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的雙方為什麼會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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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道理的雙方為什麼會吵架？

吳軍

我們講到了，如何用命題來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今天的內容，還是和表達相關，我想從一個生活中常見的現象——吵架出發，帶你從邏輯學的角度分析一下，人們到底為什麼會吵架？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有同學很快會說，吵架，那是因為一方或者雙方不講理。確實有這種情況。不過，絕大多數情況下，很多人吵架並不是因為不講理，而是雙方都覺得自己在講理，卻不能說服對方。這是為什麼呢？

從邏輯學的角度看，造成願意講理的雙方最後爭吵的原因無外乎這樣三個：立場出了問題，語言表達不清晰，邏輯論證出了錯。好，我們一個個來分析。

以立場定是非

首先是立場問題。這裡我並不是要對各種立場進行價值判斷，我要講的是人們在看待問題時，很容易先設定了立場，再根據立場而不是事實判斷是非。

大家在生活中可能遇到過這樣的事，常有理做了一件壞事，這是事實，但是有人會說：“常有理這個人我很瞭解，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情。”這就是根據立場決定是非。我們應該根據常有理的表現來判斷他是不是好人，而不是先肯定他是好人，然後否定他做了壞事。

很多時候人們吵架，就是因為根據立場決定是非。我過去常和大家講，“事實總是對的”，也是這個道理，要根據是非決定立場。如果大家都能做到這一點，就會少吵很多架。

語言能力限制

好，明確了不要讓立場影響我們對是非的判斷，接下來我們要解決的是表達方面的問題。造成講理的雙方還吵架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雙方要表達的思想超出了他們語言能力的極限。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說過：“我的語言界限，就是我世界的界限。”這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初到國外的人會有這樣的感受，你問候一下當地人，聊聊天氣，講講自己過去的經歷沒問題，但是你們很難進行深入交流。這就是受到了語言能力的限制，很多想法無法用語言表述。同樣的道理，我們每個人的表達能力參差不齊，這就導致了在溝通時會產生很多表達不到位的地方，當兩個人討論他們的語言能力所不能表達的思想時，也就無法產生共識，甚至容易產生誤解。

具體來講，人們語言能力的欠缺表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種常見的情況是詞語的欠缺，在邏輯學中主要表現為謂詞的欠缺。什麼是謂詞呢？你可以先把它們簡單理解為動詞。我在美國學習寫作時，老師告訴我們要少用be，do，get，have這四個動詞，因為它們的含義太寬泛，表達意思不準確。類似地，在中文中大家也應該少用“做”這樣的動詞，而應該根據上下文找到表意更準確的動詞。

第二種情況也很普遍，就是概念理解的偏差。它又包括三個層面：語義理解的偏差，主觀因素的影響，以及在時空條件下理解的偏差。我分別簡單介紹一下。

先說說對語義理解的偏差。這裡我給你講一個我親身經歷過的故事。我小學時，數學老師出了一道考試題，“比25多3%是多少”。結果班上的同學們給出了兩種不同的答案，一些認為“多3%”就是加上3%，等於25.03；另一些同學認為，是多了25的3%，也就是多了25x3%=0.75，答案是25.75。根據我們中小學的一貫做法，正確的答案只能有一個，於是一批同學這道題就丟了分，那大家當然也很不服氣，最後甚至家長都吵到學校去了。顯然，這次吵架就是對於語義理解的偏差造成的。

今天我們依然經常會看到類似的問題。比如，有的企業發佈經營報告：“上個月的利潤增長率同比提高了3%”，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增長率從5%提高到8%，還是從5%提高到5.15%？其實兩種理解都對，因為增長率和提高這兩個詞放在一起使用，就會造成語義上的歧義。比較準確的說法是寫清楚“絕對提高了3%”，還是“相對提高了3%”。

再說說主觀因素引起的偏差，這種情況也很普遍。比如評價一個飯館的飯菜是否好吃，和一個人的嘴刁不刁以及個人口味有很大關係。大家可能會遇到這類情況，你和小常講，東四牌樓那兒的涮羊肉很好吃，他去了之後告訴你，那家的涮羊肉不怎麼樣。對於什麼算是“好”，大家其實會有不同的看法，這就是主觀因素。

那時間和空間條件對理解詞義的影響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這種情況也很常見。比如“一億元錢”是多還是少，這就要看放在哪種語境中去說了。對於個人來講，一億幾乎是天文數字。對於一個大國，一個大公司，甚至一些有錢人，一億可能就是九牛一毛了。

我時不時會看到這一類的報導，“美國大力投入人工智慧研究，政府在這個領域增加了兩億美元的財政預算。”“蘋果公司投資一億美元研究虛擬實境。”“特斯拉股價暴跌，馬斯克一天損失1000億（新臺幣）。”美國政府或者蘋果公司花幾個億，就相當於大家去街邊飯館吃頓飯的花銷。至於馬斯克一天損失1000億（新臺幣），其實還占不到他資產的百分之二。甚至“新臺幣”這三個字是我讀了新聞後在內容中發現的，這則新聞的標題並沒有這三個字，顯然編輯想刻意誤導讀者。這一類的例子大家還能舉出很多。

針對剛才說的這些語言能力欠缺的表現，都可以通過我們上一講說的，把自己的想法變成一個個清晰的命題來逐漸糾正。在之後的生活中，你也可以隨時提醒自己注意清晰表達。

論證過程出現錯誤

好，前面分析了，立場錯誤、欠缺語言能力，容易讓本來講理的雙方吵架。但這兩個都是比較表層的原因，容易找到錯誤所在。還有一種更深層次，但是也非常普遍的原因，就是雙方論證的過程有問題，不符合邏輯，也就是邏輯學中所說的無效論證。沒有學過邏輯學的人，很難發現邏輯論證中的錯誤，因此這也是這門課想重點帶你解決的問題。

在邏輯學中，從同樣的事實出發，也就是相同的命題出發，無論如何推理，只要推理的過程是有效的，得到的結論都會是一致的、不可能產生矛盾的，這在邏輯學中被稱為符合矛盾律。因此，如果雙方都從同樣的事實出發，而且都講道理，卻產生了分歧，不可能兩邊都對，至少有一方是錯的，出錯的原因就在於採用了無效推理，或者說無效論證。

那什麼樣的論證是有效的，什麼樣的論證就是無效的呢？在沒有學過邏輯學之前，我們可能會說，看感覺，看最後推理的結果符不符合我們的常識。面對一些簡單的邏輯關係時，這樣的判斷方法可能還有用，但是一定無法解決我們遇到的大部分問題，並且也不夠準確，很容易出錯。我們需要用邏輯進行論證，得出確定的答案，我們不妨來看幾個簡單的例子：

例一，所有的人都會死，秦始皇是人，因此秦始皇會死。
例二，所有人都會死，秦始皇不會死，因此秦始皇不是人。
例三，小常或者小梅可能到銀行把錢取走了，小常沒有去過銀行，因此一定是小梅把錢取走了。

對於這三個推理過程，我們能模模糊糊感覺出它們是對的，但是我們說不出個依據。接下來我用邏輯學的方式給你演示一下，正確的推理過程是什麼樣的。我們後面會講到，這三個例子都屬於三段論推理，它們的組成結構都是大前提+小前提+結論。第一個例子，是通過肯定小前提“秦始皇是人”，從而得到結論“秦始皇會死”；第二例子則是通過否定結論來否定小前提；在第三個例子中，小常或者小梅可能把錢取走了，這種A或者B的邏輯關係，被稱為或關係。在或關係中，可以通過否定其中的一個命題，來肯定另一個命題。

你現在聽起來可能會覺得好複雜，聽不懂，別擔心，這是我們後面會用很多講來細細解釋的內容，在這裡拎出來只是為了讓你體會邏輯推理並不是憑著所謂“感覺”在進行的，每一步推理過程，每一個結論的得出，都是有方法可循。

具體的邏輯推理過程，我們在之後的課程中會介紹，今天在這裡，我先教給大家一種簡單的辦法，來驗證一些簡單的邏輯論證是否出錯。這種辦法就是畫圖。

比如對於上面說到的“所有的人都會死”這個命題，涉及兩個概念，人，以及會死的東西。我們用兩個圓圈表示它們之間的關係，顯然，人的集合要包含在會死的東西之中。秦始皇屬於人的集合，當然也就屬於會死的集合。而在會死的東西這個集合中，還可能包括一些不屬於人的動物，比如狗。因此，我們不能因為狗屬於會死的東西這一集合，就斷定它是人。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檢查發現一些簡單的邏輯錯誤，或者說無效推理。

總結

從邏輯學的角度看，人們有了講道理的意識，卻還是會發生分歧，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立場錯誤，根據立場判斷是非；其次是語言能力的限制，導致表達不夠清晰；最後，可能是在邏輯論證的過程中出現了邏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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