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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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崇案探微

冯天乐

序論
鑑古察今，史家常以微知著。沈崇一案，發於公元一九四六年北平嚴冬，初若星火，終成燎原，牽動學潮，震盪邦交，誠國運轉捭之樞機也。余披閱故紙，撫卷長嗟：此豈獨一弱女蒙塵之私痛耶？實乃家國板蕩之縮影，民族創痍之瘡痂也！自鴉片戰後，華夏屢受外侮，喪地辱權，及戰後美軍駐華，暴行頻仍，民怨沸騰。沈案一發，激起萬眾抗暴之志，終促強權撤軍，國府崩潰，影響深遠。今試考其案情，分剖四端：一曰禍起蕭牆，二曰怒潮排闥，三曰筆鋒爭鳴，四曰天理晦明。冀以史筆燭幽，警世人之殷鑑，毋忘前人之痛。

一、禍起蕭牆：霜刃寒宵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前夜，北平朔風砭骨，積雪皚皚。北京大學先修班女學生沈崇，年方十九，福建閩侯人，系清末名臣沈葆楨之曾孫女，林則徐之外玄孫女，家世簪纓，門風嚴謹。是夜，沈氏自表姊楊氏宅出，赴東長安街平安影肆觀《民族至上》之戲，散場後獨步歸途，行至東單操場，猝遇二醉醺美卒攔截。其一為美國海軍陸戰隊伍長威廉•皮爾遜，其二為下士華倫•普理查，皆酒氣熏天，肆意妄為。皮爾遜挾沈氏頭頸，曳入疏林，連續三次強行姦汙；普理查助虐，阻人援救。沈氏奮力呼救，聲徹寒霄，路人工人孟昭傑聞之馳至，欲救無果，遂報內七分局。警士關德俊率眾至，擒皮爾遜於現場，普理查兔脫。沈氏傷重，送警醫署驗傷，證實被姦，血汙狼藉，慘不忍睹。
北平市警察局長湯永咸聞訊，急令封緘，諭中央社檄各報緩發，稱：「關於今日亞光社所發某大學女生被美兵酗酒姦污稿，希望能予緩發。據謂此事已由警局與美方交涉，必有結果。事主方面因顏面關係，要求不予發表，以免該女生自殺心理更形加強。容有結果後，警察局當更發專稿。」然民營亞光社不從禁令，翌日發稿，揭暴行真相：「本市訊：某大學某姓女生，年十九歲，昨晚九時，赴平安影戲院看最後一場《民族至上》影片，散場時，忽見身後有美兵二人尾隨，迄行至東單操場，即對該女施以非禮，該女一人難敵四手，大呼救命，適有某行路人聞之，急至內七分區一段報告，由警士聞德俊電知中美警察憲兵聯絡處，派員赴肇事地點查看，美軍已逃去其一，當即將另一美兵帶走，某女生被姦後，送往警察醫院檢驗後，轉送警局辦理。」
《世界日報》《新民報》等相繼刊載，湯氏阻之不及，事遂大白。沈氏身世亦彰，其父沈劭任交通部次長，其母乃林琴南族女，與北大訓導長陳雪屏有親。斯女純潔端方，初至北平，與美軍素無瓜葛，突遭橫禍，寰宇震驚。
余考史料，北平警局《呈報沈案經過紀要》詳載：「女生是北大先修班學生，名叫沈崇，19歲，住在北平市一區甘雨胡同14號，24日晚8時30分，赴東長安街平安影院看電影，被美兵二人挾持，拖至使館牆下，被皮爾遜•威廉強行姦汙，連續三次…經多方取證，均與沈崇所供符合」警醫鑑定確屬被姦。鐵證如山，暴行無辯。自鴉片戰後，華夏喪權八十餘載，及抗戰勝後，美軍駐華逾十萬，橫行无忌。一九四五年八月至次年十一月，美卒釀禍三千八百餘宗，車斃三千三百餘眾。沈案實積弊之潰癰，民憤之總泄也。此非獨一人之厄，乃舉國之恥，令人扼腕太息。

二、怒潮排闥：書生挾劍
噩耗傳至北大紅樓，庠序沸然。十二月二十六日，千餘青衿聚議，定三章之約：一曰嚴懲首惡，二曰美軍謝罪，三曰撤軍離華。遂立「抗暴籌備會」，舉劉俊英、胡邦定為魁，擬罷課遊行。廿九日暮，特務百餘持械毀場，然諸生不屈，上街遊行！」翌日（三十日），北大、清華、燕京、中法、輔仁諸校五千餘眾（或云萬人）集結，赴北平行轅請願，旌旗蔽日，沿途喊：「嚴懲美軍！滾出中國！」此潮迅成星火燎原之勢，滬上復旦、金陵諸校繼起，渝蓉漢杭響應者五十萬眾，市井黎庶亦執梃相從。朱語今《反美愛國運動》載云：「斯役之盛，遠邁『一二九』，士農工商咸附。」中共初持觀望，見大勢已成，遂於除夕發檄助瀾。自此學運愈熾，終成鼎革先聲。



三、筆鋒爭鳴：鐵骨錚錚
沈案既發，報界風雲激盪。亞光社首揭暴行，湯永咸扼喉，中央社助封，欲掩真相。然報人豈肯折腰乎？劉時平、李炳泉密報中共南系學委，袁永熙決破封鎖，廿六日《新民報》等五報刊訊，《新民報》更將中央社電令改新聞登出，揭權府之醜。國府見勢不可抑，遂造謠反擊，中央社云：「沈崇似非良家女子」，「美軍是否與沈女士認識，需加調查」陳雪屏抹其名於座次表，曰：「該女生不一定是北大學生，同學何必如此鋪張？」特務貼匿名帖，誣沈氏為「延安女諜」，誘美軍成奸，欲亂學潮。
北大女會主席劉俊英率八女訪沈氏表姊楊氏，證其清白，曰：「沈氏名門閨秀，與陳雪屏有親，初至北平，與美軍無涉。」劉氏榜書公示，謗語遂破。劉時平於《益世報》撰長訊，詳述沈氏家世，與國府展開新聞爭戰。教授沈從文、朱光潛等四十八人聯署抗議，梅貽琦、陸志韋聲援，翁獨健斥：「懲兇治標，美軍撤華治本。」
昔董狐直筆，史魚屍諫，今報人學子秉春秋之義，破謊揭偽，雖斧鉞加身而不悔。此役也，非獨新聞自由之勝，實華夏士魂之彰也。

四、天理晦明：強權囂囂
沈案訴訟，依《在華美軍刑事案件條例》，中方無權審，移美軍法庭。丙戌年正月十七（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七），美軍於北平開庭，沈氏親證，孟昭傑佐言，檢察官費茲吉羅德斥皮爾遜罪證確鑿，辯方欲誣沈氏為娼，無據敗訴。廿二日，主審休士中校判皮爾遜強姦罪成，徒刑十五年；二月一日，普理查助虐罪立，監役十月。旁聽者胡適、何思源等欣慰，賠償另議。
然六月，美軍總檢察長稱罪證不足，八月，海軍部長蘇利文覆判無罪，皮爾遜、普理查釋歸復職。中方抗議，外交部照會美使，胡適電司徒雷登，皆無果。後世美軍初判有罪，乃迫於民意，後覆無罪，顯強權護短。中方無審權，國權喪盡，沈氏之辱，無從雪恥。昔子產鑄刑書，今觀此案，乃知「刑不上列強」之痛，真相昭然，惟強權蔽之耳。

結語
沈崇一案，非紅顏薄命之劫，實禹甸陸沉之讖也。美卒暴戾，廟堂諂外，書生挾劍，黎庶覺醒，終致美軍星散，蔣府崩摧。掩卷太息，賦以誌痛：
沈崇一案，非紅顏薄命之劫，實國運傾覆之讖也。美卒暴戾，廟堂諂外，書生挾劍，黎庶覺醒，終致強虜星散，舊鼎革遷。嗟乎！一弱女之悲，竟成國族覺醒之契；強權之橫，終陷四海離心之局。撫今追昔，賦以誌慨：
玄夜啼鵑黯帝京，胡塵壓市雪吞城。
青衿裂帛書天檄，赤子銜枚揭佞名。
夷艦覆盆天柱坼，禹疆留鑑楚騷清。
百年治亂觀興廢，坐聽荒雞待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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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陈郢客先生曾有雄文详述相关史略，惟陈先生因疾病渐隐终于绝迹江湖，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