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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大乘
黄 峥:光美同志,1959年夏天,中共中央在江西庐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后来又接着开八届八中全会。您陪少奇同志参加了这次会议。请您介绍一下少奇同志出席会议的有关情况。 王光美:这两个会议,就是人们常说的庐山会议。关于庐山会议的情况和经验教训,近几年发表的文章和著作很多,我也从中了解到不少原来不知道的情况。 我记得,少奇同志和我是1959年6月27日乘火车从北京去武汉的,准备到武汉后再转赴庐山。铁道部派了一部专列。乘这趟专列的除了少奇同志,还有朱德同志、彭德怀同志。邓小平同志因为摔了一跤伤了腿,在家休养没有上庐山。 从北京到武昌的路上,逢大站专列停车,我们常看到站上堆放着一堆堆碎铁。夜间,有时看到铁路两旁火光冲天,原来是在大炼钢铁。人们把大树锯成段,再将树段烧成焦炭,然后用它炼铁。有次看到大路上运树段的推车排成长龙。我不懂炼铁方面的技术,但也看出这样做是胡来。专列停站时,有时候少奇和我下车散步。彭老总有时也下来散步。我们在一个车站看见堆着一大堆废铁,仔细一看,好多是铁锅砸碎后的铁片,是为大炼钢铁用的。彭总看了很生气,对这种做法很有意见。我听了不敢说话。 到了武汉,少奇和我住在武昌,离毛主席住的地方很近。毛主席也是28日到武昌的。在这之前他刚去湖南视察了一圈。 到武汉的第二天,6月29日,毛主席通知少奇同志到一艘停在长江里的船上碰头开会,开完会愿游泳的在长江游泳。主席嘱咐让我也一起去,邀请我和他一起游长江。我会游泳是1954年在北戴河向毛主席学的,所以主席有时游泳会叫上我。 我记得这天在船上参加开会的有毛主席、少奇同志、朱老总,还有李井泉、柯庆施等,好象田家英也在。这条船的船舷上安了个扶梯,是特意为主席游泳设的。在游泳前的交谈中,我对主席说了在路上看见一堆废铁的事。我还说中国的老百姓真好,听话,家里的铁锅领导叫砸了就砸了,意思是说老百姓连这样的瞎指挥都能容忍。平时我老觉得主席对领导同志严,对我们这样的小干部宽容,所以在主席面前说话比较随便。我后来有点后悔,不应该对主席说这样的话,使他听了不高兴。 在船上开完会,主席就下水游泳了。少奇因为正犯肩周炎,不能游。我下去游了。毛主席鼓励我说:“下来,让水冲一段,就不害怕了。” 游了一会就上岸了。在换衣服的时候,我因为不熟悉当地部队安排的这个地方,不小心绊了一下,把脚扭了。当晚在住的地方有晚会,还有跳舞,主席也来了。我因为扭了脚,去看了一下就回来了。后来在庐山,爬山时我就拄着拐棍。有一张照片,少奇、我和一些工作人员登庐山,少奇和其他人都表现得很轻松,就我扶了根拐棍。 6月30日晚上,有关部门安排毛主席、少奇同志乘同一条船去九江。这条船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包舱,主席住了大的,少奇和我住在小的那间。因为是夜航,所以一上船就睡了。一觉醒来,船已经到了九江。一问,说主席已经上岸了,我们也就抓紧时间登车上山。上山后,有关部门安排我们住在一幢小洋楼里,据说它原来是国民党江西省主席朱培德的别墅。 7月2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庐山正式开始。会议的议题是进一步总结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经验教训,继续解决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黄 峥:毛主席为会议出了19个题目:1,读书;2,形势;3,今年的任务;4,明年的任务;5,四年的任务;6,宣传任务;7,综合平衡问题;8,群众路线问题;9,建立和加强工业企业的各项管理制度和提高工业产品的质量问题;10,体制问题;11,协作区关系问题;12,公社食堂问题;13,学会过日子问题;14,三定政策;15,农村初级市场的恢复问题;16,使生产小队成为半基本核算单位;17,农村基层党团组织的领导作用问题;18,团结问题;19,国际问题。会议的头一段,就是围绕这19个问题分组讨论。 王光美:分组讨论是按6个大区。中央领导同志也分到小组参加讨论,少奇是到中南小组。开始阶段的气氛很轻松。白天开会,晚上经常有舞会或演出。多数同志都是第一次来庐山,所以大家纷纷利用开会的间隙,游览观光。 少奇在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曾到庐山养病。30多年过去了,好多地方他不认识了,所以他也想到处看看。一天少奇提出要到庐山顶上看看长江、鄱阳湖,我们就陪他上去了。我们上去的路上,碰见毛主席正从上面下来。主席远远看见我拄个拐棍,就喊了一声,好象是问我腿怎么啦?我说没什么。后来又在另一些场合几次碰见主席。当时我感觉主席情绪很好。他还说这次是开一个“神仙会”。 我觉得,庐山会议前半段的情况确实是不错的。不光气氛轻松,而且大家都在总结经验,纠正“左”的错误,准备形成文件贯彻下去。照这个势头,可以开成一个很好的会议。可惜中途逆转了。 到了7月14日,彭德怀同志给毛主席写了封信,对大跃进以来的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些话在当时看来是讲得比较尖锐的。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彭总写信的事,因为是写给毛主席一个人的么!7月16日,毛主席把彭总的信加了个标题:“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在会议上印发。大家这才知道彭总给主席写了封信。 彭总的信发到少奇同志这里的时候,先是秘书吴振英、刘振德同志他们看到了。他们看了挺高兴,说彭老总的信写得好,代表了他们的想法,称赞彭总敢于提意见。刘秘书还跑来把他们议论的情况和我说了。我同少奇同志身边的工作人员相处很融洽,平时他们有什么意见都愿意同我讲。会议开始转入讨论彭总的信。在讨论会上,少奇同志没有对彭总的信直接发表意见。他提出“成绩讲够,缺点讲透”。这个意见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 7月23日早晨,会务组突然通知,上午召开全体大会,毛主席讲话。原来会议没有这个安排,所以少奇头一天很晚才吃了安眠药入睡。我一听是主席召集的会议,赶紧把他叫醒。由于安眠药还在起作用,他迷迷糊糊的就走了。我让警卫员扶着他下山,进会场。 少奇开完会回来,我就感到气氛不对了。秘书吴振英同志是跟少奇同志一起去开会的。他一回来就紧张地说:“毛主席发火啦!主席在会上对彭老总的信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我们议论了半天,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我也没想到突然起这么大的变化。我的感觉,彭总的信中用了一个“小资产阶级狂热性”,这个话把毛主席惹恼了。 散会时,胡乔木同志跟少奇同志一起到了我们的住处。乔木同志当时是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在会上负责起草文件。当时文件已经写出了初稿,叫《庐山会议诸问题的议定记录》,基本内容是纠正一些“左”的东西。乔木对我说,他也是昨晚吃了安眠药,早晨被叫起来开会,到现在还晕头转向,就跟着少奇同志来了。我说:“现在已经中午了,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这样,就在我们住的地方的小餐厅里,少奇、乔木,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中饭。吃饭的中间,我听他俩议论文件的事。乔木说,现在情况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原来的那个文件还行不行?要不要继续搞下去?少奇说:文件你们还是接着写。 后来会议上就开始批判彭老总了,说他是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小集团。因为黄克诚同志(当时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解放军总参谋长)、张闻天同志(当时担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周小舟同志(当时担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支持彭总的意见,所以他们也在被批判之列,说他们是反党集团的成员。 张闻天等同志曾来找少奇同志,说:这些情况我们上山后都给毛主席谈过,毛主席还称赞我们谈的好,现在怎么又批我们呢?少奇不知说什么好,只说:“你们好好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吧!”事实情况是,许多发言并不是讨论他们发表的意见,而是算起历史旧帐来了。 少奇同志一直惦记着原来的那个文件。他又找乔木,说,他提议,把反右倾的文件只发到省一级,不要向下传达,同时搞一个继续纠正“左”的错误的文件,发到县以下单位。少奇要乔木在起草文件时向毛主席转达他的提议。但会上批判彭总的火药味已经越来越浓了,乔木没敢向毛主席转达少奇的提议。后来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少奇同志在总结经验时说到:如果当时上面反右,下面仍反“左”,情况要好多了。毛主席听说这事后批评胡乔木同志:“党的副主席叫你写完,你就该写嘛,不写是不对的。”可事实上,如果真的继续写出一个纠“左”的文件,后果很难设想。中间有一天的下午,大概是7月二十几号,毛主席的卫士给我们办公室的刘振德秘书打来电话,说毛主席邀请我到芦林水库游泳。我有点意外:毛主席怎么突然约我游泳?又一想,主席可能有别的事,就赶紧找出游泳衣。临出门前我觉得有点冷,又找了双丝袜穿上。少奇看我一眼,说:“噢,还穿丝袜!” 芦林水库离毛主席住的“美庐”很近。庐山会议期间毛主席经常来这里游泳,有时就邀请一些别的同志和他一起游,随便聊一聊。听说上一天王任重同志就应邀来这里同主席一起游泳。 我到芦林水库的时候,毛主席和一些同志正在游泳。我和主席打了个招呼,就下去游了。我问主席:“看我游得怎么样?”主席说:“你游得及格。”后来休息的时候,主席又关切地问我:“少奇同志身体怎么样?”我告诉他:“少奇同志犯了肩周炎,还没有好。最近因为工作繁忙,他感到很疲劳,所以到了这里也没有参加什么活动。”毛主席听完后,认真地说:“请你转告少奇同志,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嘛!开完会后让他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少奇同志这一段确实很紧张。毛主席批了彭总的信以后,少奇显得心情沉重,整天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不是看材料就是想问题,什么娱乐活动也不参加,每天要吃很多安眠药才能入睡。有一天凌晨,少奇吃了安眠药之后,又看了一会儿文件,站起来上厕所,突然“啪”一声摔倒在地上,而且他自己没有反应,不知道爬起来。我吃了一惊,赶紧打电话叫工作人员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少奇抬到床上。医生迅速为他号脉,量血压,没发现不正常,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少奇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医生估计他是吃多了安眠药。下午少奇起床,我告诉他当时的情形,他笑了笑说:“我不知道。” 总之,会议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林彪7月29日也上了庐山。他一发言就把调子上得很高,说彭德怀同志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毛主席又提议,要原来留在北京的一些中央和军队的干部上庐山,召开八届八中全会,通过决议。从北京新上庐山的干部不少,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有薄一波、刘澜涛同志,因为我们家的孩子丁丁、涛涛、平平正好放暑假,就搭他们的飞机也来了庐山。 这期间毛主席又几次约我去游泳。有一天毛主席的秘书徐业夫同志来电话通知我去游泳,正好我去看含鄱口了,不在住地,徐业夫同志还坐了汽车来找我。 后来江青也上了庐山。她是从广州过来的,还带了几个帮助她摄影的摄影师。她上山后,整天忙着选景拍照。有一天,毛主席通知我和孩子们去芦林水库游泳。我们到了那里,见到江青,还有江西省委书记杨尚奎同志的夫人水静、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同志的夫人余淑也来了。大家说说笑笑,江青还为我们照了张合影。不一会儿,不知什么人打来电话,告诉江青说天上的云彩过来了,请她快去摄影。原来她已经在庐山仙人洞选好了景,派人在那里等着,云彩一来就去照。江青立即撂下我们走了。于是我们就下水库游泳。毛主席也游了。游完泳上来已经是晌午,主席留我们吃饭。饭摆好了,江青还没有回来,催了两次,仍不见踪影。大家说:“请毛主席先用餐,好早点休息,我们等江青同志来了再吃。”毛主席说:“咱们一起吃吧!”大家刚坐好,江青回来了。她一见这场面很不高兴,立即沉下脸来,生气地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主席哈哈一笑,不好说什么。我没想到,江青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孩子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意外,只好装没听见,忙给她让座,问她摄影的情形,才使她平静下来。后来,毛主席为江青那天拍的庐山仙人洞照片题了“暮色苍茫看劲松”的诗。 庐山会议中间发生180度的转变,实在很遗憾。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有很多因素。彭总的有些话确实说得不够妥当,例如说当年在延安召开的华北会议骂了他40天的娘,中国的严重问题也许要苏联红军帮助解决。正好这时驻苏大使馆发来情报,汇集了苏联领导人指责我们党的材料,所用的语言同彭总的说法相象。苏联大使尤金还在北京对留守中央的陈毅同志说:现在你可以搞政变了。庐山会议前苏联政府又正式通知中国,停止供应我们制造原子弹的设备。联想到彭总在会前率军事代表团出访东欧几个国家,受到隆重欢迎等等情况,就认为他有国际背景,“为民请命”。在庐山会议上,少奇同志是站在毛主席一边的,也错误地批判了彭德怀同志。虽然少奇同志认为,彭总信中所说到的一些事是符合事实的,一个政治局委员向中央主席反映问题,即使有些意见说得不对,也不算犯错误,但他并不赞成彭总的做法。中央包括毛主席在内已经开始着手纠“左”,彭总的做法使人感觉要追究个人责任,要大家表态站在哪一边,这不是要导致党分裂吗?少奇同志在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时说过,党在幼年阶段曾遭受惨重打击,但仍能发展壮大起来,就因为保存了自己的旗帜,没有分裂。他是把党的团结看得高一切的。 黄 峥:中共八届八中全会是8月2日至16日举行的。会上开展了对所谓“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反党集团”的斗争,通过了《为保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而斗争》、《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8月17日,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决定由林彪取代彭德怀,担任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国防部长。 王光美: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会上形成一边倒的气氛。这期间多次开批判彭老总的会,紧张极了,会上的发言说什么的都有。这时有些人的发言,对“大跃进”全面肯定,连缺点也不提了。柯庆施等把办不办农村公共食堂也说成是“路线斗争”。本来我也是拥护办食堂的,因为我觉得妇女整天围着锅台转,农村妇女要磨面、做饭、煮猪食,负担太重了。后来看到食堂有点像过去的“吃大户”,我又动摇了。庐山上关于食堂等问题的争论火药味这么浓,使我忽然想起在北京的蔡畅大姐。因为我知道全国妇联正在开会讨论食堂问题,她们不知道会上的情况,还以为继续反“左”呢!我在征得少奇同志同意后,忙给蔡畅大姐打电话通消息:“不要讨论了。”后来知道,妇联的曹冠群同志在我打电话之前,已经在会上发了言,主张解散食堂,结果被扣上了“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 庐山上批彭总的会,毛主席一般不参加。但少奇、周总理他们是在第一线工作的,不能不参加,还要主持。有时会场乱得都开不下去了,有人甚至要打彭总,被少奇同志喝住。8月21日,我们回到北京。 林彪当国防部长后上我们家来过。当时我们感觉,他对少奇同志特别谦虚,毕恭毕敬。每次林彪那里送来报告,都像老式呈文,毛笔字写得很大,完全是国防部长向国家主席呈报的那种样子,我们都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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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笔 发表于 2019-3-5 11:31 长江游泳不怕血吸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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