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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武俠軼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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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29: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林保淳

武俠軼聞

【前言】

    台灣武俠小說在1950〜1980年代,出現了不少名噪一時的作家,但由於歷來社會上對武俠說部的輕視,投身入武俠創作的作家,往往不願以真名示人,而代之以各種掩飾身份的筆名。武俠小說興衰有時,作家亦浮沉不一,有幸者聲名鵲起,如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歷久不衰,其生平詳實,考究清晰,固足以流傳後代;但更多未必幸運者,旋起旋滅,空留筆名,竟連真實名姓都難以考索,遑論其他。

    武俠小說的興盛,絕非僅僅靠少數名家、名作,就足以風靡一時,而是許多更可能如曇花一現的小有名聲,甚或全不知名的作家,通力合作下形成的。但這些作家,相關資料付之闕如,人既云亡,甚至親友也未能知悉,作品亦隨之逐漸凋零,而李戴張冠,真假莫辨,有心人士雖欲探究,也戛戛乎其難,遂使一代偉業,竟只能空懸筆名,不免令人遺憾。

    本人自投入武俠研究以來,即以表彰幽隱、振拔遺逸為己任,無如百計千方,無米之炊,縱有巧手,亦難以完成,憾恨尤甚。然雲外孤鴻,有時而至,逸人現蹤、軼事偶傳,則不禁更為之歡抃鼓舞。是乃援筆而記,聊作稗史,幸其能傳諸後世。

(一) 一顆睪丸的故事

    在台灣武俠作家之中,曹若冰算是中等知名的作家,但知者不多,評論更少,不過,他的《金劍寒梅》,在大陸解禁武俠之後,曾風靡大江南北,發行量高達百萬部,連圖書館借書,都得預約登記,暢銷程度,在當年無出其右者。但究竟他是何許人物,相關的資料完全闕如,只從側面聞知,他是大陸來台作家,後來定居高雄,已於1998年病逝,並未留有子嗣,如此而已。

    2014年,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大陸一位俠友諸葛慕雲(李劼白),介紹了一位泰州的俠友曹玉明給我認識,託我代為查詢,一位筆名曹若冰的武俠作家,會不會就是他未曾見過面的過繼父親曹寅生,並提供了他40多年前與後來網路所有的照片極為神似的舊照與親筆信。

    我看那張照片,就直覺應是同一人,而曹若冰常替許多武俠作家封面題字,筆跡更是相當神似,更有八九成的確定。但斯人已杳,何從確認?爾後想到,曹若冰曾用曹力群的名字,會不會在高雄市政府尋找到線索?於是,就上了高雄市政府的尋人網站,寫信委託市政府代為尋找。

    回函是非常令人驚喜的,不但找到了他的居所,也聯繫上了曾與曹若冰共度大半生歲月的李女士。經電話問詢,得知李女士當初由於仰慕曹若冰的文才,始終相伴於他,為他謄稿校對、洗衣炊食,無怨而無悔。基本上是可以確定了曹若冰晚年的蹤跡。但是,此一「曹若冰」是否就是那個萬里尋父的朋友父親「若冰」?卻是苦無佐證。

    曹玉明兄與我長聊,突然憶起其母曾對他說過,曹若冰在小時候,因為喜歡跟群雞一同玩耍,一日不慎,竟被公雞啄去了一顆睪丸。只有一顆睪丸的男人畢竟有限,這應當是個極重要的線索了。因此,我就趕緊聯繫了李女士。果真,這個曹若冰正是少了一顆睪丸,也自言是小時候為公雞啄去的。

    至此,真相大白,曹若冰就正是那個「若冰」。原來,曹若冰本名曹寅生,是丙寅虎年出生的(1926),從小就愛好文藝創作,早年在家鄉就常以若冰、右木、冀薇等筆名發表新詩、散文、雜文、小品和短篇小說,已小具名氣。曹若冰沉默寡言,處事低調,但個性強抝,與家人常有齟齬。故後來發憤投筆從戎,輾轉于揚州、上海、南京等地,1949年隨軍赴台,易名曹力群,退役任職於南部某報社。1963年離職,從事專業武俠寫作。

    曹若冰離家,久無音訊,但因確知其隨軍南遷至台灣,因此在文革期間,頗遭鬥爭,境況窘困。家人思念極深,曹若冰有一令妹,名為酉生(癸酉年生),曹若冰非常疼愛這個妹妹,只要出門,回來一定買各種的禮物給她;因此曹酉生尤其思念其兄。為延續曹家子嗣,其父於臨終前囑託曹酉生,務必替曹若冰留下一個子嗣,其後,曹酉生便將其子玉明過繼給曹家。曹酉生對曹若冰念念難忘,花了30年的時間,到處訪尋他的下落,並叮囑曹玉明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他的父親。曹玉明是個孝子,自此積極不懈,多方探聽,輾轉聯繫上我,而我也不負所望,終於隔海為這些親友作了溝通的橋梁。就在曹酉生還在世的時候,得以與李女士視訊相通,一家人終於在60多年後重得聚首。曹若冰雖是已絕塵寰,想來也應可以無憾了。

    曹玉明一心想到台灣親自祭掃,以盡孝思,雖曾兩度隨團到台灣,但皆因受困於行程的繁瑣規定,無法如願,再加上近幾年兩岸緊繃,故始終未能在曹若冰塋前致意。每想起這段往事,我就不禁深有感慨,戰亂與政治,真的是人性最大的考驗與障礙,而在其下備受播弄的人們,卻往往只能無語望蒼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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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41:41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2】

(二)眾裡尋他千百度――仁俠的獨抱樓主

    人生的事甚是奇妙,盡日尋春,未必見春,但在不經意之間,卻會偶然相遇,機緣原來就在身邊。辛棄疾「驀然回首」,原來闌珊燈火下,其實就在那兒。

    多少年來,我一直關注著台灣武俠作家的原貌或真身,凡能有所知聞,必定千方百計,謀劃見面,再不然,也會請學生專程代訪,相通消息。諸多名家,如臥龍、諸葛、東方,還猶然能在其生前有數面之緣,而雲、柳兩位,更在其過世前經年通問,兩老一小,歡如生平。

   我一直很想提筆,將台灣曾經為武俠貢獻心力的作家,一一詳加介紹,為台灣武俠歷史勾勒出更清晰的面貌,可惜的是,起步太晚,空記許許多多的人名,而哲人不是已萎,就是芳蹤杳杳,莫可追尋;而書有未曾經我讀,更有若干作家,其實連名字都未曾聽聞。因此,只能依據各種資料,草草撰述,作成一小篇《台灣武俠作家點將錄》,未能遺珠盡收,空使令名無聞,始終有憾在焉。

   台灣武俠作家,常是姑隱真名,不欲示眾的,故此往往連親友也未必知聞,而人既云亡,書冊散落、名聲消亡,更難能有跡可尋。我曾發願設一網站,於網路上徵求滄海遺珠,卻又礙於人力、財力、物力,無法遂願。居常怏怏,頗愧於先賢先達。

不過,由於從事武俠研究既久,總是小有聲名,而30年教學生涯,也算桃李繽紛,在不經意之間,空谷跫音忽至,也不禁可如野人般喜難自勝。來者非遠,竟就在眼前、身邊。

    獨抱樓主是我最大的欣喜。中學時期,我就讀過他不少小說,雖說不是深得我心,卻也印象深刻。2000年,與葉洪生發願合寫《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時,雖有坊間傳聞,他是台師大的一名楊姓教授,但卻始終未能確認,遑論識荊。

    當時我在淡江教書,學校正開始禁煙,但管束未嚴,我常自在研究室中,開著抽風機,吞雲吐霧。一些有煙癮的同事及同學,就往往會來到我研究室共享煙雲之樂,就便談文而論武。

    那時有位成績相當優秀的女研究生,偶爾也會來此與我攀談。有一次,竟不知為何會提起武俠小說,可能是我在課堂上曾與學生提及《發展史》的營構吧?她突然告訴我,「我爸爸也是寫武俠小說的」。我一聽,自是非常好奇,隨即想到她的文學天分如此之高,又是姓楊,莫非就是我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獨抱樓主」?結果真的是他,就是楊昌年,台師大國文系教授!也難怪這位學生有如許深厚的國學實力,原來是家學淵源。

    我為此興奮不已,連忙撥了電話給葉洪生,告訴他「我找到了」。接下來,就是懇託雅筑,代我們致意,並約定好會面時間,以酬想望。

    這應是2004年的事了,在木柵的一間老宅,我和葉洪生拜見了聞名已久的獨抱樓主。那時他74歲,可精神煥發,笑語連連,幽默俊爽,我們都戲稱他是「老頑童」,他則是怡然而受。

    老頑童當時尚未戒煙,葉洪生也是積年老槍,三個煙友縱橫論劍,可以想見是如何的雲繚霧繞、煙霞滿屋的了。其時《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已到殺青階段,我們便懇請他作序,老頑童二話不說,立即應承,大筆一揮,就讓我們的書生色不少。

    我也住在木柵,等如近鄰,因此時不時就往楊老師府上跑,楊老師甚是愛顧晚輩,對我提攜有加,就連我進入台師大,推薦信都是他以毛筆工整寫成的。楊老師本嗜煙酒,雖說後來被師母勒令禁戒,卻管束不住老頑童的心性,可惜的是我素不能飲酒,常只能飲茶相陪,而覰個空,他會偷偷跟我要索一兩根煙,吐氣如雲,然後煙塵滾滾,雖無風雨,卻也盡展江湖豪情。

    楊老師可以說是桃李滿門,80歲生日,學生輩為他籌辦了個慶壽論文發表會,特別命我針對他的武俠創作,寫一篇論文。我是滿懷喜樂地承接了這個任務,大有捨我其誰的使命感。

    楊老師今年92歲了,近20年的提攜照顧之情,前輩晚生的交誼,至今猶然讓我耿耿難忘,但近幾年我卻因瑣事倥傯,頗疏於問候、請益,實在分外慚愧。最近一次見面,是2020年,華星娛樂出版他的《璧玉弓》電子書,我忝為主持人,看見他仍然談笑風生,心下的喜樂,真的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

    人生有許多的偶然,但偶然也常是必然,沒有武俠,我和楊老師不會有機緣相遇;沒有武俠,我不會有機會親炙這位曾在武俠這塊園地上耕耘過的,具有慈愛仁心的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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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44:15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3】

(三)寧教青史竟成灰――記雪雁、摩雲生、羽青二三事

   台灣有幾位「名不見經傳」的武俠作家,連自認頗為諳熟於台灣武俠作品的我,起初都不甚了了,乃至未曾聽聞過。但在偶然的機緣下,卻如洛神仙子,翩翩而至,其中居間得力最大的,是以蒐藏台灣武俠小說著稱的「老武俠」林志龍。

    其實,說名不見經傳,應該是我學淺識少、所見不多之故,事實上,例如雪雁,在武壇上也算小有知名度,風格略近柳殘陽,只是我先前未曾細讀之故。

    與雪雁相識的過程,算是有點曲折的,儘管我曾聽聞過其大名,可能也讀過他一兩本著作,卻對他的生平一無所知。在BBS猶然盛行的年代,我偶然間上網,結識了個交大的小女生,不知怎地竟談到武俠小說,她則告知我,她的父親就是武俠作家雪雁,當時正在台東農工擔任校長。那時我正在著手武俠作家的訪談,得知之後,大為興奮,但礙於台東往返不便,未能親自踵問,只好請一位住台東的研究生,在寒假時作個訪談記錄,粗知其生平,但卻緣慳一面,不免遺憾。

    多少年來,我一直懸掛心上,時日匆匆,竟忽爾而過。2019年,我在台師大教碩班授「武俠小說研究」課程,提到台灣武俠作家,就是這麼湊巧,他的大女兒慧盈,就是我班上的學生,久未得見的武俠作家,終於有機會碰面,這豈非令人大為欣喜的事?

    當下,我商請慧盈代為致意、安排,正巧他北上探親,我便邀他到寒舍作客。俠友相逢,自是少不了縱橫論劍、細說江湖,我請了學生盧亮廷作記錄,雪雁的生平大要,才算有個較完整的輪廓。

    雪雁本名薛東正,1941年生,山東青島人。薛家以商業興家,多有土地田產。1949年,大陸局勢不穩,祖父舉家南逃,先福州,後澎湖,輾轉來到南投定居。初期從事火柴桿製作生意,後因經營不善,家道遂隨之中落。兄弟離居,雪雁隨父親定居於台東,父親投入食品生產事業,勉強維持家庭生計。雪雁於台東就讀初中、高中,隨後考上台灣師範大學化學系。

    由於生計拮据,復又愛好武俠,時值武俠熾盛之際,便決意創寫武俠,1963年,以《翠梅谷》處女作,試投四維出版社,遂開啟了直到1981年因出任台東女中校長不得不輟筆的創作生涯,一共出版了14部武俠小說,其中《血海騰龍》、《佛功魔影》、《邪劍魔星》、《龍劍青萍》等,都相當引人矚目。

    雪雁文風剛峭硬強,受柳殘陽「暴力美學」影響甚大,擅寫激烈猛厲的搏鬥場面,但其為人一如恂雅長者,身形瞿長、溫儒多禮,當面晤談,只覺和藹可親,與其筆下慓勇的俠客,截然有異。目前退休在家,以農藝自娛,我曾與林志龍從台北驅車至台東拜訪,來回共14小時,受到他一家人熱烈款待,客至如歸,至今猶留有深刻印象。

    林志龍也算是個「奇人」,以開計程車為業,卻自年輕時起,就沉醉於武俠,多年來蒐羅了兩、三萬冊的武俠藏書,目前創設了「台灣武俠傳說」公司,矢志以掃描存檔的方式,為台灣的武俠歷史作見證,目前已有3000冊在各網路電子書平台上線。

    林志龍家藏舊書極多,故常有讀者上門借閱,而許多武俠作家,當時創作,多以稻粱之謀為動機,即寫即出即忘失,家中往往不留孑遺;晚年憶往,偶知老武俠之名,便登門求訪,而林志龍皆慨然相助,或印或贈,也結交了幾位老牌的武俠作家。其中摩雲生和羽青,我也透過他,而有了相應的接觸。

    摩雲生本名陳龍,1940年生,江蘇鹽城人,出生於上海。其父在上海警界任職,因覺時局不穩,舉家南避香港,於1947年來台,後來於世界新專編採科畢業。在唸書期間,由於經濟問題,以及出於對武俠小說的愛好,在學期間撰寫了《江湖劫》等約8部的小說。但畢業後未走本行,投入於建築事業。退休之後,回想起年輕時的文學事業,如嚼甘蔗,越發緬懷。他的孫女,得知祖父也是武俠作家,居中牽線,就結識了林志龍,而我也輾轉受惠,得見一如摩天之雲的武林高人。

    摩雲生身材高大,體格壯碩,而豪邁直爽,大有俠客之風。我與他雖相識恨晚,卻頗有莫逆之感,在疫情爆發之前,我們三人至少兩三個月會見面一次,餐敘閒聊,暢論俠情。

    我最喜歡聽他說武林舊事,如蕭逸的豔史、新生戲院的大火等。當年武俠作家的稿酬是相當優渥的,摩雲生年輕多金,偶不免涉足於風月叢中。他與古龍並不相識,可在當時鼎鼎有名的「萬國俱樂部」,卻與古龍有幾面之緣。古龍當時在風月場中相當活躍,身形雖矮小,但談笑風生,足驚四座。古龍的頭殼挺大,當時就有個「大頭」的外號,算是名副其實的了。

    摩雲生手邊是連一本自己的小說都沒有的,這也是當時許多名家的通病,就連臥龍、諸葛,也是一般無二。我特地為他紹介了天津的武俠小說蒐藏家馬志強,從馬志強手上,摩雲生得以複製了目前僅存的幾套原版書,並以他慷慨俊爽的俠風,結交了大陸的許多俠友。每當述及此事,摩雲生往往意興遄飛,有如回到了他所寫的武俠小說中的時空場景,江湖如夢,但一作武林人,這也就是一生一世難以或忘的夢了。聽他說,聽他講,我也自知,我的青春武俠夢,也還是會一直地老天荒的做下去的。

    摩雲生創作的時程就不過2到3年,知者甚少,但也無法抹煞他在其中的耕耘心力。其實,在台灣武俠熱狂飆的年代,旋起旋滅的作家,還是不少的,羽青就是其中的另一位。

    羽青本名谷孟文,1927年生,河北人。1949年前後,以流亡學生參與了柏楊《異域》筆下的緬甸軍,其後輾轉到台灣,30多歲,才從台大中文系畢業,後來在雲林高中教書。

    羽青也是在大學時代提筆寫武俠的,但畢業後從事百年樹人的工作,也就擱筆未寫了。迄今能鉤稽到的武俠作品,是《寒劍霜蘭》、《劍王之王》、《金虹震八荒》等3部。不過,好武俠、嗜武俠的習性,雖老彌堅,年已90多,還是捧讀不輟。

    我與羽青尚未見面,曾一度與林志龍約好南下雲林專程拜訪,卻因颱風來襲,不得不取消,頗引以為憾。不過,卻意外得知,他的外孫女陳禹心,也是台師大國文系的學生。羽青好讀武俠,雖年事已高,還是伏案而讀;陳禹心心疼外公,勸其約省眼力,方才得知外公也是個武俠作家,也始終懷念那個愛做武俠夢的日子。陳禹心孝心一片,便找上林志龍,又透過了摩雲生,在赴清華大學交換的時候,得以認識了馬志強。馬志強也是清華畢業的高材生,既是同鄉,又算是小學妹,便慨然出資,將現存的羽青作品複製出來,藉以永懷,連我也都受惠了一套。

    摩雲生與羽青,生肖皆屬龍,曾偕林志龍至雲林探訪,三龍相會,其樂可知,可惜當時我正有澎湖之行,未能與會。摩雲生、羽青都是當時風雲際會中的人物,提筆仗劍、躍馬江湖,我雖未能目賭,卻可想見得到白髮兩老,話說天寶遺事的喜樂與歔欷。江湖其實沒有天涯那麼遠,自從入了江湖,江湖就長存與心底、夢裡,永遠不會消褪。

    雪雁、摩雲生、羽青,都不能算是武俠名家,卻也都曾在武俠這塊園地耕耘、澆灌過,大紅大紫的花朵雖是鮮豔,但沒有綠葉、黃花的映襯,還是顯不出武俠苑囿的美麗與繽紛。可惜的是,這些綠葉、黃花,往往都為人所忽視,他們的作品,常被改頭換面、張冠李戴的附庸於其他作家之下,真人澌滅,作品如亡,武俠青史,又何能忍此?是以援筆而書,聊為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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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45:18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4】

(四)青春武俠夢猶在――武俠蒐書記

    小時候嗜讀武俠書,但都是從租書店中以一本1元(三小冊合訂,一套多約在10本上下)的價格,一套套租借回家閱讀的。在1960年代,一小冊武俠小說的訂價就是10元,而我當時的零用錢不過一日2毛、5毛,即便拼命省儉下來租借,讀得再喜歡,也是無法購買收藏的。其實,當初閱讀武俠小說,也不過就是為了娛樂、消遣而已,也從未想過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毒物」,有什麼收藏的意義和價值。
  
    第一次捨得花錢購買武俠小說,還是大二(1976)的時候。當時正修習我的業師吳宏一老師所開的「小說選」課程,吳老師可以說是當時罕見的一位思想開明通透的教授,在「小說選」課程中,竟特別聲明會講授武俠小說,並在開場白中介紹了金庸。我本來就對武俠小說有深濃的興趣,聞說之下,一下課就偕同了好友蔣秋華,驅車往廈門街的一間武俠小說批發商店。

    店名我是忘記的了,但老闆王達明,後來創設了萬盛出版社,出版了不少古龍、溫瑞安的小說,也曾經輝煌過一段時日。我後來與他相交甚歡,還蒙他贈送了古龍小說的全套。不過,當時卻有點「受騙」的感覺。

    我們是指明了要買金庸小說的,他相當訝異,因為當時金庸的名字,還不太有多少人曉得。他特別介紹了《英雄傳》(《射雕》)、《天劍龍刀》(《倚天》)、《神雕俠侶》、《碧血劍》,極力慫恿,還夾帶了倪匡的《羽箭魔琴》騙我們說是金庸的著作,而且還特別聲明,因為我們是台大的學生,所以給了特別優惠的9折。我和蔣秋華都是窮學生,還真的有點猶豫,但抵不過見獵心喜,還是照單全收了,兩人分購,每個人花了將近700元,這可是當時我一個月的伙食費呢。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一般人購買,都是打7〜8折的,不免有點被「坑」的不快。很多年以後,我在北京遇見他,還特別向他抗議,而他不過哈哈大笑而已。

   雖說「受騙」,其實當時心中的歡喜,倒是難以形容的,一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伏案而讀,讀到精采之處,還真的會情不自禁拍案叫絕起來。這就引起了同宿的學長林榗栓的注意,《倚天》一書,就成為他後來創辦「倚天資訊」的張本(事見筆者〈倚天舊事〉一文)。《倚天》共30冊,我是花了270元買的,當時還真的肉疼心疼,可誰也沒有料想到,這書在10年前出讓,竟以百倍以上的價格為俠友搶購而去。事後想起,還頗惋惜「受騙」太淺的遺憾,早知如此,當時也許再「笨」一些才是對的。

    這是我第一次購買武俠小說了,而此例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在往後的歲月,隨著經濟能力的漸增,我陸陸續續在光華商場、武俠出租店,購進了不少以32開本為主的各式武俠小說,閒空時便一部部翻看,不足時,又往出租店大量租借。最多時,家有百部以上的藏書,凌凌亂亂,堆滿了家中的各個角落,常惹來妻子的煩厭。這些書的書況都不太好,幾乎全都是租書店淘汰下來的,那時台灣的武俠小說開本,正從32開轉成25開,因此很多租書店嫌空間不夠,便汰舊換新,倒是便宜了我這個武俠小說迷。

    在我租屋的附近,我偶然在巷弄間發現一間已歇業,但還可零星租借、出讓的小說店,我跟老闆情商,用了每小本6元的代價,買進了不少,其中司馬翎的作品,全數都買了下來。後來我與葉洪生相交,他聽聞此一訊息,就託我以2萬元的代價,將整間小說店的餘書,全數掃光。當時葉洪生家裡空間不夠,便暫時借放我的住所,請了一輛小貨車,與當時正來台訪問的武俠學者張贛生,一捆捆地搬到我家寄放,書冊堆疊,宛若小山,我也便有了盡情瀏覽的機會。我和葉洪生的《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就是在這個機緣及基礎下,協力完成的。

    這些書籍,後來都在我於淡江成立「武小說研究室」的時候,全數陸陸續續捐給了淡江中文系,這在我而言,是分所當為,不足為道,但葉洪生後來連他自己原有的珍藏,共約5000多冊,都一舉貢獻了出來,並獲頒了「武林太史公」的牌匾,竟成為一樁武林佳話。至今淡江圖書館猶保存著這些書籍,雖因若干變動,略有散佚,但卻是台灣公藏的武俠說中無論質量、數量,都是最為豐碩的。

    1998年,在創辦人張建邦認同、指示下,我在淡江成立了「通俗武俠小說研究室」,以60萬元的經費,籌設武俠圖書館,並架設「淡江武俠網」、開設「武俠小說」課程。當時就深感武俠圖書甚有庋藏、收存的必要,率先捐贈了一百多部的家藏書籍,而多數的經費,也就用來收購舊版的武俠小說。在葉洪生居間介紹下,我以每本11〜13元的代價,頂下了兩家即將歇業的出租店,並四處尋覓武俠舊書。

    當時真的可以說是滿腔熱血的,找了許多戶籍在中南部的同學,趁回鄉之便,替我尋訪,從宜蘭到花蓮、台東,都四處探聽,一位研究生到馬祖當兵,我還特別打越洋電話,請他代為訪探,我則驅著車,在新竹各鄉鎮遊蕩,只要看到武俠出租店,一定聞香下馬。其中一位金門的白姓同學,在畢業多年後,竟還記得我叮囑,替我尋訪到數十套的舊武俠。10年前,我到受邀到金門演講,遊逛老街,看到一家武俠小說店,詢問武俠舊書,他還記得當時的舊小說,就是被她全數買下的。時日遼遠,這位白姓女同學目前何所歸止,已經無從探知了,可我數十年來,都還深深感激,尤其是當時接受到那一大箱的武俠書時,內心的激動,至今還翻騰不已,不知伊人可還記得?

    但我起步實在太晚了,我還記得,就在我讀碩、博士的那幾年,故鄉關東橋附近有一家米店兼營的武俠小說出租店,我每逢回家,一定會去租借。這家的老闆是客家人,米店規模不大,但全屋都是由地板到天花板的滿滿書架及武俠小說,我常與他閒聊,知道他除了架上的藏書外,還有更多的珍藏。當初銜命收購武俠書,第一個就想到他。我好不容易探聽到他的電話,與他聯繫,並說明意圖。但為時已晚,就在一個月之前,他已將所有藏書廉價讓出去了。我尋線追索,輾轉多方,最後獲知的消息是,已經送去作了再生紙了。

    很多年以來,我一直怪怨自己,只差一個月,如果當時能及時趕上,這些珍貴的舊武俠小說,就不會煙銷雲散了。

    我其實還記得,大一暑假,我回新竹工讀,被派至台肥公司新竹廠。雖說工讀,其實只是作簡單的文書工作,再加上主管的寬容,我有很多空暇的時間,可以盡情閱讀。剛巧得知台肥有個員工圖書室,其中的武俠小說也是滿排滿架的,我常去借閱,一個暑假,也偷閒、偷看了不少。我專程跑了一趟,但也聞知圖書室早已改組、解散,這些武俠小說,從此也就不知花落誰家,或是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有時我常想,人生何似何成?往往就是「機緣」二字。無機無緣,也就罷了,最恨是有機無緣,只差一小步、一短時,機會稍縱即逝,從此也就無緣無分了。

    或許還是得怪怨自己努力不夠吧?不過,在我籌建武俠圖書館的過程中,卻還是有不少「貴人」相助的,眾利出版社的顏雲、大梁出版社的王文章,都慨然捐贈了不少25開的武俠書及會議補助,作家奇儒,也贊助了10多萬元的網站經費,這使得淡江的武俠藏書,越多越豐,聲名也隨之而鵲起,圖書館中已有新舊武俠藏書2萬多冊,慕名而來的中外學者,絡繹不絕。在當時,淡江的通俗武俠研究室及藏書,可以說是全台最知名的。

    可惜的是,2005年後,我離開了淡江,其間一應的武俠規劃與創制,從此蕭郎路人,都未能與聞,其書猶在,後繼至今乏人。離開淡江,其實我是萬分難捨的,不捨的固然也有15年師友、同學的情誼,但最不忍捨離的,無疑就是我一手擘建的武俠圖書館。我是百般糾結的,中間意念瞬轉瞬變,直到最後一刻,才在妻子的督責下,作了轉赴台師大的決定。直到如今,我也還不能斷定,當初的抉擇是對還是錯的。

    轉至台師大任職,雖亦開設武俠課程,但收書、買書之舉,也淡漠了下來,最主要的原因是「買不起」。想當初購買舊武俠,一本三小冊,從6元到13元,可謂物美而價廉,自是多多而益善;但物稀為貴,如今網上偶見拍賣,舊本小說一套,動輒就是7〜8千,價高數十倍至百倍, 清寒學究,又怎出得了手?只能臨淵羨魚,望而觀止了。只有一次,發狠購進了3000多冊的25開本武俠,買了十來個書架,在研究室中擺列,作為教學、參閱之用,到過我研究室的師友、學生,還往往會以驚訝的眼光相看。但其實都已是不足觀的了。退休之後,無處庋藏,電連同書架,一起捐給了同樣好武俠的台灣武俠藏書家林志龍。
   
    如今我家中的武俠書,舊武俠只剩了寥寥數套,多數都轉贈了出去,所餘的都是些新版的武俠,大抵都是出版社的贈書,以及相關的武俠論述。

    回想與武俠書的舊緣,如夢似煙,雨雨風風,雖仍多有遺憾,但一片陽光燦爛,都有我清晰穩定的足跡,既已走過,又何必繫念?青春武俠夢,到老依舊青春,這就是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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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46:42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5】

(五)南天一葉啟鴻蒙――記亦師亦友的葉洪生

    我是從取得博士的當天晚上,就下定了決心,未來的學術研究方向,將以武俠研究為職志。

    作如是的決定,是相當大膽,也明確知道未來一定會遭逢到極大的挫折與阻礙的;但我當時「義無反顧」,潛藏於內心的叛逆性,再加上從小對武俠的嚮往,就這樣「雖千萬人吾往矣」起來,「一意孤行」了下去,想為武俠重開生面。

    我的碩、博士研究課題,原是以明清的思想及文學理論為主的;但事實上,早在1980年,我就應柏楊先生的邀請,撰寫過相關的武俠論著文字,後來還蒙《台灣時報》副刊主編周浩正的青睞,撰寫過一篇縱論港台武俠名家的文章;其後,受周浩正《新書月刊》的委託,和妻子共同採訪了當時正返台處理「盜印」問題的蕭逸,以展琳、白白聯名,撰寫了〈俠歌――蕭逸先生訪問錄〉,竟被大陸友誼出版社收錄為1986年出版的《甘十九妹》的附錄;同年,也在《文訊月刊》發表了〈從通俗的角度看武俠小說〉一文。算起來,也可以說是極有淵源的。

    不過,當時的武俠小說,還屬不登大雅之堂之物,雖有所作,卻還是遮遮掩掩,不敢以之示人,深恐招惹「不務正業」之譏,更遑論四處招搖、鼓吹了。但既已作此決定,我就不得不放下此一顧慮,硬頸以對。

    但我環顧周遭,後學如我,如無前輩指點,終是難成大器的。恰巧此時,得睹葉洪生為聯經出版社所編的《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1984),簡直嘆為觀止,便興起了「求教」的意念。事實上,葉洪生也可以說是台灣研究武俠小說的先驅,1982年便寫下了學界評價甚高的《蜀山劍俠評傳》(1982),並時有單篇短論的武俠述評。1987年,香港中文大學舉辦「首屆首屆國際武俠小說研討會」,他不但出席發表了論文,後來會議論文成書後,還應邀寫了〈中國武俠小說總論〉一文,早已是聲名鵲起的了。

    我算初出茅蘆的後生小子,雖是渴慕景仰,卻是問道而無門。當時我仍處於「失業」之中,在中研院文哲所掛了個「短期研究」的職銜,還在徬徨莫知歸所的時候。偶然經由朋友輾轉相告,得到葉洪生的電話號碼,便鼓起勇氣,打了電話給他,說明我「向學」的誠意。

    葉洪生甫接電話,便慨然與我作了後約。那是1990年一個週六的下午,他在汐止的迎旭山莊,距離中研院不遠,我在中午下班之後,便驅車前往拜訪。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從下午兩點,我們兩個對武俠情有獨鍾的「俠客」,便開始口沫橫飛地論起劍來。這一番暢談,足足持續了5個小時,連日色偏西,都未曾察覺,香煙都連抽了不知有多少包。

    縱論今古之際,我們發現彼此之間觀點的諸多巧合,例如對司馬翎的鍾愛、對臥龍生晚年作品的惋嘆,尤其是對高庸《天龍卷》破天荒的「武林秘笈大放送」,更是津津而論。葉洪生博通掌故,對武俠作家、出版社、版本,如數家珍,各式「秘聞」、「軼事」,都是滿筐滿櫥,不僅我受益匪淺,其後大陸紛然並出的許多武俠史著作,只要一提及台灣,皆一定宗法於他。

    這是我們訂交的伊始,也從這時候開始,我堅確、毅然地走上了武俠研究的「不歸路」。葉洪生個性頗為嚴毅,對事理的堅持,斬斬釘釘,絲毫不肯假借;但對我卻無比的寬容,一再勉勵與提攜。他與大陸俠友多有聯絡,經他紹介,我也認識了張贛生、曹正文、徐斯年、卜鍵等名武俠評論家,自其中獲益良多。1992年,我在淡江召開了全台首次的「武林大會」,各路英傑,濟濟一堂,基本上都是他一旁襄贊的。1993年,葉洪生出版了《武俠小說談藝錄——葉洪生論劍》,我還寫了一篇〈觀千劍而後識器〉作推介、評論。

    1998年,劉再復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召開「金庸小說與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我和葉洪生是台灣唯二受邀的學者。我們連袂以往,出席了這場盛會。那時與會學者,盡皆是鼎鼎有名的中外學者,但對台灣武俠小說的了解,隔膜既深,又頗多妄斷,葉洪生在會場上,舌戰群儒,當仁不讓,特別為台灣武小說張目,在萬里重洋之外,打響了台灣武俠小說的招牌。

    葉洪生對大陸當時的武俠小說史論著,是相當不滿意的,每以「盲俠」譏之,經此一役,頗有自創一史的念頭。但轉念寫書不易、作史尤難,甚是委決不下。我便從旁力加慫恿,最後索性自己也翻身下海,陪他一程。於是,後來就有了2005年《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前後共花了5年多時光。

    《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事先言明了是以分寫集結的,我們先羅列出章節、體例,展開分篇寫作,而最後他慨然承擔了「通稿」、修整的重責大任。此書後來在學界聲譽頗廣,甚受推重,雖云合寫,其實應是他居功最多,我不過附驥尾而行罷了。可惜的是,此書當時只版行3刷,共是2500本,其後遂告絕版,幾次想出修訂版,都因故歇止。直到今年2022年,也才有了我的新著《台灣武俠小說史》面世,也已經是17年之久了。
  
    算起來,我與葉洪生相交往,迄今32年,名為朋友,其實我是敬之如師的。他是我武俠路的一座明燈,為我開啟鴻蒙、堅定信念,沒有他的鼓舞提攜,我是不可能在武俠文化的研究上有什麼斬獲的。葉洪生晚年篤信佛教,遷居淡水,近幾年杜門不出,唸經誦佛,與我已多年不通音訊;但這段因緣,這位亦友亦師的前輩,我始終是深懷感激與惦記的。

    葉洪生自號「南天一葉」,甚喜杜工部「江湖滿地一漁翁」之句,綠葉發華滋,想來這一葉,也當是中國武俠小說史中將永遠晶瑩透亮的一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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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48:28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6】

(六)武俠巋然存民間――記馬志強、林志龍的藏書

    武俠小說向來難登大雅之堂,是以公私立圖書館也甚少收藏,即便有之,也不過兩兩三三,聊備一格,無論閱覽、研究,都形成莫大的障礙。1998年,我在淡江成立「通俗武俠小說研究室」,就深以為武俠研究不欲開展則已,如欲開展,則相關武俠圖書的庋藏、整理及編目,絕對是基礎中的基礎工作。

    在幾年的辛勤蒐羅之下,終於在校方的大力支持下,頂下了兩家武俠出租店,並獲得許多武俠愛好者的捐贈,共蒐羅了約25000冊的藏書,,一代台灣武俠文獻,終於得以有存放之所。

    當然,我也知道,淡江所藏,只不過其中之一小部分,滄海難免仍有遺珠,如據我所知,眾利出版社的顏顏雲,因其父輩以來,即經營武俠小說事業,因利趁便,手頭猶有8000餘冊的舊版武俠,珍若拱璧,絕不肯示人,遑論出讓,而淡江從零開始,雖是爐灶新啟,卻也能有此成果,未見得遜色多少。當時頗為志得意滿,足以睥睨全台,自謂其功不在孔府壁藏經書之下。

    但是,當我後來與大陸的俠友多有接觸之後,方才認清自己井底之蛙的本性。蓋大陸自1985年改革開放之後,武俠書大行其道,一些70、80年代浸染武俠書已久的讀者,在2000年後,多半事業已有所成,而對武俠鍾愛如故,尤其對台港舊本武俠,更是跡近狂熱。無論從網路上、私人藏書處,凡有聲聞,無不競以高價購入,甚至還轉託友人,在台灣、香港,四處購書,連馬來西亞、越南、日本,都不惜組團搭機,前去淘寶。以我所知,北京的顧臻、茶本,上海的盧克包,杭州的潘淳,都私人擁有不少武俠藏書,且不乏珍本、稀本。其中最令我眼界大開,如入珍寶之山的,無疑就是天津的馬志強。

    大陸的武俠愛好者,對台灣武俠小說的認識,往往是透過葉洪生與我合寫的《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而知的,對葉洪生和我,都引以為啟蒙者,連帶著對《發展史》的需求,也格外熱切,一本原價台幣650元的書,因絕版之故,早幾年前就炒價到1000元人民幣以上,而且還一書難求,私人印製的更不在少數。

    我與馬志強的相識,先是透過顧臻,再由葉洪生轉介的。2009年,我在北京大學客座,顧臻曾專程造訪,兩人暢談武俠,相得甚歡。葉洪生轉知於我,說有位天津的馬志強,久慕我們大名,非常希望我們能到天津作客,看看他的藏書,他願提供一切的往返、食宿經費。但當時我是在學期之間,不方便請假前往,就是葉洪生偕同夫人,去了一遭。說起藏書之多、接待之熱切,儘管有關《發展史》的大陸版權未能達成協議,還是足以讓我意興遄飛,恨不能直掛雲帆濟滄海的。

    其後半年,我們便逐漸以微信互通訊息,並以視頻相見,暢論武俠,更進一步討論籌建武俠圖書館及武俠文化園區的構想,頗有相見嫌晚之恨。遲至半年多後,我正逢休假,將在上海協助龔鵬程開創的事業。也算是因利趁便,就先轉往天津,見著了真身。

    馬志強是清華大學的高材生,從小嗜讀武俠,並曾練武,畢業後轉往建築業發展,幾經浮沉,頗有所成。而鍾情武俠,心懸故劍,每有羨餘,就用之以購買武俠書,幾年積累,花費了二千萬以上的人民幣,所蒐集到的武俠相關圖書,從小說、雜誌、報紙到漫畫、手稿,琳琳琅琅,至此,我方才有河伯之恨,不得不望海若而興嘆。與馬志強的藏書相比,我當初在淡江津津自喜的「成果」,真的是連「小巫」都當不上的了。

    他的藏書,分散於辦公室、居家及一層高樓三處。我腿腳不便,不能爬高,因而只窺見其兩處藏書,紙箱堆疊,層層而高,略加檢示,就橫空跳出許多我未曾聽過、見過的武俠作家及小說的名字。為了迎接我的到來,他已先行請另一位俠友楊洪勇,製作了一套上下兩冊,總計650多頁的銅版彩印《百劍爭鳴》,將當時三分之二的台港武俠小說(另有一本金庸小說版本)封面印製出來,贈送於我。內容洋洋灑灑,約有3000種,多有罕見的珍本、孤本。

    馬志強對武俠作家及學者,都非常尊重,招待我的熱切,自是不必多說,其後我介紹了摩雲生、羽青的外孫女去天津,也多蒙他慨然印贈了他們遍尋不見的舊版武俠。這套《百劍爭鳴》,更是我這幾年撰寫《武俠小說概論》及《台灣武俠小說史》最得力的寶庫。

    馬志強重情重義,在我往返大陸期間,總是一諾即成,鼎力而助,大有古俠風範。身型雖小,但志趣宏偉,始終將籌建武俠圖書館及武俠文化園區當成畢生職志。我紹介了龔鵬程、江上鷗、張樂林三位學者為他籌謀規劃,連位置、草圖、規制都已有了芻形,卻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至今猶未能履踐,也只能同付浩嘆而已。事雖未成,我與他也未曾失志喪氣,鴻鵠有志,就待有朝一日,振翅高飛,這也是我們共同的期盼。

    身居台灣,研究武俠,每有書到用時方很少之嘆。台灣武俠小說,尤其是舊版武俠,乏人重視,多數早已是灰飛而煙滅了,所餘者,又往往為大陸愛好武俠者蒐羅殆盡,縱有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眼見馬志強幾可汗牛充棟的藏書,不免油生「禮失而求諸野」之嘆,往後學者,欲於武俠研究撐開一片天地,恐怕非得向大陸取經不可的了。

    儘管如此,但還是有些許的欣慰,因為,在台灣猶有一位沉迷武俠小說數十年的讀者,發願蒐羅台灣武俠小說,那就是「老武俠」的林志龍。

    我是在新聞報導中得知林志龍的,當時他已蒐羅了不少25開的台灣武俠小說,對外出租,雖說其時武俠已然沒落,但還是有不少老武俠的愛好者,踵門求借。他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卻對武俠如數家珍,25開本的武俠小說,張冠李戴、冒名頂替的作品,他一望即知,並能互相對比,尋出其脈絡。目前「老武俠」的部落格,列有415位武俠作家的作品,點進去一看,真品、偽品,一目了然。

    我在得知之後,立即與他取得了聯繫,登門造訪,後來我的武俠小說的課程,規定學生必須閱讀金庸、古龍之外的作品,而坊間武俠出租店早已沒落,都是從他那取得資源的。

    「老武俠」成立,不但是舊武俠迷碩果僅存的寶庫,更是老武俠作家舊夢重尋的原鄉,不少前輩武俠名家本人或子姪,皆從他這邊尋覓得當年的舊作。他對武俠作家的生平,亦甚感興趣,每有作家,必定親自登門拜訪,田歌、秦紅、獨抱樓主、蕭塞、雪雁、摩雲生、羽青等老牌作家,也得以賴之而能正本清源。

    我與林志龍相識、相熟既久,每有閒暇,往往相聚談論,也略知其雄心壯志,保存台灣一代武俠文獻,就是他一輩子願意戮力為之的。在我的積極建議下,他成立了一個《台灣武俠傳說》公司,將所藏武俠,一一掃描,並與網路各大家電子書平台,展開合作,目前已掃描了3000多部的武俠書,未來還預備轉換成文字檔。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牽涉到問題,尤其是著作權的問題極大,他則是樂觀以待,靜候擁有者前來商談。

    我常想,台灣武俠小說自郎紅浣以來,到金庸小說截斷眾流為止,在台灣整整盛行了30年之久,可學術界、圖書館,對曾經於武俠這塊園囿,始終不聞不問,甚至等而下之,遂使得許多努力耕耘的作家、作品,聲名埋沒而不彰,作品更散佚而無存,幸賴還有少數民間愛好者,不惜挺身而出、傾家以赴,方能巋然獨存,為一代武俠偉業,留作見證,這是何等令人欽敬,又何等令人惋歎之事!

    武俠已矣,作家何存?思念及此,不禁大有匣劍欲飛的衝動。如果這些散落於民間的武俠藏書,能夠編整完成,當可載記、流傳下多少繽紛的俠影,敘寫出多少可歌可泣的江湖故事?可我拔劍四顧,莽莽蒼蒼,前縱有古人,而後之來者,竟有誰人?天地悠悠,正不免愴然,不免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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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52:59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7】

(七)俠影英風去猶在――記雲中岳、柳殘陽兩老

    在台灣武俠小說家中,雲中岳與柳殘陽可以說是「鐵血江湖」的一脈,但雲中岳博學宏識,筆下歷史考據,極其精到,大有儒風;而柳殘陽則江湖氣重,筆力千鈞,嫉惡如仇,喋血暴烈,則是典型是古俠作風,同而不同,是與我最為相得的兩位武俠名家。

    我與雲、柳兩位前輩的相識,是在2000那一年。當時龔鵬程與我正籌備「中華武俠文學學會」,廣召全台武俠愛好武俠者共襄盛舉,6月11日,借用淡江大學城區部,召開了成立大會,參與的名家甚多,如高信疆、南方朔、陳曉林、陳義芝,以及周益忠、蔣秋華、徐富昌、黃復山、胡仲權、陳廖安、李瑞騰等學者,皆大力支持;在作家方面,秦紅、荻宜、于東樓也都出席了,而雲、柳兩位,更被推選為常務理事。這是我第一次直面這兩位心儀已久的作家,他們兩位也自始至終,貢獻心力,為學會無私付出,凡有盛會,必定無憚路途辛勞,遠從中部北上參加。

   當時是我親自敦請幾位武俠作家與會的,而他們也都千金一諾,共襄此一盛舉。雲、柳兩位是常務理事,我當時身為秘書長,自是常多方請益,久而久之,筆談、話說、晤語,便時有往返,交情也漸見深厚,許多俠壇往事,自是聽聞不少。不過,雲、柳兩人,居心寬厚,從不言人私事,多是夫子自道,說其平生經歷,江湖風雨,忽若淡忘,而尊長期勉之意,則溫溫如玉,使我如沐春風之中。

    雲中岳身形瞿長,待人接物,溫煦有禮,想來與他浸潤書史之深有關。其實,他是從軍中退伍下來的,而且是專門培訓敵後工作人員的搏擊教官,精通「一擊必殺」的武技,在他的小說中,不講究花俏的招式名目,而以實際的制敵技巧取勝。我對他這一段往事極感興趣,但他恪守軍人信條,因為是秘密訓練,所以從不肯多說,只曾約略提及。有一次,他從500人之中,精挑細選,培育了20名的敵後敢死隊,但在出發後,由於事機不密,竟為對岸所偵破,20人全軍盡沒,無一生還。他說時極為自責與憤慨,但當時卻是莫可奈何,遂萌生了退役的念頭。

    早年在軍旅之中,他就好學博識,每有餘暇,便是一盞孤燈,埋首而讀,對武林俠稗,更是多所關注。1960年底,胡適在世新演講,提出了「武俠小說是下流的」一語,不但激發了香港武俠作家的抗議,更讓雲中岳不服氣,自此就下定了決心從事武俠創作,1963年,就出版了《劍海情濤》一書,直到晚年,共寫了80多部的武俠小說。

    我在初讀武俠書的時候,是不太喜歡雲中岳的作品的,他的文字雖屬緊密,卻氣脈不屬,而整體小說結構較僵板,俠客也缺乏瀟灑出塵的風韻;但讀博之時,由於論文題目與明清歷史密切相關,故閱讀了不少明清史相關的著作,再回視雲中岳的小說,才赫然驚覺到他對明代史事、社會及民情風俗的洞識,而在小說中則「以復古當寫實」地淋漓展現出來。這一發現,使我猶如發現新大陸般,開始對雲中岳有了不同的評價。我是相當得意自己的眼光的,而無獨有偶,當時中研院史語所的盧建榮,夙對明史有專精的研究,也同時發現了這點,特地打電話與我討論,兩人觀點不謀而合,可謂是吾道不孤的了。

    雲中岳性格剛毅,重法守紀,對一般違法亂紀的俠客的行為,是期期然以為不可的,因此雖為俠客立傳敘說,卻始終強調俠客的「不得已」,而對許多打著俠義之名的白道中人,多所訾議,基本上可以說是「反俠」的,此所以他筆下真正的俠客,絕不同於其他武俠小說中青衫白馬,可以仗劍任意在江湖遨遊的大俠,而是謹守法令,連出門都要先向官府申請「路引」的「良民」。這當然與他的軍人出身背景,以及對歷史的鑑照無法脫離關係。

    相對之下,柳殘陽就完全不同了。柳殘陽雖是將官世家出身,但從小帶有點叛逆性格,年輕時曾廝混過黑道幫會,講信重義,深信「牙眼相還」那一套法則,家中常是滿座的賓客,故筆下多以黑道幫會的「鐵血」原則摹寫俠客,且殺戮血腥之氣甚重,打鬥起來刀刀見骨、拳拳到肉,遂開啟了台灣武俠「暴力美學」的一派。

    柳殘陽身型略為矮小,但步履沉穩,甚有架勢,與他筆下的燕鐵衣有幾分神似,應是個人的寫照了。但中年以後,寫武俠儘管還是劍影刀光、血氣噴薄,但為人頗為內斂,我與他多次晤談,他都斯文拘謹,甚至還略有點靦腆羞澀,想來文字陶冶之功,也是原因之一。

    柳殘陽最出名的《天佛掌》,是我小學時在電影中就看過的,當時以《如來神掌》為名,曾被上官虹冒名、更改名姓發表在《明報》,並陸續開拍七部系列作品,論者曾有《如來神掌》等如半部香港武俠電影史的贊譽。但當時柳殘陽並不知情。經友人告知後,他向電影公司抗議,居然也只提了兩個條件,一是收取版稅1元,二是登報公告周知。當時電影公司立即掏出了1元以補償,但登報一事,卻不了了之,柳殘陽也不予追究。這點真的不太像他筆下的俠客了。晚年的柳殘陽,將所有武俠的版權賣斷給一家遊戲公司,但據他告知,實際上卻沒有得到任何實質的報償。我替他不值,但可能對方背景甚強,柳殘陽不願打這筆墨官司,致使作品歸屬,尚有爭議。

   雲、柳二老,與我偶爾會面,三人會聚,總是談笑風生,雲老的耿直、樸厚,以及他那矍鑠的精神、鏗鏘的語調、慈祥的面容;柳老的拘謹、沉穩,以及他稍嫌駑鈍的口才、坐如山嶽的氣勢、溫和的面容,到如今都仍深深烙印在我心裡。他們對我這後輩,真是提攜有加、勉勵再三的。

   說起來,雲、柳二老都可以算是個「鐵漢」,筆下也風雲氣多,凛凛堂堂,但對嬌媚的兒女柔情,往往就筆致蹇澀起來。我常打趣他們,說每次看到他們小說裡寫的兒女之情時,總是雞皮疙瘩掉滿地,怎麼讀都讀不出味兒來。他們說,也坦承的確欠缺這樣的天分,就連談戀愛時,也是如此不解風情的。不過,柳殘陽的尊翁單于紅,也是武俠作家,倒是寫得頗為香豔。

    2009年,山東萊蕪舉辦第一屆「武俠文化節」,雲、柳二老與我都偕同出席,就在雪野湖畔,眾俠客談文說劍、豪氣干雲,都對雲、柳兩老的丰采,大為傾倒,也訂下了後會之約。可惜的是,俠音遽斷,約期猶在,卻斯人已杳了。

    最後一次與雲、柳兩老會面,是武俠文學會的年會,會後在台大對面的峨嵋餐廳餐敘,當時兩老還是神采奕奕的。我和蔣秋華、趙衛民兩兄,餐敘後送他們去搭捷運,目送著他們一步一步走下階梯,耳邊還迴盪著將同赴四川成都觀覽峨嵋山勝景的豪情,卻萬萬也沒有想到,這居然就是最後一次的見面了。

    2010年,雲老的女公子竟傳來惡耗,簡直是猝不及防的,傷痛之餘,我寫下了〈虛無縹緲的高山〉作為憑弔,我與學會會長陳廖安前往弔唁,心裡還想,幸有柳老還在,應該更多加親近才是。可沒想到,也不過短短2年多,柳老也俠影無蹤了。這次來得還更意外,就在前一週,我從上海回台,聽說他例行住院檢查,還特別打了通電話問候,並預約了同赴成都的日期,卻竟在我回上海後,就聽聞了他過世的消息。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一代俠客,終難免駕鶴而去,誰又奈得了蒼天何?迴看柳老女公子傳給我的〈筆耕劄記〉,觀看柳老生前一楨楨珍貴的照片;撫摸著、閱讀著雲老贈送給我的武俠小說,字跡真容還在,傳奇故事猶存,但俠影卻漸去漸遠漸無蹤了。

    我會永遠記得雲中岳、柳殘陽的名字的,但隨著時日的消亡,世間還會有多人還會惦記著《八荒龍蛇》中的柴哲、《大刺客》中的林彥,以及《天佛掌》中的江青、《梟中雄》中的燕鐵衣,這些俊爽英逸的俠客的創造者?怕只怕只有情有獨鍾的我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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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53:51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8】

(八)明珠蒙塵今何在――記我與司馬翎小說的因緣

    在台灣武俠作家群中,司馬翎可以說是個「異數」。首先,他其實是香港僑生,1957來台,就讀於政治大學政治系,但自1958年以「吳樓居士」之名發表《關洛風雲錄》後,主要皆以台灣為創作根據地;其次,他的知名度不算很廣,直到1970年代台灣盜版金庸小說時,掛上「司馬翎」之名後,才廣為人所知。三者,1970年後,他返回香港,另以「天心月」之名寫了近乎古龍風格的《強人》系列,一人三名,各自代表了其不同時期的作品風格。

    最早發掘司馬翎,並對其大表推崇,強調他的小說是「當時大學生的最愛」,並許其為「新派領袖」的,是老牌武俠出版社真善美的宋今人;其後,張系國也許其為「作家中的作家」,也讚譽有加。但多數讀者卻未必認同,直到葉洪生以其為「武林奇葩」,正式撰文予以肯定後,才逐漸聲名漸廣,我也曾寫過一篇論文,認為他是「一顆蒙塵的明珠」。

    宋今人是深具眼光的,也著意栽培,因此司馬翎主要的作品,都是由真善美發行的;但司馬翎小說的優長,的確是一般讀者較不易察覺的。以我的閱讀經驗而言,司馬翎的《劍神傳》、《帝疆爭雄記》等書,是高中時就租借來看的,但無論怎麼讀,都覺得拖沓遲緩,味如嚼蠟,《帝疆爭雄記》簡直是無法卒讀。不過,在高三那年,倒是讀到了《神武門》、《小白龍》,深覺風格完全不同,幽默滑稽之外,流水行雲,又有深意在焉,卻不曉得這就是金庸的《鹿鼎記》,但卻也無法一時改變我那先入為主的想法。

    我對司馬翎小說的改觀,是唸大三的時候。當時修習業師吳宏一的「小說選」課程,他打破慣例地在堂上講說武俠小說。這對我來說,自然是莫大的喜訊,下課後,連忙就向他請教,請他介紹一些優秀的武俠作家。吳老師特別介紹了金庸與司馬翎。當時我是已聞知金庸之名的了,但提及司馬翎,就讓我實在難以茍同,尤其是他還特地強調了《帝疆爭雄記》。天哪!這不就是讓我讀都讀不下去的那套?我向老師抗議了。吳老師只是笑了笑,說,「回去再看一次。」吳老師是我最尊敬的師長,尤其他精通今古,對武俠小說又是罕見的知音者,我當下如奉綸旨,就衝到學校對面的出租店借將回來。

    我是一字一字、一行一行,順著小說的思路與情節,細嚼慢嚥而讀的,因為「老師的話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一套讀完後,從此,我就成了「司馬翎迷」。

    這個轉變,想來與我的文學水準是攸關的。高中以前,讀武俠小說只是圖其熱鬧、有趣、新穎,哪懂什麼文學的概念?但讀了一年多的中文系,漸漸懂得了讀書的門徑,思慮也較為成熟,讀起來自然是感受不同了。宋今人說司馬翎小說是「大學生的最愛」,在我那個年代,大學生可不比現在的大學生,沒有幾把刷子是進不了大學窄門的,更遑論台北的頂尖大學,宋今人的評論,的確有根有據。以我後來的諸多訪談經驗,的確,喜歡司馬翎作品的讀者,通常都是學歷較高、文化素養較深的,大學生不看武俠則已,一旦願意放下身段去讀,肯定都會愛不釋手的。我開設武俠小說課程,司馬翎通常都必定是會提到的,也指定了一些同學作精讀,幾乎每一位負責的同學,都與我有同樣的感受。

    司馬翎的小說,節奏舒緩,深刻推理,又充滿許多傳統術數、醫藥、土木、機關與書畫之道的雜學,除非耐心細讀,是很難能進入他的武俠小說世界的。司馬翎返港之後,改用「天心月」為名創作,「司馬翎」形同無主之物,許多盜印金庸的小說,都掛上了他的名字,且有不少冒名的偽作;流傳到大陸,更是變本加厲,真身難覓,知者愈少,連鼎鼎有名的陳墨,都受了誤導,在他撰寫的《新武俠二十家》中,列舉三部,就錯了兩部〉初見面時,他始終不了解,為何葉洪生與我會如此推崇在他看來不過爾爾的作家。葉洪生遂將司馬翎小說整理出一套,贈送於他,請他品閱、鑒賞。幾年之後,陳墨到台灣參加溫世仁小說評獎,一見我面,就喜孜孜地跟我說,「林兄,我終於知道你們為什麼喜歡司馬翎了,我也喜歡」,知音其難,而更難的是相見恨晚的知音,想來司馬翎泉下有知,也當欣慰無比吧!

    不過,在我唸書期間,喜歡讀武俠小說的同儕不多,即便再喜歡司馬翎,也都只能一個人默默品賞,知音難尋,頗有拔劍茫茫然的寂寞。直到與葉洪生晤談,方才大有知己之感,從《劍神傳》可以娓娓說到《飛羽天關》,其間的酣暢淋漓,隨煙霧而升,蒸蒸混混,幾乎是欲罷而不能的。我開始廣蒐司馬翎的小說,後來僅僅一部《焚香論劍篇》未齊,還是葉洪生慨然贈予的。這些司馬翎的小說,都屬孤本、舊本。我還記得,當時我甫拿到博士,而望門投止,無處可以容身,就是司馬翎的小說,陪我熬度過那段孤苦寂寥的時日的。淡江成立通俗武俠小說研究室,我將所有的武俠書都捐贈了出去,當時先暫放於我靠窗的研究室中,可不料夜半颱風來襲,雨挾風威,滲透而入,竟淋濕了一大片,剛巧就是司馬翎小說的那一塊!我切齒咬牙,悔未妥善保存,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司馬翎小說被雨打風吹去。

    但我也自此與司馬翎的武俠小說結了難解之緣,在BBS的年代,我就以「星雨」為名,發表了相關的文章,在各網站頗有流傳,也是當時唯一一篇談論司馬翎的文字。1998年,我在淡江主辦武俠小說國際學術研討會,我特別商請了中研院文哲所的楊晉龍,發表了一篇有關司馬翎與孟子的論文,也自己撰寫了〈蒙塵的明珠〉加以推介,司馬翎才逐漸引起矚目。

    1995年左右,宋今人的公子宋德令返台,真善美出版社重新開張,出版了古龍與上官鼎的武俠小說。宋德令對司馬翎也是情有獨鍾,常與我縱橫讜論。我一再鼓吹他將真善美所擁有的司馬翎版權書,付梓而印,以饗讀者,並自告奮勇,出任主編,邀請了16位的學者專家,分任各書的導讀,連我的老師吳宏一都負責了《玉鉤斜》這部。這可以說是匯集了當時全台灣名學者評論、導讀司馬翎小說的一次積極操作,為《司馬翎武俠小說集》作了充分而周全的準備。

    可惜的是,宋德令對銷售成績不抱太樂觀的期望,又恐投資金額過於龐大,舉棋不定,未敢鼓勇而作,連建議他先將這些導讀匯集先出都遲疑不決,最後只能宣告胎死腹中。後來宋德令轉往大陸授權,在延邊出版社出版、當代世界出版社分別出版了司馬翎的小說,也請了章培恆、寧宗一、孔慶東等著名大陸學者撰寫了導讀,可是,佳人一如章台柳,已屬沙吒利,從此也就未能在台灣出版了。

    司馬翎於1989年過世,但1970年初,就已回返香港,在我癡迷於司馬翎的時候,已經是無緣得見的了,這只能遺憾予生也晚,未能一睹俠客丰采了。不過,我卻仍然憑藉著司馬翎,結識了吳夫人及幾位也對司馬翎青睞有加的學者。

    就在我著手策劃出版司馬翎小說的時候,我與宋德令邀集了幾位俠友,組織了一個讀書討論會,其中上官鼎的另一位分身劉兆凱、後來的台大校長李嗣涔都是成員之一。李嗣涔當初還是台大教務長,對司馬翎贊不絕口,尤其是對他的小說裡的「音波功」,最是津津樂道,他以科學家的眼光,試驗,並論證了這種「音波功」(特異功能)的可能,卻不料學界譁然,頗引起爭議,但我當時聽他侃侃而論,卻是興味盎然。

    與吳夫人的相識,主要是商洽司馬翎小說的版權問題。司馬翎作品眾多,分屬不同的出版社,真善美雖為大宗,但仍然還有其他的出版社擁有版權。我的主張是兼容並蓄,務求全備。可惜的是,商談了幾次,始終未能解決,甚至最後還鬧上了公堂。我夾處眾人之間,真的是百般為難,費盡唇舌,都無法獲得共識。台灣武俠小說的版權歸屬,絲纏藤繞,真是剪不斷、理還亂,至今猶有許多不休的爭議。我一介寒儒,又哪能於中起什麼樣的作用?是以後來知難而退,江湖烽煙,紅塵是非不到我,只可惜了當時的雄心壯志。

    隨著武俠小說的沒落,讀者銳減,司馬翎的小說恐怕無論誰人,都無法讓它起死回生了。明珠猶在,卻也只能感慨恨不相逢在當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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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5 20:55:4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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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6 05:45:11 | 只看该作者

筆耕爬格子

    從小我就懷有作家夢,當作家,不僅可以抒發情感,更可以筆動風雲,來個名利雙收。可多方嘗試之後,才發覺到自己根本不是這一塊料,遂只能安安份份,做個啃讀古舊之書的書蠹,寫一些沒有幾個人會欣賞的學術著作。而越到後來,竟覺得,除了少數作家之外,作家這一行業,真的不是「人」能幹的。

    話說回來,我從高中開始,卻是極盡可能地寫一些東西,試投各家報刊,但往往是石沉大海,從未惠我好音過。大學時代我寫得最勤,在校園中的刊物,還發表過不少散文、詩歌之類的小文,名雖未聞,但所獲得的稿酬,卻也頗足夠因應我部分生活之所需,倒是樂此而不疲的。

    開始在大報刊登文章,這得感謝當初《中華日報》的主編蔡文甫先生。我是參加耕莘文教院寫作班時認識他的,也不知怎的,他對我青睞、鼓勵有加,我只要投稿到《中華日報》,大抵都會賴以刊登。但當時的三大報,我是從來也不敢夢想的。這我有自知之明,相對當時諸多雲起風湧的名家,我寫的東西,是根本拿不出手的。在屢經挫折之後,便漸漸對寫作一事淡漠了下來,繼續我的書蟲事業。

    第一次在《中央副刊》刊登文章,已是讀博的時候了。當時梅新主持副刊編務,我則協助他編輯「長河版」。由於編務所需,那時我倒化名寫了不少與傳統文化相關的文章,稿酬幾乎與薪資差相彷彿,是我生活中最重要憑藉。因近水樓台之便,我與副刊同仁頗常往來,當時《中副》人才濟濟,林黛嫚、郭強生、許佑生都赫然在列。《中副》是那時聲望最高的報紙副刊,不曉得有多少新舊作家,都以文章刊登在上面為榮,每日的投稿信件,堆疊有幾尺高,可每日不過能刊4〜5篇而已,精挑細選,遺珠日有。我不揣簡陋,便也想稍作嘗試。大抵是因為誼屬同事,他們不好拒絕,我才首次在《中副》刊登了〈生意經〉一文,算是宿願得償。但我左看又看,終覺難入方家法眼,遂也知難而退,不敢問津了。

    其實我也當過所謂的「專欄作家」,當時解嚴之初,各家報紙、雜誌紛然而起,需稿孔亟,記得是桑品載的推薦,《獨家報導》竟找我寫了一年的專欄,對我當時初婚的生計,頗有小補,但應該是讀者反應不佳,隔年便另覓高人了。

    在那個年代,寫文章都是用有格稿紙,一格一格爬出來的,老牛負犁,蹣跚而行,會期望秋成有穫,但郵遞出去,竟往往等如開籠放鳥,一去就再也不肯回頭了。彼時家中生計較為穩定,也未去冀盼稿酬收入,偶爾信筆抒懷,寫寫心事,也多半藏諸篋中,未予示人。倒是在研究古典小說、民俗之隙,會將若干研究所得,寫成較深入淺出的通俗文章,還可以找得到地方發表。

    自有教席以來,我一直都還是筆耕不輟的,只是耕的是貧瘠的學田,而非文藝苑囿,前前後後大約出版了10多種學術書籍。但眾所周知,學術書籍的市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在台灣,能夠賣上500本以上,就可以號稱「暢銷」了。但學術書通常都以版稅計酬,有時還得自費印刷,積歷年之功,耕一畝方田,濺珠灑玉,而往往所得寥寥知音稀,正自難免有「玉老田荒」的感慨。

    幾十年的寒窗,苦讀苦學,我像趕赴長安的士子,妄想趁一下繁花盛開的春宴,可雁塔巍巍,我高攀不上,葉落紛紛,竟就變成了只堪憑弔的秋景。

    在未退休之前,我是滿懷著理想與期盼的,想重新拾回久已忘失的彩筆,來個發憤圖強、腕底生花一番。《夜深忽夢少年事》,就於焉而誕生。可算計一番,10%的版稅,與我30年前一般無二,要售出多少本,才能略略填補已經不得不量入而出的退休生活?我是連問都不敢去問的了。

    最要命的是,以前我寫的一些傳統文化、通俗武俠的文章,大抵還是能找得到發表的園地;可如今,竟連往什麼地方投稿,都茫無所從了。這才讓我深切理解到,筆耕爬格子,早已是夕陽事業,如我這般駑鈍之才,還想讓光景流連,簡直就是逐日的夸父了。

    江河日日趨下,夕陽再美,揮魯陽之戈,也是難以挽回的了。最多就只能臉書、公眾號上,拉扯一下黃昏的裙角,看看還能留下多少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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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6 23:47:02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9】

(九)巾幗俠氣亦崢崢――台灣的武俠女作家側記

    1980年,《金庸作品集》在台灣正式發行,這可以說是武俠小說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論者已多有討論、評說;但我認為其中猶有一個破天荒的影響,是多數論者較未提及的,那就是女性讀者及作家的身影,也逐漸在向來以男性為主的武俠圈中,開始展露出來。

    眾所周知的是,武俠小說的讀者多數為男性,而在1980年以前,儘管孟絕子曾以「紅豆公主」為名,寫了《黑白旗》,沙宜瑞寫武俠所用的「宇文瑤璣」也極易讓人誤以為是女性,但當時的武俠小說家,則清一色是男性,這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1999年,我與淡江中文系的同仁赴瑞典開會,恰巧龍應台也到場參加。會後夜談,我難免也提出了我的觀點,卻招致龍應台強烈反對。她以自身經驗為例,強調自己就是眾多愛讀武俠小說的女性之一。當然,有部分女性也愛讀武俠,正如部分男性愛讀言情小說一樣,都是極正常的事,但相對來說,還是只能說是個案或少數。不過,她卻也只提到了金庸,其他名家也是不甚了了,甚至後來她出任馬英九內閣的文建會主委,當時我透過陳曉林向她提起想為古龍辦個國際學術研討會時,也遭她一口回絕。這可以說明金庸小說的魅力,也是女性讀者所無法抗拒的。

    金庸武俠中的《神雕俠侶》,向來被目為「情書」,尤其是摹寫圍繞在楊過身邊的女子,從小龍女、郭芙、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到小郭襄,種種不一的男女情愫,寫得絲絲入扣,而其他如黃蓉、趙敏、任盈盈、霍青桐、雙兒等性格風姿各異的女俠,不但是男性讀者心儀的典型,更是女性讀者自我投射的對象。因此,金庸小說正式面世之後,許多網路的討論、票選,女性讀者的數量暴增,駸駸然有不讓鬚眉的架勢。

    女性讀者的增多,是武俠小說版圖拓展成真正「通俗」的關鍵,自然也鼓舞了女性作家創作武俠小說的雄心。於是,在1980年後,台灣就出現了難得的幾位女性武俠作家,其中與我最為相得,視我一如小弟般愛顧的,就是本名謝秀蓮的荻宜,其他則是與我曾視訊訪問過的鄭丰,以及看其書未知其人的祁鈺。

    祁鈺(謝佩綺、謝上薰)的武俠小說,在台灣恐怕知者不多,但《巧仙秦寶寶》一書,卻在大陸風靡一時。這部書是相當突梯滑稽的,竟然以一介女作家的身份,模仿了武俠小說界中最剛厲強硬的柳殘陽小說《梟中雄》的設計,將「青龍社」改換成「金龍社」,而完全挪用了其書的幫會規制,儘管小說內容在我看來是很有點荒誕不經的,但居然會有女性讀者鍾情於「暴力美學」著稱的柳殘陽,實大出我意料之外。《巧仙秦寶寶》初版是掛用臥龍生名字的,其後兩人同時掛名,最後才言明正身。可惜她創作過8種之後,就轉行去寫言情小說,我始咚未能聯繫上。

    鄭丰(陳宇慧)是台灣2000年後聲名最盛的武俠女作家,是台灣政壇要角陳誠的孫女、陳履安的女兒,從小就愛讀武俠小說,這時正當金庸小說解禁之日,尤為所鍾愛。2005年,完成了《天觀雙俠》一書,2006年,更名為《多情浪子癡情俠》,參加了「紅袖添香」網站和中華書局聯辦的「2006武俠小說大賽」,獲得首獎,於是聲名鵲起,被譽為「女版金庸」。

    「女版金庸」雖有肯定其能與金庸相頡頏之意,《天觀雙俠》中的確也可以發現對金庸亦步亦趨的痕跡,但對鄭丰而言,卻也是一種壓力,因此,在往後十餘年的陸續創作中,從《靈劍》到《巫王志》,則力圖擺脫金庸,自創風格。我起初是不太喜歡鄭丰的小說的,也寫過一篇短評,但看到她後來精益求精、屢有新裁的表現,便也逐漸改觀,深覺其未來應可能有更進一層的開展。

    2019年,我在空中大學開講《武俠小說概論》,設計了幾個作家訪談的單元,邀請到劉兆玄親自參與,而鄭丰因時間參差,則用了視訊作訪談。這還是我第一次與鄭丰對面而談,氣質出眾,溫文中自有崢崢俠氣,想來也是來自書香世家的薰陶。

    荻宜是台灣「資深」作家了,17歲開始從事寫作,年紀稍長我幾歲,素來對傳統文化有深濃的興趣,尤其是傳統國樂、武術,都頗為專精,她的書房題名為「箏劍居」,聽說是司馬中原命名的,英朗的俠情,流瀉無遺,很自然就在金庸小說風行後,走上了武俠創作這條路。

    荻宜是練過武的,曾拜楊氏太極拳名家孫韶九為師,據聞孫韶九曾於山東參與「大刀隊」,赤手空拳就擊殺了三個荷槍實彈的日本軍人,名師自有高徒,劍舞起來,頗有幾分俠女的英姿。1980年,她向聯合報張作錦毛遂自薦,在報紙上開闢了一個「武林薪傳」的專欄,走訪台灣碩果僅存的一些「武林高人」,如八極拳宗師劉雲樵等,都備受器重。她也曾採訪過古龍,古龍對這位時仍年輕,又對武俠有分狂熱的「小女生」格外優寵,來回都用他專用的加長型富豪禮車接送,相談甚歡,從下午3時到晚上9時,包含用餐,方才興盡而返。也正在這時候(1982),荻宜開始撰寫她的第一部武俠小說《七彩神鞭彩虹劍》,在《美洲中國時報》連載,獲得司馬中原大力的贊賞,並以「劍膽琴心」為其寫照,從此就開啟了她的武俠創作事業,陸陸續續出版了《雙珠記》、《不空遊俠》、《明鏡傳奇》、《採花記》等多部武俠小說。

     我與荻宜的結緣,是1996年,她在《幼獅文藝》上發表了短篇小說《仗劍》,邀我作評,我對女性作家之願意投入以陽剛為主的武俠創作,是頗興奮與期待的,就寫了一篇〈期待另一種江湖〉,既介又評。我當時是初生之犢,故作解人,每有過於主觀與率直之論,但荻宜卻是寬厚溫煦,絲毫未有芥蒂。

    荻宜是桃園閩南漳州人,在客家莊住了十餘年,也算客家人了,傳統客家婦女的美德,在她身上俱顯無遺。或許因為是客家鄉親的緣故,對我極為親切,我只要舉辦任何武俠活動,必然邀請她參加,而她也必然翩翩而至。我以大姐敬事之,她也對我這小弟青眼相看,如是20多年,始終讓我感念非常。

    這是我所知有限中的台灣武俠女作家了,想來遺珠也應所在多有,蒙俠友告知,台灣尚有一位新銳女作家高容,2013年出版了《殘天闕》一部大著,甚受讀者歡迎,但慚愧我聞知未廣,只能期待他日了再論了。

     金庸的小說,對台灣武俠而言,其實很難說是功是過的,挾持著無與倫比的威勢,將武俠小說拱上文學的殿堂,開闢了前所未有的武俠讀者,自是其最顯著的功勳;但這功勳來得太急太促,金庸如「黑洞」般吸納了所有武俠作家的光芒,遂也使得老將紛紛告退,而新秀則尚未能繼。台灣女性武俠作家的努力,儘管還是可以綻現些許的微光,但能否繼續發光發熱,實難斷言。倒是大陸這些年來,女子武俠名家滄月、步非煙、沈瓔瓔、盛顏、趙晨光等,人才輩出,在大陸「新武俠」中穩穩佔有一席之地。

    武俠云亡則已,如果不會亡去,誠如我當初所冀望於荻宜的,能不能以女性特有的觀照,為向來為男性觀點所霸佔的武俠世界,別開一個生面?江湖,不是一個人的江湖;武林,也不應是一個人的武林。我想像、期盼著,有纖纖素手,能為武俠翻生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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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9 12:49:3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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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9 13:05:18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0】

(十)武俠版式知多少――記台灣武俠小說的封面

    台灣武俠小說的版式,是有多種變化的,從裝禎到封面,各有不同。儘管出版社出書,通常只印出當時出版的時間,對何時初版、何時再版,都囫圇帶過;但熟於武俠的讀者,基本上是一看到封面,就能夠判斷大約是什麼時候出版的。單從武俠小說的封面看,也就可以約略得知台灣武俠小說的流播概況。

    以目前所能蒐集的舊版武俠小說來看,基本上其版式是從36開薄本、到32開厚本,然後最後以25開厚本定型的。1980年後,遠景出版的《金庸作品集》也屬於25開厚本(但加厚),爾後遠流出版社為了適應各個不同的讀者與需求,版行了袖珍本、大字本,從此就是另一個百花競榮的時代了。


    最早期台灣武俠小說的封面,還是相當考究的,不但有插畫家依據書名專門設計,且都是彩色印刷,郎紅浣的《莫愁兒女》(1953)、諸葛青雲的《奪魂旗》(1961),在封面設計上頗為用心,色彩繽紛,但到田歌的《鬼歌》(1965),顯然就開始略有省儉,但筆致還是相當細膩的。《莫愁兒女》的小說內文,約在100頁左右,字體很小,排列緊密,也常是大段落大段落的,每本字數超過5萬字;《奪魂旗》與《鬼歌》,開始有了較寬疏的排列,字數約在3萬多字左右,段落也開始較為分明,基本上就是後來所有薄本的「定型」了。當時作家的稿費,是以「集」算的,一集價碼多寡,端視作家的知名度與作品的風行度而論,未有定準。相傳古龍為了多賺取一些稿費,曾故意用「短行分段」的方式寫稿,雖未可遽信,但如果說完全沒有這個考量,其實也是很難說明古龍在某些部分硬行分段,且往往以「XXX」間隔的原因的。

    司馬翎的《丹鳳針》、雲中岳的《傲嘯江湖》,都出版於1964年,插圖就開始只有單一的線條,而未有任何的彩印;宇文瑤璣的《瀟湘夜雨江湖路》,初版應在1965年,但直到附圖的1978年版,也還是採取了同樣單調的封面,只有黑紅二色及簡單的書名、作者名,這也是後來出版社如果以36開印製,最普遍的形製了。

    不過,在1972年,于志宏開創《漢麟出版社》,先是出版言情小說,1973年,卻開始了版式的革新,將36開薄本放大成32開,且增加了頁數,如秦紅原為26冊的《無雙劍》,就濃縮成了3冊;不過,為時不久,就全都改為25開,最終成為坊間最流行的版式了。不過,在同一時期,真善美出版社仍有出版36開本,而3冊組成一本的小說;而溫瑞安1978年的《四大名捕會京師》,則又是以36開為準。大抵此時,武俠小說漸為文化界所重視,其中1977年,以譯介西方文史哲叢書著名的桂冠圖書公司,以正規出版社的身份,出版了古龍一系列的武俠小說,是最具指標意義的。其後,如萬盛出版社,還商請了著名的插畫家龍思良作古龍小說的封面美術設計,當時更傳為美談。

武俠小說的版式,由輕薄短小,逐漸改變成可以等同於一般文學性書籍,當然也是武俠小說步入書店,而不再是批發經銷商的重要契機。不僅如此,由於薄本小冊在出租店出借的時候,單冊容易丟失損壞,故都不得不以3冊為一單元,重新裝訂,既另有花費,又多佔空間;因此,1970年代的武俠出租店,紛紛汰舊換新,將店中的小開薄本,改換成25開的厚本。如今,再欲尋得薄本小冊,已是幾乎不可能的了,其珍貴可見一斑。

在早期的小冊薄本中,常會有一些插畫,大抵都是請插畫家依據小說情節分章繪製的,這在香港武俠小說連載或出版時,早成慣例,台灣也依樣畫葫蘆。香港的插畫家,以雲君(姜行雲)最為知名;台灣最早是真善美出版社於1957年所印東海漁翁《四海英雄傳》(即香港老作家蹄風著《游俠英雄傳》)及《清宮劍影錄》二部曲,每回皆附有三幅雲君所繪插圖,饒有古趣。其後,從1959年起,真善美書系開始選擇性的爲武俠小說配圖。如司馬翎《劍氣千幻錄》前四集每回配兩幅插圖(畫者不明),以後則無;陸魚《少年行》每章則配一幅插圖,畫者另人;而上官鼎《沉沙谷》則自繪插圖,別開生面;但古龍《孤星傳》卻全無插圖。可見配圖與否,並不一致;端由發行人主觀認定,可有可無。

台灣當時最出名的插畫家,無疑是本名李靈伽的另人(1920〜1979),他師事葉克濂,工山水、人物畫,與臥龍生、諸葛青雲交情深厚,故常為此二人的武俠小說畫插畫。另人即「伽」字的分拆組合,是台灣武俠插畫家中可與香港雲君相提並論的名家。

最特別的是,春秋出版社也力邀「另人」爲臥龍生《玉釵盟》、諸葛青雲《奪魂旗》畫插畫,其中《天香飆》所繪插圖,每章多達四至十五幅不等,堪稱所有武俠書之最。而先後由明祥、春秋兩家出版社印行的諸葛青雲《荳蔻干戈》,更陸續採用另人、南丁、三毛、王三等四位畫家的插圖,乃首開一書多繪者的紀錄。至於其他書系所出小說亦間有配圖,惟不及真善美、春秋兩家之多。總之,此風延續至1965年爲止,終不復見。也許是因當時武俠出書量太大,爲圖省事之故。可惜這些珍貴的插畫,隨著薄本小冊的消失,如今已是再難尋回了。
  
武俠小說版式的改變,也連帶著影響到小說內容的變化。早期的武俠小說,雖是薄薄一冊,但都起碼會分回次,通常是3〜4個回次,回目最早是援據舊派武俠傳統,以對聯式的回目呈現,其後漸改為單句或四字,偶爾會有「母章子題」出現,但版式改變後,尤其是舊書新版,就必須重訂章節,原書的回目就隨之而消失,不是另行標目,就是索性以一、二、三取代,原味盡失,是非常可惜的。不僅如此,由於武俠小說的篇幅通常都是長篇巨幅的,出版商就往往將一書割裂成二書,如文天行司馬翎的《金浮圖》、《仙劍佛刀》二書,其實就是《金浮圖》;皇鼎將臥龍生的《金劍雕翎》割為兩部,《金劍雕翎》與《岳小釵》,這還算是未違離原書,至於柳殘陽的《天佛掌》,大美出版社分成《邪神門徒》與《如來八法》,更完全棄原名而不用了。台灣武俠小說書名之混亂,由此肇端,對研究者來說,欲理清頭緒,還真得另下一番工夫。

武俠小說在台灣風行了30年,但由於未受重視,公私藏家皆罕見收藏,而坊間存書,多非原貌,其消失湮滅者,已難勝數,且所餘泰半以上皆為大陸收藏家高價蒐羅殆盡,後生晚輩,鮮見有人能聞知相關演變情形的,真可以說是「俱往矣」的了,當初英雄,又有何人可數其風騷?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就是可憐了台灣武俠的千古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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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 03:49:32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1】

(十一)台灣武俠播海外――香港、日、韓、東南亞

       武俠小說「文備眾體」,又富涵中華文化內容,不但向來廣受兩岸三地的讀者青睞,更吸引過許許多多的海外華人,故素來有「武俠小說是海外華人的中華文化教科書」的美譽,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必然就有武俠小說。

       台、港兩地,雖在政治上有所區隔,但文化上的關聯卻是密切無比的,就武俠文化來說,不僅台灣武俠作家的作品,得以在香港的各大小報刊及雜誌上刊載,且香港所拍攝的武俠電影亦常以台灣為重要的市場。香港最重要的《武俠世界》、《武俠春秋》、《武俠與歷史》三大武俠雜誌,自始至終,都不乏台灣武俠作家的身影,一時名家,幾乎無一不在這些雜誌上發表過小說。在報紙方面,以目前所知,最早應是由司馬翎首先建立了灘頭堡,1959年,《劍氣千幻錄》在《真報》連載,到1969年,10年之間,司馬翎在《真報》上連續刊登了8部作品,這應該是得力於司馬翎本身即是香港僑生的地利之便;1978年後,司馬翎後期的「極限、強人」系列作品,均發表在《工商日報》上,則更是司馬翎返港後最重要的園地。與司馬翎同為「三劍客」中人的臥龍生與諸葛青雲,不甘後人,亦於1961開始連載,《明報》刊出了臥龍生的《碧血寒濤》(即《天香飆》,署名是馬正璧)、諸葛青雲的《乾坤五絕》(即《奪魂旗》,署名上官青),其後,香港的《天天日報》、《新報》、《工商晚報》等,「三劍客」的武俠作品,始終大受歡迎,連帶著其他作家,如慕容美、秦紅、司馬紫煙、東方玉等名家之作,亦頻頻刊載,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柳殘陽的《天佛掌》在1962年為《明報》所連載,改題為《如來神掌》(署名上官虹),並由富華影業於1964年開拍成電影,「如來神掌」在香港武俠界風行40餘年,盛況不衰,已經成為經典中的經典,《如來神掌》可謂締造了「半部」香港武俠史。

       香港在未回歸之前,雖名義上是為英屬領地,但基本上居民還是華人為主,武俠小說早在此前就已有其深厚的魅力及廣大的讀者,故台灣武俠作家在香港傳衍知名,並不足為奇;但對遠離故國已久,且周遭皆是異族的海外華人來說,意義就不止如此單純了,在異族環伺、中華文化備受打壓的情況下,傳統文化不絕如縷,武俠小說反而是他們汲引、學習中華傳統文化最重要的津梁。1970年代,馬來西亞的華僑溫瑞安,正是透過了當地華文報紙所連載的金庸、古龍等武俠小說,對武俠產生莫大的興趣,更因之嚮慕中華文化,率領了一干「神州結義」兄弟,萬里不辭遠的渡海到台灣,一面讀書就學,一面創作耕耘,最終成為武俠小說創作名家。

       台灣的武俠小說,早在50年代末期就與東南亞國家有相當密切的互動,據大陸俠友顧臻提供給我的資料,1959年,臥龍生在泰國《世界日報》、《星暹日報》所刊載的《玉釵盟》、《鐵笛神劍》當屬最早;緊接著,是1960年諸葛青雲在泰國《星暹日報》刊載的《折劍為盟》、《一劍光寒十四洲》;司馬翎稍晚,1963年,在新加坡《新生日報》刊載《八表雄風》。在1970年以前,「三劍客」的武俠小說,可以說是東南亞國家華文報紙的主力,其後,其他諸家紛紛挺進,林非(高庸)、蕭逸、秦紅、東方玉、東方英、司馬紫煙、獨孤紅、慕容美、雲中岳、柳殘陽、曹若冰等,無慮數十家,欣欣之盛,完全不遜於台灣本島。其中泰國《世界日報》、《星暹日報》、新加坡《星檳日報》、《聯合晚報》、《星洲日報》、《南洋商報》、馬來西亞《中國報》、《華僑日報》,越南(南越)的《建國日報》、《遠東日報》等,都是台灣武俠小說家所倚重的園地。其中《星檳日報》更於副刊中特闢「武俠」專頁,在版面上一口氣就刊登五部台灣的武俠小說:天鈞閣主的《神州劍俠傳》、諸葛青雲的《劫火江湖》與《奼女雙雄》、古龍的《紅塵白刃》、司馬翎的《滄溟珠劍傳》(1966,即《紅粉干戈》),可見當時台灣武俠作品受到歡迎的程度。據當時著名的間諜小說家鄒郎所說:

那時候,我們都經常有幾個長篇小說在報連載,海外那些中文僑報的老輩報老闆們還有交情,一稿在台灣連載,至少可以獲得香港、新加坡、馬來亞或菲律賓四地之中的二地中文僑報轉載……古龍人緣最差,幾乎沒有一篇連載不被報社腰斬。

      儘管古龍小說常是有頭無尾地被腰斬,可是據顧臻的考查,從60〜80年代,在新馬、南越、泰國三處,古龍的小說就有24部曾連載過,這還是「人緣較差」的,如鄒郎等有「交情」的作家,臥龍生約有17部、諸葛青雲約有30部、司馬翎約有9部,這還是不完全統計,可見東南亞華人社區對台灣武俠小說的渴盼與重視


        台灣的武俠小說不僅在東南亞地區普受歡迎,就是東北亞的日、韓兩國,也有相當顯著的影響。天津的馬志強曾在日本東京的舊書拍賣商手中收購到一批真善美、春秋出版的薄本武俠,可見當地的日本華僑,也有對武俠深感興趣的。不過,台灣武俠小說在日本流行的狀況不明,翻譯台灣的武俠小說也稍晚於金庸,直到1999年,才有早稻田大學的岡崎由美,繼1998年的金庸小說翻譯之後,陸續翻譯了古龍的《辺城浪子》(1999年)、《多情剣客無情剣》(2002年)、《金鵬王朝 陸小鳳伝奇シリーズ1》、《繍花大盜 陸小鳳伝奇シリーズ2》、《決戦前後 陸小鳳伝奇シリーズ3》五部;同一時期,土屋文子翻譯了《楚留香 蝙蝠伝奇》、中田久美子翻譯了《歡樂英雄》(1999)、川合章子有《マーベラス・ツインズ》(《絕代雙驕》)、寺尾多美惠亦有《聖白虎伝》(《白玉老虎》),但銷量平平,似乎並未引起重視。據岡崎由美分析,主要是因古龍的小說版權歸屬不明,系列作品無法集中刊出,全貌難窺,且版權費索求過高之故,以此日本出版社望而卻步,此不僅是日本讀者的損失,更是古龍的損失。


      但是,與日本一水之隔的韓國,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在韓國與大陸尚未建交之前,韓國與台灣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就是連武俠小說也受到普遍的歡迎。據李致洙的〈中國武俠小說在韓國的翻譯介紹與影響〉所述,第一部被譯為韓文的台灣武俠小說是尉遲文的《劍海孤鴻》 ,由金光洲翻譯成《情俠誌》,發表在1961年6月15日〜1963年11月24日的《京鄉新聞》,後來集結成書,開始引起矚目;其後,古如風的《豪遊記》 繼之;1966年,金一平譯介了臥龍生的《玉釵盟》,改名為《群俠誌》,自此掀起了韓國的「臥龍生熱」,臥龍生的武俠小說開始在韓國大為流行,翻譯者一時並出,甚至有一書而有好幾本譯作的,如《無名簫》就分別有康湖、金剛、金修國等人的譯本。據李致洙所說:

而從1968年開始「臥龍生」這位在武俠小說史上占一席之位的作家的小說,就由幾個翻譯家來介紹。以後,「臥龍生」這三個字對一般喜好武俠小說的韓國讀者來說就幾乎成為「中國武俠小說」的代名詞。

      臥龍生的聲名遠播,據本人於1970年代所接觸到的韓國留台學生(台大),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有臥龍生,反而對金庸還未必知曉,可見其風靡的程度,甚至還出現了冒名的偽作。


      這些譯本,實際上並未授權,恐怕連原作者都未必知曉,其來源基本上是從韓國的華文報紙《韓華日報》間接援引的,可見當時韓國的僑報也盛興連載台灣的武俠小說。總計自1961年起,台灣武俠小說作家的作品,至少有尉遲文、古如風、司馬翎、上官鼎、臥龍生、諸葛青雲、郎紅浣、雲中岳、陳青雲、古龍、蕭逸、蕭瑟等被翻譯介紹。不過,還是以臥龍生佔大半壁的江山。

      臥龍生獨霸「韓國江湖」的局面,一直延續到1978年,方始漸告消歇,取而代之的,則是韓國人自己以韓文撰寫的「中國武俠小說」,據《韓國出版年鑑》記錄,僅僅1981年一年,韓國從事武俠小說創作的作家就有20餘人之多,出版了數量不少的作品。這些「韓式」中國武俠小說的作者名(筆名)及書名,都是極富中國風味的,更有趣的是:

在內容方面上看,韓國創作武俠小說除了只有作者是韓國人之外,都很像中國武俠小說,作品的地理背景亦為中國,登場人物也是以少林、武當等九大門派為中心的武林人士,武術方面也是在中國小說中習見的。

       中國的武俠小說在異域的土壤中生根、發芽、茁長,乃至開花、結果,無疑台灣的武俠小說在其間的推波助瀾是功不可沒的。直到1986年,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被金一江更名為《英雄門》在韓國譯介出版,重新掀起了另一波的武俠小說譯介風潮,但基本上已是以香港作家為大宗,台灣的作家除臥龍生、蕭逸、蕭瑟、古龍的寥寥之作外,就逐漸未能再引人矚目了。

       中、韓兩國的歷史淵源由來已久,雖說各具其民族特色,別有其文化的發展,但都受到濃厚的中華文化的濡染,則是相同的,這也是為何中國的武俠小說能契合韓國人的心靈,從譯作到自創,發展出「韓國武俠小說史」,而究其實質內涵來說,韓國武俠小說史幾乎就可以視為中國武俠小說史的一種延伸。韓國學者李晉源(韓國綜合藝術學校傳統藝術院助理教授),在他所寫的《韓國武俠小說史》(2008)中,就非常濃厚的表現出這種趨向,正不妨視為中國武俠小說的「教外別傳」。


       2005年,正當台灣的武俠小說沒落之際,韓國作家全東朝所撰寫的武俠小說《墨香》,在韓國大受歡迎,韓國的 EYA Interactive Limited公司將其開發製作成電腦遊戲軟體,專門鎖定大陸玩家,於2008年在中國推出《墨香ONLINE》(後改名為墨湘);在此之前,即不遺餘力地展開宣傳,甚至敦聘了大陸「新武俠」名家滄月代言,並撰寫《墨香外傳》,在大陸造成極大的轟動,至今猶廣受歡迎,但其淵源所自的台灣的武俠,竟故步自封,無所進展,毋寧令人感慨萬千。

      台灣武俠小說,名揚海外,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課題,但迄今為止,尚缺乏相關的研究,實為可惜。最近剛認識得一位美國人John Dishon(邸尚將),是少見對台灣武俠甚感興趣的外國人,他在閒暇之餘,特別針對了新加坡中文報刊上的台灣武俠小說作了一番研究,成果相當輝煌;但反觀台灣人自身,對此完全忽視,除了感慨,更深深為這些武俠作家感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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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4 08:53:27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2】

(十二)槍手‧作家‧出版家――于東樓小記

    前此談到台灣武俠小說封面、裝楨的流變,曾經特別介紹到于東樓的「漢麟出版社」,他是率先作武俠小說「版面革新」的出版家,也是小有名氣的武俠作家,同時更是一個號稱「天下第一槍手」的代筆者。

    「代筆」這件事,可以說是台灣武俠小說從初期就一直延續下來的弊端,據考應是從黃玉書替臥龍生續完《風塵俠影》、《驚虹一劍震江湖》開始的。當時為何臥龍生沒能續寫完成,至今猶是謎團;但臥龍生在成名後的許多作品,常都是倩人代筆完成,甚至將名字出借給他人,卻早已是證據確鑿的了,可以說是「始作俑者」,流風所及,多數武俠作家都樂於效仿,在分身乏術,或是力有未逮,甚至沽名求售下,就形成了為人所詬病的歪風,對武俠小說起了相當負面的影響。

    1980年,韓道誠(寒爵)出版了《儒林新傳》,以極盡挖苦之能事地,將台灣60〜80年代的藝文界醜態,作了尖酸的嘲諷,其中有位名為「司馬雄風」的武俠作家,用「十分之一」的稿酬,找了一些中文系的學生替他寫稿,極可能就是影射臥龍生。儘管屬實與否,還有待查證,但武俠小說代筆之氾濫,則是只要稍微對武俠小說有點熟稔的讀者,都能舉證歷歷的。

    台灣武俠小說有「八大書系」的出版途徑,這也是多數武俠作品直面讀者的最佳管道,因此當作家因「故」而未能完成作品時,出版社就必須千方百計將其續完,否則損失就大了;在武俠小說盛行的景況下,武俠作家如雨後春筍,隨處而有,要尋得代筆,可謂是輕而易舉的事。再不濟,也可以自己下海,過一下作家的癮頭。

    于東樓(1934〜2003)本名于志宏,早年曾留學日本,在千葉大學肄業。輾轉回到台灣後,經濟困窘,當時「槍戰小說」(當時稱為黑社會小說)也極為流行,為稻粱之計,開始投入創作的行列,以《白菊花》系列作品為出版社所賞識,遂有不斷的稿約,每日必須寫15張600字的稿紙。由於與出版社熟稔,每有武俠作家斷稿,他就是一時之選,據他所說,幾乎所有的武俠名家,他都曾代筆過,當時有「天下第一槍手」的雅稱。

    代筆捉刀,就如「影武者」一樣,是不能拋頭露面顯真容的,于東樓不像當時如白天、龍驥、浪客、瑞麟等「槍戰」作家,偶爾會跨界客串寫武俠,起初是無意創作武俠小說的。可在這個時候,他因緣際會,竟結識了他這一生中最為莫逆的好友――古龍。

    古龍是因為受于東樓的槍戰小說所吸引,透過春秋出版社的呂秦書介紹認識的,可以說是傾蓋如故,一見莫逆。他對古龍的評價是極高的,也能如數家珍地細說古龍生平瑣事。據他說,古龍「讀書的時間,其實比寫書的時間多」,腹笥之充盈飽滿,其實從古龍小說的化用、借鏡中,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但古龍瀟灑不羈、落拓任性,卻與他的謹重細膩不同。古龍喜歡寫「大俠」,尤其是出手闊綽,動輒秀出幾千兩銀票的大俠。我曾與于東樓說過,古龍是有點吃米不知米價的,更從來不去理會錢財的去來問題。我舉出《繡花大盜》的例子,繡花盜一個月內作了六七十個大案,動輒截去幾十萬兩的黃金,1萬兩等於現在的375公斤,繡花大盜一個人怎麼可能搬得動?怎劫得了?他可能更沒想到,《金瓶梅》裡西門慶替潘金蓮買了一輩子都要當奴婢的秋菊,才花了6兩銀子!

   于東樓聽了哈哈大笑,他後來寫武俠小說,就偏喜寫如廚師、鎖匠、小捕快之類會斤斤計較銀錢出納的小人物,就是不知道古龍《三少爺的劍》裡「沒用的阿吉」,有沒有受到他的影響。

    于東樓與古龍相識近20年,自言亦替古龍代筆過,但究竟代筆何書、何處,並未明說,但因兩人交情深厚之故,古龍生平的大小事,知之甚詳,亦傳之甚廣。但年老後記憶有差,有時不免錯忘。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有關《多情劍客無情劍》的原名,他鐵口直斷,就是《風雲第一刀》,此說影響甚大,許多出版社及網上資料皆誤信其說。多年後,方才證實了《風雲第一刀》是《邊城浪子》傅紅雪的故事,《多情劍客無情劍》原先是以《鐵膽大俠魂》之名發表的。

    從創作槍戰小說以來,于東樓與出版社的接觸日漸頻繁,也認識了不少作家,既熟悉出版業務,又廣有人脈,這就成為日後成立漢麟出版社的最大主因與後盾。

      1972年,于東樓與朋友合作成立了漢麟出版社,最初以出版言情小說的《小說報》為主,以一篇或一個題目的方式出版,以其輕薄小巧的外形,創造了極佳的銷售量,在火車站或是路邊販售,一時蔚然成風,當時著名的作家如玄小佛、依達、岑凱倫等名家,幾乎都是漢麟出版社培養出來的。大約第二年,1973年開始出版武俠小說。第一部出版的是臥龍生的《飛燕驚龍》,之後陸續出版《玉釵盟》、《金劍雕翎》及其他如古龍(《蕭十一郎》)等名家作品。
漢麟在臺灣武俠小說發展史中多次開創先例,造成了出版界的「版面革命」,如原本的武俠小說是36開大小,薄薄一冊,無論閱讀或整理,都不便利(出租店通常將三本合訂成一本,裝訂更耗費時間、人力),有鑒於此,漢麟首創了32,份量約7冊內容的版式,其後又改進為25開的版本(現在通行的武俠小說版式),且版面設計新穎精美,獲得大眾的肯定,對出版界造成很大的影響,成功地創造出許多出版奇蹟。據說在漢麟最盛之時,沒有一家通俗書店沒有漢麟的書,不但買書要排隊,若是買不到還要領號碼牌等候的情形,真是現在無法想像的情況!

      于東樓的漢鱗經營了12年,後因與朋友拆夥,便轉讓給王達明,開啟了萬盛出版社的版圖。萬盛早期也曾轟轟烈烈,曾出版了《古龍作品全集》、《溫瑞安全集》等,後來轉往言情小說發展,事實上,這時候,台灣的武俠小說也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了。
于東樓此時一方面挣多「槍手」身份,繺以「于東樓」之名撰寫武俠小說,1986年,創寫《鐵劍流星》,其後《魔手飛環》(1898)、《短刀行》(1991)、《俠者》(1991),陸續問世,共寫成4部,頗受讀者歡迎。其中《短刀行》一書,不但於1999年還被三立電視台改編成電視劇《刀歌‧短刀行》,由張衛健、屈中恆、林小樓領銜主演,更獲得大陸「中國武俠文學會」頒發的「武俠小說銀劍獎」,與金庸、梁羽生、溫瑞安同享殊榮。

    另一方面,于東樓則將事業重心放在他心目中的「武俠新大陸」中國大陸,引介台灣武俠名家的作品,在大陸出版,成為兩岸武俠交流的重要津梁,臥龍生、柳殘陽、高庸等作家的作品,也賴此而得有專集、全集出版。不過,于東樓當初以出版業發跡,商人難免重利,於仲介版權時,多有照顧未周或虎頭蛇尾的問題,秦紅就曾在他的「聊備一格」部落格中,大吐過苦水。

    我與于東樓相識於1999年,是透過陳曉林紹介的,當時已久聞漢鱗大名,興奮異常,立即帶著助理詹巧燕約期與他訪談,還寫了篇〈從槍手到名家〉的訪問稿。當時侃侃而論,談笑風生,還提到了設立「古龍文學獎」、創辦《武俠文學月刊》的宏大計劃,可惜的是,武俠已矣,事與願違,而他後來纏綿病榻,不過三年不到,就已與世長辭了。

    台灣武俠小說風風光光三十多年,于東樓既是槍手,也是作家,更是心有宏願的出版家,道道地地見證了那一段輝煌璨爛的「武俠大時代」。可惜世人知者不多,而逝者如斯,大江滾滾東去,多少美麗的浪花都被淘盡,漸去漸遠又漸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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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11:22:09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3】

(13)天下武功誰高低――細說「排行榜」

    稍微諳熟武俠小說的朋友,都一定知道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中,有位叫「百曉生」的名人,以武器為名,創製了《兵器譜》,將武林中人以武功高低,作了「排行榜」。百曉生雖然品性不佳,最後死在小李飛刀之手,可其見識、評價,都是無人能及的。我雖對其人感到不齒與惋惜,但卻在初看到時,就深心佩服,自發願研究武俠以來,就期勉自己能夠像百曉生一般,以精準而公允的眼光,評介諸武俠名家,因此就援用了這一名字,自號為「武林百曉生」。

    其實起初這名稱不過是一時興到之語,在與好友陳墨「論劍」時,脫口而出,沒想到他在替我的《解構金庸》作序的時候,就直接「栽」在我頭上,此名遂不脛而走。我雖不敢居之不疑,但也覺得有趣,就樂而受之,直到如今了。但我也自知,武林瀚海,何止萬萬,即便「百曉」,也只是滄海一粟,沒什麼可以驕人的;而我所認識的許多民間研究者,其實比我優勝的,也大有人在。無以,就當作是自我鞭策的座右之銘吧!

    由於對「排行榜」的特殊喜愛,引發我對江湖排名淵源的探討,在此,謹以所見、所知,稍作梳理。

    最早將英雄、好漢「排座次」的,無疑當屬《水滸傳》,在吳用精心設計之下,梁山泊搞了個相當詭秘的「石碣受天文」,一一排出梁山天罡、地煞108條好漢的先後順序,這就是著名的「梁山英雄排座次」。其中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關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花榮、柴進,分居前10名;但三拳打死鎮關西的魯智深、眾所皆知的打虎英雄武松,還有那作戰時全身脫得赤條條、殺人如砍瓜切菜的李逵,卻只排名在13、14、22,其間的「學問」,煞是引人深思,也有過許多不同層面的討論。

    梁山英雄,各有職司、各展其能,基本上是一種「權力分工」(或者可說是分贓)的考量,卻也可以看出,其實是很政治性的,這點,從前10名中,降將或曾在朝廷任官的就佔了不少,顯然是與宋江所極力主張的「招安」,是脫離不了關係的。

    也正因如此,在明朝熹宗時期,魏忠賢當政,為了打擊政敵「東林黨」,就有一冊由韓敬、王紹徽編纂的《東林點將錄》出現,仿照《水滸傳》的排名,將當時的東林黨人士,一一列名,作為傾軋鬥爭、翦除異己的依據。《東林點將錄》將晁蓋視為開山祖師爺,以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當之,以下則分列葉向高、趙南星、謬昌期、高攀龍、顧大章、魏大中、房可壯、周宗建、楊漣、左光斗等人,皆當時負有清望的知識份子。魏忠賢將當時的東林分子比擬成梁山「盜賊」,當然是政治鬥爭的手段;而崇禎即位後,魏忠賢垮台,此書雖是被禁,但風波未息,還在南明弘光朝雨覆雲翻。

    梁山泊是個類似於軍團的組織,儘管武藝高低也可能有作用,但好漢的排名,顯然並未依照武功的原則。第一部以武藝高低「說好漢」的,應是清代雍正年間成書的《說唐演義全傳》。書中以隋煬帝即位後,天下騷亂,有18路反王,64道煙塵,英雄輩出,風雲際會為大背景,提出了「隋唐18條好漢」的說法,但實際上只寫出了13條好漢,依次是(1)李元霸;(2)宇文成都;(3)裴元慶;(4)雄闊海;(5)伍雲召;(6)伍天錫;(7)羅成;(8)楊林;(9)魏文通;(10)尚師徒;(11)新文禮;(16)秦叔寶;(18)單雄信。

    儘管這些「好漢」是以武藝高低排序的,但名次之間的差異極大,大抵排名低的無論如何都打不過排名高的,但高的可以是等比級數的差距。如排名第二的宇文成都,使用一柄重達200斤的流金鐺,萬夫莫敵,連排名4、5、6的雄闊海、伍雲召、伍天錫三人合攻,都奈何不了他;可遇到手持重達800斤的兩柄大鎚的李元霸,竟就像小孩子與大人打架一般,三兩下就被打得屁滾尿流。李元霸是第一條好漢,天下無人能敵,所以最後也只能讓老天爺收拾他,在暴雨之中為雷電所擊斃。

    英雄好漢拼鬥爭雄,仰賴的是兵器的重量及武藝的高低,排名16的秦叔寶,兩條鍍金熟銅鐧才130斤,相對於李元霸的800斤銅鎚、宇文成都的200斤流金鐺,當然是高下立判的了。武俠小說裡的俠客,行俠仗義、鋤暴安良,或者是揚名立萬,則是憑藉著「武功」的高下。

    武俠小說中的人物,究竟哪個武功最高強?這始終是讀者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從一般武俠小說來看,武林人物通常有前輩、後輩之分,前輩武功普遍皆高於後輩,這導源於武俠小說特強調的「內力」,而「內力」的深厚與否,則是與學習時間的長短成正比的,這是中國傳統「內家」勝於「外家」的武術觀念所致。因此,武俠小說中必然會有一些「前輩高人」,這就是金庸在《射雕英雄傳》中首創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中為天下之正中,故王重陽也就較其他四找來得更高明。這影響到了諸葛青雲在《奪魂旗》所彷效的「東僧西道南刀北劍中奪魂」,也是以奪魂旗為箇中翹楚。

    但是,武俠小說常是以「少年成長」為模式的,書中的主角泰半都是年輕人,年輕的一代,「內力」絕對不可能勝過前輩,因此,就必須以「速成」的方式,在短期間內增強其「內力」,此所以武俠小說就非得讓主角有各種「奇遇」,並最終獲得「武林秘笈」不可。楊過和郭靖,最終名列「五絕」之內,如果沒有《九陰真經》,當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不過,金庸與諸葛青雲雖都列了「五絕」,且以「中」為高,卻未明說其絕對的高低,所以還必須要「華山論劍」一番。這就隱伏了後來武俠小說中常見的「排名」之爭。第一個將天下的武林高手依武功高低作排序的,其實不是古龍的《兵器譜》,而是司馬翎的「封爵金榜」。

    司馬翎在1963年所寫的《帝疆爭雄記》中,設計了一個仿照太史公司馬遷的「武林太史」居介州,他將武林高手區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種位階,稱為「封爵金榜」。居介州見識精到、評論公允,果真階序儼然,不能假借。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欲圖挑戰晉級的人也不少,因此,整個江湖亦因此而騷亂起來。

    有趣的是,居介州在排名時,竟未列當時武功最高的「帝疆四絕」,因此「四絕」聯手捉了居介州,每人將三招「絕學」刺鏤在他身體上,允許天下任何人找他習練,就是不許他自己修習,害得居介州東逃西竄、浪蕩於江湖之中。其中的「金拳」凌波父更四處搜殺名列「封爵金榜」高手,造成不少風波。

    古龍與司馬翎是相熟的朋友,據說也相當稱羨司馬翎的小說,因此,1968年始寫的《多情劍客無情劍》的百曉生《兵器譜》,恐怕也可能受到他的啟發。在古龍的小說中,《兵器譜》上的排名,別出新裁的以「兵器」為主,但人器合一,依序是(1)天機老人的天機棒;(2)上官金虹的子母龍鳳環;(3)李尋歡的飛刀;(4)郭嵩陽的鐵劍;(5)呂鳳先的銀戟;(7)西門柔的蛇鞭;(8)諸葛剛的鐵柺;(9)伊哭的青魔手;(10)玉簫道人的玉簫;(13)孫悅的金刀;(19)向松的流星錘;(34)風雨雙流星;(37)高行空的判官筆;(46)燕雙飛的飛槍。

    百曉生的排序,有不列女子、魔道、小孩的原則,也未及於阿飛、荊無命等後起之秀,此所以像大歡喜女菩薩、藍蠍子等女性高手,武功皆不在伊哭之下,卻無緣入榜,百曉生簡直就是古龍的化身,重男輕女到了極點。

    江湖排名,人人各欲爭先,這就是江湖中「烈士徇名」的本質,因此後列者視前列者為敵手,處心積慮,非爭強以勝不可,呂鳳先改練鐵指,三番兩次找上郭嵩陽挑戰,正是緣於此。在此,古龍採取了與《說唐演義》甚或《帝疆爭雄記》的不同策略,決鬥的勝負,並非一成不變的,臨場的反應、地點的細節、身體的狀況、氣血的衰旺,在在都可能影響結果。此所以呂鳳先能勝郭嵩陽、上官金虹能勝天機老人,而小李飛刀又能擊敗上官金虹的緣故。而新出道的高手,阿飛可敗伊哭,而郭嵩陽則不免挫於荊無命劍下。在古龍筆下,決戰一如棒球賽,球是圓的,歸向何方,誰居勝負,在戰前誰也無法評斷。這正是古龍優長、獨創之處,也難怪百曉生的《兵器譜》會遠近馳名了。

    《多情劍客無情劍》之後,究竟還有多少作家仿效而為,書有未曾經我讀,真不敢言說。但臥龍生1975年所撰的《春秋筆》,其中也有「萬知子」的《兵器譜》,將武林人物作排名,但野心太大,竟連人品也一起評定,大有模仿孔子作《春秋》,「筆則筆,削則削」的用意,創意是相當不錯的,但知識、學問,兩有不足,因此虎頭蛇尾,草草了事,也是一大遺憾。

    無獨有偶,慕容美在1977年所寫的《公侯將相錄》,更是變本加厲,也衍生出一個「武林風雲榜」,從「拳刀劍」(已故)三王而下,也列了一公、一侯、四伯、二子、13男,外加「副榜」的煞相、凶將、三卿、七尉,總共33人的位次,正邪並列,彼此各結陣腳,江湖中遂滾滾熱鬧起來。不過,慕容美卻沒點出究竟是誰作的排行,只說明後起之秀,是可以向這33人依序挑戰,從而建立自己的江湖聲望的。

    江湖排行,可以視為一種既定的威權,而武俠小說中的年輕一代,敢於向威權挑戰,雖說不免好勇鬥狠,但一股精進勇猛之氣,還是透顯無遺的,此正江湖之所以為江湖,武林之所以成武林吧?

    我自研究武俠以來,有許多俠友總是會問我一個極有趣,但卻非我所能擔當得起的問題,那就是「武俠小說作家的排名」,在廣為流傳的「金古梁溫」四大家之外,還有什麼不同的排名?還有不少俠友慫恿我作「武林點將錄」,仿梁山英雄之排座次,一一論列。我雖借用了「百曉生」之名,但自問缺乏這種精鑒的能耐,而且武俠作家、作品,實在太多太多,以管窺豹,豈能作準?連被目為排行第四的溫瑞安,都謙稱自己最多只能排到38名,予又何德何能?是以皆敬謝不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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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01:24:25 | 只看该作者
(日据还是日治要分清楚)

【武俠軼聞14】

(十四)台灣武俠初發軔――日據時代的武俠小說

    追溯起來,廣義的「武俠小說」在台灣的發展,可以上推到史籍中相關的「俠客」記載,例如連橫的《台灣通史》就記載了曾切、莊豫兩位俠士的事跡,而明末、清朝的相關載籍,也多有相應的精擅武藝,且以「俠」聞名的人士。這顯然是由於台灣在整個太平洋東岸所具有的樞紐地位所致。所謂「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無論其身份是將領、盜賊、勇士、遊俠,在台灣草萊初闢,大小戰事紛紜的時期,都不乏其人。

    但是,這些都屬於歷史上真實的人物,以史筆載述,實不能謂之為「小說」,且亦未必能與「武俠」繫聯為一。台灣有史以來,第一部正式以「武俠小說」命名的作品,無疑當屬林朝鈞(台南紫珊室主)的《台灣奇俠傳》。

    《台灣奇俠傳》原刊載於1940到1941年的《風月報》,共12期(昭和15年2月〜昭和16年7月),約2萬2千字左右,雖以白話寫作,但時而夾雜簡單文言,相較於同時期的大陸「舊派武俠」,白話功力明顯遜色。前9期題名為「述古小說」,後3期則徑以「武俠小說」命名,顯然受到武俠小說流行的影響。

   林朝鈞,台灣台南人。生平未詳,曾任《風月報》編輯,生平極力推廣通俗小說,在《三六九小報》、《風月》諸報刊屢有作品發表,被目為「花柳文學作家」。曾因《花情月意》這部通俗言情小說,引發一場有關通俗文學究竟屬下流抑或風流的爭論,是日據時代相當重要的一場文學論爭。據首期編者附識,林朝鈞尚有《戰地情人》、《可憐三女性》、《守錢奴遊花園》諸作,此外,猶見有《情絲操縱記》奇情小說,是位通俗性強、題材廣泛的作家。

    《台灣奇俠傳》篇幅不長,12期僅約2.2萬字,相較舊派武俠動輒數百萬言的規模,可謂是相當「小兒科」的;而且整個故事的情節安排,依舊是傳統義俠小說的故套,「報仇雪恨」、「除暴安良」兩者是其主幹,舊派武俠已奠定、發展出的「江湖」、「俠骨柔情」,甚至著墨最盛的「武功」摹寫,都未曾援用(僅僅以「飛行術」一語帶過),只能視為台灣武俠小說發展最前期的「試驗」之作。不過,武俠小說之以台灣為背景,本書卻是第一部,這點就彌足珍貴了。書中以清朝台島的移民初期為背景,儘管於民俗風情的描述不多,但指出當時台灣「甚不太平,而且土匪惡霸極多,專以勢力武力壓迫良民」,倒是能真切掌握到當時的台灣社會情狀。

    本書以書香世家,後來棄文從武的劉世雄為引子,帶出了言廣聚、毛成龍二人,最後並附加醉和尚,實則以言廣聚所佔篇幅最多,蓋行俠仗義、鋤暴安良之舉,此四位俠客皆義無反顧,而言廣聚則又多一層「為父報仇」的事跡,故著墨較多也在情理之中。可惜的是,書中善惡兩極化的傾向過於明顯,俠客面貌堂堂,一望即知為正義之士;而強梁惡霸,則滿臉橫肉,道地是兇神惡煞,流於窠臼。且四位俠客雖一力行俠,卻僅限於地方上的強梁惡霸、土豪劣紳,對當時作者刻意強調的「極其奸惡,且又梟險貪財,害民無所不至」的官吏,如慶祿、榮知府等,卻絲毫未加懲戒。作者誇許這幾位俠客為「驚天動地」的「熱血英雄」,又頗致慨於滿清對台灣的腐敗統治,而竟然如此輕筆放過,套句他自己的話,「真是無可奈他何也」。

    本書故事到四俠協力大破惡虎莊就戛然終止,其實已隱伏了續寫的計劃,故在惡虎莊一役,讓許老虎的兒子許大武逃逸而去;後續的故事梗概,有「言廣聚漫遊日本,毛成龍中原尋父,陳世雄去家學道,許大武結草重來」諸事,顯然已早有成竹在胸,但不知最後有完成否?

    《台灣奇俠傳》至今尚無人出版過專冊,可能是篇幅太短的緣故,歷來研究台灣文學的學者,也罕見有人提及,但卻是台灣首見以「武俠」命名的作品,就台灣武俠小說的發展來說,無疑可視為開山鼻祖的元老級之作。

    有關林朝鈞的小說,台灣目前討論的較少,而《台灣奇俠傳》又屬短篇作品,後續未完,因此影響力恐怕有限,相較之下,鄭坤五總共50回長篇的《鯤島逸史》,顯然就引起了較廣大的迴響。

    《鯤島逸史》自1942年(昭和17年)9月15日始,刊登於《南方》雜誌160期,連載到188期(1944),中間偶有斷續,共刊載21回,其後《南方》雜誌社集結出版,增衍為50回,於1944年刊行,共30萬字,上下兩冊。

    鄭坤五(1885〜1959),字友鶴,號虔老、駐鶴軒主人、不平鳴生,台灣高雄鳳山人。其父鄭啟祥為清朝駐打狗把總,乙未事敗,攜鄭坤五潛返漳洲,中學畢業後隨姐回返鳳山九曲堂。鄭坤五少年即工古詩文,回鳳山後始開始學日語,任法院通譯,諳熟日本對台法規,出任大樹庄長。其後因作詩批評日本當局,遭到革職,轉作代書,並開始積極從事文藝創作。於任《台灣藝苑》編輯期間,創作大量的漢詩,並在《三六九小報》長期發表各類雜文,也於1931年刊出第一部小說《大陸英雌》(未完)。鄭坤五對台灣藝文工作甚是留心,亦積極參與各種詩文人之會,主張以台灣本土的民俗、史地為創作題材,1941年發表於《南方》的《鯤島逸史》,正是最具體的實踐。台灣光復後,先是出任《光復新報》編輯,後轉任屏東女中教師,退休後居家療養、寫作,1959年病逝於高雄。

    鄭坤五一生,無論古文、漢詩、雜文,皆質美量豐,亦工繪畫,尤以畫虎最為人所稱道,而後人更矚目的,則是他在小說上的成就。
               
    《鯤島逸史》以「鯤島」為名,取之於《莊子·逍遙遊》中「鯤魚化鵬」的典故。台灣處於中國南端海隅之地,正是鯤鵬棲身之所,故台灣地名,多有「鯤鯓」之稱,實即台灣的代名詞。鄭坤五對台灣本島有相當深濃的感情,雖在時勢所迫下,不得已出任日本官紳,但對日本人將打狗改名為高雄、街道以日皇為名之舉,頗引為恥,生前即以「街名明治盡翻身,縣號高雄太不倫。日化恥從光復後,墓碑猶署鳳山人」預作墓誌銘,故《鯤島逸史》也頗以宣揚台灣風土、民俗、歷史為職志,與林朝鈞的《台灣奇俠傳》相同,這是俠客敘事中相當難得一見的以台灣為地景的小說。以此,諸多論者皆稱許其為「鄉土作家」的前身。

    《鯤島逸史》以高雄鳳山人氏尤守己的一生,貫串全書,故事前半段,從尤家與吳家因開墾引發的土地糾紛開展,繼而寫陳海鰲一家強娶族人春嫣,三家相互爭鬥。而尤守己於其間調停、謀劃,頗受官府倚重,獲任官職,往鎮蛤仔灘。在路經彰化埔里、水里二社時,協助處理漢、高砂墾殖問題,引出烏番族(原住民)與官軍對戰的情節。其間別出一段因守己違背指腹婚約而引出一番救人情節,可視為插曲。在尤守己回到台南後,祖母失蹤,於是又追查賊人,直到祖母平安歸來,迎娶三女完婚為止。

    故事後半寫尤守己官至全台屯兵,繼而處理械鬥事件,負責剿平叛亂,並延伸出海戰等情節,戰後守己回楠仔坑一家團聚。此時有楊良斌攻鳳山,守己又出而相助官兵,巧遇同母異父的陳玉成,與自己的生母姚氏相認,在姚氏死後,守己與家人同遊大陸,定居長白山。

    縱觀全書,鄭坤五是以尤守己為中心,隨著其成長歲月、所至行跡,將台灣在乾隆末年到咸豐年間的相關史事,如埔里社事件、吳沙開闢葛瑪蘭、蔡牽之亂、楊良斌之亂、曹謹建「曹公圳」等,一一帶入其中,甚至在第20回中還以追敘的方式扼要敘說了施琅攻打澎湖的戰役,同時足跡所履,從南部高雄、台南、嘉義、彰化到宜蘭,皆明注其地名、物產、俗語、歌謠及風土、民情,雖是小說體裁,卻也頗忠實的反映了舊時台灣的普遍實況。但因也囿於其行跡,故有時未免削足適履,顛倒了相關時序,如第10回敘述尤守己調停漢人與高砂國的紛爭時,已寫到了嘉慶19年之事,而第13回又敘寫吳沙開闢葛瑪蘭之事,但吳沙事實上已於嘉慶3年(1798)年病故,此即為了牽就尤守己行跡不得已而顛倒時序的缺憾。

    正因如此,《鯤島逸史》多為學者目為「歷史小說」。不過,此書以「逸史」為名,其實已表明了其敘寫的內容往往是有別於史載,而博採地方傳說而成,〈自序〉雖云「廣引各地縣志,採錄故老口碑」,可見其對台灣歷史之關注,但其間因應小說的「虛構性」,謬悠其說之處更屬難以避免,不能視為典要;然因其書是罕見的以台灣本土歷史為題材的小說,彌足珍貴,又往往可補相關史載未詳的缺憾,故後來有許多研究台灣歷史的學者,於推崇之餘,便不免忽略了小說與歷史的差距,徑將小說等同於歷史。如號稱「清代台灣三大水利工程」的「曹公圳」,在《鯤島逸史》中有相當詳盡的描寫,且虛構了參謀策劃的尤守己與執行工務的技師長楊號,與歷史上真實的開創者曹謹並列「三傑」,而竟然能從小說虛構人物躍居成歷史人物,雖是學者之不察,卻可以窺見《鯤島逸史》「逼真」的功力。

    不過,由於台灣自開台以來,無論是中外戰爭、漢番之爭、閩客械鬥、鄉里爭鬥、民眾起事、海寇倡亂,乃至抗日起義,其實就是一部動蕩未平的歷史,其間武力的爭鬥、戰爭的攻伐,未曾真正的平息過。《鯤島逸史》的歷史背景中,自也難以不針對這部分加以描寫,故而其中無論是團體作戰、海上作戰,或是個人武技的展演,也都有所著墨,故部分台灣史學者亦將此書視歸類為「武俠」或「俠義」小說。如第5回描寫尤守己的父親尤信義「捉怪」的一段:
*
信義急將女子掩護在背後,自己把雨傘合下,掛住套繩,負在背後,垂手而立,瞬眼間兇漢已到面前,並不分會,一刀對信義頭上便剖,信義不慌不忙,將身向左一偏,左腳踏偏進一步,右手向兇漢執刀右腕扣住。接連著用左腕,向兇漢右肘上輕輕一敲,只聽一聲噯喲,刀已丟下,手骨脫臼。
*

的確是頗具「武俠」或「俠義」意趣的。不過,尤守己此一角色,與林朝鈞在《台灣奇俠》中的陳世雄卻是大有不同,陳世雄雖出身書香世家,但夙好武藝,且以一介平民身份,鋤強扶弱,固可目為俠客;但尤守己紳兼官府之職,謀劃定策、調停周旋,甚至興兵勦賊,實乃為一清廉正直的官吏,亦為鄭坤五自身理想的投射,「開山撫番」的「大漢人主義」既濃,對若干海寇、山賊、平民之起事,亦較乏同情的理解,終覺與俠客志趣有所不合,略近於清代俠義說部《野叟曝言》中的文素臣。誠如其序文所標明的創作宗旨:
*
宗旨在使養成守己安分之心,警戒任性暴躁之念;獎勵忠孝,杜絕奸狡;破除迷信,宣傳科學;維持公道,懲戒匪類;引導青年尚武,指使婦人雄飛。
*

居高臨民,教化百姓、改善風俗的意圖非常明顯,尤其是書中多處刻意標榜科學精神,對民間宗教、風水、迷信之說,著力破除,且以儒學諄諄教誨,更與夏敬渠如出一轍。

    就《台灣奇俠傳》與《鯤島逸史》作比較,顯然《鯤島逸史》沾溉於傳統俠義說部色彩為多,儘管題材上充滿對台灣的熱愛,但相對於《台灣奇俠傳》之以陳世雄、言廣聚、毛成龍、醉和尚四雄的以武行俠,畢竟歷史色重,武俠氣薄,《台灣奇俠傳》既明標「武俠小說」之目,則從台灣武俠小說史的角度來說,顯然就可以目之為台灣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了。

      縱觀台灣自明鄭開台以來的歷史,由於台灣早期多數自大陸閩、廣二省移民而來,閩、粵二地,自海運興起以來,就為中國對外貿易往來的門戶,與外人折衝既多,民人尚勇而好武,本來就具備了充足的武俠血緣;而移民於台灣,不但需要有勇毅堅定的精神,方能順利通過水深浪險的「黑水溝」,且登岸之後,無論是與荷西外人角鬥,或是番漢鬥爭、閩客械鬥,以及應付強徒海寇之侵擾、官紳之苛剝,在在皆必須習武、團練以自保或禦敵,即此,其勇悍強韌之氣,更不遑多讓,其間俠義之舉,亦多見於載籍,而為民眾所津津樂道。日據時代,雖企圖打壓衍傳自中國的漢文化,甚至末期更以「皇民化」政策為主導,欲一舉切斷台灣與大陸的文化臍帶,但台灣文人,不屈不撓,每藉傳統漢詩、謎社、詩會,以及通俗民間刊物,撐持而不墜。文人武心,既藉日本劍客傳說以鑑照武魂,更自傳統俠義說部、文言俠客傳奇,提振其俠義精神。1923年之後,大陸舊派武俠盛行,雖則海峽隔絕、政體有異,然武俠一脈,卻能藉著有限的管道,如零售、轉載以及電影、本事的傳播,綿傳於台灣。於是,林朝鈞的《台灣奇俠傳》開其先路,鄭坤五《鯤島逸史》繼其後勁,寫下了台灣武俠史的第一頁。

      相較於大陸的舊派武俠作品,台灣武俠小說仍未能擺脫傳統俠義小說的蹊徑,武俠的元素也未見有所發揮,且撰述亦少,未能形成風氣,雖是彌足珍貴,但真正能別開一派武俠生面,仍有待於1949年以後,隨著國民政府退守來台灣的第一代武俠作家繼起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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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22-5-12 07:21:48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5】

(十五)但教心似金鈿堅――憶文小記

    在台灣武俠作家中,有許多旋起旋滅、來去皆如一陣風,至今僅留有薄名,而始終未能詳其家世、來歷的;也有些小說流傳頗廣,而生性沉靜、交遊不多,而書劍飄零過早,「沒世而名不稱焉」的,皆是遺珠之憾。

    多少年來,我孜孜矻矻,懸念於心,可茫茫滄海,竟無處能覓,正不知為其人抱過多少不平、留過多少嘆息。所幸,海天雲闊,有時還有明燈指路,孤鴻信到,正不啻錦書玉箋,雪泥猶存指爪,教人心慰不已。

    我很早就讀過憶文這位作家的小說,還記得就是《疤面人》這部,對其中主角衛天麟之能獲得四位美貌俠女的青睞,最後享受雙倍的齊人之樂,真是羨慕到了極點。可卻對這位作家一無所知。自研究武俠以來,多方探聽,只在柳老的《筆耕劄記》中知道,他是個滿腔正氣、豪邁直爽的山東大漢,是他最欽佩的武俠先進之一。可柳老走得也早,也不來及相詢,是以還是連其輪廓也無法鉤勒出來。

    退休以後,在台師大兼了教碩班「武俠小說研究」的課,我列出《疤面人》作為讀書述評的書目,居然有位同學替我輾轉找到了他的大公子周英弼,這真讓我喜出望外了。連忙想辦法取得了聯繫,並探詢了相關的資訊。

    憶文本名周健亭,山東臨清人,是黃埔軍校出身的,後隨政府來台,以少校官階退伍。我一直感到納悶,這麼一個山東大漢,又是軍人出身,怎地他的小說竟寫得綢繆宛轉、深情款款的?原來,其中還有一段纏綿悱側、堅貞動人的愛情故事,就連他「憶文」的筆名,也是長長的相思、綿綿的繫念。

    憶文從小就對文學創作有相當濃厚的興趣,常在校園的刊物中發表一些小品,來台之後,因展現出相當優秀的文才,便奉派至《青年戰士報》協助支援,幫忙撰稿。就在這個時候,他遇上了此生唯一的真愛,從彰化員林北上到報社實習的詹素文女士。鐵漢遭逢了柔情,百鍊鋼當然也頓時化作了繞指柔,相知相許,共譜了河洲戀曲,是當時公認的「青年俠侶」。

    青年男女,兩廂情願,想當然耳,應是情路平順、水到渠成的了;可問題卻沒有那麼簡單。

    原因出自於素文女士的身份。她的父親是日本人,名喚中西忠男,在日據時代,奉派至員林中學當校長,認識了一個台灣女士,因而結褵;光復後,並未隨軍遣返,留在台灣協助發展。想想看,當時是怎樣的一個時代?日本人在台灣佔據了51年之久,竟因戰爭失敗,就只能夠放棄一切,對當時的國民黨自無好感,偏偏憶文的身份,又是個國民政府的軍官,居然想追求自己的女兒,舊恨夾雜著新仇,她的父母親當然是抵死反對,想盡辦法想阻擋兩人的戀情。

    憶文和素文女士處在如此情境之下,想來也是尷尬糾結、百般無奈的;可惜,有關這個部分,憶文已矣,並未有過多少描繪。只知素文女士是堅定不移,不作任何妥協的。父母親逼不得已,只能施出殺手鐧,決定舉家搬遷回日本名古屋,迢遙山海,又看你們能如何聯繫!這時候,正是1962年,憶文甫接受南琪出版社的邀約,撰寫《翠蝶紫紅》一書,聽聞此一消息,自問一介武夫,無論如何也無法作任何違抗,而念及佳人一去,楚天遼闊,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百端情絲,纏繫難忘,便用了「憶文」之名,聊寄相思。

    素文女士的父母做事是劍及履及的,就在1963年的某一日,打點好行囊,攜拉著她,從員林搭火車北上,欲往台北松山機場搭乘飛機。車過新竹,稍作停駐;可他父母萬萬沒有想到,素文女士竟趁停車的空檔,就躍下了火車,情奔而去了。這一躍,何等絕決、何等堅定,又是何等艱難!這一躍,不但為這段原可能腰斬的情緣,作了續斷之膠,也成就了一個美滿的結局、幸福的家庭。

    或許這是憶文他們早經籌劃已久的,也或許是素文女士為憶文所帶來的驚喜,兩個有情人,最終成了眷屬。婚後,生有一子一女,皆卓有成就。從家書中,我們便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多麼父母慈愛、子女孝順的家庭!柳老一直頗為欣羨這段愛情,稱道他們夫妻的「鶼鰈情深」,而後輩如我,更是感同身受。想當年,我與夫人的相親相訂,如果不是她堅定的意念作了決斷,我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岳父那一關的。

    當時的兩老,眼睜睜看著愛女揚長而去,可火車已開,追也不及,自是氣悶在心。整整一十二年,不通音問,不作探詢,直到她們的孫女11歲,才終於釋開心結,父女相認。

    這本來會是時代的一個可能悲劇,可微薄的人力,有時候還是可以扭轉這個時代的走向的,我想到了白居易〈長恨歌〉裡的詩句,「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人間情愛,當然不會只是「哥哥妹妹情情愛」式的短暫遇合,地久天長,「堅貞」二字,就是最佳的試金石。

    素文女士應該是「灣生」子女,身份證上還是用了「中西」的日本姓氏,但,但平常皆用「詹」姓,這是當時「灣生」想留在台灣臨時變通的策略。在那個擾嚷的時代,單單就是姓氏的使用,都潛藏了無數的悲辛,即便是通達之人,也難免會惋嘆欷歔。

    「憶文」這個筆名,當然也就如此沿用而未改,也陸陸續續創作了約莫50部的小說,而其風格盡皆以纏綿的情致取勝,是以大陸的讀者,都將他歸為「鴛鴦蝴蝶派」之列。其實,他們又哪裡會知道,鴛鴦蝴蝶要能成雙成對,永不離分,又是何等的艱難,需要何等的決心與堅定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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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5 19:14:27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6】

(十六)台籍作家放光芒――記田歌、陸魚與秦紅

    台灣的武俠小說,基本上是從大陸衍傳過來的,日據時代雖也有所創述,但嚴格說來,即便是林朝鈞的《台灣奇俠傳》首開「武俠小說」的名目,鄭坤五的《鲲島逸史》也多有俠義的內容,但與後來所謂的「武俠」體式,終究還是有不少的區別。

    1949年前後,因內戰關係,許多大陸籍人士隨著政府渡海來台,其中不乏藝文界、報界及愛好武俠說部的讀者;而光復之後,中文報紙勃興,更有不少在報刊任主編之職的,相對於當時受日本教育成長的台灣藝文界人士來說,他們操持白話文的能力及對武俠小說的體式,尤其是武俠小說的中國山川、地理、文史掌故,也較為熟稔,在報紙副刊需稿孔亟之下,多數的武俠小說作品,可以說都是由他們所催生的。

    早期的武俠名家,從郎紅浣以下,孫玉鑫、成鐵吾、臥龍生、諸葛青雲、司馬翎、伴霞樓主等,無一不是渡海東來的所謂「外省人」。本省籍的武俠作家,直到1960年以後,才陸續出現,但也為數甚少,在1980年以前,武俠小說作家九成以上是外省籍,屈指數來,本省籍的作家,以我所知,大概只有田歌、陸魚及秦紅三人而已。儘管在百花競豔的武俠苑囿中,這三朵「奇葩」,未必綻放得有多亮眼,但卻也各以其獨特的丰姿,為武俠生色不少。

【鬼派祖師說田歌】

    田歌(1941〜),是台灣武俠小說「鬼派」的開山祖師,與另一位作家陳青雲齊名。本名沈幸雄,台灣宜蘭人。生長於蘇澳的小漁村,自幼家貧,中學畢業後即無力升學,15歲就一個人獨自到臺北謀職。曾接受電影課程訓練,充任場記,後來因覺得自身學識淺薄,轉入一家書店當店員,利用時間苦讀、自修、並勤於閱讀各類書籍、小說,刻苦自學,終於有點根柢。

    1961年,適值台灣武俠小說盛行,頗有意從事武俠小說寫作,即辭去工作,以筆名「晨鐘」,發表、出版了《陰陽劍》、《劍海飄花夢》、《魔窟情鎖》(此書曾被楊麗花改編為歌仔戲)等作品,被譽為臺灣最年輕的本省籍武俠小說作家。其後改用田歌筆名,發表《天下第二人》、《陰魔傳》、《血河魔燈》、《吊人樹》、《鬼宮十三日》、《黑書》等共25部作品,在當時造成轟動,極受年輕讀者喜愛,成為新臺書系的扛鼎作家。

    1970年,從藝文界轉往影視界發展,為電影、連續劇編寫劇本,並自任導演,在影視圈頗富盛名,尤其是所編導的諸多閩南語電視劇,如《阿公店》,本土風味極濃,曾造成萬人空巷的收視效果。1973年,轉任製作人,遊走三台,製作出多齣知名閩南語連續劇,直到2012年,仍孜孜不懈地投入。

       田歌的武俠小說,節奏緊湊,人物駁雜,氣氛以陰森鬼趣知名,喜用效果慘淡血腥的字詞表現,此所以被列為「鬼派」。

      「鬼派」的小說,從文學的角度而論,是有不少缺憾的,偏激矯怪的人物、荒誕謬悠的情節、無所不在的武林秘笈、愛恨無常的情感……,都是奇突而雜亂的,有時更誇張到無厘頭地步的想像,破綻過多,因此評價始終不高,往往被歸為武俠小說的「濫惡」之流。田歌的小說,也未能免此,尤其是他對小說中的地理背景過於陌生,東南西北,瞬間可至,更令人難以接受。

      不過,田歌擅長於揉雜武俠小說的各種元素為一,節奏迅快、打鬥激烈,在當時卻也吸引不少讀者的青睞,形成非常獨特的通俗小說流衍現象,正是研究通俗小說的最佳切入點。尤其可以留意的是,在台灣武俠漫畫風行的1960年代,「鬼派」小説大量被重新編繪成漫畫,田歌的小說格外搶手,廣受讀者的歡迎,是研究台灣武俠小說與漫畫間互動的絕佳材料。
   

【新派先驅有陸魚】

      陸魚(1939〜),據《臺灣武俠小說發展史》所說,本名黃哲彥,台灣苗栗人。畢業於臺大物理系,後赴美國馬里蘭大學取得物理學博士學位。其他平經歷不詳。但此書亦云「他早年是一位新詩作者,曾自費出版過《哀歌二三》、《端午》兩本現代詩集」,據此,陸魚應該就是在台灣1960、70年代相當引人矚目的新詩作家方旗。不過,在相關方旗的介紹上,卻都說他出生於1937年,是台北市人,與《發展史》小異,猶有待釐清。

      方旗的詩,傳統古典韻味濃厚,馬來西亞的溫任平曾推許他的詩令人「驚豔」,是他所屬的天狼星詩社入室弟子的必讀書;也有人因此說溫瑞安的《山河錄》也承襲了他的詩風(溫瑞安亦是天狼星詩社中人);但他向來獨來獨往,不僅自費出版詩作,與詩壇中人也甚少交往,故相關資料闕如(只知後來定居美國,在馬里蘭大學任教)。

       陸魚能在台灣武俠小說史上留名,且盛譽不斷,其實是個「異數」,因為他也不過總共只寫了兩部武俠小說:《少年行》(1961,10集)《塞上曲》(8集),不但屬中短篇格局,而且都沒有能寫出完整故事,卻出乎意料被人傳頌至今。主要的原因,是先有真善美出版社長宋今人的大力推薦,譽為「新型武俠」的領袖之一,且出版後佳評不斷,被推為當時武俠小說的「前五名」之一;其次是著名武俠評論家葉洪生的讚許,尤其是對他所採取的「類意識流」的新穎寫作技巧,給了相當高的評價,推為「新派武俠」的催生者之一,與司馬翎、上官鼎、古龍同列。

      陸魚小說作品雖少,創作時間也短,卻在臺灣武俠小說史上標識著一個轉型的里程碑,其書採取了現代小說的敘事筆法敘寫,深入人物內心作心理分析,且常以新詩筆法融入,宋今人謂「《少年行》的風格、結構、和意境,除掉特別強調武功這一點外,實可媲美歐洲十八世紀的文學名著,並不遜色」,可見其評價之高。可惜的是,陸魚竟只如彗星一閃,未久就杳然消失於武壇,讓讀者為之驚惋。

【滑稽諷世一秦紅】

       秦紅(1936〜),本名黃振芳,臺灣彰化人。秦紅的父親從事燈籠業,家境小康,在家排行第八,幼時曾受日本教育至小學二年級,三年級後舉家遷至臺北,始轉而接受華文教育。小學畢業後,未再升學,初為印書工人,後轉至臺灣煙酒公賣局工作。

      秦紅一生未受過完整教育,但努力不輟,刻苦自學,曾發憤參加師大國文系教授李辰冬之文學講習班,奠下基礎;又曾為印書工人,故濡染文史頗多,紮下不凡的功力。1962年,參加大美出版社「武俠說革新運動特別徵文大賽」,以「秦紅」(閩南語「真紅」)之名為寓意,撰寫了《無雙劍》一書,竟入選為佳作,一舉成名,遂開啟了其後武俠創作的歷程。

      在創作期間,秦紅頗與當時名家多有交流,而與同為「大美雙璧」的慕容美最為相得,東方英也常每週都去與他作棋坪之爭。1986年,在不敵「金庸旋風」下,且因感慨於武俠作家及出版界的歪風,秦紅正式封筆,告別武壇,賦閒家居。一生創作頗多,約有長篇27部,中長篇6部,中篇18部,以及十數篇短篇武俠。目前於網路有「聊備一格」部落格,發表文化、政治評論。

      秦紅的武俠作品,受現代小說影響頗深,從回目的擬定、語言的運用到思想觀念,均與過去的武俠著作大異其趣,而文字之生動流暢、用語之詼諧幽默,更有獨絕之妙,自《無雙劍》以下,《武林牢》(1964)、《九龍燈》(1966)、《戒刀》(1968)、《傀儡俠》(1970)等,皆頗受讀者歡迎。70年代以後,模仿古龍楚留香故事之短章系列,陸續發表哥舒虎(《九品刀》,1977)、林歌(《俠歌》,1978)等系列故事,布局奇詭、情節生動,於武俠說部中別出一格,更令人囑目。

       秦紅雖學歷不高,但創作態度相當嚴肅,由於生平從未涉入武俠小說慣常的大陸山川、風俗掌故,故皆以廣搜博覽為手段,絕不嚮壁虛構,所述中國大陸史地,字字皆有來歷,且頗能運用古典文句,為文本生色不少。秦紅出身基層,故亦深能掌握到一般武俠讀者之所好,故事不以曲折離奇取勝,人物中規中矩,頗有白羽「平凡英雄」的幾分味道,而擅於結合現代時勢、觀念,語言貼近日常,而時有突梯滑稽之趣,雖乏英雄悲壯之氣,而頗足把玩消遣,在眾多武俠作家中別出一格。《台灣武俠小說史》謂其為「趣味武俠」的「奇兵」,實為得之。

      不過,在奇趣之外,秦紅的小說也饒有對當代社會的批判、諷刺意味,尤其是《武林牢》一書,藉用新、舊兩個「武林牢」為了招攬「顧客」,刊出條件優渥的廣告,將當時社會虛誇不實、氾濫成災的廣告手法,徹徹底底「消遣」了一番,真令人拍案叫絕。

       上述三位「台籍」武俠作家,陸魚過早就赴美國讀書、就業,予生也晚,不及識荊,只能從他的小說中依稀想見其丰采;田歌至今身體猶健朗,然已少出家門,倒是還有機會與他的公子接觸,雖緣慳一面,倒也略知一二;秦紅與我倒偶有聯繫,不時電話通問,更曾蒙他慨贈十數部武俠作品,讀之愛不釋手。在一片大陸作家的武俠苑囿中,三株奇花異卉,欣欣洋洋、郁郁芳芳,各自展現其姿采,又豈能任其汩汩默默於塵俗之間?是以聊作記述,以備考索。

      1980年後,台灣武俠在解嚴之後,「金庸旋風」刺戟之下,台籍武俠作家,無論男性女性,如地湧金蓮、雨出春筍,紛紛駭駭、洋洋溢溢,不知多少豪傑,那又是另一個景象、另一番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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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6 11:14:42 | 只看该作者
【武俠軼聞17】

(十七)飛鏢飛刀血滴子――武俠小說中的「暗器」

    武俠小說以「武」為名,這個「武」,可以分別從「武器」、「武藝」、「武士」、「武勇」四個角度來加以解說。

    「武器」的範疇,必須限定在傳統所謂的「十八般武器」中,基本上屬於「冷兵器」,武俠小說是不能出現「熱兵器」的,尤其是那種可以及遠、可以連發,殺傷力又十分強大的槍械。這個道理很簡單,否則的話,一個街頭小混混,拿著一把左輪槍,武藝再高明的俠客,可能連架勢都還沒有擺開,就要一命嗚呼了,歷經多年艱辛、多年苦練成就的武功,豈非等如完全「無用武之地」?是以平江不肖生的《近代俠義英雄傳》中,名震一時、威名赫赫的「京師大俠」大刀王五,一遇到西方軍隊的洋槍,也還是一籌莫展慘死槍下。

    武俠小說固然多得是神奇絕妙的武功,但讀者卻不會是「義和團」,是深知血肉之軀是無法對抗現代槍械的。紅毛人用的「火繩槍」倒是可以出現,畢竟,裝填火藥耗時費工,還是可以憑藉矯捷的身手加以趨避、反擊的。

【十八般武器】

    傳統的「十八般武器」,如刀、槍、劍、戟……等,其實是指18種,但歷來說法不一,算起來可多達23種,基本上在武俠小說中都出現過,甚至還編造出許多「奇門兵器」,洋洋灑灑,蔚為大觀;不過,還是以刀、劍兩種為主,其中劍的地位又高於刀,這當然與傳統「劍」的神秘性〉神聖性、尊貴性,以及「王」、「霸」觀念相關。

    在武俠小說家的虛構下,幾乎是什麼物件都可以當兵器來使用的,奇儒的《蟬翼刀》中,蘇小魂的一捲「天蠶絲」,就可以用內力灌注,化身為各式各樣的武器,就令人嘆為觀止;而我覺得最有創意的,又平易近人的,卻是柳殘陽筆下讓人眼花撩亂的各色兵器,圈、環、牛角、戟斧、卍字奪,甚至連鈴鐺都可以有龐烈的威力,難怪會有「兵器之王」的美稱。

    不過,武俠小說中最被廣泛使用的,倒是另一種可以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以自己的身體各部位當武器使用的拳、掌、指、胳膊、腿、肚皮、頭殼,甚至是辮子,司馬中原的《路客與刀客》中,就有個「小辮子張」最擅長於此,這是從現實的武術界延伸過來的。古代的社會,並不真像武俠小說裡所描繪的,滿大街都是拎刀掄劍、目無王法的江湖好漢的。古代兵器管制極嚴,現代更不遑多讓,當事發突然,手頭又缺乏趁手兵刃的時候,當然就只能夠仰賴自己的拳腳了,這叫「空手武術」或「搏擊」,古代則自唐朝開始,名為「白打」,也被列入「十八般武藝」之一。

    不過,武俠小說除了兵器、拳腳之外,還有一種非常特殊的制勝武器,名為「暗器」。

【從武器到暗器】

    「暗器」在武俠小說中名聲不太好,大概名門正派的俠客,都是不屑於使用的,就我印象中所及,大概只有雲中岳的小說,會讓他筆下的正派俠客,正正堂堂地使用「暗青子」的,他的理由很簡單,「在人而不在器」,任何武器,用之於正即正,用之於邪則邪,也是說得理直氣壯的,不過,施用暗器,畢竟有點不夠光明磊落,所以都要先招呼一聲「照打」或「看鏢」,才算是勝之有武。

    不過,「暗器」因其名稱上有個「暗」字,倒是常會引人誤解,以為它必然是體積、尺寸極小,甚至連肉眼都無法覷真的事物,如蒺蔾、鐵砂、細針、鐵釘、小石塊之類的。其實,「暗」是「隱秘」的意思,在他人未及防範下,一舉得逞,才是本義,與其體積的大小完全不相干。

    在載籍中,「暗器」之名,首見於明代唐順之所編的《武編》,列在「鎚」之下,並說明了其施用法則:

      夫鎚者,暗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步勢為之,黒星穿月。流星鎚有二:
      前頭者謂之正鎚,後面手中提者謂之救命鎚。用者有法,上使撒花蓋
      頂,下使枯樹盤根。

「流星鎚」的形製,是一根鐵鍊,兩端各有一類似秤陀、鐵球的小鎚,平時可以屈收藏於懷內,對敵時可以上下交攻,利於遠攻,令人防不勝防,它的體積可並不小。流星鎚有很多的變形,鐵球如果安上鐵刺,殺傷力更強;台灣著名的漫畫大師葉宏甲筆下的「哭鐵面」,武器一端是鎚,另一端就改成了鐮刀,可攻可守,更是威力十足。
     

    儘管載籍中對「暗器」的介紹極少,但在通俗小說中,卻也還是偶爾可以見到的,如《三國演義》中,太史慈決戰孫策時,雖是使槍,背後卻有個「短戟」,想來就是當「暗器」使的,只是孫策眼快一步,先行搶走而已;南蠻孟獲的祝融夫人,使的是丈八長標,可背後有五把飛刀,百發百中,更是在詐敗時施展的「暗器」了。在《水滸傳》中,張清和他的夫人瓊英,都擅長「飛石」,「沒羽箭」的威力正是不小,與《封神演義》中鄧蟬玉的「五光石」,可以等量齊觀,都是「暗器」一流。

    短戟、飛刀、飛石,都不是堂正作戰時的兵器,而是趁人不備,回手一擲,用來暗算敵手的,體積當然不會太小,否則就不可傷人了。以此而論,「暗器」果真不在於其形製的大小,而往往在於其突如其來的暗算功能。

    在武俠小說當中,甚至是正規的武術功法書籍中,都多有「暗器」一類,如武術大師萬籟聲所寫的《武術匯宗》裡,就別列〈雜技概說〉一章,將彈弓、飛蝗石、摔手箭、飛鏢、羅漢錢、袖箭、飛刀、飛叉、鏢刀、流星、飛抓、弓、袖圈、袖蛋、鳥鎗術等,都歸入「暗器」之中,可以說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也被廣泛運用到武俠小說當中。

【飛鏢與鏢局】

    在這裡,「鏢」這種暗器是頗耐人尋味的。武俠小說裡有一門行業,就稱為「鏢局」。據考證,「鏢局」起源於明代正德年間,是以護送財物、貨物或是人員的一種行業,兼有保安、運輸的功能。古代治安不佳,道路不靖,往往有攔路搶劫的盜賊,鏢局自然就應運而生了。這當然是富貴人家或官府才請得起的,利潤也應相當豐厚,因此,《金瓶梅詞話》中靠生藥鋪發跡的西門慶,也曾一度想開個「標行」,弄艘「標船」來增加收入。此所以在香港左派傾向較濃厚的作家,如梁羽生和早期的金庸,都將鏢局視同「統治階級」的鷹犬,是較少有正面描寫的;但台灣作家筆下的鏢局,就多數只是一種行業而已。

    武俠小說中只要出現「鏢局」,就一定會遭到「劫鏢」的命運,我們甚至可以說,武俠小說中鏢局的作用,就是被「劫鏢」,然後再由此生發出一連串的風波與故事。但這個「鏢」,到底指何而言?與「暗器」中的「飛鏢」、「鏢刀」有無關聯?其實,「鏢」通「標」,古代是稱作「標行」的,指的是一種標記,通常是一面旗幟,清朝的褚人穫又稱之為「打行」,其標誌是一面繡有拳頭的旗子。保護旗幟,使其不受毀損,就等如維護了人、財、貨的安全,這就是「保標」,而從事這一行業的人,就稱為「標師」、「標客」或「標頭」了。

    從事「標行」生涯,當然就必須精通武術,「標」之轉向成「鏢」,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了。

    從明末到清朝,是中國「鏢局」鼎盛的時期,有名的鏢局或鏢師,不計其數,晚清在北京有所謂「八大鏢局」,其中大刀王五的順源鏢局,就是其中之一。清代的俠義小說,如《施公案》、《彭公案》就多有描寫,其中黃三太(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總鏢頭)、黃天霸父子,就是膾炙人口的。鏢局的沒落,主要是由於銀票的流通,財物不必一車一車運載;但更重要的是鐵路的開通,1876年,中國第一條鐵路松滬鐵路開通,其後全國各地紛紛興建鐵路,試想,轟轟隆隆、高速行駛的火車,又還有哪個不長眼的盜賊攔得了去路呢?1921年,中國最大的一間會友鏢局關張,舊式的鏢局,也就走入了歷史,只能從武俠小說中去發思古之幽情了。

      

    【暗器、毒藥與唐門】

    依據「暗器」的施用法則,大抵可分為「手擲類」、「索擊類」、「機射類」及「藥噴類」四種,形製上大小兼備,隨局勢變化而適用。一般來說,體積較大、鋒刃較銳、重量較重的,可以直接讓敵手造成傷害,甚或斃命,而體積細小的、液狀的,則往往塗抹上劇毒,即使未必命中要害,一樣可以致命。武俠小說裡的「暗器」,可以說是無一不備。

    「淬毒暗器」是武俠小說中摹寫特別多的一種,通常都是針、釘、蒺藜、鐵砂之類,屬於陰狠的暗器,正派人士一般不屑於使用,由此,便衍生出武俠小說裡的一個特殊門派――四川唐門。

    四川唐門的源起,恐怕已經無法考究了,據萬籟聲《武術匯宗》所說,四川有個唐大嫂,擅長一門叫「五毒神砂手」的武功,專以毒砂傷人,不知道是不是最早的「唐門」。據我所見,武俠小說中最早出現這一門派的,當屬梁羽生《龍虎鬥京華》中的「四川唐家」,稱「唐家的暗器,當時號稱天下第一,打暗器和接暗器兩都精絕」(11回)。其暗器以蒺藜為主,分有毒無毒兩種,其他還有蛇燄箭和子母彈等(12回),並設計了唐棟材及其姪兒「飛天神猿」唐萬川兩角色,不過倒是個正派人物。

    自此以後,武俠小說中就常出現「四川唐門」一派,但正邪相參,全看作者如何設定,但其專擅暗器、毒藥的特色,則幾乎鮮少例外。在古龍的小說中,唐門出現次數頗多,最早見於1960年的《月異星邪》,也是以暗器、毒藥名聞天下的。《白玉老虎》就摹寫得最詳細,書中寫到唐門為了獨霸江湖,消滅敵手「大風堂」,而與江南「霹靂堂」聯手的故事,屬於邪派一流。是不是因為古龍小說的風行,連帶著「四川唐門」也便炙手可熱起來,寖至屹立而不搖,這我就未敢論定了。

【孔雀翎與血滴子】

    在諸多武俠小說家中,摹寫「暗器」最得力的,無疑還是古龍。在古龍的武俠小說中,各種厲害、霸道、可怕的「暗器」,層出而不窮,「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來無影、去無蹤,誰都不知道小李探花究竟有幾把飛刀,因為知道的人都死了,這不是「暗器」是什麼?盤點一下古龍筆下的「暗器」,像「天絕地滅透骨神針」,名稱多唬人?「一口箱子」,又是多神秘?「暴雨梨花釘」,威勢如狂風暴雨;「情人箭」,簡直就是「死神帖」;「江南霹靂堂」、「四川唐門」的火藥、毒藥、暗器,也都是赫赫有名。不過,最神秘、最具威勢的,卻非「孔雀翎」莫屬。

     世上絕沒有任何一種暗器能比孔雀翎更可怕,也絕沒有任何種暗器能比
孔雀翎更美麗。/ 沒有人能形容它的美麗,也沒有人能避開它,招架
它。

這是《孔雀翎》一書中所說的,古龍還特別強調在暗器施放的那一瞬間,「那種神秘的輝煌和美麗」。大概「孔雀開屏」,羽毛的光鮮亮麗、耀人耳目,就是孔雀翎施放時的景象了。人世間的美麗、輝煌,是永遠不可能長存的,當你才剛感受到它的美麗與輝煌,像漫天的煙花,你的生命也隨之而消亡了。「避實就虛」,這就是古龍特殊的筆致,讓讀者掉了一地的驚嘆。至於它的形製如何,就由讀者自己去發揮想像了。

    不過,依我之見,真正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的「暗器」,並非「孔雀翎」,而是有「暗器之王」稱號的「血滴子」。

據考證,血滴子最早是由民初陸士諤的《八大劍俠傳》首創的,是個叫雲中燕的人物發明的。據書中記載,血滴子外形像一個革囊,囊口有四柄利刃,施用時利用囊口的開闔,往敵人頭上一罩,整個頭臚就被剪下,滾入革囊中,令人防不勝防。雍正皇帝就利用了這種「暗器」,組織了一個「暗殺集團」,訓練殺手,為其鏟鋤異己,而此一集團,也以「血滴子」命名。

從書中的描繪看來,基本上血滴子是以人手持柄,開囊取首,並無若何神奇之處,但後續的許多武俠小說,如王度廬的《血滴子》、成鐵吾的《年羹堯新傳》,以及凡是以清朝雍正皇帝時期為背景的武俠小說,都據以發揮想像,踵事增華,可以說是極盡其誇張渲染的能事,「血滴子」之名,不脛而走,遂至家喻而戶曉。

其中最具有影響力的,是電影。但電影中顯然無法滿足於如此簡單的形象,因此,首先就設計了個一個類似鍋蓋的容器,蓋口有刀鋒,以鎖鍊相連,用遠擲的方式,套在敵人頭上,然後用力扯回,敵人就成了無頭之鬼;其後電影科技進展,血滴子除了有鎖鍊之外,亦可自動飛行,發出嗡嗡烈響,刀鋒自動旋轉,還可以像導彈一般,自動搜尋敵人的頭顱……,愈演愈烈,神妙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21世紀初,《美國國家地理雜誌》推出了「中國致命武器」的影片,列舉10大致命武器,「血滴子」就赫然名列第一,名聲遠傳至海外,果真不愧似「暗器之王」了。

古龍曾說,「天下暗器有360種」,其實這也只是隨口說說的,他自己也未必真的考據過。不過,武俠小說中的「暗器」,倒真的是琳瑯滿目,令人贊嘆其設想之奇、運用之妙的。只是,隨著科技的進步,「熱兵器」的推陳出新,以「冷兵器」原理製作的「暗器」,無論再如何威猛、再如何厲害,相較於最簡單的槍枝,都是小巫見大巫,不能相提並論了。「暗器」的命運,正如同「鏢局」一樣,只能讓人憑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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