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北 于 2011-8-8 16:22 编辑
似是故人来
当大琦天神般立在我床头时,我正计算着兜里有多少银子能煎熬到月底,嘴里却念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以示对老婆几次唤我起床的曲线抗议----周六我不早起。由于思维正处于痛苦、朦胧和后现代不知所云期,所以突然看到一黑大汉对我邪恶地嘿嘿冷笑时,我脑海中立刻以知识分子特有的冷静进行阶级斗争似的思索:第一个念头是以我的生命去保护我家的小金库,还是如弃鄙履把啊堵之物扔在他头上然后乘机夺路而逃,第二个念头是明天在我家的防盗门外需要再加一道,第三个念头这小子怎么看着眼熟。
看着眼熟的黑大汉毫不客气地抓起我身上的被子丢在一边,然后照我肩膀狠狠给了一拳,打得我七窍生烟、五体投地-----奶奶的,王八蛋你还恶习不改呀,我从床边挣扎爬起,一边破口大骂,自从这小子毕业,就没有人这么虐待知识分子了:我每次都被这王八蛋从黄粱美梦中打得清醒过来。
大琦大学高我一届,来自山西,长得虎背熊腰、呆头呆脑、呲着两颗虎牙,架一副硕大眼镜,后面放着烁烁的光,当时山西正路霸横行,我毫不客气地将其归入一类,并不断呼吁:就算允许其放下屠刀,也不能让这厮混入我们这专门培养未来国家政法干部的学校中来。可惜那时还没有互联网,下情上达的途径也不通畅,以致我正义的呼声根本就出不了宿舍的门,结果总是这小子对我嘿嘿冷笑几声,然后加上一拳。我现在从不搞举报、抗议什么的,就是从那时侯得出的教训。当然这并不妨碍我看金庸时幻想能碰到风清扬什么的,然后身怀绝技回归故里,打得老小子"云山雾罩",找不着北。
大琦除了拳击外,还有一算卦绝技。经常见他在一桌上,码扑克一副,大家平息静气,看他或愁眉苦脸或横眉立眼,脸上阴晴不定,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双手一拍,大喝一声:成了。凛凛然大将军气概,然后半眯缝眼用他快捷而不清晰的带有山西醋味的强调决定大家的一生。搞的大家或喜或悲,请他喝酒的有,找他玩命的也有。一次苦追女孩一段未遂后,我找他来点心灵安慰,这小子却不肯支他卦摊,只对墙上一世界地图默祷半天,然后大吼一声,双眼圆睁,一指戳在北京上,然后使劲往下一划,直到越南首都胡志民,同时连咳带喘地说:这里,你未来的夫人在这里。看我瞪着包子般的两眼,这小子嘿嘿一笑走了,剩我一个人在那发怔。从那以后我广西以外的女孩子不交往,英语不再学了,四处找越南语言入门,可惜直到大学毕业也没找到,现在想想实在后悔,如果当时努力拿下越南语,保不齐会成了跨世纪人材,而且和别人谈话时,时时蹦几个越南语出来,岂不羡煞一批人?
大琦写得一笔滥字,却画得一手好画,他曾经在马列主义课堂上将老师讲得内容一幅幅漫画下来,不但人物齐全,而且有老鼠要猫,看得大家赞不绝口,他也美不滋的将其悬挂床头夜夜欣赏,结果却被同室的小子偷去献给了女朋友,导致大琦不得不日日面白壁,终于大彻大悟,明白了什么叫无中生有,并转而去研读佛经了。
大琦古诗词造诣很深,经常填词写曲,奈何这世上知音少,弦断无人听。以致于我们几个爬上学校后山乘凉时,他总把我拉在后面,要我和他联诗对句,可惜那时我崇拜的是后朦胧和后现代,喜欢的是“插手而入,岁月梦靥般泥轮的破碎”这样唬小MM的句子。于是不论大琦怎样口吐莲花、诗情画意,我总用“一头雾水上青山”/“满脚泥泞下小坡”之类的句子搪塞应对,气得大琦大骂我汪国真,然后狂歌当哭,直冲山顶,引得后面一片“大怪慢点”的呼声。我总怀疑,由于我的不学无术,导致一个古典诗人就此夭折了。
大琦对西方哲学的研究是实实在在的,不象当时流行的那样,看几本书,记几个人名,背几个名词就俨然一哲学家,张嘴萨特、闭嘴黑格尔的骗崇拜了。我借过几次哲学名著,虽然没看几篇就还了,但却切实记得,借阅记录上总有他的名字。他读书是实实在在的,经常和哲学老师一起交流,教我们的哲学老师也常来找他,以便撞击出点火花什么的,口若悬河后,老师满意抚肚而去,第二天上课我总能听到似曾相识的味道。
可惜大琦太懒,总不能把火花变成火种,就连写哲学论文总东抄西摘,以致于老师在啧啧称赞,大喊精辟之余,总有一些狐疑,然后便开始翻书核对,最终萨特、黑格尔各归其主,竟无一句大琦的话,导致老师破口大骂,给个鸭蛋了解。
所以大琦最终也没成哲学家----他认为读万卷书,不如行十里路。毕业时,他申请去了一个地质队,准备踏遍祖国的河山大川。当然我知道他有他的苦涩:他和我们圈里地另一个哥们,同时恋着一个女孩子,三个人同出同进,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最矛盾的当然是那个女孩子,既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又不能同时选择,既怕对一个太好伤害了另一个,又怕一碗水端平,反而大家都不知进退。于是在矛盾中,三人就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在痛苦中创造着有名的三角神话。我相信大琦和另一个哥们是处于无奈和痛苦的边缘,两人关系很好,形影不离,但又经常互相抨击、挤兑对方。一个夏夜,大家睡不着,跑到女生楼前的草坪里狂歌乱谈(青春期综合症?),两人半真半假地进行了一场拳击决斗,引得半楼女生竟折腰,掌声、口哨夹杂瓜子壳、花生壳落了下来,最后在保卫处的干预下,世纪之战才以平局告终。
在离校前的半个月,大琦风尘仆仆从城里赶来(大四他们搬到城里老校了),除了向我们一批哥们告别外,还专门让我给他推荐一首好的描写分手的歌曲,其实从他决定去地质队时,我就知道他已经从恋爱战争中退出了。我选了半天,挑了大佑的《恋曲1980》给他。大佑平时从不唱歌也不听歌,认为有伤大雅,对我迷恋大佑更不屑一故,讥为玩物丧志。但这次他却很认真的反反复复地看了歌词,点头赞叹,然后跟着录音机努嘴瞪眼唱到“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或许我们分手 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 ”腔调古怪,引来笑声一片。我心中却酸酸的,分明看见大琦眼中有一些湿晚上我们坐在图书馆前的阶梯上,喝着啤酒,听着大佑,直到电池光了,酒喝完了,鄙夷着我们的人也散去了。然后我们放开喉咙,从大佑开始到齐秦、崔健、黑豹……统统被我们糟蹋个遍,最后大琦还来了段豫剧,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只知道这辈子不可能这么放开唱了。
第二天,大琦悄悄地走了,带着我送给他的打油:天涯何处无芳草,*大才子今又少,该攀折时需攀折,莫被女娃讥笑了。 此后,我们没再通过音信。只知道他离开地质队又去了四川的一家工厂,当了一年厂长,后来又考入山西某法院,然后结婚生子,红红火火起来。
望着面前这依然呲着对虎牙的胖乎乎的脸,我揉着依然酸痛的膀子,不禁怀疑:真的故人来了吗?
附记:本来想写 现在,奈何老婆一声断喝:打酱油去。于是思绪不再,只好停笔于此。想想现在也没什么可写,无非行尸走肉,等到了未来再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