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絮（29）

晨枫

七宝是我的高考地。

那年冬天，怀里揣着一个实心的大白馒头，可能还有几根咸菜，就骑着老坦克自行车去七宝高考了。

那时的虹梅路还是一条比机耕路好不了多少的乡间小路。已经是柏油路了，比更早的煤渣路还是强多了。虹梅路路过华村的时候，绕村头拐一下。村头一颗老银杏树远近闻名的，老远就能看到。四野是看不到头的田野，沪闵路只是地平线上一条绿带，沿路的黄杨树在当时上海有点名气。华村大概就是现在虹梅路、顾戴路的位置。

考场在七宝中学。据说这也是现今上海名校之一，在“四大”的边缘挤进挤出。即使在还没有重点中学的当年，七宝中学也是远近有名的。不过那时不大讲究这些。

记得考语文、写作文的时候，窗外田头的高音喇叭里在放电影《创业》的音乐。我还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才把作文写完。那时好像不紧张，高考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还来不及想考不上的问题，已经考完了。所以没有过焦虑。

现在9号线通到七宝，从田子坊打卡出来，就跳上9号线直奔七宝了。

和上海很多副中心一样，七宝现在很热闹了，万科之类的大商场黑压压地把老街可怜兮兮地围在中间。还好视线梯度规划在线，真的在老街上，看不到周围的高楼。

其实以前没有怎么来过七宝。说起来不远，但好像虹桥还去得多一点，毕竟是去西郊公园的路上。七宝？去七宝干什么？这样的水乡古镇不到处都是吗？确实，脏兮兮的粉墙黛瓦，枕河石阶，偶尔摇过的吱呀小船，这些都曾经是江南随处可见的场景。

现在的七宝则是妥妥的旅游打卡地节奏。笔直的河道两岸用漂亮的石头河沿砌就，两岸的破旧民居大部分被新的仿古商业建筑替换。饭店可真多啊。旅游商店倒是“占领两厢”，主要集中在鱼骨一样向两侧伸展的小街上。

天有点下雨，又想等华灯初上，于是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大杯冰冻绿豆汤，消磨一点时间。结果是什么双拼，我也不知道是哪双拼，看着东西挺多的，还有一点薄荷。苏州风格，甜丝丝的，但不是齁甜，好喝。

老街上一直没有多少人。可能是下雨的关系，也可能人们对这样的“标准化老街”已经脱敏。

确实，仿古建筑，两岸灯笼，LED灯饰条，悬挑河边的亭台楼阁，已经成为很多地方的标配，弄得古镇“去特色化”了。江南古镇本来就看着差不多，加上雷同的营造手法，很容易套路。

套路归套路，还是蛮好看的。尤其是石洞拱桥，灯饰加倒影，好像一个完整的大圆洞，洞里则透出那一边的大红灯笼。

雨水把石板街弄得湿漉漉的，反射的灯火很好看，拍个照片很有点感觉。哪天再有机会，或许学学法新社的滤镜手法。倒不是和七宝有仇，就是对那样的阴间滤镜照相好奇。

磨磨蹭蹭，街逛完了，照拍完了，该回家了。公共汽车沿漕宝路走，然后转虹漕路，再转回虹梅路。一路上那叫一个车水马龙，一路上那叫一个灯火辉煌，田野、老银杏树都成为遥远的传说了。七宝中学依然是指定高考地，但听不见田头高音喇叭里的《创业》了，考试日连鸟儿都识相地闭嘴了。

黄序

青天一顶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