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系統：相聲中的複雜性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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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理解複雜世界的邏輯：短賴預測，長重邊界 】

早晨聽到很好的文，作者是卓克，主題是《複雜系統：相聲中的複雜性科學》。

在這短短的文章裡，卓克以相聲「滅鼠政策造成人們養鼠」的段子，和印度知名的「抓眼鏡蛇獎勵政策造成人們養眼鏡蛇」的案例，論述他對複雜系統的理解，可歸納為三點：
  
1. 人們對經濟學「事與願違」的誤解：
一個輸入會導致結果「無法預測」，而不是「事與願違」。如果事情都往「事與願違」的方向發展，那恰恰說明事情的結果是可以預測的。

2. 系統是否可預測：
在複雜系統裡，真正無法預測的是長期結果，短期結果還是有可能預測的。

3. 複雜系統的管理者：
之於複雜系統的管理者，理性地做法是：只限定邊界，並且盡量維持邊界的穩定，限定好邊界以後就再也不去插手邊界內部發生了什麼。
   
   
深刻、合乎實務經驗，是沒有死讀書的優質科學博主，故推。
  
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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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系統：相聲中的複雜性科學》

今天，我們用複雜性科學來重新解讀一段相聲。這段相聲是 1988 年第二屆全國專業相聲電視邀請賽上馮鞏和牛群表演的《滅鼠軼事》。

相聲說的是，這一年，號召大家滅鼠，結果一個命令下來，演化出了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



#滅鼠計劃變成養鼠計劃

首先，各連隊上報滅鼠計劃。你要滅 100，我就滅 200；你要報 200，我就報 500；你要報 1000，我就報 2000。就這樣，牛群所在的連隊最初上報了 14 萬，後來，根據實際情況，把指標降為了 6000。

但就算是大幅下降，指標也還是完不成的。而且，上級為了防止下面弄虛作假，還規定了以老鼠尾巴的根兒數來審核任務達成結果。可因為滅鼠行動已經連續號召了多年，在附近方圓幾十公里，根本找不到什麼老鼠。結果，牛群所在的連隊全員出動 7 天，一隻都沒有逮到。

據牛群說，在第 8 天，他遇見了兩只從外地來結婚旅行的老鼠，然後就被他抓到了，而且一下就是 2 只，極為珍貴。牛群撫摸著這 2 只老鼠，乾脆利落地剪下了它們的尾巴，然後把老鼠放走了。

馮鞏聽入神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都說過去了，突然喊停。質問牛群，老鼠後來怎麼被放走了？不是要滅鼠行動嗎？牛群也意識到，這麼做好像不妥。搞笑地解釋說，這倆老鼠是外地來的，而且還是新婚，貢獻兩根尾巴已經不容易了。

然後，牛群又說了連隊其他人的情況。他們都向家裡寫信求助，讓家鄉父老把老鼠尾巴塞在信封里寄來。連長在每周大會上，還會報告個人籌集尾巴的數量。

後來，有人提出一個主意，給蘿蔔根上顏色，頂替老鼠尾巴。結果當場被否定了，因為其他人這麼乾已經被識破了。就在大家發愁的時候，牛群所在連隊的老母豬下了 12 只小豬仔。在牛群眼裡，這就是 12 根尾巴，而且僅從外觀上，是看不出它們到底是小豬尾巴還是老鼠尾巴的。但這個辦法也只能貢獻 12 根，離一個月後要上交 6000 根還遠得很。

但老母豬生小豬這一幕啓發了牛群。他突然想到，老鼠的繁殖能力可比母豬猛多了，不如大規模飼養老鼠，這樣就能完成 6000 根尾巴的任務指標了。

到了這裡，荒誕的邏輯到達頂峰，馮鞏作為旁觀者訓斥了牛群，你們這是滅鼠計劃，不是養鼠計劃。

牛群被訓得實在委屈，倒出了幾年來的苦水。原來他所在的連隊光錦旗就有70多面，各種讀書賽、射擊賽、籃球賽、歌詠賽、撲克賽，甚至衛生評比，全都是第一，滅鼠不能不去爭第一。

但在爭這些第一的過程中，自己連隊也吃了不少苦頭。就拿衛生評比來說，在檢查團到來前三天，連隊就把所有廁所門鎖上了。這是為了保證廁所乾淨且沒有異味。但全連戰士臉都憋變了顏色，至於怎麼解決的，那肯定不是在廁所里。



#什麼是複雜系統？

到這裡，相聲大部分就結束了。而複雜性科學的道理是什麼呢？

其實就是：在一切複雜系統中，都不存在輸入與輸出之間的線性關係，於是在這類系統中，根本無法預測一個輸入帶來的長期效果。

那麼，什麼又可以算是複雜系統呢？其實，只要對這門學科稍做瞭解，你就會把問題反著問，變成「哪些現象可以不算作複雜系統呢」？

因為我們接觸到的幾乎所有現象都是複雜系統演化的結果，包括股市、經濟事件、社會關係，甚至只在引力作用下運動的三個小球，它們的速度和位置也一樣是複雜系統演化的結果。真正不是複雜系統的，只有我們在中學的數學和物理課本、試卷裡遇到的那些計算題。

所以，相聲中滅鼠行動的參與者就是複雜系統中的參與者。而複雜系統最大的特徵就是，無法對一個輸入的影響做長期預測。這裡的輸入，就對應著滅鼠行動；而輸出，就是無法預測的結果。比如，相聲里竟然出現了有人計劃為了完成目標而飼養老鼠的鬧劇。

而這些荒唐並不只是牛群、馮鞏創作出來的。在一百年前的印度，首都德里有不少眼鏡蛇傷人事件，執政者為了保護民眾安全，發起了滅蛇運動，宣佈每上交 1 隻眼鏡蛇，就獎勵 1 盧比。

結果幾個月後，眼鏡蛇傷人事件大幅減少，算是成效顯著。但結果，蛇在後來越交越多。因為民眾發現，拿 1 條蛇換 1 盧比很划算，於是開始批量飼養。

當地的執政者發現事情已經往截然相反的方向發展了，就取消了獎勵。於是，大批養蛇民眾發現獎勵沒了，就把蛇運到郊外那麼一扔。結果沒過兩個月，眼鏡蛇傷人事件比滅蛇運動前還多出了好幾倍。
  
   
   
#複雜系統會帶來隨機結果

這類事與願違的例子，在薛兆豐老師的經濟學課裡比比皆是，甚至薛老師就把經濟學形容成一門研究事與願違的學問。於是很多人就此認為，在複雜系統里，作為輸入的那些命令、指揮、設計、號召，都會導致層出不窮的事與願違。但其實，這樣的理解也是片面的。

正確的理解應該是，一個輸入會導致結果「無法預測」，而不是「事與願違」。如果事情都往「事與願違」的方向發展，那恰恰說明事情的結果是可以預測的。

我們可以做個這樣的比喻：

我們希望往 12 點鐘的方向前進，於是給了一個輸入，但實際結果是，往 1 點鐘方向前進的也有，2 點的也有，3 點、4 點、5 點的也都有，當然，和 12 點鐘方向完全事與願違的 6 點鐘方向的也有，甚至往每個細分角度運動的都有。換句話說，幾乎可以看作是會得到一個隨機結果。

在眾多結果里，只有 1 個是和最初的願望完全相符的，還有 1 個是與願望完全相反的，但剩下的 N-2 個結果都很可能是無關或者無法測量的。

只是由於經濟學經常把那些恰好呈現相反結果的例子挑出來說，才會讓人誤以為，複雜系統就是會讓結果事與願違的系統。其實不是的。那個事與願違的結果出現的概率和與願望相符的結果出現的概率，其實是差不多一樣微小的。
  
  

#自上而下的設計為什麼偏離初衷？

另外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在複雜系統裡，真正無法預測的是長期結果。也就是說，短期結果還是有可能預測的。比如，大氣系統是複雜系統，但明天或者 12 小時內的天氣預測，預報有沒有雨、下不下雪，這種預測精度還是很高的。

印度眼鏡蛇那個例子也是這樣的。短期來說，滅蛇計劃推出的前兩個月，眼鏡蛇傷人事件確實變少了。這也體現了人們的短期預測是有效的。同時，這也是人們的智力上限能把控的。

但時間總在流逝，長期結果一定會湧現出來，幾個月後的結果就沒法預測了。巧合的是，這次得到了一個事與願違的長期結果——眼鏡蛇傷人事件比一切開始前還多了好幾倍。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們就會知道，一切自上而下的設計，頂多會產生一些符合預期的短期效果，長期來看一定是偏離初衷的。

如果組織的管理者或者系統裡的「上帝」明白了複雜性科學的工作機制，他可能就會失望。因為只要想通過制定一個計劃、號召一個行動來實現什麼效果，得到的長期結果一定會令他失望的。

正確的方法應該是怎麼做呢？

只限定邊界，並且盡量維持邊界的穩定，限定好邊界以後就再也不去插手邊界內部發生了什麼。這位「上帝」越是任邊界內部的複雜系統自行發展，就越可能得到一些在長期看來是穩定的豐功偉績。

比如說，冰島人口只有 37 萬，大約就是我們幾個村的人口數量。只有這麼多人，能幹點兒什麼呢？隨性發展吧。結果就是他們在體育運動方面，比如手球、游泳、舉重，尤其是足球，都特別出色。2018 年，他們的足球隊挺進了世界杯決賽圈，還逼平了梅西帶隊的阿根廷。

穩定的邊界指的是什麼呢？當然就是指公平的法律。

為什麼不去插手就會得到一個長期穩定的結果呢？因為在那時的複雜系統中，凡是有機會參與其中的因素或者說競爭者，都順其自然的輸出了自己對於系統的干擾，釋放了自己所有可能的對系統的影響，於是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總是充分參與後出現概率最大的那個狀態。那個狀態是所有可能的影響系統的因子都來攪合一番之後出現的局面，所以是最穩定的。

這個狀態有點兒像多方搏命的戰場。輸的一方打光了所有子彈，犧牲了所有戰士，花光了最後一分錢，這時候簽下協議，才能得到長期的安全。如果只是因為受騙而妥協，那簽下的停戰協議幾乎不可能維持長期的安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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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 by kuciaj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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