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之春
与往年一样,2018年这一年惊蛰过后,便是落英缤纷的烂漫了。
但在这个暮春时节,风中却飘荡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被称为“史诗级”的中美贸易争端一面雷声隆隆,以口舌之争试探着彼此抗压的底线,一面又朝着相反方向戏剧性转化着;另一方面,特朗普再次变脸,准备重新启动他一手废除的、前任奥巴马设计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
在此之前,这位善变的老牛仔已签署通过了《台湾旅行法》,任命鹰派人物蓬佩奥由中情局局长转任美国国务卿。与此相呼应,台湾地区“行政院长”赖清德忽然间好像有了胆气,公开发表不祥的言论。
中国大陆这边呢?
有谱不必多言。一如既往地撸起袖子加油干:继2017年朱日和大阅兵之后,南海又举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军大阅兵与军事演习。此前传闻像“下饺子”一样造出来的舰艇集群齐刷刷亮相,随后开赴台湾海峡进行实弹军演。
与此同时,在西亚,美俄角力叙利亚的导弹呼啸而过;在东北亚,局势突然来了个大转折,朝美打破历史,即将实现首次会谈。继承了家族诡变之道的金正恩,谋而后动,先行选择了访华。
接踵而至的一系列要闻,让这个地球上的大事仿佛一夜苏醒,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头来,乱得让人眼睛都忙不过来。
但其实这算不上乱。
历史的往事并不如烟,假如你回看20世纪的地球,那才叫一个乱:一会各大洲混战不休,“一战”、“二战”先后爆发,全球卷入;一会大战刚过,又是中东硝烟、亚洲烽火,又是非洲、美洲的各种事变迭起……总之是忙得各个国家的新闻通讯社人仰马翻。
这够乱的了吧?
其实也不乱。
站在历史的山上看,没有什么是混乱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世界的隐线
20世纪这些层出不穷的所有大事,就像桌子上扔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只要你花点时间把它们归归类,很快就条理了。
概而言之,它们可划为上下半场:
上半场是崛起的美国,要打破大英帝国的世界霸主地位;下半场是作为新兴霸主的美国,要对决作为挑战者的苏联。
这上下半场其实又是在共同演绎一场《地球脉动》:即美国崛起、美国成为霸主、美国维护统治地位。
在这一根大叙事的隐线下,两次世界大战也好,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中东战争、阿拉伯之春也好,20世纪的所有序曲、高潮、尾声,无数大大小小的冲突与事件,都是围绕它发生的,同时也都是它的具体表现。
21世纪的局面也一样。
许多年后,人们将会发现,2018年——在这个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时间节点上,大历史转了一个身。
这一年,既是上一根全球隐线的尾声,也是下一根隐线的序曲。
特朗普这个猛人,虽然直拳来去,对美国、甚至是整个西方是强刺激,中国也貌似一段时间受了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它只不过是对中美过去双方数十年足迹的总结陈词,是唱给旧隐线的一首送别曲。
美国正在失去其作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逐渐向全球主要大国之一、而非唯一的方向显著演进。与此同时,崛起的中国正在走出亚洲。
这就使得全球正在逐步形成“四国演义”的模糊格局,并进一步向纵深处演化。
关于这一点,本公号“李不太白”已在去年《大棋局变脸,四国演义开始》一文中有简单概括过,读者可在文末左下角阅读原文。
无论是宣称中的贸易战,朝鲜半岛局势演变,还是此前鼓噪一时的印-太联盟、跨太平洋TPP、中印边境对峙,甚至是人们忧心的“新冷战”,都是世界新隐线的具体表现。
2018年作为昨日隐线的尾声时,纵然大事频出,高潮迭起,也终究只有告别的份。
眼前的诸多乱象,至多算是大风大浪过后的余波。
全球的这根新隐线究竟会演化成什么样呢?
在有过一战、二战惨痛经验的北大西洋朋友圈内,作为传统“西方”概念下的美国与欧盟,同文同宗,肤色相近,信仰同源,无论他们之间短期内有怎样的矛盾,从根本上来说,其在全球的利益与价值观是一致的。
对中国来说,其实是四方关系中最孤单的一方。无论在文化谱系、价值观、人种方面,还是在文明的历史与现实承续方面,都与其他三方的社会心理迥异。
客观地说,像19世纪那样的西方列强合围东方文明的潜在风险,在21世纪也并不能从逻辑上完全排除——其中潜藏的最大危险是美俄两方的走近与联合。
幸好无论怎样分析,历史的裂痕、现实的客观事实利益所在,都无法支持美俄联合。
幸好中国有着欧盟难舍的巨大消费市场。
幸好欧亚大棋局看似难解难分,但关于中美之间的胜负手早在数十年前就已落定了。
走过两次被动“战略防御”的中国,正在迎接一个全新的命运定数。
句号:1947
1947年12月下旬,当中国境内的第二次国共内战正酣时,毛泽东在陕北杨家沟做了一个报告。
这个报告名叫《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其中的基本判断是:随着战场上形势的变化,国民党军队已经由战略进攻转入了战略防御;与之相反,人民解放军将历史性地第一次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阶段。
战场上的形势容易看出。
在这个报告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论断被大多数人忽略了。
那就是毛泽东认为,随着人民解放军结束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支配中国命运的局面将在中国境内被终结。
当时主政中国的不是国民党政权吗?怎么把它定义成西方的支配了呢?
在两年后的《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一文中,毛泽东给出的答案是:国共第二次内战,蒋介石政权一直是在美国援助下进行军事行动的。按照毛泽东援引时任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的话说,国民党政府的“货币支出的50%以上”来自美国的帮助,是美国供给了国民党军队所需的军需品。
毛泽东认为,西方势力或直接武装入侵,或以援助式控制,一直在支配着近代中国的命运——从英法联军、八国联军,到北洋军阀依附西方列强、日寇入侵,一直到通过解放战争结束它。
作为西方势力被驱逐出中国的一个证明事件,在渡江战役中,面对拒不按时撤出长江、仍然自我感觉良好的英帝国军舰,解放军随即与之长江炮战。要知道在此之前,作为租界特权的延伸,西方船只在中国内河几乎是畅行无阻的。除了卢作孚的民生航运公司外,长江航运也基本上被西方控制。
在这次长江炮战中,英国主战军舰、及赶来援助的英舰均被解放军岸面炮兵重创,滞留长江,进退不得,最终狼狈地趁着黑夜逃出中国江面。
这是一个显著的历史隐喻。
1947年,历史在长江的夜色中画上了一个句号。
西方能够左右中国走向的时代结束了。中国再也不必被动地接受他人意志的安排了。并且它也同时表明,近代中国第一次可以真正独立的、完整的拥有了自己家园的守护权。
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守护权。
因为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进入一个更大空间的防御阶段——第二次战略防御。
第二次战略防御
此后的世界,全球经济、军事、政治、资源、金融、科技、文化、舆论等关键优势仍然主要掌控在西方手中。
并且由于在这些方面的强势表现,特别是随着美苏争霸以“北约”阵营的胜利而结束,西方人再一次强化了自我优越意识。
即使是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跻身全球格局中的中国仍然深处艰难时世中。
政治上,发生了广场风波;文化上,精英们不停地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经济上,为姓社还是姓资争执不休,苦苦寻求加入西方主导的WTO而不得;军事上,因为巨大的实力鸿沟而处处被动,屡次在或公开或隐性的对抗中蒙羞。
在这个更大的“战略防御”阶段,中国不要说走出国门、走向全球了,连属于内战延续的一湾形同内的海峡都无法跨出。
从朝鲜战场上被迫“保家卫国”开始,到之后的援越抗美、1994年的“银河号”事件、1996年的台海危机、1999年的大使馆被炸、2001年的中美南海撞机事件、南海领土争端、钓鱼岛事件等,中国几乎每次都是被逼到墙角,一直是力量严重不对等的弱势一方。
彼时的中国甚至无法承受中美关系破裂的代价,“斗而不破”这个行为底线几乎成了所有洞悉时事者的普遍共识。
自中美正式建交以来,在所有重大外交事件中,中国无一例外地采取了化解之术,微妙而小心翼翼地避免中美面对面的直接对抗。
那并非中国没有勇气,而是缺乏支撑勇气的现实实力。
只有防御,防御,再防御。
凡此种种情形,几乎使人想起了“九一八”事变前的中国对日关系中的窘境。
面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纪,对于落后发达国家如此之远的中国,对于在“文革”动乱中蹉跎了大好时光的中国来说,再也无法承担再次错失发展的历史时间窗口的任何失误。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做对。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次了。”邓小平这样说道。
也许正是见识到了邓小平这样深具历史感的远见,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才说,他“逐渐对这位眼神忧郁、曾几度大起大落却仍矢志不移、顾全大局,并在日后逐步振兴中国的强悍的小个子产生了无比敬意”。基辛格此话,是出自内心的坦诚之语。
中国只能用战略上的隐忍,换取发展所急迫需要的时间。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点都不意外,中国身边的东亚、南亚格局也深受美国支配。比如南海争端看似中菲、中越矛盾,钓鱼岛看似中日矛盾,但其背后的根本原因,无一不是美国在主导。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在其名著《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一书中,明白无误地表明,为了确保美国霸权不过早衰落,日本投入大中华圈怀抱的远景是被严重忌讳的——事实上,在本人去年的文中就曾提及这样一个事实:若不是美国利用钓鱼岛等事件从中阻挠,中日韩自由贸易区曾一度接近洽谈完成。
面对美国对局势的左右,中国并无太多突破的良策。
但中国终究是守住了阵脚,赢得了发展必不可少的时间。
同时,外部世界的变化,也间接地、有效地帮助中国化解了美国的直接压力,大大延缓了中美直接迎面对冲的时间——这包括两次海湾战争、“9.11事件”后的反恐战争、美俄在中东及乌克兰的角逐等等。
另一方面,基于对世界局势的深刻洞察,身为国家发展路线总设计师的邓小平,以卓越的战略眼光制定了务实的对外方针,也为中国争取发展时间奠定了内外意识上的基础,这就是后来被海外媒体广泛报道的、小平留给后继领导者的“韬光养晦”的指示。
一个典型的防御战略。
自从1949年以来,直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中国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事实上建设“战略防御”所需的基本物质基础。
直到第二次战略防御即将结束的今天。
当中国艰难地度过两次“战略防御”阶段之后,类似于特朗普发起的贸易争端也好、新冷战也好,都只能是隔靴搔痒。它也许能在战术上扳回一城,或许也能给中国带来一时三刻的短痛,但大趋势已经是无可动摇了。
中国已渐渐长成了“山”。
不再是哪里来的随随便便一场风,就能被刮得“飞沙走石”的地球之东的土丘了。
其疾如风,不动如山。
假如世界曾是一个大棋局,那么它现在变了。
这个变化看似悄无声息,却并非无迹可循。
肯尼迪、约翰逊、卡特三任美国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拥有大师级战略智慧的布热津斯基曾经说过,美国要尽可能控制欧亚大陆这个大棋局,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美国超级地位、或是至少推迟这种地位消失的时间。
今天回顾中美往事,“欧亚大棋局”的胜负手其实早在40多年前就已落定。
胜负手
即使步入生命晚期,毛泽东与周恩来仍然留下了一份战略级遗产,用一个决定影响身后数百年的世界:欢迎“纸老虎”。
毛泽东没有和时为美国总统的尼克松谈任何具体事务。基辛格回忆说,毛泽东像苏格拉底一样的谈话,意思都话之外,他的话可总结成六点,基本意思却只有一点,那就是欢迎美国,欢迎尼克松这个右派。
但1972年深处忧患的中国,其实并不像领导人表现的那样从容。
在内,作为一代人理想国的探索与实践,农业学大寨、人民公社等集体化生产业虽然初期在集中力量兴修水利、以农养工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长期实践下来弊病丛生的现实,业已证明此路不通。而“文革”对城市生产所造成的破坏,又令大批城市人口身陷无事可做、无饭可吃境地,“上山下乡”说是改造知识分子,但动员口号同时也说出了另一个窘迫的真相——“不在城里吃闲饭”,隐含的意思是城里没工作。
对外,表面上还在热热闹闹地领导“第三世界”的人民反帝反修,实际上当时的国际处境已危如薄冰。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关系就不说了,朝鲜战争才过去20年,援越抗美还在眼前,作为真真实实的互为敌对的两个世界,中国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交往已经隔绝。
偏偏在此情形下,1958年又中苏交恶。随后中苏关系越来越紧张,最终彻底翻脸:苏联撤走所有在华专家,销毁技术图纸,终止双方全部经济合同。到了1968年,形势更恶化到苏联陈兵新疆边境25个师、1200架飞机,同时驻兵蒙古,直接威胁中国华北。
中国则大量调集军队北上。
随着1969年双方在乌苏里江珍宝岛、新疆铁列克提先后发生大规模武装,中苏爆发全面战争的浓重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苏联军方一度要对中国进行核打击。
同时与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对抗,的确是铮铮傲骨。但作为一个尚以农业为主、工业也仅仅是初具部分基础之国,中国的处境已是十分不妙。
中国表面上强硬表示不惧核战争,但逻辑上未必如此。因为在几个自信逻辑中,无论是中国人骨头硬,疆域广,还是“苏修与美帝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都非中国自身可以凭籍的硬实力。若真到了核战争那一步中,它们几乎都是可变量。
“深挖洞、广集粮”、“备战、备荒”,这样的危亡压力不仅存在于毛泽东、周恩来等第一代领导人心中,即使到了80年代初期,第二代领导人邓小平仍然一样为此大费心神。
到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前,中国已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了。
那个时期,苏联推动建立的亚洲集体安全体系,目标只指中国:在中国北面,苏联亲自出马,以50个师庞大兵力列阵边境;在中国南面,一心要一统中南半岛的越南与苏联结盟,发起对中国的挑衅——尽管此前不久,中国还付出巨大代价援助它抵抗美军,但越南反戈一击的态势已是无法挽回;在中国西面,藉由阿富汗政变、伊朗革命,苏联力量完成了对中国的战略合围。
唯一剩下的东面,是中国的第一大敌——美国控制下的太平洋,包括驻有美国大兵的日本、韩国、台湾地区、关岛等。
说当时是内焦外困的话,也毫不夸张。
那么回到1972年的中国,路要到底怎么走?
身当其中,无论是就对内建设而言、还是对外突围,身为生于近代中国的一代伟人,毛泽东与周恩来不可能不知道“闭关自守”的严重后果。无论是像明清两朝那样主动闭关自守,还是中美敌对、中苏交恶之后的被动闭关自守,都很有可能再次将国家引入落后挨打的旧记忆中。
毋庸置疑,“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发展的基石,但在具体执行上,进入近代之后,地球上的任何组织、任何国家却都不可能脱离世界而独自建设出现代化的社会。
中国自然也不能例外。
如果说在大军胜券在握的1949年,还特别留下了香港这样一个与西方连接的“窗口”的话,那么1972年的中美握手,就是中国打开了一个与世界连接的“大门”长远战略布局。
即使看起来,当时它是中美双方为了应付苏联的一时挑战。
当尼克松在周恩来的周到备至的招待下举杯时,他看见的是城池,以至于急切地想立即行动。而对新中国来说,当1972年的中国第一代政治家握手他们此前藐视的“帝国主义纸老虎”时,它既是震撼当时的大事,也是在攸关长远未来的大棋局上落下了关键一子。
一个影响欧亚大棋局的胜负手。
这就像1975年10月21日,在与基辛格的最后一次谈话中,毛泽东说:“台湾事小,世界事情大”。基辛格后来说:“一如往昔,毛泽东以他特有的捉摸不定、孤高的耐心和含蓄的威胁把必要事务推到极限。”
正是从那个时期起,中国真正开始融入和参与全球化的浪潮、并最终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周期,其实已是不可逆的大概率事件。
当中国转身面向西方世界时,必然就意味着有可能引入西方的市场机制,而当那种来自上层的组织力量与民间释放的灵活热情相结合时,一个强劲大国崛起的事实已经被历史注定了。
一个具有集中力量办大事动员基础的国家,忽然握手一个以自由要号召、以市场为主导的西方世界,其碰撞出的巨大激流可能是当时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但那些经历过无数血与火洗礼的人却不可能想不到。
小平接替病危的周恩来担任主持日常事务的副总理,直至后来主政中国,正是这种路线的胜利。
它不但改变了中国自身的命运,也彻底颠覆了欧亚大陆的上的力量对比,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进程与未来。
作为一个可以参考的数据:1978年中国的经济体量分别约是美国的8%、欧盟的9%,而到了2017年中国的经济体量已经奇迹般的跃居为美国的约66%、欧盟的100%,并且还在快速增长中。
这是历史给予中国的机遇,也是中国主动作为的结果。
然而,对美国当时的那些以长久霸权为考量的战略家而言,当美国基于“美苏争霸”的现实需要,决定与社会主义阵营的中国建交时,他们却疏忽了一件事。
独特之国
对于这这件事的忽略,就使得40多年后的特朗普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让美国维持它在世界上的超级地位。
表面看起来,这件事是中国很大。
很大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疆域很大(据我们中国人统计,中国版图比美国大;据美国人统计,美国版图比中国大——无论谁大,两国版图都肯定是世界前四)。
另一方面是人口很多,中美建交时,中国人口约是美国4倍,并一直是世界第一。
在这个星球上,疆域大的国家也有不少,比如俄罗斯、加拿大、巴西、澳大利亚等;人口多的国家同样也有,比如印度、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等。
但同时满足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两个条件的国家就不多了,算起来只有中国、美国、前苏联、巴西。
今天的俄罗斯国土依旧当世无双,但人口只有前苏联一半不到,约1.4亿,还在持续下降中;印度人口世界第二,但国土只有中国约1/3;巴西看起来国土大、人口多,但其实人口也只有两亿,远少于美国的3.2亿。
疆域与人口一直都是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内部资源。物理学告诉我们,质量大的物质一旦运动起来,其惯性冲击力是猛烈的。
一头奔跑的大象,当然是一只兔子完全不能相比的。
疆域与人口体量都超级大的国家,本身就潜力巨大。相反,那些分裂的七零八落的小国,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抵挡强国的冲击与影响——这也是为什么美国要一再肢解南斯拉夫,直到把它变成南联盟(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还不甘心,还要一直想办法让黑山、科索沃脱离塞尔维亚独立才放心。
大,本身就是一种自我保护与潜在威胁。
但是,体量巨大的国家也并不必然能够得以卓越发展。
这是因为潜力如果没有发挥出来,跟没有也差不多。比如某个动物小时候有长成大象的潜力,但假如它最终长成了一只鸵鸟,虽然貌似很大,但它的影响就很小。
所以表面上“很大”是一回事,实质上是否能“强大”是又是另外一回事。
决定一个国家能否强大、天赋潜力能否发挥出来的条件有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该国的文明禀赋。
这就是美国1972年疏忽掉的因素:身为“很大”的中国,文明禀赋很独特。
而在文明禀赋中,文化是核心因素。
在之前一些文中,本公号“李不太白”已略略提及过以儒家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负面因素,以及它对现代中国的暗影。然而,就像我一直持有的观点那样,任何事物都具有多样性,不但不能对它们绝对化论断,甚至连简单的一分为二的方法都不合适。
否定不必是全部否定,肯定也不必是全部肯定。中外无数历史事实表明,任何一种文化,在其生命历程中,假如没有肯定就一定没有继承,假如没有否定就一定没有发展。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一个人你不能说他绝对好或不好,一个国家你也不能说它是绝对恶或善。文化当然也一样。
对一种文化来说,继承只是前提,发展才是目标。
儒家文化当然也不能例外。儒家有不适于现代化的内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就不会有“五四”运动、近代革命以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迷茫了。但即便这样,也并不能妨碍儒家那些值得继承与放大的光芒。
比如儒家的耻感文化(“知耻近乎勇”)、修齐治平的生命信念(“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浩然正气与骨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武威不能屈”)、好学精神(“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么自两汉亡后,跃至两宋及之后朝代,以儒家这些文化特质为主体的中国,造就了我们民族有一个什么样的突出素质呢?
那就是中国人既有自立自强的精神,也有学习先进事物的动力(“见贤思齐”)与智力,这两方面的气场都很强。
也许儒家像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说的那样,无法孕育出近代资本主义,但儒家至少可以把社会主义理想、资本主义精神应用得很漂亮。
何况中国独特的文明禀赋也并不止只是儒家。
这种独特的文明禀赋,就决定了中国只会以自身文明经验为主,有选择地走自己的路。而中国疆域与人口的巨大体量融合着这种独特的文明禀赋,又决定了中国一旦发展起来,其势若奔雷的巨大惯性就不是他人能够左右的了。
美国与中国建交,战略设计得很好,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在它预设的轨道上。
在当时“美苏争霸”的大主流下,美国为了实现摧毁苏联、独掌世界的目标,做过很多玩弄他国于鼓掌之中的事情。比如据BBC根据解密文件报道,美国既能与霍梅尼秘密交易、协助他创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也能与伊朗势不两立;同样在后来,美国既能扶持伊拉克复兴社会党、一手扶植起萨达姆政变上台,也能对萨达姆政权大打出手,亲自把他送进绞索;既能援助阿富汗,也能入侵阿富汗。
他们搞阿拉伯之春,推动柏林墙倒掉,也想当然地认为,可以通过政治上的接触、经济上的市场化、文化上鼓励个人放纵享受与靡靡之音、以及军事上巨大差距带来的挫伤感,使得中国成为美国民主阵营的追随者、西方模式的二流模仿者。
可是美国文化只有两百年,而中国文化有两千多年。
你可以短时间改变一个人生活方式,但你很难改变他的性格。
而塑造一个国家性格的,是它的文明禀赋。
文明禀赋是最强大的武器,同时也是国家最后的护城河。如果一个国家的文化不能因应时代的变化而革变发展,不能与时俱变的地迎接全球时代的挑战,那这个国家的终极命运就不能摆脱被领导、被掌控。
美国为了控制欧亚大陆、打败苏联而与中国结交,试图将中国改造成自己的追随者,一颗布热津斯基说的超级帝国掌控下的棋子、一个欧亚大棋局上的“远东之锚”。
但令美国没想到的是,拥有独特禀赋的中国一旦融入了全球化,其发展就会有自己的独特轨道,而其日新月异的变化也不是美国所能预设的。
中国已经成长为具有自己独立模式的世界第二强国,而且还在成长中。
如果说中国在1970年代是命运难测、美国还有机会与苏联合围中国的话,那么现在的中国就已经不是谁能遏制的了。
中国已经平稳进入自己运行轨迹了。
从中美建交那一刻起,中国的独特的文明禀赋已经注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在现有社会制度基础上,引入了资本主义的市场精神,并按照自己的文明逻辑应用得更加符合自己该有的模样。
彼山的老虎曾希望把另一座山上的猫科动物塑造成一头实力较小的、对它不具有挑战的花豹或山猫,但事与愿违,最终,它迎来了一头雄狮。
对于这个结局,拿破仑200年前就预言过了。
随着1949年新中国成立,杜鲁门政府曾经痛心疾首地展开了一场关于“谁丢掉了中国”的大辩论。但这明显属于研究中国的功课做得不够、对中国的文明禀赋理解得不深的行为,所以,当它呈现到战略上的辩论时就显得很幼稚。
中国是曾经属于谁的吗?
除了中国自己,中国并不是谁的属国,也从不曾是哪个国家的追随者。无论是成杰思汗嗜血的铁蹄,还是开启中国现代社会的鸦片战争的炮火,最后还是要回到中华自己的历史叙事里——由于中华文明独特的禀赋。
既不曾属于你,又谈何丢掉呢?这分明是自作多情了。
而当西方面对一个醒来的雄狮中国时,其心理波澜就不只是自作多情那么简单了。
大象不必隐藏
1955年,英国作家托尔金花了12年功夫撰写、5年功夫修改的《魔戒三部曲》终于结集出版。
这三部写于“二战”期间的严肃奇幻作品,自20世纪50年代问世之日就席卷了整个欧美,其巨大影响力直至21世纪拍成电影狂揽17项奥斯卡金像奖后,仍不衰减。
何以如此?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西方民众的共鸣了,或是情感上的,或是神话传说上的,或是宗教信仰上的,也可能是对现实世界的投射。
但以一个东方观众的角度来说,从《魔戒三部曲》引发的热潮现象,可以观察整个西方文明的一般社会心理:对现实世界的反思、迷茫、焦虑以及希望与寄托。
在真实社会里,那些笃信“上帝”的新教清教徒们确信这是一个“上帝离开后的世界”,希望与邪恶在大地上并存。而作为“上帝”的信徒,他们必须与邪恶作战,必须经由艰苦卓绝的茫茫征程,才能最终拯救人类的家园。
这正是《魔戒》所反映的主题。
魔戒,根据作者托尔金的情感倾向,可能象征着现代社会的科学技术、工业制造等庞大的、规模化的这种“魔力”。在作品里,这种“魔力”可以诱惑任何部落,并使他们被外部力量控制,并最终颠覆世界。
在宗教信徒的想象里,这种魔力一旦被邪恶力量掌握,世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这跟中国有什么关系啊?
只要看看现实世界里的三位政治人物的发言就能明白了。
其一是近半年来,德国外长加布里尔一直质疑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老是说它暗含着地缘政治、文化、经济的考量,甚至说最终也不能排除军事战略的考虑。
其二是2018年“两会”期间,克强总理在新闻发布会上解释说:将中国承担更多国际责任看成战略扩张,那是一种误读或误解。中国与他国的合作都是按照商业原则推进,中国“永远不会搞扩张。
其三是基辛格老爷子,他在2010年前后写道:“即便……(中国领导人)完全坦诚地阐明中国下一阶段的政策,我们仍然很难确信这是中国世界角色的最终定论,也难以想象该论断会否继续面临考验。更年轻的新一代领导人和崛起的党内军内精英……会把自己的经历注入世界观和国家发展愿景中。美国战略思维需要密切关注如何与这一代人对话。”
这三段言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段话明白无误地说出了西方对中国的焦虑,第二段话明白无误地回答了西方焦虑,第三段话表明西方还是无法放下焦虑。
西方为什么总是放不下焦虑呢?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他们认为中国已经掌握了“魔戒”,已经拥有了某种魔力。
那就是西方逐渐认识到,中国已经在科学技术、工业制造方面与西方差距不大了。他们蓦然回首,惊恐地发现:比那些拥有某方面先进科技与制造能力更恐怖的是,中国大大小小的密集的工业门类还十分齐全。
从一般的民用轻工业类,到关系未来的生物、信息、工程、新材料、新能源、人工智能行业门类,中国工业几乎是无所不参与。
这与日韩、印度、甚至是俄罗斯带来的挑战完全不同。
日韩几乎没有航天科技、尖端武器制造能力,印度也差不多,而俄罗斯基本只有军事上的重工业,民用工业近乎荒芜。因此对这些国家而言,全球分工是存在的。
中国就不同了。中国人不但能生产打火机、球鞋、衬衫、咖啡、洗发水、家具、玩具,还能制造出高质量的空调、冰箱、电脑、手机,甚至是汽车、高铁、飞机、坦克、航母、卫星、火箭、太空飞船、核弹、芯片、发动机也统统能生产无碍。
这世上仿佛就没有中国人学习不了、生产不了的东西。中国仿佛不需要全球分工,只须你提出产品需求他都能满足似的。
而且中国人工作还极其勤奋,效率还特别高,速度还快到不可思议。比如说同为亚洲的印度人在边境修路吧,修三年还修不好,而中国人在环境更恶劣的地方只要一个月就搞定了。
口瞪目呆的西方观察者,简直感受到西方社会被压迫得无法自由呼吸了。
西方世界的工会可是正在忙着不断强调个人权利与享受、不断争取更长假期、不断提升工人福利呢。
与此同时,中国的块头还特别大。中国疆域面积是整个欧盟总和的两倍。并且还人多势众,人口达到了惊人的14亿,连美国、欧盟整个西方世界加起来也抵不上啊。
照这样忙碌下去,西方人估计会思考他们什么时候将被“淘汰”掉的吧?
何况中国的人种、文明、文化还别具一格。中国文明和西方文明(甚至包括信仰东正教的俄罗斯)完全没有关系。
所以,中国人到底将要干什么呢?
而非常可惜的是,一般西方人既没到过中国,也不了解中国文化,无法明白中国文化会把这么庞大的中国引向何处。
就在这种复杂、焦虑的情况下,还要再加上双方社会制度上的反差、发展模式的迥异。
所以,西方人要是不猜忌中国的战略意图的话,那他们简直就不是曾经成功过的世界秩序主导者、殖民者和掠夺者了。
记得电影《魔戒》的那句台词吗?“一个邪恶的力量正在东方升起”,这难道不是象征着“上帝的信徒”们一直戒备的巨大灾难吗?
当基辛格小心翼翼地引用康德《论永久和平》的话,说“永久的和平最终将以两种方式中的一种降临这个世界:或者由于人类的洞察力,或者因为在巨大的冲突与灾难面前,除了永久和平,人类别无选择”时,他认为21世纪的世界正处于这样的关头。
西方社会也许在默默祈祷中国精英有这样的“人类洞察力”。然而他们并不确定。
于是他们就开始忧虑未来那可能到来的、别无选择的“巨大冲突与灾难”了。
以此观之,无论我们中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中国仅仅由于自身现在站在哪、长得什么样,就已经注定成为别人猜忌的对象了。
雄狮即使不咆哮,还是令人忧惧。
大象即使尽力隐藏,还是无法避人耳目。
现实既然如此,那么大象就不必隐藏。中国应该坦然接受并表达自己的巨大规模、成长的实力以及可能的雄心壮志。当然同时也微笑着接受别人的猜忌、焦虑。
以及因此带来的巨大挑战。
最后的挑战
当中国以西方社会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面貌出现时,其猜忌与焦虑心理,集中体现在他们不时发出的“中国崩溃论”、“中国威胁论”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论调上。
身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尤其表现得烦躁不安。
自从美国在竞争中击败苏联以后,西方社会出版了《历史的终结》一书,想当然地认为西方所代表的的是人类文明的最终叙事。
但后来发展的事实并非如此。
在事实面前,奥巴马、特朗普政府与一般民众都非常不适应这种变化趋势:费尽心思赢得的“超级帝国”地位真的逐渐式微了吗?秉承“上帝旨意”建立的山巅上的国家不再是拯救人类的诺亚方舟吗?
美国经历两百年建立起来的骄傲,第一次有了犹疑与反思。
但不管美国怎么想,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中美关系自1949年以来,已无可阻止地演绎到了第三阶段——
从直接与间接的对抗阶段,到起因于冷战的战略合作阶段,再逐渐向“全球四国演义”中的对等两方角色演化。
在这个关系中,中美双方都成为了全球四方力量中的一个1/4参与者。彼此都不再一个美国超级地位秩序的遵从者。
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无法左右谁,同时在全球重大事务上,谁也离不开对方的合作。
对中国来说,四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生死图存的考验、几代人的苦心经营与建设,都已成往事。
在那些艰难世事中,凭着绝大的忍耐、勇气、勤奋以及持续的行动,中国终于熬过了两次国家“战略防御”的漫漫征途,并最终以其独一无二的文明禀赋迎接、消化、吸收了全球化浪潮,再次伫立人间。
正如邓小平所愿,在失去多次机会后,中国没有再次错过历史的机遇。
尽管中国力量的质量上还与美国、西方有不小差距,但大的历史势能会带动中国向前跑,直到有一天这样的差距最终消失。
当中国以山的巍峨姿势耸立于地球之东时,全球时事中的风声鹤唳也好、暴风骤雨也好,都已经无法动摇中国,只能成为拂动山间松林的阵阵协奏曲。
中国掌握了那个科技与工业化的所谓“魔戒”之后,真的会变成令西方忧惧不已的邪恶力量吗?
这并不重要。
一个两千年就开始了“性本善”(孟子)、“性本恶”(荀子)思索与辩论的国家,一定会深深懂得自己将往何处去。
西方怎么想,那是西方的事。面对一个失衡的心理患者,中国所能做的只能是道义上的些许解释、安慰、陪伴,以及尽可能地向西方朋友们播放“治愈系”的主旋律了。
而作为西方的老大,当美国发现无论是布什的“接触政策”,还是克林顿的“遏制政策”都无法使中国发展成他们想要的模样时,他们实施战略的途径就只剩下两个:
第一是尽可能在中国周边制造与推动他国与中国的纷争。比如中印对峙、中越南海争端、钓鱼岛事件等等,最好这些纷争能点燃争端双方国内的民族主义怒火、导致局面失控,从而触发中等规模的战争。
只要战争一打响,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会令资本出于躲避风险的本能而外逃。这就相当于切断了中国经济的血管,中国发展进程势必受阻。另一方面,寻求避风港保护的资本又必然会登录置身战争之外的美国,又实现了助推美国经济发展的目的。
第二是尽可能寻找、并点燃可以使中国产生内乱的爆发源。例如煽动边境极端组织祸乱中国边疆,或引爆台海危机,或制造政治风波等等,这样的话可以产生一个令大国分裂的机会,从而改变其巨大体量。
很可惜,让西方精英失望的是,经历过无数磨难的中国人,已经具备了在暴风骤雨中识别方向的能力,总能够在一次次的突发风波中最终把握大局,化解危机,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陷阱。
当这些增强美国优势、削弱中国能量的途径都行不通时,美国也只能节哀顺变、面对现实了。最终,美国将不得不接受一个中国崛起之后的现实世界。他们讲尽可能地在接受新格局的过程中全力以赴地讨价还价,争取一些现实的眼前利益,例如喊得震天响的什么“史诗级”的贸易争端,例如台海两岸最终走向统一时的美国要价,等等。
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些都已无关大局。
贸易争端是否史诗级也好,《台湾旅行法》及赖清德小丑言论也好,朝韩和解也好……最终,它们都将只是大历史的小小注脚。
中国终将回到其该有的全球地位,大中华文化圈终将在东方形成。它是非人力可以阻挡的历史大势。
中国已不是那个中国、世界也不是那个世界了,美国当然也不可能回到那个独享超级地位的美国了。
正是由于中国崛起的既成事实,由于美国人信奉“无法打败的敌人,其实就是朋友”的谚语,所以中美关系之变业已翻开了第三章。
新的序曲已经奏响。
多少疾风来复去,终归山林作涛声。
而对于中国来说,最后的挑战其实并不来自外部何方。
一个已经全球化了的中国,一个成为全球四个主角之一的中国,仅仅有物质上的成功是不足以引领世界发生根本性进步的。
中国如何因应全球现代化大潮流的需要,将自身源远流长的古老文明禀赋与市场化的现实、社会理想、制度进行深度融合,加以涅槃,创造出一种独一无二的、全新的中华文化信仰,从而化解其他文明的敌视、误解与挑战,并最终形成中国自身发展的永恒驱动力与面对复杂世界的护城河,获得包括本国国内人民与外部的基督教西方、穆斯林中东发自内心的接受与崇尚,才是最后的、也是最根本的挑战。
也许这还需要几代人、无数志士的前赴后继,付出无数时间,永不懈怠地持续奋斗。
一个文明复兴之路上的新长征。
-参考阅读《大棋局变脸,四国演义开始》一文,请点击左下角“原文阅读”
[url=]Into The WestAnnie Lennox - 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Return of the King (Soundtrack from the Motion Pi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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