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亚只能刀尖上跳舞，红旗22就是钛合金舞鞋

晨枫

8 s! R3 R( @! t4 }# E8 _, d& a
12月30日，塞尔维亚国防部宣布，中国制造的FK-3防空导弹系统已经开始作战部署。这是中国红旗22防空导弹系统的出口型，这是红旗插到巴尔干了。
! n/ i) D9 U7 L$ q* I
6 |# X: k7 l8 |* O3 h" B) B防空导弹不是中国发明的，但中国首创用防空导弹击落敌机的记录。1959年10月7日，解放军防空导弹部队用苏制S75（人们更加熟悉的称呼是北约代号萨姆-2）击落台湾空军RB-57D侦察机。在60年代，解放军还用萨姆-2及仿制改进的红旗2相继击落5架台湾空军U-2，成为世界上击落U-2最多的地方。军博曾经把五架U-2残骸一字排开展出，蔚为奇观。如今军博的U-2残骸则是用4架U-2残骸拼起来的，一字排开太占地方了。据中国国防部网军史网页介绍，红旗-2还击落过多架高空无人侦察机，以及一架米格-21战斗机。
0 Z# M6 b" s$ [
萨姆-2可能是战绩最辉煌的防空导弹。1960年5月1日，苏联萨姆-2击落美国U-2，美国最后用最富传奇色彩、有“千面人”之称的“谍王”阿贝尔才把飞行员鲍威尔交换回来；1962年10月27日，古巴萨姆-2击落美国U-2，几乎成为压发核大战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越南战争期间，萨姆-2大显神威，成为击落美国空军B-52和大量其他作战飞机的主力。在十月战争中，萨姆-6的名气更大，但萨姆-2依然是高空防空的主力，迫使以色列飞机冒着萨姆-6的防空导弹火力和ZSU23-4的自行23毫米高炮火力在低空活动。

几十年后，伊朗依然在使用萨姆-2的改进型，并以萨姆-2的基础研发了弹道导弹。胡塞武装也有自己的萨姆-2改进型。

& I2 E- @4 ^* P' F- Q在长期使用和改进中，红旗2经历了数字化、相控阵雷达等升级。进入21世纪，红旗2逐渐退役，但红旗家族枝繁叶茂，在防空导弹的世界里出人头地。红旗9在土耳其的防空导弹竞标中力压美国“爱国者”、俄罗斯S400而夺标，尽管最后因为美国和北约的强大压力而被迫放弃。红旗22则最终插到了巴尔干，为塞尔维亚撑起安全的天空。

" ^+ Q, y9 R8 K$ S+ l. F红旗22是航天科工研制的中远程防空导弹，射程高达100公里，射高27000米，最大速度M4.4。红旗22主要用于要地防空，可拦截固定翼飞机、直升机、巡航导弹、空地导弹、无人机等目标，系统可同时控制12枚导弹拦截6个空中目标。

, \/ a3 \4 U# x0 K2 x3 }红旗22采用先进的相控阵雷达和数字化指挥控制，半主动雷达和无线电指令双模式制导成本低，抗干扰能力较强，无线电指令制导还与早期的萨姆-2、萨姆-3等相容，萨姆-3正是塞尔维亚在科索沃战争中用于击落F-117的老式防空导弹，塞尔维亚防空部队中现在依然有8个营在使用中。
, ?5 ^* q0 h" `
. b& E$ Y" p2 {8 F: f主动雷达制导是现代防空导弹的“金标杆”，自带小雷达，发射后不管，越接近目标，截获和抗干扰性能越好，但成本高。
# V9 _2 [, q- l! }- j
半主动雷达制导由地面站提供雷达照射，导弹根据回波方向自动向目标飞行，离目标越近，回波越强烈、越清晰，抗干扰能力越强。但弹上设备的性能受到体积、重量、成本的局限，抗干扰能力总是有限，尤其在远离目标、回波尚弱的时候。
% w' S6 `8 A" \. y
# M! q0 L4 F' }" a无线电指令制导由地面站保持对目标和导弹的跟踪，通过无线电指令直接遥控导弹的飞行。地面站的雷达照射功率大、数据处理能力强，抗干扰性能好，但导弹离目标越近，就离地面站越远，跟踪精度越低，对高速、高机动目标也有反应滞后的问题。
8 M3 S( E1 L$ t6 s
: ]- \9 k: d+ y半主动雷达制导的一个变型是TVM制导，雷达回波接收机依然在弹上，但接收到的信号不在弹上处理，而是下传，由数据处理能力强、抗干扰能力强的地面站处理和计算控制指令，然后用无线电指令上传到导弹，控制导弹飞向目标。这其实是半主动雷达制导和无线电指令制导的结合。

. L- D+ G# o. r5 k# I/ h在红旗22这里，相控阵雷达和数字化指挥解决了多目标同时跟踪、照射和无线电指令的问题，用较低的成本实现了多目标交战和高度抗干扰的能力，采用中段指令制导的半主动雷达制导则是独门秘技。

/ v8 Y' B: U- m) w- c8 D$ t一般半主动雷达制导在中段只有惯导加数据链更新，将导弹引导到目标的大体方向，直到弹上开始接受雷达回波，转入半主动雷达制导。红旗22本来就是无线电指令加半主动雷达的双模制导，全程无线电指令制导也是“本职工作”，中段采用无线电指令制导自然而然，对弹上设备、相控阵雷达和数字化指挥没有压力。但这比数据链更新的速率高得多，有利于精确化和优化导弹的飞行路径，提高命中率。

" P" d' ~, S! f  z$ B中段采用无线电指令制导后，无线电指令制导在近端抗干扰能力强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在效果上相当于“爱国者”的TVM制导，还降低了弹上处理回波和下传的信号滞后；半主动雷达制导在远端制导精度高、抗干扰能力强的特点也发挥出来。这可以看作只管前半程的TVM。考虑到红旗22的射程远，前半程实际上是大半程。
' `" L7 u1 f! O6 D% w' C6 \+ ?
6 @  k+ g7 y# o' H这才叫一加一大于二，是红旗22做到低成本、高性能的奥秘。这是更加高大上的红旗9的“经适版”，但不是缩水版。
% a) \, u( q- \& x/ t& G
3 u/ b3 |/ J) P" _红旗22是轮式机动的，8x8重型底盘具有良好的越野能力，确保系统具有良好的机动性和可再部署性。四管发射装置采用倾斜发射，而不是更加流行的垂直发射。但只要有客户需要，可以改成垂直发射，曼谷防务展上的FK-3模型就是垂发版。

倾斜发射似乎是复古了，但现在的倾斜发射和“古代”的倾斜发射已经不一样了。早期导弹的离轴锁定目标能力较低，在发射的时候就需要尽量对准目标，减小脱靶几率，也因此对倾斜发射装置的回转速度和精度要求较高。

现在导弹的制导和机动能力大大提高，不怕离轴发射，倾斜发射装置只需要概略指向目标方向就行，不需担心因为制导和机动能力不足而脱靶的问题。另一方面，倾斜发射不需要顾虑尾焰排焰的问题，发射装置较为简单。中远程防空导弹对来袭方向有较大的确定性，全向拦截的压力并不大，调转发射方向也有时间，美国的“爱国者”、“萨德”都是倾斜发射的。

垂发特别适合对各个方向蜂拥来袭的密集目标的全向拦截，中近程防空导弹更加适合，中远程则并非必须。舰载的中远程防空导弹不一样，即使远方威胁方向相对固定，舰艇本身在不断运动中，全向拦截要求又提高了。

塞尔维亚对防空有着比任何人都深切的认识，科索沃战争是战争史上第一次由空中行动决定结局的战争，塞尔维亚人永远不会忘记投降的屈辱。十年前笔者到贝尔格莱德旅游的时候，还看到议会大厦所在的整个街区被长长的画板围住，全是控诉北约轰炸的文字、图片和长长的死难者名单。

9 B8 Q; O. g# ^7 V8 O- j今天，塞尔维亚与北约不再处于敌对状态，但也谈不上友好状态。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斯尼亚、黑山、马其顿本来就是被缝合成南斯拉夫的。这些斯拉夫兄弟在进入巴尔干这片土地的时候，都是“来自同一村子里的人”。但不同时代的外敌入侵和征服最终导致不同的族群、不同的信仰甚至不同的语言文字，最终使得缝合怪破碎。

  z/ d- _' F" ?4 @8 k$ x: b4 z今日塞尔维亚依然痛失“龙兴之地”科索沃，国土被北约成员国环绕，顶多在亚得里亚海方向与北约的克罗地亚之间有正在申请加入北约而且“绝不中立”的波斯尼亚。朝鲜、伊朗等都面临险恶的战略态势，但没有这样被团团包围的。塞尔维亚地缘战略态势之险恶，只有塞尔维亚人自己才能真正体会。

& E) h: A5 a5 B! r' R4 P红旗22在2014年的珠海航展上首次亮相，塞尔维亚在2019年与中国签订3个营红旗22的出口型FK-3的订购协议。

2022年4月9日至12日，中国空军连续四天共出动22架次运-20大型运输机，飞赴贝尔格莱德的巴塔尼察空军基地，向塞尔维亚交付了首批FK-3防空导弹系统。有意思的是，运-20的送货路线飞经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和保加利亚。土耳其是北约中“怀有二心”的成员，是阿尔巴尼亚加入前北约唯一的穆斯林成员国，在可预见的将来也是最大的穆斯林成员国；保加利亚或许是北约中与塞尔维亚最“亲近”的成员国，西里尔字母就是在保加利亚诞生的，保加利亚也是北约中最大的东正教国家。
, {4 I1 _: z$ P( B/ i( J) l
7 L, S3 R8 e1 j( e* Y在同月举行的塞尔维亚“盾牌-2022”防务展上，FK-3首度公开亮相，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登上FK-3系统的指挥车参观时说道：“我为塞尔维亚军队深感自豪……我们不会再成为别人的沙包。”
0 K$ W/ @& t1 {& j' I
7 u  @# G* @* w: _9 R9 S但三个营的FK-3实际上还不足以为塞尔维亚撑起安全的天空。塞尔维亚已经订购了12架法国“阵风”战斗机，而不是此前人们普遍期望的歼-10C。塞尔维亚还订购了3个营的俄罗斯“铠甲”弹炮合一系统。

这样的“均衡下注”反映了塞尔维亚对安全战略的基本考虑。
  v2 i4 |$ h0 N2 l$ M  \: z
1 K4 c6 O+ U2 ~+ Y塞尔维亚的安全威胁来自得到北约支持的邻国，所以塞尔维亚的军事冲突是与北约的冲突。与北约相比，塞尔维亚是弱小的。在历史上，与俄罗斯的结盟没有防止塞尔维亚成为一战的第一个牺牲品。在二战中，英美的支持也没有阻止德国的入侵，还是铁托的游击队靠自己的力量打出了一片天地。在冷战时代，南斯拉夫顶住苏联的压力，坚持在美苏之间走中间道路，反而造就了历史上最好的时光。冷战后，由于共产主义的原罪，南斯拉夫惨遭高举人权高于主权旗号的北约肢解。
1 U7 r# s. [9 @# G, w
基于历史教训和国际现实，塞尔维亚作出历史性的选择：在塞尔维亚国家利益基础上，坚持独立自主中立和平的发展道路，积极合作，拒绝对抗，尤其不与任何大国或者集团捆绑。这是明智的，不仅在政治上明智，在军事上也是明智的。军事上战胜北约入侵不作为塞尔维亚安全战略的基石，但必要的远交近攻依然是有用的，提高邻国军事机会主义的门槛更是必要的，塞尔维亚不做沙包。
) Z- q/ @: ^; x+ W3 N" `
“阵风”战斗机、FK-3防空导弹和“铠甲”弹炮合一系统就是用来提高邻国军事机会主义门槛的。

2 V; C' q, o3 p6 N! G! p克罗地亚也有“阵风”战斗机，但那是法国二手的三期（Tranche 3）“阵风”，塞尔维亚买的是全新四期（Tranche 4），战斗力要强一点。
# m# c8 V  A. G2 E' t/ i# Q" v
红旗22（及出口型FK-3）可看作红旗9的“经适版”，但不是缩水版，射程够用，还能与现有的萨姆-3相容。萨姆-3的导弹本身速度和机动性尚且够用，问题在于制导和抗干扰落后了，这部分不足恰好由红旗22的雷达和数字化指挥通信补足了，“一带多”可以较低的投资迅速升级国家防空体系，并增大红旗22的防空圈。
' f4 `9 A) e- [- l
9 x4 k) Y0 N3 Z9 c+ q“铠甲”是近程的弹炮合一防空系统，在叙利亚和乌克兰的实战中没有百战百胜，但还是发挥了作用，在技术上领先。
! ?, n% _+ @, o, m9 L( m0 j
9 z* o5 J% c8 X+ ^) c8 x对于在团团围指的刀尖上跳舞的塞尔维亚来说，军事中立事关国家安全，而军事中立的基础是军事独立。如果说“阵风”是长剑，红旗22是盾牌，“铠甲”只是小刀，最后防身用的。
5 w( H4 S/ f3 q6 H' d6 K% F, ]
红旗22的设计作战对象以美国作战飞机为主，符合塞尔维亚的需要，也没有“临阵叛变”的危险。战斗机是更加积极的防空，但防空导弹才是保底的。红旗22这样的中远程防空导弹系统更是国家防空体系的中坚，主导国家级的战略防空指挥、敌我识别、保密通信等关键军事基础建设。

塞尔维亚选用红旗22立刻触动了西方的神经。美国在红旗22中选后首先强烈反对。导弹交付后，德国也强烈反对，教训塞尔维亚：要加入欧洲大家庭，首先需要在安全政策和军事装备上向欧洲看齐。塞尔维亚当然不为所动。军事中立本来就意味着不在安全政策和军事装备上向任何国家和集团看齐，塞尔维亚只根据自己的国家利益进行选择。

0 W3 x9 H. R" {) W- S塞尔维亚把军事现代化里投资最大的项目给法国，则有拉住法国的用意。

塞尔维亚没有忘记自己是欧洲国家，需要在欧洲有同情的声音，但与老欧洲的关系复杂。2006年，塞尔维亚加入北约和平伙伴计划，这是北约与非成员国的合作计划；2007年，塞尔维亚通过在国际事务中军事中立的法律，此后只有公投批准才可加入任何军事同盟，包括北约。
: r1 V/ p# i8 }! b  a4 q3 }/ C7 z
2 Z: Z9 m' ]3 ]$ H  _1 O* Y5 k7 S; r在老欧洲，英国一直把塞尔维亚当作棋子，要么使唤，要么喂虎，还在前南斯拉夫战争中上蹿下跳、四出挑唆。德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把塞尔维亚按在地上摩擦，还在前南斯拉夫战争中支持克罗地亚。只有法国，在一战前夜为塞尔维亚出头，尽管实质是逼迫英国出手、为法国火中取栗。相对来说，法国是践踏塞尔维亚的群恶中“最不邪恶”的那个。
: Q. T# v- u) |9 a* K0 @9 W
/ [# e5 e( T: n0 u& ^! _法国也是北约成员，但法国永远是北约里“另一个声音”。在科索沃战争里，法国部队就是打酱油的，美英才是绝对主力。即使在欧盟领导层“今夜美国人化”后，法国依然是欧盟里的重要声音，需要拉住。

俄罗斯尽管从来没有在塞尔维亚危难的时候真正挺身相救，但在文化、宗教、民族情感上永远是“远方的至亲”，一笔写不出两笔西里尔字母，一嗓子唱不出两声东正教吟唱。俄罗斯在超级大国的年代对塞尔维亚并不宽仁，在落魄的现在反而“可爱”了。作为五常和核世界的G2之一，俄罗斯也同样需要拉住。

但塞尔维亚对俄罗斯也不是一边倒。在乌克兰战争问题上，塞尔维亚在联合国支持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支持暂停俄罗斯在人权理事会的资格，但拒绝参加制裁俄罗斯。

中国则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中国的政治经济地位还在继续上升。G7早就成G1了，美国想变成G1+1，变成美国指挥，中国干活，但中国不理它。G1+1不是没有先例。二战时代丘吉尔对“美英特殊关系”的构想就是“英国的脑仁，美国的肌肉”，当然，美国把英国的脑仁当核桃仁吃了，这是后话。在欧洲，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法国主政、德国出钱是欧盟的G1+1，当然，到德国出钱不只是贴补家用，而是力挽倾厦的时候，德国的一言九鼎就使得法国主政变成法国清谈了。
) i/ }8 D% S) U6 @7 x
中美之间过去没有实现过G1+1，将来也不会有。一旦出现中美冲突，塞尔维亚没有理由也没有本钱选边站。但经济安全是最底层的国家安全。塞尔维亚在2009年申请加入欧盟，2012年获得候选资格，至今仍在“待批”中。欧盟的傲慢和刁难倒足了塞尔维亚人的胃口，在2023年6月的民调中，只有33%的塞尔维亚人还赞同加入欧盟。
. `, X% H' x! S/ U& M( Y( T
2015年，塞尔维亚与中国签署加入一带一路的备忘录。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将全球化提升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对塞尔维亚是高度有益的。匈塞铁路为塞尔维亚经济带来热辣滚烫的新鲜血液，新能源化更是塞尔维亚摆脱能源进口瓶颈的有效路径。除了常规的造路造桥造楼，中国也在塞尔维亚造厂，2024年底兹雷尼亚宁的玲珑工厂建成投产，年产1300万条轮胎，这只是第一朵浪花。

中国还在为塞尔维亚军事现代化作出贡献。除了红旗22，中国还提供了红旗17近程防空导弹。中国察打一体无人机不仅出口到塞尔维亚，还在塞尔维亚建立维修中心。塞尔维亚的“5000架自主研制无人机”计划如果有中国制造的影子在内，也不必惊讶。

  j$ x' Z# v- p8 p: i有意思的是，红旗22导弹首先换装第250防空旅，所属第一营在前南斯拉夫战争中击落美国F-117。首创防空导弹击落敌机的中国向首创击落隐身战机的塞尔维亚提供先进防空导弹，很圆满。

塞尔维亚只能长期在刀尖上跳舞，红旗22就是塞尔维亚的钛合金舞鞋。
, O3 h4 I1 z7 @- y# K, G. Z

唐家山

捉个虫：作为无偿和核世界的G2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