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債務變成只是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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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債務變成只是債務

肖仲華

舉債的目標一般有兩個，一是借債投資，二是借債消費。不管是國家還是企業和個人都一樣，債務必須具有投資和消費屬性，否則就是債務陷阱。

各國政府舉債的目標各有側重，比如美國政府舉債更多是政府消費，而中國政府舉債更多是用於政府投資，但總體上都是既想用於投資拉動經濟，也想用於刺激消費拉動經濟。

無論政府舉債用於投資還是消費，正常情況下對經濟的拉動作用是非常明顯的。以美國為例，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政府舉債對經濟的拉動效應是每一美元國債對應的GDP增長9.8美元，到本世紀初的2000年仍然可以達到4美元。這就是凱恩斯主義主張政府舉債拉動投資與消費兩駕馬車產生正面效應的典型案例。

但是，如果政府舉債超過了某個閾值，比如政府債務超過了GDP總額的一半，其對經濟的作用就可能從正面的促進變成負面的拖累。還是以美國為例，1987年美國政府債規模達2.4萬億美元，而GDP只有4.8萬億美元，國債規模首次達到其GDP總額的一半。這一年美國政府舉債對經濟的拉動作用就變成了1:1，也就是說政府每借一美元產生的GDP也是1美元，相當於政府舉債對經濟的拉動作用等於零。

2010年，美國政府債規模達14萬億，其GDP只有15萬億，國債規模幾乎等於GDP規模，此時政府舉債對經濟的拉動效應開始低於1:1，即拉動效應由正轉負。自此以後，美國政府舉債不再對經濟有正面作用，只有負面拖累。

從2012年美國政府債規模超過GDP總額之後，美國政府每借1美元對應的GDP均低於1美元。過去四年裡，美國國債增加了11.6萬億美元，達到了35萬億美元，而同期美國GDP只增加了6.6萬億美元。美國政府每借1美元對應的GDP只有0.58美元。這可以理解為美國政府舉債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是政府每借1美元導致GDP增長-0.42美元。

上圖是自1952年以來，美國政府每舉債1美元對應的GDP增長曲線。從這個曲線圖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隨著美國政府債務規模的不斷擴張，其對美國經濟增長的負面作用就越來越大。

我們經常說刺激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是投資、消費、出口。美國政府舉債的目的顯然涵蓋了其中的兩駕馬車，一是投資，二是消費。政府債既可以用於公共投資也可用於公共消費，既可以用於支援企業投資，也可用于改善居民福利，最終結果依然是投資和消費。但2010年以後的美國經濟實踐並沒有支持凱恩斯主義的投資消費理論。

這個事實的本質在於，當政府舉債超過一定的限度，無論是用於投資還是消費，都不再對經濟有正面作用，只有負面的拖累。這個時候，政府的債務就變成了純粹的債務，完全失去了刺激經濟的正面意義。這就叫債務變成了只是債務，不再具有投資和消費屬性。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呢？

理論上我可以講索洛方程等經濟學理論，以證明投資和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只有短期效應，長期後果一定是能脹和滯脹。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歡講高深的理論，只喜歡講簡單的常識。

我們可以舉個形象的例子。假如村裡有個混混阿三找人借了一筆錢，說自己要投資辦一個前景無限的企業。可事實上他只是將借款的很少一部分請人辦了個河砂場，更多的錢則是拉了一幫小兄弟搞了個黑幫組織。搞這黑幫組織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壟斷河砂場的利益。阿三花了大量的錢給兄弟們置辦像樣的行頭，為了造勢還三天兩頭搞狐朋狗友的聚會，享受做老大的滋味。

借的錢很快花光了。阿三又去找別人借了更多的錢，除了償還先前的貸款，剩下的又繼續按這模式揮霍掉了。河砂場的生意固然不錯，但經不住黑幫組織越來越大，兄弟們的開支越來越大，經營的利潤根本不夠黑幫組織的支出。

如此不斷地循環下去，阿三的債務規模就越來越大。儘管黑幫的狐朋狗友有一大堆，但河砂場的生意終因技術落後，又因管理不善出了重大安全事故，開始虧損得一塌糊塗。最終結果就是，阿三的河砂場生意開下去就是繼續虧損，不開就等於除了債務一無所有。

這個時候，阿三的債務已經不再具有投資和消費屬性，變成了純粹的債務。阿三徹底進入了永遠都入不敷出且債務規模越來越大的生存模式，發展談不上，能苟延殘喘活著就很不容易了。

這其實就是美國過去幾十年的一個縮影。這個縮影告訴我們，債務絕不能只是債務，它必須擁有投資和消費屬性，能夠真正用於投資或消費以創造價值，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目前中國中央和地方政府債規模已經達到70萬億人民幣，也已經超過了GDP的一半。政府舉債對經濟的拉動作用到底是正還是負，這是需要認真探討的問題。中國有許多方面，尤其是在金融和財政方面與美國有驚人相似之處。如今美國事實上已經陷入了嚴重的經濟和金融困境，1929式經濟金融危機隨時可能爆發。我們是不是應該認真檢查自己的問題，避免重蹈美國覆轍？

全會提出了深化改革，我的理解其實就是全面系統的改革，不再像過去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金融和財稅制度如何深化改革，當然關係經濟、科技和社會福利等方方面面。不管怎麼改，我認為一個根本問題不能回避，那就是必須果斷與美式財政金融模式切割，真正開啟中國特色的財政金融體系建設。

新加坡前駐聯合國代表馬凱碩先生說得好：美國最恐懼的並不是中國超過美國，而是中國要成為自己。多麼深刻的領悟啊。中國人自己領悟了沒有？如何成為自己，這應該是改革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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