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让闲总感到惊艳的美食。- （二）河北篇

闲挂

        文革结束后，单位领导们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作为中央某部委最早在北京建立的直属单位，大家来自于祖国的四面八方，同事们家乡向东至上海、北到黑龙江，南至海南，没几个人真正愿意在一身黄土一身泥沙的大西北三线地区做一辈子西北汉子。譬如闲总祖籍就是山东，当时算半个西北人。最终领导们在争取到上级同意后拍板:集体回北京。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愿意进京，北京市可不乐意。人家的理由拿的出手，全国这么多部委直属机构，有几个不想进京。你这单位有一万多人呢，都搬进来，北京受得了吗。
      最后北京市政府这关还是没通过，大家被撵到河北安家落户了。说是河北，其实就在北京河北分界线旁，从单位坐车到天安门广场也就是一个小时。当时我们周边都是这种进不了京又不甘心的机关单位。譬如大院左邻是石油部一家制造企业，右舍是煤炭部的一家勘探机关，城内还有好几家类似单位。
        以上是大人们闲聊时听来的，实际决策过程是不是这样就没去查实过。反正闲总又成半个河北人了。
        言归正传，聊美食。
        在闲总看来，河北可不是什么美食之乡。证明之一就是: 全国那么多菜系，有几个人知道“冀菜”呢？要论代表性美食，北京有烤鸭，天津有麻花和狗不理，隔壁的山东有大葱煎饼，山西有醋和面，内蒙好歹还有烤全羊。只要一说人们就能把食物和地域联系起来。河北呢？到现在闲总也不知道什么美食能代表河北，如果举出大鸭梨、衡水老白干、河间驴肉、八大碗，没人认为能代表河北吧？
        闲总看来，一是美食在河北民间没有群众基础。闲总认识的当地人，几乎没人在饮食上讲究，一日三餐都是随便做做就行了。二是河北传统上的美食中心，如北京天津，都被中央行政划拨出去，剩下的地方在美食上真是一穷二白。所以在河北这些年，很少有当地食物给闲总留下“惊艳”的感觉。三是河北地域广阔，唐山接近东北，秦皇岛临海，西北张家口更像内蒙，东南的沧州河间风俗更像鲁豫，南方邯郸靠着河南，西侧是太行山。整个河北缺少一个有凝聚力的中心。保定位于省中心，历史名城，文化悠久，但被石家庄夺去省会地位后一落千丈，现在大家关于保定的印象，最出名的就是“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了，清末保定作为直隶总督驻地，保定官府菜曾昙花一现，随着省会地位的丢失而悄无声息。省会石家庄就更不堪了，这个因铁路规划建设而意外崛起的小村庄，清末才有名字，民国时期才升级为市，文革时期才成为省会，绝对是全国最没底蕴和底气的中心城市了，连GDP和工业发展都始终被偏远的唐山压着翻不了身。本地人自嘲石家庄是“国际庄”。作为需要时间积累和传承的当地美食文化，不经历百年沉淀和传播，是难以被社会承认的。

      河北没有“惊艳”的美食，并不代表没有好吃的。闲总在吃上还是有些美好回忆的。
       一是单位食堂。作为一家大型机关单位，领导们在改善大家生活水平上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大院里就有医院、电影院、俱乐部、图书馆、澡堂、开水间，除了火葬场外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自己的派出所和拘留室（这里暴露了单位性质）。单位食堂虽然不能与北京中央部委的食堂水平相比，但师傅们的水平也还不错，至少比孩子们的父母烹饪水平高太多了，食堂饭菜花样众多、南北兼顾、美味可口，加上低廉的价格，很多家庭索性不开伙了，到饭点就去食堂打几个菜回来开饭。闲总每次去食堂给全家人打饭，必点“小酥肉”。
     单位食堂的“小酥肉”，是将里脊剁成小块，加料酒、八角、生抽等调料腌制后挂鸡蛋面糊油炸，晾干，分装在一个个小碗内。开饭前，大师傅将一碗碗半成品再加入葱花、姜片、味精、盐。食堂的笼屉是特制的，每个直径一米见方，可以摞好几层，一碗碗小酥肉放入层层笼屉内蒸透，点菜时随点随取。出锅时，热气腾腾、异香扑鼻，酥肉炖的软、烂、鲜、香，碗内还有少许鲜美汤汁。轻轻一咬，酥肉便融化了似的轻松下咽，回味无穷，是下饭的头等佳肴。离开单位多年，闲总仍时不时根据记忆在家里仿制这款“小酥肉”，但没有高手指点，做出来的酥肉总是有些地方不对路，缺少鲜美滋味的感觉，没有一次能达到记忆中的水准。
    二是河北当地的水果。闲总留下美好回忆的有鸭梨、甜瓜、西瓜、冬枣。
    鸭梨到处都有，是大家经常吃的水果，国内著名的品种很多，如砀山梨，雪花梨、鸭梨。在梨树林内，梨花盛开之际，极目所致，满树满园雪白花朵，如樱花般灿烂，美不胜收。河北鸭梨确实胜出一头，不但个头大，而且汁多，甜美。一口下去嘎嘣脆，汁水四溅。
     甜瓜，还有面瓜，是当地度夏美食。到了摘果季节，单位附近到处是甜瓜摊。挑选甜瓜有个小窍门，看看瓜藤脱落处，如果还有残留瓜蔓，说明这个甜瓜未熟透，是硬从藤上拧下来的。再闻闻，熟透的甜瓜有股甜甜的清香。选好了切开，撇去瓜籽，用金属勺铲下最内最全的一层甜瓜肉，加上甜瓜汁，甜美程度胜过沙瓤大西瓜。面瓜不如甜瓜那么甜，胜在果肉沙、软、糯，也是闲总喜爱的。
     西瓜是人人爱吃的，北京大兴庞各庄沙瓤大西瓜在全国都能叫板。单位驻地离北京大兴不算远，西瓜质量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冬枣、金丝小枣。闲总在河北开始喜欢吃枣子的。在这之前，闲总吃的是新疆和山西的大红枣。红枣与冬枣、金丝小枣可不是同一种枣。红枣皮皱、厚，糖分积累多，补血养颜。红枣在树上未摘下时，就已经开始流失水份发皱了，鲜食口感发干，肉质偏硬、韧，西北人喜欢用来包粽子、做发糕、蒸红枣馒头。闲总认为北方甜点如月饼、糕点、枣糕之类都过硬过甜。特别是从小吃的北方月饼，号称千年不朽，应急时能当砖头去打架。每次品尝如同啃石头，实在不敢拿自己的牙齿去冒险，附带着也不太喜欢吃大红枣。
      金丝小枣是河北东南沧州特产。这种枣起源自野地生长的酸枣，经历代人工培育而成。金丝小枣外观接近未流失水份的红枣。红皮红壤，枣皮比红枣光滑润泽。撕开果肉，可以看到果胶与果糖丝丝相连。果肉似红色的橘肉或糖蜜，据说三分之二都是糖分，尝起来奇甜无比，如同吃蜂蜜，但有果肉的脆嫩口感。这种枣只出产于河北东南一带，出了这个区域便风味全无，大概如同荔枝一样，对当地的气候土壤太挑剔了吧？闲总在河北靠北京处居住，离沧州太远，金丝小枣每年只能偶尔吃到一两次，实在感觉遗憾。
       闲总这段时间吃的更多的是冬枣。从西北到了河北才发现，原来枣子可以是脆的、鲜的，水份可以达到苹果、杏的地步。尝了当地冬枣后，闲总从此喜欢上了吃枣子。后来移居南方和国外，有若干年没有机会吃上冬枣了。不过近些年随着外贸、物流、电商的普及，冬枣随着海内外各色水果又出现在大街小巷，闲总又能拾起儿时的回忆了。
       顺便说一下，闲总赞誉上海等外地美食，并不否认祖国大西北。陕西菜没两把刷子也不能风靡全国，兰州自古是有名的“瓜果城”，兰州拉面不用说了，即使是青海也有“牛肉拉面”（化隆回回们经营，用此名区别于甘肃回汉民众开办的“兰州拉面”），新疆的烤馕、烤包子、羊肉串迄今还让闲总怅惘。只是西北干旱苦寒，经济落后，美食选择面远远低于北上广和南方地区。
    三是河间驴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河北各地都有吃驴肉的风俗，驴板肠、驴肉火烧风靡全省。但河间驴肉火烧绝对是个中翘楚。火烧其实就是烧饼，但别的地方火烧是圆的，独独河间的火烧是长方形的。这个做法很奇怪，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闲总没问过河间当地人为什么这么做，所以迄今不明就里。
       河间这个地方属于河北，但紧邻山东，好吃驴肉的风俗更多受到山东影响。山东东阿阿胶驰名天下，阿胶其实就是驴皮冻加草药加工而成。东阿、济南一带每年都要宰杀大量肉驴，取驴皮熬制阿胶，驴肉、驴下水反而是副产品，进入山东河北一带肉市场作为猪牛羊肉的替代产品。
        扯远一点。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想吃点阿胶补血强身，原来是普通中药的阿胶早就与茅台一样，成了奢侈品。目前市面上真正的纯正阿胶很难买到了，与茅台一样成了特供产品，只有去专卖店买还有点希望。不过那个价钱嘛，呵呵。现在中国一地的驴肉消耗量已经占据全球的八成以上（前几年看到的数字），国内驴早就供不应求了，目前驴子其它主产地非洲、中东，驴子销售基本被中国包干，有多少要多少，以至于有国家指责中国在灭绝驴子（作为中国人感觉莫名其妙。）。
       闲总好食烧饼、火烧，无肉不欢。每次去陕西，肉夹馍、烧饼夹酱牛肉、腊牛肉必不可少。在河北则换成了河间驴肉火烧。特别是冬天，最好是寒风下雪的傍晚，走进一家驴肉馆，最好是正宗河间老板开的。先叫上一碗撒上葱花、香菜的驴肉汤，喝两口下肚，登时全身暖和起来。跟店家点两个驴肉火烧，夹上酱驴肉或驴肉冻，吃下去垫饥，香醇可口、滋味美妙。一边喝汤一边就着火烧，闲总认为实在是人间绝佳美味。晋朝名士张翰是苏州人，东吴亡臣。晋灭吴后，张翰投降西晋，赴洛阳继续担任高官，到晋惠帝时已官至大司马。后为躲避导致西晋灭亡的“八王之乱”，以”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为借口，辞官回归故里，给后人留下“莼鲈之思”的典故。张翰的动机称不上高尚，但思乡之情人人有之。河间驴肉称不上“惊艳”，但绝对是值得河间人回乡寻觅的美食佳品。

     闲扯: 闲总患的是胰腺癌，已经把胰腺、胆管、胆囊、十二指肠都切除了。胃和小肠是切除了接头后重新接上缝合的，因为水肿堵塞，已经两个月不能吃饭喝水了，一直在打着营养液维持生命。好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希望早点恢复正常日子。
      闲总品尝过的这些美食，以后不能再痛痛快快享用了，记录下来聊做纪念吧。

        

indy

闲总保重，饮食严格遵医嘱啦

aniu

闲总心态真好，保重，加油

jellobean

闲总保重

jellobean

我知道保定铁疙瘩

赫然

闲总保重！好好恢复！

sylvia

早日康复！

testjhy

闲总心态好，早日康复，

河间驴肉火烧遍布北京，但我吃的两次保定驴肉火烧印象更深刻，保定驴肉火烧就是圆的。一次是去保定出差，别人宴请，前面已经酒足菜饱，可是上来一批火烧，肉香饼焦，大家吃完一份又要了一份，纷纷说吃撑了还得来一个。
另一次是一组人晚上乘飞机去上海，那时航空公司竞争，竞相提供美食，机上没供晚饭，每人发个驴肉火烧，圆的，因为晚上机上人不多，我们又要了一份，真好吃！

晨枫

保重！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澹泊敬诚

闲总保重 早日康复

燕庐敕

闲总保重啊，好好恢复。

好人一生平安。

colin1992

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mezhan

闲总好心态 康复肯定快

石璧

。。。。干闲事，写精品，万万岁

马鹿

上集说重病, 还以为重感冒啥的.

保重! 加油!

马鹿

提到肉夹馍, 火烧啥的, 推荐内蒙古赤峰的对夹, 也是一种肉夹馍, 但是馍是烤出来的, 比西北的肉夹馍香很多.

无言

闲总早日康复

kar98k

闲总保重，注意身体。

togo

河北过去很穷，吃饭没法讲究。
我妈妈的老家涞源县是山区，没有食用油，地主家做菜都是大锅熬菜，没有厨子会炒菜。到了我爸爸的老家易县，靠近平原地区，才有油可以炒菜。所以河北这些大部分算是当地的特色食品，成不了菜系。
比如涞源县，当地有一个高品质的石膏矿，所以那里的豆腐豆干都做的特别好，劲道有嚼劲，特别香。后来涞源县搞旅游，现在富的流油了，成了北京的后花园。

黑洞的颜色

闲总保重，常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