和他們認為接下來停火是否可能、回到談判桌的機會還大不大,以及2020年最新爆發的熱戰要打到什麼程度為止、雙方各自的軍事目標和國際斡旋方式是什麼?

在阿塞拜疆一方,他們駐在北京的大使告訴同事,這次衝突重啟的導火索是亞美尼亞裔一方的軍隊先向阿塞拜疆的平民居民點開火(同樣的,亞美尼亞一方也做出了恰好相反的指控)。如今戰端一啟,阿塞拜疆的戰鬥目標就是要解放所有被佔領的國土;要停火可以,前提是亞美尼亞一方要承諾撤出在納卡地區的所有武裝力量。在阿塞拜疆看起來,亞美尼亞的國軍力量和所謂納卡地區“阿爾查赫共和國”的武裝基本是一體的,就是亞美尼亞人的部隊。

那當地的人呢,大概14萬、如今以信古老基督教為主的絕大多數亞美尼亞裔怎麼辦?阿塞拜疆的駐華大使杰纳利告訴我們,只要他們願意,不論是阿族或亞族的人都可以繼續和平繁榮地生活在一起,並且同意給予納卡地區高度的自治。

雙方戰鬥開打十天以來,大量「資訊戰」的硝煙也不斷被釋出,試圖在國際間爭取同情己方的聲音。雙方都放出影音資料,說明自己有平民居住區、醫院、學校等遭到對方的砲擊。也不斷秀出諸如己方的無人機精準殲滅另一方的大批坦克、裝甲車,導彈擊毀敵方的炮火陣地,或敵人的油庫被己方所摧毀的畫面,以鼓舞士氣。雙方還都指控對方從敘利亞等地引入了極端宗教恐怖勢力,試圖喚醒國際各方的壓力。

而在亞美尼亞一方,亞美尼亞的總統薩爾基相則通過zoom遠程接受了我和同事們的採訪,直接站上對中國公眾進行宣講的第一線。從亞美尼亞的觀點看來,國際社會施壓的重點應該是土耳其,只要土耳其後撤一步,該地區的“等式”就會回到均衡態,阿塞拜疆沒有了土耳其的軍事支援,將不得不停手、重回談判桌。

當然,我們也拿阿塞拜疆方面所持的──亞美尼亞軍隊四分之一個世紀來,佔據了自己20%的國土的這個說法,來問亞美尼亞總統:到底,亞美尼亞軍和“阿爾查赫共和國”自身防禦力量的關係是什麼?你們是在同一個指揮體系下作戰,還是雖然並肩奮戰、但是在運作上相互獨立?

薩爾基相總統比較含糊地回應這個問題,只說他雖然是總統(亞美尼亞現在是內閣制國家,行政大權實在總理身上),但他也沒有辦法阻止來自亞美尼亞的軍人,以自願者的身分赴納卡前線加入戰鬥。”就算我說停下來,別去,他們也不會聽的”,並認為當前的直接交戰方還是納卡當局和其防衛武裝,並聲稱亞美尼亞共和國的軍隊並沒有直接介入──但不排除有一些軍職人員跑到前線去當志願軍。

他還說,亞美尼亞除了住在本國國內的三百多萬人,還有1600多萬散居在世界各國的僑民,他們也將以各種方式參加這場戰爭。他試圖將歷史與當下結合稱,“這些人──這些住在紐約、莫斯科、加州、中東各地的亞美尼亞人會想起,為什麼他們的祖輩會到現在那個地方去,那是因為他們曾經在一百年前被土耳其帝國壓迫。現在的事情,讓他們感覺到事情又要重來一遍──“因此,阿塞拜疆所說的這些所有事情,是我們完全無法接受的。”

這位亞美尼亞從蘇聯獨立後首位派赴西方國家(英國)建立使館的老外交官出身的總統,還略微機巧的代換了概念:雖然阿塞拜疆方面稱,他們要做的是驅逐所有在納卡地區的亞美尼亞軍隊;但這位亞美尼亞總統卻說,阿塞拜疆如果得手,將驅逐當地所有的亞美尼亞裔人,再搞一場種族清洗。

由於雙方政府都有意識地大量釋出對方軍隊攻擊己方平民生活區的高清影音圖像(可自Armenian Public Radio網站或阿塞拜疆新聞網等處覓之),也使得這場熱戰對平民生活損失之大、戰鬥進展之即時更新,非常帶有網絡時代的特點,也因此更加引人觀之杳然正色,頗感酸楚。

尤其當今的納卡地區,從影像看上去,都市、生活和人文景觀,均較接近人們所熟悉的中東歐地區。然而現實中的高加索卻不是歐洲,在南斯拉夫內戰的延續火苗於20世紀末的科索沃衝突中被完全撲滅後,時隔20年多一點後,卻又有一場玻璃爆炸、屋宇被毀、汽車開著開著就要停車下車躲砲擊的熱戰,在人們原本想像不會再需要用戰爭解決問題的地方,輕而易舉地重新爆發。

根據阿塞拜疆方面每日發布的戰報,阿軍逐日攻佔推進、攻佔了一些村莊,重新控制了距離納卡地區首府捷潘纳克特(Stepanakert)約七十五公里的马达吉斯。美法俄三大調停國兩度發出聯合聲明、要求雙方無條件停火未果後,俄羅斯的普京又單獨表態稱,如果戰事波及到亞美尼亞本國領土,俄羅斯將會實踐作為亞方防衛盟友的義務,對阿塞拜疆發出遏制的警告。

無獨有偶,和以色列是死敵的伊朗,也對借助以色列無人機力量逞能的阿塞拜疆頗為不滿,牽制著阿塞拜疆的戰略後方。而和土耳其經久交惡的希臘,也對亞美尼亞伸出了道義上的聲援。

土耳其則為阿塞拜疆鼓呼道:要訴求停火可以,但憑什麼要讓領土被佔據的國家和占領者擺在同一個天平上?亞美尼亞一方則認為,雖然國際承認的國境線是按照蘇聯時期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兩個加盟國的界限劃分,使得納卡地區落在了阿國境內。

然而,亞美尼亞則稱,納卡地區的亞美尼亞民族早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表露過獨立意願,並在蘇聯崩解之際的1991年通過壓倒性的公投──準此,事實上作為阿塞拜疆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繼承國的如今的阿塞拜疆共和國,事實上從未在自己獨立之後,有效統治過納卡地區。

然而,當我們問到亞美尼亞自己對納卡地區和其上所自建的這個“阿爾查赫共和國”的終極藍圖究竟為何──到底是痛快地給予該“共和國”法理承認、還是推動該“共和國”與亞美尼亞統一,又或者如果戰況朝對亞美尼亞裔不利的一方發展,能不能接受納卡地區重回阿塞拜疆政府的控制下並實施“高度自治”?

對此,亞美尼亞總統則稱,如果亞美尼亞要承認納卡地區自建的這個“共和國”,早在30年前、或26年前停火協議簽訂時,就可以做了。但由於停火時,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還在一個談判的框架中,因此亞方秉持著耐心和克制的精神,希望等到談出一個大家都接受的定位時,再去承認“納卡地區到底是什麼”的問題。但如今,亞美尼亞人認為阿塞拜疆已經先離開了談判桌,那麼,一切的選項都可以保留在檯面上。

阿塞拜疆方面則警告,如果亞美尼亞給予納卡境內的這個“阿爾查赫共和國”法理承認,那將形同是整個亞美尼亞國對阿塞拜疆宣戰。阿方也再一次引用國際法的武器說,國際法明確規定不允許侵占他國領土的行為。

據說為了打這一仗,亞美尼亞方面出現了祖孫三代人同時從軍的事例;聽說在莫斯科的阿塞拜疆大使館,也湧現了大量願意報名、回國從軍去“解放卡拉巴赫”的阿塞拜疆海外僑民。

對於子承父業、一人當選兩人服務(其妻阿利耶娃現任該國副總統)的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來說,此役若得、納卡克復,則以家治國之業垂諸長久,似將可得。

而對於才在2018年的親西方群眾運動中,被擁立上台的現總理帕希尼揚來說,納卡烽火再起更是一場輸不起的戰爭。如果自蘇聯解體以來已被亞美尼亞民族控制四分之一世紀的納卡格局一旦淪喪,則免不了要面對國內民意的高度壓力──更何況帕希尼揚個人的政治路線,本不為莫斯科所喜。

一場深刻糾纏了多維度大國利益和亞美尼亞─土耳其/阿塞拜疆民族冤仇的深深的結再次擺盪起來,現今住在納卡地區的約15萬人就成了刀鋒下的肉俎。

按照當前的形勢,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很難組織一場同時拉來兩邊席地而坐的對話和辯論;只能靠這種時間壓力、人力運用壓力和保持平衡的壓力都極大的,兩邊立場各表、各自完整呈現其說法的方式,向公眾介紹這兩方訴求、法理依據和歷史情感的經緯。比較沒想到的是,在我自己出面經手的亞美尼亞一方,亞美尼亞總統府和公共廣播電台除了公開採訪QA的全文外,還在我們預料外地把整個ZOOM連線的過程也發到了總統府和公共廣播電台的官網上。

其實在北京,不知道由於什麼緣故,阿塞拜疆人的存在感遠大於亞美尼亞人,許多販售俄羅斯風味、土耳其風味或新疆風味的餐廳茶館水煙館,實際上都有大量阿塞拜疆廚師或老闆在經營,我也很喜歡去這些阿塞拜疆館子喝他們做的土耳其/阿塞拜疆紅茶,吃一點沾滿了起司的皮塔餅。

如今亞美尼亞這方把採訪的影音素材這樣一放,我固然可以了解亞方在急迫戰爭壓力下,欲凸顯國際關注並highlight一場大概讓該國領導人可謂暢所欲言的採訪的作法。但我擔心的是,這可能會讓我有一段時間不太敢去我常去的那些阿塞拜疆茶館喝紅茶了。

其實高加索三國中,葡萄酒極大美好且聽說價格比水還便宜的格魯吉亞、以及阿塞拜疆這兩國,鑒於護照本身不被承認的原因,我都是暫且去不了的;連簽證都不用去申請,就直接不認。亞美尼亞倒是可以去去,但又實在囿於山高路遠,過去的旅遊動機一直不強。

而今,由於趁勢推進了這一波的採訪,使納卡問題這一深刻糾結於國際承認與法理爭議、歷史記憶和恐懼/仇恨塑造、強權地緣利益增減、集體認同漂流、宗教情緒等“矛盾的總和”,從一個遙遠至極的案頭上的冷僻備注,變成我每日都得看個兩三回跟進進展的心中熱點。

惟願這場熱戰趕緊平息,儘早達成政治妥協,減少人命的傷亡。無論實控線的位置如何變遷,納卡地區和治理當局的國際地位如何界定,讓人有活下去的權利,我覺得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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