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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网上谈诗】格那丁论诗---28楼:七绝实战指导 [打印本页]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5 03:02
标题: 【网上谈诗】格那丁论诗---28楼:七绝实战指导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4-11 14:05 编辑

[山菊按]:格那丁先生属于话题人物~~~肚子里的墨水不少,论诗头头是道,其它文章似乎也写了不少。只是与人对话时难免有’恃才自傲'之嫌,所以时常导致争吵。征得本人同意,转他几篇文章。


格那丁 - 当代七律之弊

当代七律弊在虚词虚句。

虚词原有,虚句是我的臆造,意指看似灵动实则苶然的诗句。

何为虚词?就是无实指只有语法意义的词,如副词、连词、介词、助词、叹词、拟声词。严格说,叹词、拟声词有所指,不算虚词。

虚词是把我们关于事物的经验黏合起来的那种东西,类似建筑的灰浆。砖石当然重要,灰浆也不可少,所有这一切都要围绕目的做得恰到好处,如灰浆既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既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干。

在唐诗那里,如杜甫,是很看重砖石的,灰浆用得少,但到了晚唐,如李商隐等就大量使用灰浆了。到了宋人,更喜欢倾倒灰浆。同光体“昌言宋诗,搜取枯瘠无华者用以矜其识力,张其坛坫。”(林纾语)“标举一二家以自张其壁垒,师古而不能驭古。……又其甚者,举一行省十数缙绅,风气相囿,结为宗派,类似封建节度,欲以左右天下能文章之士,抑高唱而使之喑,摧盛气而使之绌,纤靡委随,而后得列我之坛坫,卒之儇薄者得引为口实,而一抉其樊篱,诗教由是而隳焉。”(金天翮《五言楼诗草序》)

像不像当下诗坛的情景?比如在黑木崖和中国诗词网,便渐渐有了地域与派系的划分,竞相沿袭,互相标榜,党同伐异,比之同光诗人又等而下之了。

多用实词,其好处是句健意简,多用虚词,则句弱意散。不妨用现代语言解释一下:“鸡声茅店月”,这叫客观化描写,等于无人称叙事的电影镜头,直接展示给我们,具有强烈的“意象-图式”效果(类似白描),但如果改成“何处鸡声茅店月,有时人迹板桥霜”就把展示变成了叙述,不仅隔了一层,还很软弱无力。假设你真有见识和境界,得到了“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种展示性佳构,舍得把它写成“因为鸡声茅店月,所以人迹板桥霜”?“如果鸡声茅店月,定然人迹板桥霜”?“或许鸡声茅店月,可能人迹板桥霜”?“即使鸡声茅店月,未必人迹板桥霜”吗?你肯定会觉得这是浪费,太可惜了。只有那些写不好“意象-图式”效果诗句的人才会如此使用虚词,在句式上下功夫,使其看起来灵动婉转,以达到“像诗”的目的。

下面这首诗是张问陶的《梅花》之一,很多人和过,可见是深得时人喜爱了。

野鹤闲云寄此生,暗香真到十分清。转怜桃李无颜色,独抱冰霜有性情。
赠我诗难应束手,笑他人俗也知名。开迟才觉春风暖,先听流莺第一声。

这是什么诗呢?实在低劣。第一句说梅花高,第二句说梅花好,第三句赞梅花美,第四句叹梅花妙,翻来覆去就这么个意思,你总感到他在绕着梅花兜圈子,绕啊绕啊就是进不去,还不如人家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能叫诗吗?写作练习而已,最多就是匠人的手工艺品。

看看真爱梅且对梅独有会心的释敬安是怎么写的:

一觉繁花梦,惟留淡泊身。意中微有雪,花外欲无春。
冷入孤禅境,清如遗世人。却从烟水际,独自养天真。
(《白梅诗》)

看出差别了?诗以“气骨为上,辞句为下”,懂得这一点才算入门。一个人心里没感觉,眼中无见识,胸中无境界,又要写一首诗,怎么办呢?没法,只能玩辞藻,兜圈子,于是便有这种唯以辞气为能事的假诗。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气骨不是人人都有,辞句却是人人可玩。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写这种诗了?奥妙就在这里。

到此何须十八盘,轻歌漫步入云端。满山虽少一篱菊,空谷犹多九畹兰。
未纵青牛追白马,暂抄白雪沐青峦。人名忽报点兵处,帐外谁提大可汗。

这是风之歌的一首诗,你不妨把它翻译成散文看看诗意如何。这种诗很能骗过一些初学者的眼睛,以为这就是好诗,诗就要这样写。

秋高望里岭如澜,白草悲同白发看。两故居邻三十里,床单布对水晶棺。
难求此地营田舍,可悔当年树圣坛?已识真龙能覆雨,西风过尽莫凭栏。

这是昨夜的一首诗,据说一出笼就引起了轰动。但是如果你真懂诗是不会跻身“轰动”者行列的,因为这诗意都是些报刊上的俗见,不过分行押韵改编得“像诗”。吾国咏史诗的传统是何等的深厚,不是这么轻易可写的,用古人的话说要壮思。“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夏日绝句》),“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刘禹锡《韩信庙》),这就是壮思。你能从昨夜这首诗读出壮思?没有,读完后兴奋不起来。可见壮思是很难得的东西,你得对某一历史事件和人物具有独到的见解,出人意表而又在人意中。

再来看一首网上的诗(推精的):
闲来曾俟景翻新,陌上催归绿未匀。偶抱清怀思暖日,却将何物对韶春。
白梨红杏堪为友,紫燕黄莺早是邻。一笑平生风雨夜,明朝零落不关人。
(《桃花》)

这是写桃花吗?桃花能这么写?从“桃之夭夭”到“殷红片片点莓苔”再到“乱红如雨坠窗纱”,桃花同梅兰竹菊一样可难写了,哪是这么轻松就写得的?这不过就是点小感触,有一点小情怀,记得一些相关的辞藻,于是连缀起来写成了一首诗,这样写诗也太容易了。

有写桃花写得好的,比如易顺鼎:
朝吟休洗红,暮赋怎生黑。寒响被池宽,湿光灯路窄。
露井迷蝶踪,风廊断蜻翼。隔梦一重帘,如闻花太息。

知道我没乱说了吧?这就是风骨。写诗是真性情的流露,不是编制手工艺品,写诗真的很难,我们还是要对它有点敬畏心。

事实上,这主要关系写诗的目的。写诗是为了传达新经验,没有新经验最好别写,尤其别胡乱和作,这是严谨的态度。但是很多人却难以坚守,他们把诗当作了一种工具,恍如馈赠佳品,你一首我一首。这哪是写诗?分明按照格律组装诗嘛,虽然读起来朗朗上口,看起来婉转灵动,但已违诗道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问题还是思想贫乏、情感浅陋和境界低下,不得不在词句上用力。

七律较之七绝,俪偶现象很是突出,换句话说就是七律具有喜好“韵律词”而排斥单音单语倾向。由此我们看到有些写七律的高手写不好七绝,杜甫是个典型,而七绝写得棒的李白七律却写得不咋的。由于俪偶突出,七律规整,但易工难好,稍不留神就会显得呆滞,于是人们把“古文”句法(韩愈提倡的那种)引入七律,大量使用虚词以使其灵动起来。然而这又带来了一个弊病:空疏。表面看很像诗,很有诗味,但不耐咀嚼,一咀嚼就只有一个空壳。时下七律的弊端就在这里,大量使用虚词构造句式的灵动,以形式掩盖思想、情感和境界问题,结果是徒有其表。


(此文由读深南兄《关于七律结法与中二联虚词运用》感发,肯定要得罪人了。但是不吐不快,得罪人也罢。)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5 03:07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4-4 14:08 编辑

附文:

关于七律中二联虚词运用     作者:深南

颔联或颈联因为对仗,故气脉容易凝滞。若借虚词来带动,能紧锁两句之间的关联,能推动两句之间的流转。我们先看看草堂义山二位同学是如何在中二联利用虚词的。

杜甫:
复有楼台衔暮景,不劳钟鼓报新晴。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
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疏灯自照孤帆影,新月犹悬双杵鸣。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
但见文翁能化俗,焉知李广不封侯。谢安不倦登临费,阮籍焉知礼法疏。
常怪偏裨终日待,不知旌节隔年回。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鵕鸃冠。湘西不得归关羽,河内犹宜借寇恂。
但使闾阎还揖让,敢论松竹久荒芜。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遂有冯夷来击鼓,始知嬴女善吹箫。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仍兼白鸟飞。
休怪儿童延俗客,不教鹅鸭恼比邻。干戈况复尘随眼,鬓发还应雪满头。
未将梅蕊惊愁眼,要取椒花媚远天。浮云不负青春色,细雨何孤白帝城。

李商隐:
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军令未闻诛马谡,捷书惟是报孙歆。
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晓饮岂知金掌迥,夜吟应讶玉绳低。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长筹未必输孙皓,香枣何劳问石崇。
不逢萧史休回首,莫见洪崖又拍肩。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
已随江令夸琼树,又入卢家妒玉堂。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侵夜可能争桂魄,忍寒应欲试梅妆。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归去定知还向月,梦来何处更为云。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
自携明月移灯疾,欲就行云散锦遥。狂飙不惜萝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绛简尚参黄纸案,丹炉犹用紫泥封。
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内苑只知含凤觜,属车无复插鸡翘。
堪叹故君成杜宇,可能先主是真龙。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已叨邹马声华末,更共刘卢族望通。楚辞已不饶唐勒,风赋何曾让景差。
先知风起月含晕,尚自露寒花未开。心铁已从干镆利,鬓丝休叹雪霜垂。
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金舆不返倾城色,玉殿犹分下苑波。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空归腐败犹难复,更困腥臊岂易招。
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竟无憀。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虚字分为疑词[表达疑惑关系],设词[表达假设关系],承词[表达承接关系],转词[表达转折关系],或词[表达选择关系],信词[表达让步关系],进词[表达递进关系]等等。虚词能更加强烈地表达语气与神态及个人情感。七律中二联虚词的传神运用,李义山做到了极致。

拙例:
已无恩怨遑论报,或有思量不可猜。歌哭已伤骓逝楚,是非应恐鹤归辽。
记得筵堂红拂女,曾投客舍紫薇郎。独擅何堪沿帝制,同盟曾许重民权。
岂复汉皋遗饰佩,空教墙堞负窥眸。堕地忽过怀橘日,行云应到梦兰时。
未许梅骸埋故苑,竟教玉魄冷严城。奇香已许人偷赠,大错何妨铁铸成。
已违一面三更约,犹守孤城七日粮。阮醉何妨眠妇侧,徐妆应莫负君前。
纵断罗浮千里梦,犹期洛浦五云车。引领已嗔凫化舄,缠身犹责茧抽丝。
鵩飞贾舍何堪说,蚁动殷床未足凭。长街喋血何堪续,华表归魂尚未能。
梅从春雨曾先绽,佩以秋兰尚未纫。爇耳半床曾作枕,锥心一炬竟成灰。
已许三生缘未尽,相忘一劫事何难。堂惊槌毁缄何语,骨彻砭磨痛已迟。
廊桥转处亭犹在,阆苑当时迹已空。九嶷山黛溪曾似,三峡风高梦若何。

    关于虚词入律,历来争议。因实词沉稳厚重,故虚词没用好易显轻飘疲软。。。未完待续







作者: 仁    时间: 2015-4-5 03:14
批判得很好!当今律诗之所以有病若此,是因为'才女'太多。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5 03:29
仁 发表于 2015-4-4 14:14
批判得很好!当今律诗之所以有病若此,是因为'才女'太多。

为什么光批才女?!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5 04:35
此人有些见识,只是这么泛泛地一说,很难矫正诗人们的弊病,诗歌之空泛无力,骨子里还是诗人自身境界学识修养不够,光靠技巧表面功夫终究是不灵的,只能依靠平时多积累,实在不行了,把《古诗源》《诗经》《楚辞》《乐府》好生学习,大概还能有些帮助,写诗必须是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才有可能写出过得去的诗,没事儿找事儿,无病呻吟真的是不行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5 08:31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5 16:32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5 03:07
附文:

关于七律中二联虚词运用     作者:深南


这位说到了一些要害,但还是隔靴搔痒。写诗,有很多人是怎么写诗的?一到春天了,自感要写首诗了,赞美春天也好,伤春也好,总之得写一个。一到中秋了,一到重阳了,也自感要写首诗了,不写对不起节日。所以我讲这是把写诗变成民俗,对个对联,猜个灯谜,玩玩。别人看了,也赞叹不已:竟也象模象样!

为何说此文作者所言还是隔靴搔痒,虽然他说辞也很有批判性,但是还是在技巧上作文章。虚词运用与否只是皮相。关键是写诗写的须是诗人的个体生命,要带有生命意识。

这个生命意识,讲起来很抽象,但是往古典诗词中一找,一对照就有了。象《秋兴》这样七律之王,表面上华丽之极,但是真正催动了它的产生的,是杜甫的生命意识(这是因)和他的人生经历(这是缘),如此因缘才得以和合而成。我们这样的坐家里坐办公室里的能写成秋兴?有人说我也去三峡一趟体验生活。哥们,人家杜甫在夔门呆了N天,他可不是旅游去的,人家是流落到那儿的,人家是一路流落了半辈子才写成诗圣的。大家要体验生活,也去流落几年吧。有人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呆家里对着阳台小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写诗吧。说到底,现代人整天坐在家里、办公室里,偶尔出门旅游玩玩,你和古人整个的就不是一类人,你写的东西和古人完全就是两码事,今人只是把古人的一些嚼过的东西拼到嘴里再嚼一遍,免不了拾人牙慧之嫌。

所以,写诗关键是从自己的生命意识出发,你得先有一个强烈的意识冲动才行,写诗最怕勉强,一勉强,内行一读知道你是无病呻吟。

生命是和生存、生活相对的。你活着是为了生存,这是一种情况:挣钱养家还房贷。生活又是一种情况:喝点小茶小酒,出门旅游,看山看水,写点小诗,对了,包括写诗,这种写诗是生活,表达一下小资的生活情调,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这是在生存之余找点事干干,打发时光,聊以自慰。

其实从生命的角度也是打发时光,聊以自慰,但是“生命”毕竟有所不同。这就是说你写的诗是和你的人生完全是结为一体的: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你最想要干什么,最最想干而没干成的是什么。总之,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最本质的东西。你的诗就等于你的人。杜诗就是杜甫的生命意识。其它的,比如所谓意象,那是从生命意识出发所拈取的“工具“,也就象盖房子所用的砖头,砖头本身没有什么神奇的,是诗人的生命意识把砖头组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建筑样式。辞藻、格律、甚至于风格,都是皮相。重点是内在的”意识“,如果执着在辞藻、格律、风格上,都是一种着相。

有”意识“在先,然后再谈用什么形式,古典的形式可以,现代的形式也可以。其实都不容易,但原因不同。古典的难不在于格律的难,一个是文字的难:你没有古代文人的那种文化素养,这是其一;一个经验的难:你没有古代文人的那种生存经验。缺乏这两点,你去用古代文人的形式去写古代文人的经验,结果只能是拾古人牙慧,顶多是作为生活的小佐料、小点缀。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写旧诗完全达到杜甫的水平,那也是远远无法获得杜甫的文学历史地位的,文学这种东西就是:学人则死,破人则立。所以文学,不只是诗歌,留下大名的都是当时开一时风气之先的先锋之士。这要从生命意识讲到智力因素。真正的牛人还是要有智力才行。真正的文学大家也是聪明绝顶的人。这就又扯远了。

普通人,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回事,把自己的事情好好交代交代,就算还可以了。
作者: 仁    时间: 2015-4-5 10:09
仁 发表于 2015-4-5 03:14
批判得很好!当今律诗之所以有病若此,是因为'才女'太多。

才女是天赋高过学识的人。
作者: 仁    时间: 2015-4-5 10:41
山菊 发表于 2015-4-5 03:29
为什么光批才女?!

Lingwai另外还有渣男,就是既无才有无学识但相信自己有独到见解的人。不过他们的作用是为大家提供笑话,根本不能影响诗词现状。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4-5 22:10
以下是俺比较欣赏的一组七律,虽然是新韵。大家看看:

秋至八首(云湖子)

沧海闻说旦暮达,谁教迟滞转衣加。
渔人网动姑苏月,客子足迷建业花。
每讲诗书堪大计,徒将杯酒占生涯。
舟行岂必待风满,或者明朝水落沙。

按原穷义转微茫,聊罢琴书对莽苍。
数里浮云开大野,无边返照下寒江。
平生健笔凌云在,去日悲歌遣兴长。
极目征鸿尚南北,休凭空语诉凋伤。

几回觞咏到竹林,依旧菊花满院深。
万里见封班定远,十年自许鲍参军。
坐中鬓发秋霜换,江上芙蓉昼雨昏。
此去莫留肠断语,前题谁觅绿苔痕?

最好倾杯趁蟹肥,况值零露又相催。
吴中车马寻常盛,江左城郭大半非。
未解功名新贵取,但忧形胜壮年违。
魂销不用江郎赋,咏到愁绝笔力微。

陂留余润野留烧,古木清霜动远郊。
向晚路迷初月起,有时云破一星高。
缘江鱼鸟回明镜,上马风烟净短箫。
病久吟橐多不任,尊前珠玉几斛抛。

千载衰荣代帝州,误邀薄宦此勾留。
眼分诸岭阴晴色,坐敞中原草木秋。
朔气三边拥废垒,涛声九月入层楼。
阳春曲罢几人和?弦底松风大壑愁。

始怪追游百侣乖,旋贪霁色以徘徊。
书生早倦封侯志,贾客方攀筑地才。
小径藏钟宜露永,回峰衔月待樽开。
故国何物令公喜?水碧枫丹俱可摘。

月沼曾临照翠颦,只今眉蹙忆宏村。
同之阻马绝车地,暂作衣山带水人。
两地月明齐举目,一般秋冷自惊心。
恨无图草传当日,虚把霜毫付断吟。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6 04:24
云平 发表于 2015-4-5 22:10
以下是俺比较欣赏的一组七律,虽然是新韵。大家看看:

秋至八首(云湖子)

我觉得律诗难读难写难受,搞不懂干吗还有那么多人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唐诗和唐之前的古风很多,很美,也相对不难写,且通俗易懂,干嘛非要往这个套子里钻?

明清时代是因为要写应试诗,没办法,现代人完全没有这个压力了,再去整律诗成心跟自己过意不去么,老毛词填很好,律诗就一般般了,可见如老毛之才用在律诗上也不过尔尔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4-6 11:48
难写、山有虎,这也正说明无限风光在险峰。
作者: 仁    时间: 2015-4-7 00:46
云平 发表于 2015-4-5 22:10
以下是俺比较欣赏的一组七律,虽然是新韵。大家看看:

秋至八首(云湖子)

千载衰荣代帝州,误邀薄宦此勾留。
眼分诸岭阴晴色,坐敞中原草木秋。
朔气三边拥废垒,涛声九月入层楼。
阳春曲罢几人和?弦底松风大壑愁。

这首是我最喜欢的,我能看出是秋天,甚至能知道背景。其他的几乎都是直抒胸臆,根本没有身边的人和物。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8 09:28
云平 发表于 2015-4-6 11:48
难写、山有虎,这也正说明无限风光在险峰。

由于硬性规定的四句对仗,再加上格律音韵上的严格,律诗很难写得灵动飘逸,对仗实在是太难受了,强调形式美超过了内在美,诗歌被这些格式束缚到最后竟没多少诗情,纯粹成了说教和说理。

我感觉诗歌的灵魂还是情绪,文字只是载体,音韵是为表达情绪服务的,过分强调音韵的美与和谐,词汇的对称美而牺牲掉情绪的表达是本末倒置,有那高手儿用丰富神奇的想象瑰丽的色彩来为律诗增添魅力,比如李商隐,这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境地,诗歌应该是一个整体,不应该仅仅为了某个对仗对得工整而得到赞美,而是应该从诗歌整体传递出的情绪中得到感动。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4-8 11:27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8 09:28
由于硬性规定的四句对仗,再加上格律音韵上的严格,律诗很难写得灵动飘逸,对仗实在是太难受了,强调形式 ...

诗到底应该难写,还是容易写?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8 11:34
云平 发表于 2015-4-8 11:27
诗到底应该难写,还是容易写?

看李白的诗觉得不难,看杜甫的就觉得太难,看白居易的觉得不难,看李商隐的就觉得太难,看乐府古体诗觉得不难,看五七律就觉得太难。

对仗不是不好,而是最好能够自由地应用于诗歌之中,兴致所至,水到渠成才是,非要硬性塞进第三四,五六句,实在是太讨厌了啊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9 04:53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7 22:34
看李白的诗觉得不难,看杜甫的就觉得太难,看白居易的觉得不难,看李商隐的就觉得太难,看乐府古体诗觉得 ...

可是,很多看似水到渠成的东西,其产生过程或许并不那么潇洒呢

我看词的长调规矩更多更严格,对仗也比比皆是,还有神马扇面对之类。我反而觉得律诗的对仗容易多了~~~其实平沙也不用纠结,挑喜欢的玩儿就是了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9 09:07
山菊 发表于 2015-4-9 04:53
可是,很多看似水到渠成的东西,其产生过程或许并不那么潇洒呢

我看词的长调规矩更多更严格,对 ...

没事,我也就是吐吐槽

长调非要对仗的我知道的也就《沁园春》,是有扇面对,这个我也整过,整得惨不忍睹,也就没好意思搬上来
作者: 龙血树    时间: 2015-4-9 11:32
本帖最后由 龙血树 于 2015-4-9 11:33 编辑

要求太高,就不能面对大众了。这世界,不仅是阳春白雪的世界,更是下里巴人的世界。下里巴人是基础。

不过,那首释家的梅花诗确实是好诗。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0 05:09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8 20:07
没事,我也就是吐吐槽

长调非要对仗的我知道的也就《沁园春》,是有扇面对,这个我也整过 ...

赫,其实平沙想想为什么自己不吃也要做蛋糕的精神,或可理解那些沉溺在律诗对仗里的人了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0 05:15
龙血树 发表于 2015-4-8 22:32
要求太高,就不能面对大众了。这世界,不仅是阳春白雪的世界,更是下里巴人的世界。下里巴人是基础。

不过 ...

这位格先生爱诗心切,难免总用自己的审美标准来要求别人。
其实每当我被人用是否可以'传世'的眼光来批评时,心里是窃喜的

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其它不用争辩:)

作者: 李寒秋    时间: 2015-4-10 10:57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6 04:24
我觉得律诗难读难写难受,搞不懂干吗还有那么多人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唐诗和唐之前的古风很多,很美, ...

因为七律高大上,最适合装逼用。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11 10:27
山菊 发表于 2015-4-10 05:09
赫,其实平沙想想为什么自己不吃也要做蛋糕的精神,或可理解那些沉溺在律诗对仗里的人了 ...

我不能忍受每次都做一模一样的蛋糕,哪怕配方完全一样,也得用个不同的模子,用不同的方式装饰

这两天翻看《古诗源》,发觉为何汉魏以及之前的诗歌气势宏大,文字虽然简朴,但情真意切,极富感染力了,这是因为:

第一,当时的人活得非常认真,首先生活态度就很端正很严肃,说真心话,不为应酬而说假话空话,更不为了让言辞美丽而说假话空话,不为修辞而修辞。

第二,当时的人敬畏天地鬼神,对个人生存有种不安全甚至是迷惑的感觉,经常透露出人生如梦,不知所终的情绪,没有一种成熟的宗教观能够安慰填补隐隐然对未来对死亡的恐惧感。

第三,诗歌在当时仅仅就是诗歌,还没进化到个人进阶的手段,功利心不多。

第四,《古诗源》不明显,《楚辞》则比较明显地有种神秘感,《九歌》就不说了,《九章》中所描述的苍茫原野,山川河流都被笼罩在神秘气氛之中。

以上这些都是后世诗歌所不太多见的,也是汉魏及汉魏之前诗歌特别有魅力的原因,越晚的时代诗人越有安全感,越没有神秘感,越没哲学思索,我不是说诗歌就非得跟神秘感哲学思索结合在一起,但无疑神秘感和哲思的魅力确实非常大,中国古代诗歌还不像外国的那样,神话史诗,宗教哲理一大堆,仅仅用风景,个人情绪,个人命运,社会现实来支撑诗歌内涵,感觉上还是不太够厚重的,内涵不够用外在形式美找补,是无奈中的无奈,用多了就滥了,无趣了,无聊了。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1 11:30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11 10:27
我不能忍受每次都做一模一样的蛋糕,哪怕配方完全一样,也得用个不同的模子,用不同的方式装饰

...

当一个人做不好一件事的时候,常有两种态度:一是我的学识能力不够,要努力;二是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些比我做得好的,也还是不够好。我不要做了,真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还要做。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11 12:00
本帖最后由 平沙落雁 于 2015-4-11 12:10 编辑
仁 发表于 2015-4-11 11:30
当一个人做不好一件事的时候,常有两种态度:一是我的学识能力不够,要努力;二是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


奥,其实我的意思用一句话来表达就是,汉魏及之前的中华文明还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文明,还处与探索阶段,人们的迷惘,思索和疑问比较多,想象也比较多比较丰富(比如楚辞),当一切都天下大白之后,只关注于人间所发生的那点儿烂事儿,虽然外在形式美是越来越丰富,修辞越来越细致入微,但探索精神消失了,魅力度也随之淡化枯萎。

还是那句话,诗歌的灵魂应当是其内涵,而不是外在词汇修辞音韵,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无需跟自己较劲去整格律对仗了,只须在哲思和想象空间上下下功夫就行了

其实你无需努力,只须没事儿时翻翻《古诗源》看见好看的句子抄下来,将来用在合适的地方,或者模仿某一首你喜欢的诗歌,假想这首诗是写给你的,你写诗作答就行了。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1 23:04
本帖最后由 仁 于 2015-4-11 23:25 编辑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11 12:00
奥,其实我的意思用一句话来表达就是,汉魏及之前的中华文明还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文明,还处与探索阶段 ...


说的有道理。但是(一但是就显得有见解啊)包括诗歌在内的所有艺术,都有内容和形式两个面。就你喜欢的楚辞和古诗说吧,它们之所以在当年名噪一时以至于能流传至今,恰恰是它们有了自己的特有的形式。格律也是一种形式(也许说格律也是众多形式中的一种更容易理解)。在格律诗成熟之前的诗歌,也不是毫无规律可循;严格依照平仄对仗而成的格律诗也不是都朗朗上口。除了内容不能产生歧义外,还有平仄之外的格律要注意。对仗犹如建筑的对称。即使最现代的建筑,也有我们喜爱的对称局部。在喜欢自然的英国花园的时候,没必要铲除规范化的法国花园。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11 23:17
仁 发表于 2015-4-11 23:04
说的有道理。但是(一但是就显得有见解啊)包括诗歌在内的所有艺术,都有内容和形式两个面。就你喜欢的楚 ...

整格律我没意见,但一眼望过去一水儿的五七律+词+绝句,就很令人讨厌了,看《乐府》发觉李白写诗不光随心所欲想几个字一句就几个字,还前言不搭后语,可老百姓就知道他的“床前明月光”“飞流直下三千尺”,根本没几个人去看他的全集,连乐府都不会有多少人去翻看,古人写诗其实挺自由的,都是教明清以来的文人整的诗集给生生搞窄的,只凭自己好恶来决定是否录入某诗,因为年代接近,此类烂诗集还流传甚广。

日前看朱孝臧编的《宋词三百首》还觉不错,也是一些词学大家推荐的,后来看《全宋词选》发觉有很多非常优秀的朱老太爷没选,朱老太爷喜欢谁就选谁的多,一旦得知就心中暗骂朱孝臧误我不浅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1 23:31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11 23:17
整格律我没意见,但一眼望过去一水儿的五七律+词+绝句,就很令人讨厌了,看《乐府》发觉李白写诗不光随心 ...

李白的诗我大概都读过,很多长篇读几次就记住了。但后来渐渐不喜欢了,主要是他无法作为人生榜样。带孩子去踢球了。再聊。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2 03:03
格那丁 - 七绝实战指导

第一篇  入门



入门是做任何工作的基本要求,写诗也不例外。

写诗入门指的是“写得像”,就是说写古诗要像古诗,不能写成其他什么。我之所以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是因为古诗有其特别的用语、韵律及实现目的,它不同于散文也不同于日常会话,尤其在白话文通行的今天,它们之间的距离更大,因此写作古诗就有个学习训练过程。既然是个过程,便不免有生熟巧拙之分,不要期望一写就纯正,这要求你在学习中努力坚持,不断感悟。

七绝来自歌行,为乐府的一类。徐师曾在《诗体明辨》中说:“放情长言,杂而无方者曰歌,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兼之者曰歌行。"歌行就是歌曲,可见其音乐性是很强的。《礼记》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初始阶段的语言只有音而无形,音是比形更重要的东西,因此其与音乐关联也就不足为奇。王力说语言具有整齐、抑扬、回环的美,就是音乐的美,或者叫语言的音乐美(《王力论诗》第46页)。既然语言类似音乐,要通过声音的高低、轻重、长短、快慢、间歇和音色来制造节律,那么要求其自然流畅便是题中之义了,何况诗歌还是最具音乐性的一种文体呢。七绝是歌行的一种,既要自然流畅又要句法劲健,自然流畅容易浮滑疲苶(nié),句法劲健容易僵硬呆滞,既不浮滑疲苶又不僵硬呆滞,仿佛走钢丝,须得拿捏好分寸。写作七绝其实就是学习这种平衡术,初学者往往偏向一端,而高手能够做得恰到好处。

就我所见,写作七绝者初始阶段写得不像的表现主要有不合文法、油腔滑调、堆砌辞藻、说教滥情等,总之是没有建立起写作七绝的语感。就欣赏一面说,你是否具有一眼看出“像”与“不像”的能力,这是检验你七绝鉴赏力是否到达初级的一个标准。

关于不合文法,我们在中小学语文课上都学过,就是病句,包括语法、逻辑和事实错误。诗歌的情况复杂一些,由于字数与格律限制,某些在散文里算病句的在诗歌里是允许的,如省略、倒装、词性变化等。当然也不能夸大这一点,把一些明显的语病也解释为诗句的特殊需要,上千年的诗歌实践已经形成了惯例,其许可范围是有限的。下面我们看一首网上抄来的诗,你是否能一眼看出它写得不像、没入门呢?如果没有这种能力,你得迅速提升这种欣赏力。

柳岸高堤隐百家,甍(méng)烟缕上细风斜。何家新妇依门首,弄巧纤云捋乱麻。

这首诗的问题就是不合文法,出现了病句。首先,“柳岸高堤”这个短语有问题。七绝只有28个字,是极精炼的一种文体,除非有特殊需要,一般不在一首诗里重复使用相同的字词,因为每个字词都要发挥其最大效力。根据古诗写作习惯,你可以说“柳岸芦滩”,但不能说“柳岸高堤”,“岸”“堤”意思相近,这样写就重复了,这说明作者写诗的功力尚浅。其次,“甍烟缕上”这个短语不通,属于拼凑,古诗里没有这样说的,现在也没有这样说的,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最后,“弄巧纤云捋乱麻”是病句。“弄巧纤云”就是“纤云弄巧”,来自秦观的名篇《鹊桥仙》,这种熟语应该尽量避免。更重要的是,“乱麻”指什么?是写实还是指头发或心情?不明确。“弄巧纤云”怎么捋乱麻?也不明确。怎么与上一句关联?还是不明确。

有些人为了押韵或主观感觉需要,喜欢生造一些词汇,如“此日坟前始吊游”的“吊游”,“焉携竖子坐同舆”的“坐同舆”。卧游、串游、潜游都可以,但你不能想当然以此类推,以为什么行为都可与“游”合成一个词。“吊游”闻所未闻,也容易使人想到吊着吊车或缆车游,这是应该避免的。“同舆”就是同车,同乘一辆车的缩略,类似同床、同房,你只须说“昨夜与他同床、昨夜与他同房”即可,无须画蛇添足再添加动词,写成“昨夜与他睡同床、昨夜与他住同房”了。还有一些人喜欢根据自己的特殊经历或特殊感受来解释诗句,这当然解释得通,因为世上万物都有联系,只要你愿意总能绕过去,但这有一个社会大众一般接受理解力问题,你不能以自己为标准进行曲解。如果这样,读者就不是读者而是福尔摩斯或考古学家了,诗歌也就成了谜团。

符合文法是写诗入门的基本要求,不论一首诗写得多好,一旦出现语病就是硬伤,有如鱼刺在喉,总使人感到不舒服。“雨株桃杏映篱斜,妆点商山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这是王禹偁的名诗,但有语病:春风可以吹折花枝,怎么会和莺一起吹折?难道莺等着花枝吹折而不飞走?显然不合事实,诗再好也会留下遗憾。

王禹偁的诗倒也写得意韵流畅,只是偶尔疏忽落下了一个伤疤,这和“柳岸高堤”这首诗是不同的。后者显然不知道怎么把一首诗写得连贯通顺,属于未入门者,不可不察。

未入门的第二种情况是油腔滑调,就是写成了顺口溜、打油诗,这是初学者的另一个标志。

万亩虾塘几户开,满园橙果独家栽。何因能出斯奇迹?唯有春风改革来。

这就是顺口溜、打油诗,又叫老干体,不像七绝。

顺口溜又叫打油诗,即口语诗。这种诗不论大人孩子都会写,无须经过专门训练,因而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很受人们欢迎。之所以如此,在于其口语化、模式化特点和宽松的格律,民歌、山歌、讽刺诗是这类诗的代表。这种诗自然亲切,直来直去,易懂好记,缺点是过于直白,没什么诗味。

早在唐代就有了打油诗和曲子词(最早可上溯到原始社会,参见《古诗源》所选有关诗歌),这说明当时已有书面语诗与口语诗的分别。现在的情况更为普遍,因为现代汉语和古汉语的差别较大,加上新词汇不断涌现,便容易写成顺口溜、打油诗。现代汉语的特点是把古汉语的一部分“单音词”从造句平面挪到了构词平面(冯胜利观点),例如“可乎”,一看就知是古汉语说法,现在应该说“可以吗”,“可”字在古汉语里是能单独拿出来造句的,现在则要组成词“可以”才行,要不就会给人一种文言的印象。

口语不是不可以入诗,为了自然活泼,文人偶尔也会用口语,但这只是个别现象。诗与小说一样,其用语都是书面语,与口语差别很大。口语属于情景对话,语句可以不完整,可以掐头去尾,意思可以不连贯,可以重复啰嗦,它有表情、姿势作表意的补充,还有情景作用,而书面语没有,因此必须规范化。本来,写文章是应该如曲谱那样写成语谱的,但从古到今都没有作音、调标记,阅读时只能根据意义来揣摩情态,自己补上节律了。正因为缺了这一块,书面语的规范化要求才是正当的,否则就容易出现语病,或者写成顺口溜、打油诗。

如今干部一大怪,五六十岁才学坏。唱歌要唱迟来的爱,跳舞专抱下一代。

这就是典型的顺口溜或打油诗,不是七绝,稍有古诗修养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这种诗只要把口语稍加压缩,押上韵就行。

本来,七绝与七言顺口溜、打油诗是各行其道的,没有必要混在一起,有差的七绝,有好的打油诗,但在通常意义上,人们还是把顺口溜、打油诗当作贬义,意思是它不像诗,因此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号。

打油诗的“油”指的是大众化的见识与情怀,如上面例举的两首诗就只有“油”而没诗味,都是闻见道理的伪装,不过限定了字数、押上韵而已。极端的情况是中医的药性汤头歌诀:“硫黄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这是为了好记借用七绝的外壳编成的顺口溜,目的在传播知识,虽有七绝形态但不是诗。如此看来,从唐朝张打油那种最有诗味的打油诗到中医的药性汤头歌诀,这是一个独特的系列。打油诗的好坏不在雅俗上(本就俗),而与作者的素养有关。你不能只是打油,要“油”出味道来,也就是说你不能只有俗见,要有比俗见多一点的其他东西。

下面这首诗就味道足,俗得雅,是好的打油诗: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人欢乐几人愁?几家夫婿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连问几个问题,从中流露出一股离愁别绪。
这一首也不错,蠢得可爱:
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泰山到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还有这个:
忽见天上一火镰,好像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第一句的火镰只是个比喻,但到后两句时他竟坐实了,认起真起来反问你一句,搞得你哭笑不得,可见其蛮横与愚顽,你读后会忍不住一笑。

这就是写作打油诗的要领。写打油诗不能仅仅停留在油腔滑调或讽刺挖苦上,你必须比油滑、讽刺多一点什么,或者注入真情,或者制造幽默反讽。就像骂人,不能翻来覆去只是谩骂,你得变换花样,骂出水平来。鲁迅的很多杂文就好在这里,他不仅骂人,在骂中你还可见其学养、见解、幽默与睿智。因此,写作打油诗最好来点幽默机智,实在没有,来点俏皮也行,切忌只是“油”,尤忌刻毒、下作与露骨的性展示,这是打油诗的常见病。

不难看出,写作七绝与写作顺口溜、打油诗是有区别的,打油诗、顺口溜多是迎合俗见或传播知识,而七绝却要求出新,写得饶有诗意。会写顺口溜、打油诗不一定会写七绝,会写七绝不一定会写顺口溜、打油诗,这是两条不同的路子,要在它们之间进行转换必须经受训练。

在讲到“柳岸高堤”时我们已经涉及到堆砌辞藻问题,这是初学者的第三种表现。这种情况在香艳诗里表现得最突出。

看到顺口溜、打油诗没什么味道,就想通过添加一些古色古香的词汇来制造诗味,这是造成堆砌辞藻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堆砌辞藻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作者的个性与审美倾向。

雨过天高云幕淡,清风送爽化愁怀。枝摇绿影街边路,万紫千红丽日佳。

这就是堆砌辞藻。全诗除了成语、熟语外剩不下什么。

与顺口溜、打油诗一样,堆砌辞藻也是不知诗为何物的表现,前者把俗见当作了诗,后者把辞藻当作了诗,换一句话说,他们对诗意是什么还不太了解。

(土鳖抗铁牛~~~:)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2 08:44
山菊 发表于 2015-4-12 03:03
格那丁 - 七绝实战指导

第一篇  入门

七绝只有28个字,是极精炼的一种文体,除非有特殊需要,一般不在一首诗里重复使用相同的字词,因为每个字词都要发挥其最大效力。


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可问题是什么是特殊需要?你判断可否出现重复的这个特殊需要到底是什么,说到这个才是真正触及艺术规律。泛泛说“一般不能重字,除非有特殊需要”,这就等于没说。

上次有网友提到新诗如果不押韵,则一定要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其实这对旧诗同样适用:除了押韵合律,一定还要有这首诗本身的一些特别的东西。每首诗如果是佳作,都必须要它自身与众不同的特性,正是这种特殊性决定了诗歌的价值!离开特殊性泛泛讲规律,要不是误导,要不就是废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这是李白,这要是现代人写的,多少“诗词老师”估计都得说这是打油诗,什么重复字(明月)啦,什么语病不通啦。一看是李白,就说这是特殊需要。等于没说。

《春江花月夜》里面重复的字太多了,江字重复了12次,月字重复13次,人家总共也就36句。

这些有什么规律?这不是绝句不绝句的问题。如果真要说规律,也许可以说作为主体意象的名词,是可以重复的,但是动词一般不见重复,但也不能绝对化,我这也是勉为其难,其实我是不主张作这种所谓的总结规律的。总之,作为重字而言,重复与否,作诗时自有分寸,不是一个特别忌讳的事情。

雨株桃杏映篱斜,妆点商山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

最后一句格氏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和莺吹折数枝花“读上去似乎并不特别让人有一种非常自然的联想,但是这是否是语病?王维画了一幅《雪中芭蕉》,雪中怎么会有芭蕉?这是不是画病?冬烘先生一定会说这是有病。

”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这两句有它可取的地方,就是能读出一种明显的隐喻,就象王维《雪中芭蕉》有它明显的寓意,这就是一个作品的特殊性,或者说它的一个特别之处。这也是作文学批评,特别是中国古典艺术批评的一个主要立足点。离开这个作品的内在性去检查外在的合律与否语病与否,都是很片面的。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4-12 17:33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2 08:44
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可问题是什么是特殊需要?你判断可否出现重复的这个特殊需要到底是什么,说到这个 ...

近体诗中,重字两种情况,一是有意重,二是分用某字不同意义和读音,如多音字。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2 21:51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1 19:44
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可问题是什么是特殊需要?你判断可否出现重复的这个特殊需要到底是什么,说到这个 ...

鹤梦说的不无道理,但是针对本文的话就有点自说自话了~~~这篇文章题目是《七绝实战指导》,我最先在一个专门学习绝句的论坛看到的。所以它的针对性是很强的,那里的诗友一般都具有‘格律诗’的入门知识,应该能理解格先生所说的这个‘特殊需要’是什么。

另外,《春江花月夜》不是格律诗,拿了做例子就不合适了。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2 22:36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12 22:37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2 21:51
鹤梦说的不无道理,但是针对本文的话就有点自说自话了~~~这篇文章题目是《七绝实战指导》,我最先在一个 ...


山菊肯定是入门的了,说说看特殊需要是什么需要。

昔人已成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里不但黄鹤重复三次,还有“去”字也重复,“空”字也重复。就这样的,你拿固定的指标去衡量就是语病,就是不合律,但很多人说是七律第一呢。

还有: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说到语言的重复,托尔斯泰风格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句中经常存在字词的重复。重复和对比是一切艺术最核心的两个要素。为什么双眼皮比单眼皮好看?重复!这就是越扯越远了。自说自话,呵呵。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2 23:05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4-12 10:09 编辑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2 09:36
山菊肯定是入门的了,说说看特殊需要是什么需要。

昔人已成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这个也不算格律诗~~~这个包括李白等好些早年的作品都处于‘格律诗’的成型阶段。虽然后世出于编辑的方便归入格律诗,但不做为成熟的‘格律诗(又叫近体诗)’的范例。

什么‘七律第一’之类,不是我认可的审美观,所以不想说什么。其实体裁只是文字的形式,前辈们总结一些操作经验,是为了帮助后进少走弯路。任何总结都不可能是无懈可击的,我们只有判别是否对自己有用就可以了~~~不喜欢的不学就是。

至于你前面摘格先生说的那段话,我的阅读重点在‘七绝只有28个字,是极精炼的一种文体’。因为载体小,所以需要认真挑选每一个字词。行家的评论里常见一个词:某处‘费词’~~~

好的绝句,重复的地方一定是有特殊的艺术效果。如果没有,在浩瀚的汉字词库中总能找到更好的替换~~~这也是古典诗词吸引我的地方:修改的过程也是积累的过程。

比如这首,重复之处就有更好的艺术效果:
乡思(宋·李觏)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2 23:15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12 23:17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2 23:05
这个也不算格律诗~~~这个包括李白等好些早年的作品都处于‘格律诗’的成型阶段。虽然后世出于编辑的方便归 ...


我搜了一下,网上有篇“重字与汉诗英译“(作者张智中)上面列举很多有重字的诗词,包括七绝。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2 23:18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2 10:15
我搜了一下,网上有篇“汉语古诗与新诗的英译“(作者张智中)上面列举很多有重字的诗词,包括七绝。

...


鹤梦是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啊~~~没人说不能用重字啊,只是提醒初学者,绝句字数少,重字要慎用而已呀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2 23:23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12 23:34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2 23:18
鹤梦是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啊~~~没人说不能用重字啊,只是提醒绝句字数少,重字要慎用而已呀

...


只是论道而已,很大程度也是同缺席的格老兄说的。

重字当然要慎用,七绝28个字每个字都要慎用,不是专门针对重字不重字的。没有重字的情况,也是要慎用字的。

我开头虽然回的是山菊,但是山菊您是转贴,所以我实际对话的是格那丁,然后你说春江花月夜不是格律,我于是给你两个七律,然后你说黄鹤楼还不是律诗,我于是给你一篇网文,你看我这叫钻牛角尖吗?这是很正常的对话呀。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3 01:56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2 10:23
只是论道而已,很大程度也是同缺席的格老兄说的。

重字当然要慎用,七绝28个字每个字都要慎用,不是专门 ...

刚才去做饭了,没顾得上去找你介绍的文章。我已经说了站在你的角度你说的都没错~~~我想指出的是你并没有站在作者的角度去读他的文章。不在同一个平台,就很难产生有效的交流。

这位格先生上周在我的帖子下面断言,说女人的作品境界不高(大意,因为他后来把自己的发言都删掉了:)。我先问他‘境界’的定义如何~~~如果各自的定义并不同的话,论据再充分也没有意义对不对?

我前面的回答也是根据这个逻辑,并非要维护作者~~~还请鹤梦详查。

要出门了,祝周日愉快!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3 07:10
山菊 发表于 2015-4-13 01:56
刚才去做饭了,没顾得上去找你介绍的文章。我已经说了站在你的角度你说的都没错~~~我想指出的是你并没有 ...

呵呵,这位还有点大男子主义......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4 02:23
读了了七绝入门,认为作者说得蛮好的。和莺吹折树枝花中的和莺可以理解成附和着莺啼。我不知道那首诗的背景。感觉是说皇上听信谗言贬了贤人。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6 07:30

诗是什么?是通过特定节律来表达经验的一种文学体裁。不过这个定义有问题,歌词、快板、号子、念经、哭丧等也在通过特定节律表达经验,但不是诗。“特定节律”可以说是诗的格律,但说“文学体裁”却是推卸责任,因为要明白什么是“文学体裁”就得明白什么是文学,要明白什么是文学就得明白什么是艺术,要明白什么是艺术就得明白什么是文化,要明白什么是文化就得明白什么是人,简直没完没了,到最后只能说:要明白什么是诗就得明白整个世界,这等于没说,所以关于诗的定义没人能给出。

对此,我只想说说写诗的目的和意义。我们为什么写诗?写诗干嘛?是为了表现生活?反映现实?发泄情绪?追求真实?赏心悦目?都不是。写诗的目的是为了“追新”。日常生活是平淡的,日常经验的疆域很狭窄,于是就有突破平庸与狭隘的要求,就要去追新逐异。这里的“新异”指的是新经验,相当文学创新的意思。当然,这个新经验要以诗的形式来表达(这又回到“文学体裁”问题),要不就写成论文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就是论文而不是诗,不论它多么有名。

文学创新的“新”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从未出现过的经验,被你慧眼发现了,如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人,第一个发现松柏坚贞的人,第一个把色鬼比作狼的人,还有一种情况是经验旧角度新,如惜春的情绪所在多有,但孟浩然通过刚醒来就问“花落知多少”来表现,李清照通过告诉卷帘人“绿肥红瘦”来表现,王驾通过蝴蝶飞到邻家来表现,惜春这个经验没变,但看待它的角度改变了,这也是创新。写诗之所以困难就困难在这里,天天写诗,哪有那么多新经验?没有新经验,便只能凑合了。

堆砌辞藻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误把材料级的辞藻当作了“美”,以为这样写来便赏心悦目,很有诗意了,这是一个误解。“新经验”也叫立意,是古代文论里“质”范围内的东西,而辞藻叫“文”,是一种装饰性的东西。关于这个问题,我在《文采与才华》里有详细论述,这里就不赘述了。

从《玉台新咏》到《香奁集》,从《花间集》到西昆体,我们都能看到很多堆砌辞藻的例子,尤其是女性写诗,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堆砌辞藻。辞藻不是不重要,但它只是原材料,决定不了一首诗的品质。彩砖造的房子未必好看,青砖造的房子未必不好看,一座建筑好不好主要取决于它的结构与实际建筑。诗意是远高于词语级的一种综合性特质,不是堆砌辞藻可以解决问题的,就像绘画,不是把颜料倒在纸上就是好画,你必须进行巧妙的结构层次搭配和安排,这个道理显而易见。说起来,我们得先有新经验,就是新意,觉得这个意思值得写,然后才动笔。立意是骨架结构,没有骨架结构,任你怎么堆砌辞藻也立不起来,甚至可能越堆砌越瘫软。雕文织綵原不是写诗的本意,这叫刻意熔裁,即语言形式意义(审美)压倒了交际意义,被称为现代的脂肪病,是一种累赘。傅山说“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用到写诗上也适合。

下面我们来看几首香艳诗,有一味堆砌辞藻的,也有恰当使用辞藻的,你能一眼分辨出来吗?如果分辨不出来,说明你对堆砌辞藻与运用辞藻的判断还不到位,需要加紧训练了。

1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2十五佳人不识愁,清风绿水白莲舟。忽听春燕说心事,羞弄红裙小玉钩。
3半臂鲛绡袭嫩凉,月明时节爱凭廊。玉肌新扑莲房粉,难怪蔷薇花不香。
4纱幔薄垂金麦穗,帘钩纤挂玉葱条。楼西别起长春殿,香碧红泥透蜀椒。
5笙歌艇子破愁围,载得王昌缓缓归。左右成行三十六,一湖春水落花肥。

就内容而言,说教与滥情是写七绝容易坠入的两个误区。

说教诗把道理伪装成诗,强迫人们接受,它违背的是诗歌的基本原则:感性。什克洛夫斯基说:“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传授给人们。”注意“对事物的感觉”与“依照感受”“众所周知的事实”。说教诗违背的正是这个原则,例如看见庐山有岭有峰有远近高低,进得山来反而看不清了,于是便喟然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这就是说教。说教诗多半是这样,见到某一事物,心里有点想法,便把这种想法分行押韵写出来了事。这时他对该事物还没有什么感觉,还没有转化为诗的感受进行传达。本来,懂一点道理,接受一点教育也不是坏事,但不一定以诗的形式,格言警句也可以。这种裹着糖衣的药丸枯燥乏味,是一种伪诗。以前一些和尚、道士喜欢写悟道诗,多是这种东西。

滥情就是情感泛滥,把写诗当作情绪发泄。以前诗坛上流行的“纯情诗”就是如此。这种诗仿佛读者与作者抱头痛哭,泪流满面,容易使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激动。这叫“流泪”的文学,貌似情真意切,实则幼稚,这是不尊重成熟的感情。你能容忍演员在舞台上演到伤心处放声大哭一阵?肯定不会,如果这样你一定会吼叫退票。艺术是有节制的,不能放任自流,因此恰当把握一个度很重要,既不能过也不能不足。

喜闻夜雨落沙沙,似见田禾吐壮芽。一派欣欣青绿景,心同农友乐开花。

这就是说教,与那首“万亩虾塘”一样,满篇俗见,还不是诗。时下的老干体多是这种东西。

六月心情云卷舒,丹墀阶前辩仕途。功名挥却是何物?余心悠悠惟祝福。

这也是说教。看到高考,心里有了点想法,便匆忙写出来,目的是说明一个道理,还没有来得及转化为诗进行传达。

说教在大诗人身上也可见到,上面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就是。白居易看见香樟,不是坐下来好好审视一番,也不在心里沉淀一下,便匆忙把“天不与尔时”比附上去直接写下来,所以他的这首《寓意诗》也是说教诗。

滥情多见于闺阁,由于生活圈子狭小,加上孤独寂寞,心灵便不免脆弱。现在则多见于少不更事的男女,年少冲动,所谓“为赋新诗强说愁”,本来没多大个事,却看得比天大,也不免滥情。

无情网困有情人,小园花落恨冬深。视频识得郎君面,明眸三更带泪痕。

这就是滥情。日日上网,时时见面,还煞有介事“明眸三更带泪痕”,伤心得不得了,好像“黄昏院落雨瀟瀟,独对孤灯恨气高”一样。这叫矫情,是滥情的表现。名家在此情况下一般能做到哀而不伤,能够有所节制,比如潘岳悼亡、元稹悼亡、陆游悼亡都避免了过度沉溺而不能自拔。

到此我们不禁要问一句:为什么诗不能滥情?为什么不让读者与作者一起沉溺于伤感、愤怒或恐惧情绪中?这与文艺的净化作用有关。日常生活中的一场雨可能使我们痛苦不堪,但在诗里却很凄美,日常生活的一次别离可能使我们伤痛不已,但在诗里却有一种幸福的凄凉,文艺需要升华日常情绪而不能助其沉沦,要是那样文艺对我们的生存就没有益处只有损害了。在契诃夫的《万卡》、屠格涅夫的《县城医生》、鲁迅的《孔乙己》中我们都能看到这种情感的节制,它要求读者在变得铁石心肠的同时得到升华而不是沉溺。文学不是对现实的模仿而是一种创造,它赋予混沌的现实一种秩序,而这种秩序在现实中是很难得到的。


(土鳖抗铁牛~~~:)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6 07:39
                                             

寓意诗五首 其一(唐·白居易)  
豫樟生深山,七年而后知。挺高二百尺,本末皆十围。
天子建明堂,此材独中规。匠人执斤墨,采度将有期。
孟冬草木枯,烈火燎山陂。疾风吹猛燄,从根烧到枝。
养材三十年,方成栋梁姿。一朝为灰烬,柯叶无孑遗。
地虽生尔材,天不与尔时。不如粪土英,犹有人掇之。
已矣勿重陈,重陈令人悲。不悲焚烧苦,但悲采用迟。

寓意诗五首 其二(唐·白居易)  
赫赫京内史,炎炎中书郎。昨传徵拜日,恩赐颇殊常。
貂冠水苍玉,紫绶黄金章。佩服身未暖,已闻窜遐荒。
亲戚不得别,吞声泣路旁。宾客亦已散,门前雀罗张。
富贵来不久,倏如瓦沟霜。权势去尤速,瞥若石火光。
不如守贫贱,贫贱可久长。传语宦游子,且来归故乡。

寓意诗五首 其三(唐·白居易) 
促织不成章,提壶但闻声。嗟哉虫与鸟,无实有虚名。
与君定交日,久要如弟兄。何以示诚信,白水指为盟。
云雨一为别,飞沈两难并。君为得风鹏,我为失水鲸。
音信日已疏,恩分日已轻。穷通尚如此,何况死与生。
乃知择交难,须有知人明。莫将山上松,结托水上萍。

寓意诗五首 其四(唐·白居易)
翩翩两玄鸟,本是同巢燕。分飞来几时,秋夏炎凉变。
一宿蓬筚庐,一栖明光殿。偶因衔泥处,复得重相见。
彼矜杏梁贵,此嗟茅栋贱。眼看秋社至,两处俱难恋。
所托各暂时,胡为相叹羡。

寓意诗五首 其五(唐·白居易) 
婆娑园中树,根株大合围。蠢尔树间虫,形质一何微。
孰谓虫之微,虫蠹已无期。孰谓树之大,花叶有衰时。
花衰夏未实,叶病秋先萎。树心半为土,观者安得知。
借问虫何在,在身不在枝。借问虫何食,食心不食皮。
岂无啄木鸟,觜长将何为。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6 09:39
山菊 发表于 2015-4-16 07:30
诗是什么?是通过特定节律来表达经验的一种文学体裁。不过这个定义有问题,歌词、快板、号子、念经、哭丧 ...

他说的滥情的还好,只是有些不和律。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6 10:39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16 16:40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6 07:30
诗是什么?是通过特定节律来表达经验的一种文学体裁。不过这个定义有问题,歌词、快板、号子、念经、哭丧 ...


我发现我满喜欢和这位格先生对话的。

他说写诗要求新,这个的确是重要的,这在整个文学乃至艺术领域都是一个普遍规律。

从文学整体上来说,西方有位著名的批评家布卢姆提出一个观点叫“影响的焦虑”,指后人在前人的重大影响下,有抱负的艺术家内心为了求新而产生的“焦虑”。这不只是文学如此,从书法上也能看出来。比如中国书法到王羲之年代就已臻大成,而王羲之的风格恰是一个“中和”,他在《笔势论》中提出书法不要误入种种极端时说:“不宜伤长,长则死蛇挂树;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蟆。”可是后世书家虽无不取法右军,但都在某种“影响的焦虑”下求新,比如苏轼笑黄书“树梢挂蛇”,而后者反讥苏书:“石压蛤蟆”。两者通过“犯”右军之忌而得以突破,形成自己的风格。再后世,到了清朝,潘伯鹰评康有为的字“象一条翻滚的烂草绳”,这就越发病态了。而李叔同晚年书法则有”童体“之称。追根穷源,这些其实都是”影响的焦虑“所致。一则,后人再学王羲之都成为不了王羲之,即使学王乱真,那也无法取得王羲之的声望,这是世人皆知的,所以有抱负的书家都要形成自己的风格。

中国的书法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它还有它的特殊性,就是中国书法到了王羲之年代,体例的演变已经完成了,楷书是最后一个形式,篆、隶、草、行、楷,全部被探索出来了,后世再也没有发明新的书体,所以只能在既有形式上改变古人,所以总体上看,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变态。

文学虽然与书法有相同的规律,但又有很大的不同。文学的形式是一直在演变的,诗经、楚辞、汉赋、古诗、近体、宋词、元曲、戏剧、小说、新诗,这个形式的演变到目前为之还在继续,所以后人写唐诗写不过唐人,就写词,今人写旧诗写不过古人就写新诗写小说,不象书法,文学的形式变化的空间很大。

求新,固然是有道理的,但是有个根本问题:如何求新?如果求新以超过古人为目标,并且又是写旧体诗词,我可以放话,今人永远也不可能超过古人,甚至都无法达到古人一半的水平。当然,如果今人写诗,能写出近于唐代大诗人一半的水平,那也的确很了不起了,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即使他达到了,也只是象书法一样,只能说临帖临得很象,只是临帖临得象还不能算是书法大家的。

所以从求新的角度看,格那丁固然认识到求新的必要性,但是却没认识到:今人写旧体诗词,从根子上是很难求新的。我们只要想想看,就近体诗而言,唐代以后,宋、明、清,这都是封建农业社会,和唐朝变化不大,那么宋、明、清的文人写近体诗写出多少新意来了呢?我们今天有多少人去读这些朝代的诗呢?宋诗到底还算有点特点,越往后是不是越不行了?明清尚且如此,现代社会就更加如是了。

所以,写旧诗谈求新,本身就是个没有盼头的事情,只能说把古人的传统继承好,把诗写通,别出毛病,有自己的情感和认识在其中,就算很好了,这里面不会再有伟大的成果和伟大的诗人出现。

格那丁所见有一个问题,就在于表面地和片面的谈求新。我们不禁要问:古人怎么做到求新的?这个有内因,有外因。先谈外因。外因,主要是社会环境的变化。文化的流变是一个缓慢流动的过程,具体的诗人个体无法左右整体趋势,只能顺势而为,到了写近体诗的时势了,就去写近体诗,到了写词的时势了,就去写词,到了写戏曲的时势,就去写戏曲,这个是历史决定的,历史决定你的形式要发生突破,诗人追赶潮流而已。

内因,主要就是个人的境遇和体悟,每个人的境遇是不同的,个人命运不同,只要写自己的生活、认识、情感,就很可能是有新意的,即使没有新意也是真切感人的。这就牵涉到素材的问题。古人写诗素材当然来自古代生活,而今人写诗素材理当来自现代生活,由于古代生活和现代生活方式的不同,今人写旧诗就很容易发现自己没什么好写的:觉得没有素材。所以只能写写风、花、雪、月、春、秋、以及各种佳节,题材变得相当狭窄。

一个人如果能真正发现自己的内心,那他写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新的。所以求新,真正的途经还是求己。化用孟子的话:”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象步韵、和诗、接龙、对联,这种都叫文字游戏,和写诗背道而驰的事情,写得再花哨也不是自己的心里话。发现自己,就是发现了世界。禅宗说”明心见性“也是这个道理。诗人都有一个本体,这个本体就是自己的内心,这个是诗源。读懂了自己,那么外在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甚至钢筋森林都在喁喁私语。所以学诗,要看你是要学内家功夫还是外家拳脚。

现代人,最普遍的是变成社会的一个螺丝钉、一个电池、一个细胞,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平凡化、碎片化、机械化、无聊化、庸俗化。古人,专指那些写诗的古代文人,都是立足治国平天下的,所以他们和现代人的不同还不只是文化的不同,更在于心态的不同。现代人无非上上班,炒炒股,做做饭,上上网,偶尔出门旅游一下,那么你内心作诗的“源” 是什么?是念“我要作诗我要作诗”经么?

爱坛那次小小说比赛,有位老兄写的是一位上班族下班乘电梯的故事,这就是发现生活,虽然不是诗歌,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文学角度。写自己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存在。比有事没事风花雪月中秋重阳强。哪怕炒股的,就以炒股为出发点,这也能悟道。炒股不是宰人就是被人宰,依我看,这是个很好的素材,虽然我从来不炒股。喜欢做饭可以做饭为契机,烹饪蕴含大道。都没什么不可以写。能写到什么层次另论,但至少是真实的。

总之,写诗不只是用脑,更是要用心。


作者: 没事哼两句    时间: 2015-4-16 16:03
本帖最后由 没事哼两句 于 2015-4-16 16:04 编辑

我发现我比较喜欢这位鹤梦白云上。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7 04:16
仁 发表于 2015-4-15 20:39
他说的滥情的还好,只是有些不和律。

这几首呢~~~仁师咋读的?

下面我们来看几首香艳诗,有一味堆砌辞藻的,也有恰当使用辞藻的,你能一眼分辨出来吗?如果分辨不出来,说明你对堆砌辞藻与运用辞藻的判断还不到位,需要加紧训练了。

1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2十五佳人不识愁,清风绿水白莲舟。忽听春燕说心事,羞弄红裙小玉钩。
3半臂鲛绡袭嫩凉,月明时节爱凭廊。玉肌新扑莲房粉,难怪蔷薇花不香。
4纱幔薄垂金麦穗,帘钩纤挂玉葱条。楼西别起长春殿,香碧红泥透蜀椒。
5笙歌艇子破愁围,载得王昌缓缓归。左右成行三十六,一湖春水落花肥。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7 04:20
山菊 发表于 2015-4-17 04:16
这几首呢~~~仁师咋读的?

2,5尚可。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7 04:23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5 21:39
我发现我满喜欢和这位格先生对话的。

他说写诗要求新,这个的确是重要的,这在整个文学乃至艺术领域都是 ...
这里面不会再有伟大的成果和伟大的诗人出现


偶发现你为什么喜欢和格先生对话了~~~因为你们都认为诗词是可以当事业来追求的。

回头俺去留个短信,看他有没有兴趣来跟鹤先生对话~~~同属一个平台,对话应该会比较顺畅。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7 05:21

归结起来,写诗入门问题就是个语感问题。所谓语感,是指我们对语言的一种感受力,包括对语言意义与形式的表达力和判断力。写作七绝如果建立了语感,往往一写就顺,而没有语感,常常写来拗口。有时写诗的人或许不觉得(觉得的话他就不那样写了),但读诗的人应该有所感觉,你要一眼就能识别哪些诗入门了,哪些没入门,这是阅读的语感。

汉语的意义与音律原本是结合在一起的,语素必单,音步必双,一个音节就是一个独立的语素,这在全世界恐怕都是独一无二的。韵素构成音节,音节构成音步,音步实现韵律词。一个音步必须包含两个音节,只有两个音节才说得上抑扬节奏,而一个“韵律词”必须是一个音步。冯胜利认为,古汉语双音节音步促发了复合词的大量出现,单音节和双音步酿就了韵律词构词法:由短语韵律词而成固化韵律词,由固化韵律词而成韵律复合词。他认为复合词不仅受句法约束,更是韵律促发的结果(《汉语的韵律、词法与句法》第二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甍烟缕上”之所以别扭,就是因为它是单音单语的拼凑而不是韵律词,如果换成“炊烟袅袅”“炊烟一缕”“连甍烟缕”就顺了。很多初学者写诗就是没有把握这个原则,随意拼凑“单音词”而不用复合词。下面这首诗也是如此:

放眼日空莫问时,净门易对情难思。缘何莺鸟能同唱?萦梦人寰有相知。

“放眼日空”“净门易对”叫短语,最好用固化的韵律词或习语化的韵律词,就算用单音词造句也要通顺,不能违反语法。看看前人的七绝,即使写诗怪异如李贺、孟郊者,也不会写得这样别扭:

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李贺《南园》)


天津桥下冰初结,洛阳陌上人行绝。榆柳萧疏楼阁闲,月明直见嵩山雪。
(孟郊《洛桥晚望》)

上面李贺、孟郊的诗是不是文从字顺,音律流畅?

再看一首段成式的诗,即使你不懂它那些专名、通名、典故也照样能感到它意韵流畅:

长担犊车初入门,金牙新酝盈深樽。良人为渍木瓜粉,遮却红腮交午痕。
(《柔卿解籍戏呈飞卿》)

这就是韵律词的威力。(当然,初学者的问题不仅仅在词汇、句法上,一首诗整体上也多有意义不连贯,节律不顺畅毛病,这都是没有建立语感的缘故。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留到中级篇再讲。)

由此可见,入门的标志首先是要意义连贯,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高手有故意拉大间距的,这和未入门的错误是两回事),更不能前后抵牾,其次音律要流畅,不能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仅有这两条还不够,因为七言顺口溜、打油诗也是意思连贯,音律顺畅,但它不是七绝,七绝还有它之所以为七绝的东西。

诗和人一样有皮毛、肌骨、灵魂之别,得其皮毛者影像,得其肌骨者形像,得其灵魂者神像,看你能到哪一层,写出来的诗便有不同的质地。写诗不是简单的重复性劳动,而是一件高难度的创造性工作,每首诗都是新意思,每以次都有新问题,不像修车补胎,任何人干几年都是熟练工。对于写作者,经过三五年训练写得形似已经不错了。

学骑自行车、游泳都有个过程,开始时老是骑得歪歪扭扭,或者一下水就沉底,但某一天你突然骑得稳了,能浮在水上了,这就是入门。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正是告诉你学习的门径。熟读唐诗三百首并非仅仅要你理解诗意,而且要“会吟”。“会吟”是什么?就是要建立诗的语感。诗和散文不同,它有它特殊的句式与语调模式。南方人学说普通话都有这个体会,不论你字词发音多准,说出来的都不是那个味,而北方人如山西、山东等地的人即使字词发音不准,说来也是那味,这就是语感问题。写七绝同样需要有语感,语感一建立怎么写都像,没有语感怎么写都不像,这个问题值得重视。

对照读一读下面两组诗,应该看出问题所在。

1芳洲一水净无尘,何处桃花不是春。满地夕阳归路尽,此中宜有避秦人。
2山上苏亭望转遥,市声浓处雨痕消。碧澜寸寸皆秋浦,何处青山是板桥?
3石径穿云见佛关,蒲公采药几时还?经年不断树根雨,说有苍龙在石间。
4乌尤雨过水鳞鳞,红叶无风只似春。画出襄阳归意冷,一船山影坐诗人。

Ⅰ东风乍醒叶无尘,陌上花开十里春。燕子初来不解语,斜穿绿柳看离人。
Ⅱ鱼书阅罢故人遥,秋意无垠秋雨消。一盏风铃不识趣,老歌又到旧石桥。
Ⅲ月到眉心梦不关,飞花逐水暗香还。盈盈绿袖葡萄酒,还在青萝小字间。
Ⅳ云落青峰水隐鳞,荼蘼开到九分春。雨来风起蝶归去,飞入新诗误旧人。

前四首是高手所为,后四首是俗手所和,对照读几遍相信会有体会。没入门的诗你读来是一个样,入门的诗你读来又是一个样,这种感觉的确存在,但要我把它说清楚却很困难,感觉上的东西不是数学证明,否则就不叫感觉了。上面说的骑车、游泳可作为例子来作辅助说明。

下面十四首七绝是我从网上随机抄来的,其中有刚入门的,有站在门槛上的,有不知门在哪里的。大致说来,有些音律顺畅而意义断裂,有些意义连贯而音律不谐,有些意顺气畅但没有诗意,需要你仔细分辨。这之中的某些作品如第8、13、14可能会引起争议,初级水平者认为这是好诗,中级水平者认为这是恶诗,水平不同见解便不同。关于如何做到系统协调问题我们在接下来的中级篇会作为重点来讲。

1曲尽温柔缱绻心,高攀只为嫁芳邻。一朝摇落百般苦,枉自穿金又戴银。
2白扇飘飘入姐房,问姐想郎不想郎?豆角并肩牵小手,桃花却盼彩蝶狂。
3昨夜群蛙开晚会,今朝布谷赛歌声。金乌哂笑瞳瞳日,喜沐窗开过路风。
4默默依偎几草芽,因风瑟瑟抖篱笆。恶虫可恨相欺侮,仗义多亏小蛤蟆。
5城市蛰居若奈何,烟霾蔽日隐姮娥。小儿向夜频相问,当于何处识星河?
6秋爽十方大气清,金丹九转老君封。自春芳艳人间后,便教宝石世上轻。
7水云波隐旧歌谣,手拓牛耕惜幼苗。欲向田间分仔细,曾经哪个是阿娇?
8座座小楼藏绿丛,新村邻里乐融融。 东家有酒西家醉,一树桃花两院红。
9昨宵新雨蕴平湖,润尽青峰润野株。云里老牛驼瘦背,犁匀岁岁有和无。
10鸟儿酣梦月儿明,犹有夫妻话畎耕。村后坡前那分地,是栽土豆是花生?
11远山投碧水纹平,一树迎春弄晓晴。三月农家耕作早,隔江飘过赶牛声。
12长天归鸟散余霞,绿送微凉影半斜。小立池边问清水,何时得赏白莲花。
13画艇轻摇荡彩霞,也摇春梦到天涯。东风不耐西湖瘦,一夜吹肥两岸花。
14竹树琅玕碧四围,花光云气惹人衣。戴家桥下竹排乱,载与青山一道飞。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7 07:08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4-17 07:22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7 04:23
偶发现你为什么喜欢和格先生对话了~~~因为你们都认为诗词是可以当事业来追求的。

回头俺去留个 ...


"诗词当事业来追求"这话亦对亦不对。

如果一个人没有别的事业追求,整天一门心思只想着写诗,估计呢境界不会太高。新诗和外国诗另论。

如果一个人有别的事业追求,之余写诗咏志,这倒是有出境界的可能。

陶渊明写诗是否是把诗当事业?如果怀着这样一种心态,他的诗不可能有那种“悠然”的气质和境界。

杜甫算是写诗很勤奋的,他一方面说“诗乃吾家事”,但更说了“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人家不是把诗当作人生首要目的的。

把写诗当作事业追求,估计会出贾岛那种水平。

但是写诗如果仅仅是随便玩玩,估计也不出水平。前面说过:用脑,更要用心。

如果内心成为了一个诗人,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文化,适度用脑,诗就会好(倒未必一定是旧体诗)。

其实“诗人”真讲起来多半不是大多数写诗人的追求,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诗人的人生都挺惨的。

作者: 仁    时间: 2015-4-17 08:24
燕子初来不解语,斜穿绿柳看离人。

这两句虽然与此绝的前两句不接,但很有意思。文章作者所说的高手的原诗中没有哪句亮眼的。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17 11:14
山菊 发表于 2015-4-17 05:21
归结起来,写诗入门问题就是个语感问题。所谓语感,是指我们对语言的一种感受力,包括对语言意义与形式的 ...

他列出的这些诗就看你用哪种角度看了,他说的高手所为,那是因为那四首文人气足,说俗手所为的,如果用竹枝词的眼光看,也都还不坏。

幼稚浅白鲜艳,看着村气土气,可也比文人诗的虚无缥缈接地气,一看就是喜气洋洋,读着也喜兴,村姑也有村姑美的一面,都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多了也烦人。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8 05:47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6 18:08
"诗词当事业来追求"这话亦对亦不对。

如果一个人没有别的事业追求,整天一门心思只想着写诗,估计呢境界 ...
陶渊明写诗是否是把诗当事业?如果怀着这样一种心态,他的诗不可能有那种“悠然”的气质和境界。


正好今天读了几首陶诗~~~那首《乞食》,读着心酸。他唱的其实多是悲歌:’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

他的诗,以及杜甫的许多诗,不过是生活的记录罢了~~~不是说吗,杜甫’诗圣‘的称号是明代才得的。

感觉鹤梦跟格那丁看别人都挺明白的:)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18 06:47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4-17 17:48 编辑


第二篇 中级


在入门篇的最后部分,我们谈到了对某些诗的意见分歧:初级水平者认为它是好诗的,中级水平者可能认为它是恶诗。之所以如此,一个重要的原因与格律诗的程式化有关。下面我们以一首诗为例略作说明。

竹树琅玕碧四围,花光云气惹人衣。戴家桥下竹排乱,载与青山一道飞。

这首诗是从某论坛抄来的,被版主飘红推荐,当是作为好诗来对待了。的确,这首诗有漂亮的辞藻,有流畅的音律,还有看似不寻常的巧思,初级者往往会被它哄住。但当你水平到达中级以后是能看出问题的,如果你是高级水平,还能看出他写作的心理和某些个性特征。

琅玕原指美石,引申为翠竹,说琅玕就是说竹子,一般不会重复说“竹树琅玕”。古诗修养低的人会认为这两句雅致,但古诗修养高的人知道这是平常,类似的词句与意象在古诗里不少。这两句诗有明显的拼湊雕琢痕迹,算不得好句(这可以检验你诗词修养到了什么程度)。重要的是三四句,“戴家桥下竹排乱”,这显然是俯瞰了——俯瞰怎么会出现“载与青山一道飞”的错觉?即使眩晕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情况下这是可能的,就是你坐在竹排上,“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有可能产生竹排与青山一道飞的错觉。现在站在桥上看,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幻觉,这叫违背生活常识。

很多人主要欣赏“载与青山一道飞”这一句,这说明你对巧思的判断还不到位,何况前人早写过同样的意思,并且写得比这个好:“高挂一帆风力饱,扁舟如挟众山飞。”看出古人的笔力没有?不仅笔力雄健还非常严谨,注意“高挂一帆风力饱”的铺垫,注意那个“挟”字,真是恰到好处。还有一个问题,这首诗的前两句与三四句是脱节的,没有形成一个有机整体,不符合诗词每个词、每一句都要发挥其最大效力的要求。可见这首诗仍是初学者的习作,虽然它有雅致的外表,流畅的音律,但算不得好诗,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格律诗有常用的意象、特殊的用语、固定的格律、习见的典故,这是构成其程式化的主要因素。写格律诗比写自由诗容易,只要你对这些程式有所了解,遵照这种格式写作,写来一般都像诗。但写自由诗就难多了,如果说写格律诗是沿江岸行进的话,写自由诗就是在汪洋大海上自谋出路,没有创意会使人觉得淡而无味,不像是诗。因此,徒有其表的格律诗容易骗过初学者,特别是那些玩弄技巧的律诗。

如果说初级水平所要解决的是“像古诗”问题的话,那么中级水平所要解决的是“像诗”的问题,即怎么把一首诗写得意韵通畅,像诗。这个问题关系系统协调性问题。

一首诗是一个系统,系统性是对一首诗的基本要求。

不论诗还是小说、散文,其文本都是由字、词、句、段呈左-右或上-下展开的线性序列,这种排列方式被称为语言的线性特征——语言符号运用是一种时间序列上的绵延。这一特点贯穿了从语音、词法、句法、章法到语用诸方面。当然,这是一个基本框架,并不意味着结果必然如此。事实是,根据“跨音段论”和歧义性,一些人提出了语言的层次性观点:语言不是线性的而是立体的。我认为,语言符号虽然必须一个接一个依次出场,但意义却是主体间性的,具有层次性、过程性和不确定性特点,意义并非固定的“所指”而是一个流变的意义场。

诗歌正是这种东西,一首诗是由字、词、句、段和音、韵、律、调构成的。这里的“构成”不太恰当,准确地说应该是“生成”。“生成”意味着时间性、非实体性和不可分割性。时间性指的是它处在历史文化中,有一个不断演化的过程,每一个人、每一代人都可能读出自己的意思;非实体性指的是字词句在诗里已不仅仅是字词句而呈现为一种雾化状态,溶解到了诗里面;不可分割性指的是整体性,即非还原性,我们已不能再区分个体、部分。一句话:一首诗是一个复杂系统,不是字词句的加和。

既然一首诗是一个动态的演化系统,那么它就得符合系统性要求,即,这个系统必须具有整体性机制,是一种非平衡的、分岔的涌现,需要我们用智慧应对而不是用知识去分析。这是一个创造性的毁灭过程,以某种新的组合方式去毁灭旧的体系。

系统是为实现某一目的而构建的一种秩序,其基本要求是必须具有整体协调性(功能的而非数量的)。人体是一个系统,从头到脚每个组织器官都在协调一致发挥作用,没有哪个器官是悖乱的——悖乱的叫病,那得治疗了。写作一首诗,你肯定有个想达到的目的,绝不会随心所欲,任意胡来,因此这就要求从字词、音韵开始到语象(可分为描述、比喻、象征、神话)、思想、语气、节奏、体式等都得服务于这个目的。判断一首诗的好坏可用如下三个标准:

1、这首诗要实现什么目的?
2、这一目的实现得如何?
3、这个目的有意义吗?

中级水平意味着你能基本实现诗的目的,兼顾各种要素,写得来文理通顺,音律流畅而又饶有诗意。

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们来看一首诗,这是宋代僧人饶节的《偶成》:
松下柴门闭绿苔,只有蝴蝶双飞来;蜜蜂两股大如茧,应是山前花已开。

张邦基在《墨庄漫录》中把这首诗列为佳作,但这首诗是有问题的,你能一眼看出它的问题吗?如果看不出来,说明你的七绝鉴赏力还在初级水平。如果能帮他改正并改得很好,说明你已到高级水平,不妨试试。


(土鳖抗铁牛~~~:)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4-18 06:50
山菊 发表于 2015-4-18 05:47
正好今天读了几首陶诗~~~那首《乞食》,读着心酸。他唱的其实多是悲歌:’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慷 ...

因为看到了自己,所以看到了别人。

我读诗主要的不是为了读文字,不是为了所谓文字的“美”,或者文采什么的。

而是觉得这人所言与我心通、心会。

人的存在,在本质上存在巨大的共通......
作者: 没事哼两句    时间: 2015-4-18 16:11
我读诗主要的不是为了读文字,不是为了所谓文字的“美”,或者文采什么的。

而是觉得这人所言与我心通、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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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心有戚戚也!
作者: 仁    时间: 2015-4-20 00:19
本帖最后由 仁 于 2015-4-20 00:20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4-18 06:47
第二篇 中级

在入门篇的最后部分,我们谈到了对某些诗的意见分歧:初级水平者认为它是好诗的,中级水平者 ...


读了'中级',认为批得极好。能看出批的人一定也是写诗的人。不写格律诗的人,有的也能看出好坏,但只有写的人才真能知道别扭所在。看对格律诗的批评,我只看有自己实践的作者。

秃头不应该卖生发水,胖子不应教人减肥。但现实中这种人太多,误人啊。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22 10:19
本帖最后由 平沙落雁 于 2015-4-22 10:20 编辑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4-16 10:39
我发现我满喜欢和这位格先生对话的。

他说写诗要求新,这个的确是重要的,这在整个文学乃至艺术领域都是 ...


关于这个古诗词出新意的问题,其实可解,现代社会人的思想知识面远比古人宽广深刻得多,理工出身的诗人完全可以把自然科学原理应用到古诗词上,俺有个朋友就把天文史写成了一首《莺啼序》,待俺得到他的允许之后就转贴上来。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23 04:25
平沙落雁 发表于 2015-4-21 21:19
关于这个古诗词出新意的问题,其实可解,现代社会人的思想知识面远比古人宽广深刻得多,理工出身的诗人完 ...


谢谢平沙转贴,俺加上连接,以后查阅方便:
http://www.aswetalk.org/bbs/thread-36641-1-1.html

其实我们在清谈时就经常讨论和实践这个用古诗词写现代生活的问题。古板,三水的很多作品都在做这种尝试。我也跟着学了不少~~~比如前不久的'感时',用了'潘姑匣'入诗。出去转了一大圈,基本上知道这个故事的读者都表示接受。其它如'土豪金'也算现代流行语

你的朋友把天文史写入一首《莺啼序》,俺欣赏这种挑战精神。但是诗歌毕竟重在抒情,他那首我只在最后一拍的'休轻'处感觉到一点情绪,其它地方或许还有,只是忙不叠地去猜作者到底想说什么而顾不上感受啦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23 05:20
山菊 发表于 2015-4-22 15:25
谢谢平沙转贴,俺加上连接,以后查阅方便:
http://www.aswetalk.org/bbs/thread-36641-1-1.html



饶节这首七绝想写什么呢?非常简单,想写居处的幽僻,这从第一句的“松下柴门闭绿苔”已可见端倪(当然,从后两句倒推,这并非唯一正确的选择,也可指向惜春、一蜂知春等)。现在我们要看他是否达到了这个目的,即整首诗是否都在围绕这个目的服务。第一句显然达到了,松下柴门,还闭绿苔,不说是深山老林至少是人迹罕至,幽僻中透出几分阴冷。“蜜蜂两股大如茧,应是山前花已开”,这个观察细致,不是心静的人看不见。想得也不错,看到“蜜蜂两股大如茧”,顺理成章想到“前山花已开”,气脉顺畅。这还是在说居处的幽僻,且进了一层:连野花也没有,只有蜜蜂偶尔飞过,的确幽僻得可怕,所谓“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大概指的就是这儿吧。问题出在第二句上,“蝴蝶双飞来”(说明此处有花,与结句矛盾),这就不幽僻了,还“只有”,那后面的蜜蜂算什么?蜂蝶都飞来,岂不是有点热闹了?和幽僻发生了冲突,减弱了它的力度,所以这一句是败笔。

刘商的《题潘师房》也在极力描写幽僻,但写得好。
渡水傍山寻石壁,白云飞处洞门开。仙人来往行无迹,石径春风长绿苔。

全诗紧紧围绕潘师傅幽寂的居住著笔,协调一致,特别是第三句,虚晃一下,更有味道。

表达幽僻或幽寂有意义吗?这是这两首诗要实现的目的。当然有,幽寂是一种精神象征,对幽寂的颂扬就是对争逐的鞭笞,除非你认为人生就是要争名夺利,吃喝玩乐。这已是世界观、价值观问题了,再说就跑题了。

文理通顺而有诗意是写诗到达中级水平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古诗鉴赏的一个重要评判标准,这一点往往被人忽视。写得通顺,谁不会呀?好像很容易,其实挺难的,这从我们对上面那两首诗的分析已可见一斑。诗歌不同于散文具有连贯的“意识流”,它位于雅克布森坐标系的纵轴,是一种隐喻类聚模式,跳跃性很大,联想丰富,极易出现前后错乱甚至前言不搭后语情况。看看古诗的语相,几行文字排在页面上,四周留下大量空白,这本身就是一种断裂的文体,这一特别语相也易助长错乱情况发生。

如果说初级水平要求把诗句写通顺的话,中级水平就要求把一首诗写通顺,这是两个层级的问题,难度不一样。文理通顺而有诗意不仅要求意思连贯,还有个贴切问题。这里的贴切指的是整体协调性,即每个字词句都要与全诗意蕴、基调协和而不能有所偏离或抵牾。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姜夔《过垂虹》)

这是字词级别的不贴切。如果你的水平到了中级,是能一读就感到那个“路”字有问题的。“路”应为“渡”,这一改就妥帖了。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泊船瓜洲》)

这是王安石的名篇,其“绿”字的修改故事早已脍炙人口。“绿”字形象,“到”“过”等字抽象,这是传统的说法。其实,形容词动词化有着更深刻的道理,这是对事物既定范畴系统的一种突破,相当于把状态转变为行为,把结果当作过程,效果很不错,王维“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的“疾”“轻”也是如此。在我看来,这一句真正难的还不是“绿”的提炼而是那个“又”字。“又”字明本作“自”,不知是谁改的,但改得好:一字之差关系两种境界。“春风自绿江南岸”较为费解,你不知道是春风自然绿了江南岸还是春风自己绿了江南岸或者江南岸自己绿了。通常情况下,江南岸绿是春风吹拂的结果,这叫俗见,又叫逻辑思维,他总以为事物存在着决定与被决定、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因此便常用“吹绿”。“吹绿”是单向的思维,属于低层次,且与事实不合。我们可以追问,你说江南岸是春风吹绿的,但春风为什么吹不绿沙漠?你说是江南岸自己绿的,为什么没有春风的冬季它自己不绿?因此,“绿”是江南岸与春风共同合作的结果。

“道在境智中间,是道在有知无知中间”,这中间状态就是“空”。如看美女,看得人家脸红,若说这脸红是我造成的,但我看老太婆她为什么不脸红?若说这脸红是美女自己造成的,为什么亲人看她她不脸红?所以这脸红既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美女自己造成的,而是我与她共同合作的结果。切不可小看这“合作”,事物交融互渗,相生相待,这是老庄的境界。



(土鳖抗铁牛~~~:)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24 05:10

第三篇 高级


如果说中级阶段所要解决的是“像诗”问题的话,那么高级阶段所要解决的就是“像好诗”问题了。谁不想写好诗?谁不想把诗写好?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好诗,或者知道了做不到。因此,判断什么是好诗,怎么才能写好诗便是高级阶段所要解决的问题。

可以设想,进入高级阶段说明你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种写作技巧,你所关注的主要是诗的质量了。技巧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方法或工具,目的在于省事省力,提高效率,古人说“得鱼忘筌”“得意忘言”,就是要你到最后阶段时忘记技巧,没有技巧(实是与技巧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到这时,技巧对你的帮助已经不大,作品效果的取得主要取决于你的先天禀赋与后天修养,比如你的审美能力、想象能力、感悟能力、情感深度、思想高度等等。“功夫在诗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有人天生肤浅,有人天生深厚,有人天生潇洒,有人天生沉稳,有人锋芒毕露,有人劲气内敛,这是个性,个性不同写出来的东西便不同,这个强求不得。“取法乎上,仅得其中”,有些人提倡学习就要学大师的作品,如学七绝就要学李白、王昌龄的,这是一个误解。大师之所以为大师,就因为他们具有不同于常人的禀赋与素质,而这个恰恰是不能学、学不会的,你只有根据自己的个性来形成自己的一套。我的体会是,与其学大师还不如学二三流作家,就像学棋,初学时看见大师的棋谱一片茫然,觉得他走得太平淡了,还不如隔壁“蔡包子”的棋带劲。记得当年学写五绝时我就使劲揣摩李白、王昌龄的诗,但了无收获,直到有一天阅读孟郊的诗才突然感悟到写五绝的奥秘:古朴浑然。所以,我们真正需要学习的是基本技能,掌握基本技能后便是素质培养了(注意素质培养与技巧学习的区别)。

那么,什么是好诗呢?怎样才算好诗?意韵顺畅是我们前面反复申说的,这个当然要做到。做到了意韵顺畅就要讲品位了,这就是一首诗所传递的一种系统性特征,又叫形而上品质(茵加登的),通俗地说这就是境界或意境。为了避免繁琐,我这里不对意境的历史、内涵和状态作阐述了,只以例证的方式来简要说明这个问题。

不是是人写的诗就有境界,这一点必须明确,境界是进到高级阶段时呈现的一种状态。一首打油诗、一首老干体、一首涂脂抹粉的诗能有什么境界?最多也就合辙押韵,写得通顺而已。但当诗歌到达一定程度,比如写得较好时就有境界了,诗越好境界越明显,最后几乎就形成了风格。也许,境界就是作品风格的代名词,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是应该好好去研读的,这是关于境界的专论,直观生动,容易领会,虽然他还没有穷尽所有的境界(谁能穷尽呢?)。下面举例说明。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

这是清新。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

这是俊爽。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

这是豪壮。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李白)

这是洒脱。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白居易)

这是率真。

满天风雪落珠玑,邻院箫声隔紫薇。十二楼台春似海,红灯簇处美人归。(陈小翠)

这是华贵。

算了,举不胜举,还是自己去体会吧。

(土鳖抗铁牛~~~:)




作者: 仁    时间: 2015-4-24 08:14
山菊 发表于 2015-4-24 05:10
第三篇 高级

如果说中级阶段所要解决的是“像诗”问题的话,那么高级阶段所要解决的就是“像好诗”问题了 ...

看了'高级',觉得自己这辈子就不该到这个阶段。境界在我看来,和其它,如这两天说的撞韵,都是一样的概念,知道了好,刻意了就不好了。人们在读惯了某种境界后,或像作者所说的风格后,对不同的作品就有了偏见。另外,今人大多不理解格律诗中的各种概念为什么要那样,例如,撞韵为什么不好?只有知道撞韵的效果才能真正理解。但是多数人不过是听了个概念,便忙着说出来以显老道。所以可以说有些人知道的多,但懂的不多。就算世人皆知的孤平吧,有谁能说为什么不好?有谁能说撞韵为什么不好?

所以我看写诗还是要句句承转自然,意境和谐一致,吟咏朗朗上口就好。
作者: 仁    时间: 2015-4-24 08:21
山菊 发表于 2015-4-23 05:20
饶节这首七绝想写什么呢?非常简单,想写居处的幽僻,这从第一句的“松下柴门闭绿苔”已可见端倪(当然 ...

也许十四桥不是说十四孔桥,而是十四条桥,因为有十四条松陵路,所以说过尽。如果只是一个桥,何必说尽呢?
作者: 平沙落雁    时间: 2015-4-24 08:49
山菊 发表于 2015-4-24 05:10
第三篇 高级

如果说中级阶段所要解决的是“像诗”问题的话,那么高级阶段所要解决的就是“像好诗”问题了 ...

他举的那个所谓华贵的栗子,干嘛不用李义山的《紫府仙人》?

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
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26 03:46
那么,怎么才能写得有境界呢?

在论述这个问题前有必要再次重温什克洛夫斯基的名言:“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传授给人们。”对这种话,我是百读不厌,读一百遍仍觉得没有真正领会。再来一遍:“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艺术地传授给人们。”怎么样,过瘾吧?这句话就是一本书,不,一本书也写不完。下面我稍稍地用这句话来解释曹唐的一首《小游仙诗》诗。

玄洲草木不知黄,甲子初开浩劫长。无限万年年少女,手攀红树满残阳。

这首诗说不上多好,只能说还看得下去,不至于污人眼目。能到这一步,全靠“手攀红树满残阳”这个特写镜头。想象这一句是“长生不老少年郎”会是什么效果?不忍卒读,几乎成了游仙诗中的“老干体”,可知这一景语的力量!

景语属于“意象-图式”,是我们最常见的一种认知模式,也最容易被我们所理解。早在概念形成之前,人类就有了关于事物的这种心里印迹。写诗读诗,最早学会和感觉到的也是这种“意象-图式”。“意象-图式”具有直观、简洁、整体性特点,是文学特别是诗歌最重要的表意手段,它恰好符合“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艺术地传授给人们”这一要求。常听说文学要形象思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写七绝实在找不到好的结句,不妨偷奸耍滑,用景语来结尾,好的景语结句能够把诗的品质至少提升一个档次。
九日驱驰一日闲,寻君不遇又空还。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韦应物)
昔年曾伴玉真游,每到仙宫即是秋。曼倩不归花落尽,满丛烟露月当楼。(温庭筠)
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销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冷朝阳)


应有所感悟了吧?你可以到结句时才用景语,也可以从第三句开始铺垫,渐入景语,效果都不错。当然,这景语须得吻合全诗情调,顺承前面意思而来,不能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韦应物这首诗如果继续说理,不用“门对寒流雪满山”,将是恶诗,全靠结句挽救了全诗。温庭筠、冷朝阳这两首诗都用景语制造了一种不尽的情思,让你说不清道不明,但又能真切的感到,余味无穷。

最厉害的是这种景语结句:
相逢之处花茸茸,石壁攒峰千万重。他日期君何处好,寒流石上一株松。(卢仝)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还应有恨无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陆龟蒙)
北郭清溪一带流,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王士祯)


不可小看“寒流石上一株松”,你不信试试,看看能否只用七个字就活脱画出这种清寒高古的精神画面?陆龟蒙这首更不用说了,写白莲花写绝了,后人都得束手,就像王维写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从此再也没人敢写大漠了。王士祯这首不是绝句是词,引过来的目的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可别轻易放过“绿杨城郭”,这是高难度的写景,就像“秋雨槐花子午关”一样。假设你游了上海,能用四个字写出上海的特征吗?“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吴淞黄浦”?这可不行,你得用四个字写出上海的“神”,让人觉得它就是上海而不是厦门、青岛。估计画画的人擅长这个,不妨向他们学习学习。

下面举几首写音乐的七绝,都是以实写虚,以景语作结,有写得好的,也有写得一般的,你自己判断一下。
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轻遏翠弦中。分明似说长城苦,水咽寒云一夜风。(张祜《听筝》)
无事此身离白云,松风溪水不曾闻。至心听著仙翁引,今看青山围绕君。(王建《听琴》)
禅思何妨在玉琴,真僧不见听时心。离声怨调秋堂夕,云向苍梧湘水深。(杨巨源《僧院听琴》)
瑶琴夜久弦秋清,楚客一奏湘烟生。曲中声尽意不尽,月照竹轩红叶明。(司马扎《夜听李山人弹琴》)
凤吹声如隔彩霞,不知墙外是谁家。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郎士元《听邻家吹笙》)


其实不仅七绝如此,其他篇幅短小的诗词也是这样,例如夏成焘的这首写景小词《望江南•避暑莫干山》:“吟未就,双鸟忽先还。云气黑沉千嶂雨,夕阳红漏数州山。欲画比诗难。”前两句不错,但到最后一句却坍塌下来,把整首词毁掉了。“欲画比诗难”太过熟软,就像万金油,哪儿都可以用,不是好结句。

由此可见,七绝作法应该把最强有力的一句放在末尾,也就是说,七绝最关键的是结句,这一句需要撑得起才好,否则不论前三句如何强,都会因为这一句的疲软而废掉全诗。说到这里,有必要讲一讲另一种观点。有人认为写七绝最要紧的是第三句,一首绝句好坏主要看第三句转得怎么样,我认为这不正确。“转”是一种旁入,现在叫分岔,就是在前两句基础上异峰突起或“缘源路转幽”,或深入,或铺垫,或遮挡,或宕开,就像筑一道堤坝抬高水位,使结句奔流而出。因此第三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不能说它最紧要。

(土鳖抗铁牛~~~:)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4-26 03:51
山菊 发表于 2015-4-25 14:46
那么,怎么才能写得有境界呢?

在论述这个问题前有必要再次重温什克洛夫斯基的名言:“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 ...


其实格先生已经看到了’境界‘二字的源头,只是在批评别人的作品时往往忘了这句话~~~或者说,对那些文字不入他法眼的作品,如果他肯撇开文字先去’感受‘一下作者的情感,或许能更好地以他的学问去帮助作者进步:)

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传授给人们。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1 05:42


由景语作结给了我们一种启示,对七绝来说,结句须得万分小心,只有结句写好了才能意气饱满,韵味悠长,否则任你前几句写得多好都不叫成功。下面来看一个例子。

一图明媚尽春光,逆旅观来忽断肠。江北江南皆播种,家田新草胜新秧。

这是一首题图诗,据作者说,这诗是要表达父母年老,自己远游无方,不知家田尚有谁耕种?“一念及此,不觉大恸”。前两句意思很明确,看图伤情,写得平实(“明媚尽春光”稍嫌随意,或可写得更好),第三句落到实处,也还可以,问题在第四句:这一句的重点落在了家田荒废上,如果不读序言只读诗是看不出有伤父母年老意思的。或许这是个重农的人,比如外出打工的人,看到春耕图便想起自己家田园荒芜,不禁感伤起来,这就偏离了主题。最关键的是,就算是表达田园荒芜,也有比“家田新草胜新秧”这种平铺直叙结句更好的选择,譬如可以写景,写得苍劲、悲凉、深郁、峭秀,现在这一句太过平庸,这叫功力不到或笔力松懈。如果这一景语写好了,是可以为全诗增色不少的,至少可以提升诗意一个档次。

至此你也许会觉得:结句须得全力写景,写得越纯粹越好。这个观点不对!文学上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则,只能视情况而定,看你要达到什么目的。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按理说没有必要用“唯见”来叙述,完全可以纯写景,比如写成“一帆东去碧空尽,渺渺长江天际流”“孤帆远去碧空里,一派大江天际流”“一片孤帆看不见,碧天无际水长流”等,但李白为什么非要说“唯见长江天际流”呢?这就是效果决定的。李白这首诗看似在表达朋友之间的深情厚谊,其实是写自己的孤独:帆影远去,江流远去,一切都在远离作者,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岸边,留在武汉,这样就好理解了。

五绝20个字,是不妨全写景的,只要注意一下层次安排就可以,但七绝就很难做到四句全写景,这样会显得板结呆滞。“独怜幽草涧边生”这诗似纯写景了吧?非也,“独怜”“上有”“晚来急”“自横”等都是叙述语。阮亭说五绝易入禅妙理,七绝不得以禅求之,这里面颇有深意,容后再说。总之,以景语作结只有在结句适合写景的时候才能用,不能无节制地滥用,这是前提。凡是对文学理论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景语属于描写之一种,目的在于提供事物的某种特征,此外还有叙述和议论,这在诗歌里也很常见。七绝重后两句,这一点是正确的,但是写法不具有唯一性,只要写得好,描写、叙述、议论都可以,没有不好的方法,只有不好的意思,这一点须得注意。我自己的写作习惯是先有了三四句,如果这两句有新意再回头补足一二句,否则宁可放弃。写诗是一种触发而不是规划,很少有先构思好了再按部就班来写的,这种先难后易,先三四句后一二句的做法也许更切实有效,可以作为参考。


说了这么多,目的无非是说七绝所要达到的效果:你写的七绝要给读者一种惊喜。亚里士多德早说过文学的“惊奇”“不平常”“奇异”问题。什克洛夫斯基更是提出了“陌生化”理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就是为了使人感受事物……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心理学证实,人们对外界的刺激有趋新与好奇性,那些“完全确实的情境(无新奇、无惊奇、无挑战)是极少引起兴趣或维持兴趣的”(克雷齐《心理学纲要》)。所以,写诗就是要追新,表达新经验,只有新奇的玩意儿才能激发人们的兴趣,“陌生化”正是实现新奇的必由之路。

古人说写诗要警句,这警句就是新,使读者感到惊奇、欣喜,眼睛为之一亮。警句是什么?这个问题从来没人说清楚过,我认为警句就是言浅意深的那种句子。“言浅”好理解,看看古今诗歌里的警句,极少有堆满生僻字,詰曲聱牙的,都是些简明晓畅的句子,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每逢佳节倍思亲”“多情却似总无情”“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意深”需要作点解释,这里的“意深”实是意俗——这样说不太好听,也可说包含了生活的普遍哲理,揭示了某种普遍现象,这些普遍哲理或普遍现象虽然众所周知,但被你以简明的方式归纳出来,说得来干干净净,了无剩义,这就是警句。警句类似于成语、格言的这种东西,当你写诗凑巧遇到这种情况时,可别轻易放过,能提炼出警句千万别忘了提炼,说不定你就因为这一句诗搞得来流芳千古,永垂不朽了。

苏东坡这人是很会提炼警句的,他的很多诗句都可以单独抽出来作为定理加以推广应用,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嘛,生活中常常遇到这种情况,当我们要表达这个意思又想显得文雅和诗意时,便喜欢引用这一句。还有“春宵一刻值千金”“春江水暖鸭先知”“多情却被无情恼”“一蓑烟雨任平生”“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哎,真是太多了,自己去体会吧。

次一等级的如“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等也是警句。这些句子既切合该诗特殊的情境又可引申出某种普遍的哲理,是介于特殊与一般之间的一种类型。

还有一种类型化的美句,不论它是写景还是议论、抒情,只要写得警策便行,如“闺中少妇不知愁”“商女不知亡国恨”“一片冰心在玉壶”“不废江河万古流”“一片伤心画不成”“春风不度玉门关”“古来征战几人回”等,道理的成立有赖于某些特定条件的满足,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推广应用的。

最后一等警句基本局限在某个特定的范围内,只要写得有境界便被视为警句。这一类型的警句最常见,如“池塘生春草”“悠然见南山”“虫声新透绿窗纱”“两三星火是瓜州”“落花时节又逢君”“留得枯荷听雨声”“霜叶红于二月花”等。

你是否对警句有所领悟了?警句体现了一个诗人从特殊到一半的归纳能力。写诗易于特殊,难于从特殊到一般,如能既特殊又一般,这便是高明。有时候一首诗并不咋的,但因为有警句便流传开来,成了名篇,如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全诗并不好,只因“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一警句,很是知名。


(完)




作者: 仁    时间: 2015-5-1 07:40
山菊 发表于 2015-5-1 05:42
由景语作结给了我们一种启示,对七绝来说,结句须得万分小心,只有结句写好了才能意气饱满,韵味悠长,否 ...

要是像这样有话好好说就没问题了。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5-1 09:00
山菊 发表于 2015-4-26 03:46
那么,怎么才能写得有境界呢?

在论述这个问题前有必要再次重温什克洛夫斯基的名言:“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 ...
在论述这个问题前有必要再次重温什克洛夫斯基的名言:“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传授给人们。”对这种话,我是百读不厌,读一百遍仍觉得没有真正领会。


格那丁算是对诗歌有认真地思考的了。如果说作诗有三种层次的话(我其实反对层次论,这是为方便说),可以大致分为:

1:是文字为本体,即,诗行是来自于文字,为了文字上的某种美,这种诗,一定是花里胡哨的,但作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就象为了织云锦,把文字当作丝线,用各色美丽的文字(丝线)织造出一匹云锦。

2:是以外物为本体,格那丁属于这种层次,所以他能分析出那些以文字为本体的诗作的种种问题,其次,他论诗追求所谓“新经验”,这表明他对诗歌的理解是基于对外物的某种新奇的发现,但他自己也无法说清这种新奇的发现从何而来,所以他对什克洛夫斯基的那句名言读了一百遍也无法理解,这是因为他不知道作诗的第三个层次。

3: 以诗人的心灵为本体,心灵不等于智力,更不等于知识。宗白华有句:“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慧能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尔心动”。大家一定会以为我是故作深沉,但这真的是艺术最本质的也是最基本最简单的秘密。只有从这个意义上,才能真正理解什克洛夫斯基所谓:“艺术旨在把对事物的感觉依照感受而不是依照众所周知的事实传授给人们。”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 03:39
仁 发表于 2015-4-30 18:40
要是像这样有话好好说就没问题了。

静下心来写文章一般都没问题。问题都出在与人交流时~~~其实交流的内容也没问题,问题都出在双方的态度。作为批评者,高高在上的轻视态度自然会引出恼羞成怒的反唇相讥~~~最后失控就招呼上对方的长辈了。

再转篇格先生的评论(蓝色是原作者的发言,黑字是格的批驳:)~~~看语气似乎这个已经不是初次交手啦:)

【原创】关于昨夜一首诗的自解剖析      
作者:格那丁  

我(昨夜)给你串讲一下。
霜凌红叶岂三番,-----------霜对红叶的欺凌又岂会停止?三:多次。如三人行,不是说三个人。

//“三”用得着你说?为什么不说“红叶”?红叶用在这里恰当吗?“霜凌红叶”是否可用两个字解决?比如“霜叶”。你以为这是写散文?

又向斯时感冷温。-----------又到这个感受人间冷暖的时候了。
//“又向斯时”纯属废话,浪费律诗有限的资源。“感受人间冷暖”不妥,只能承接上句的霜凌红叶来,这叫汉语语序的强制性和稳定性原则。既然第一句说的是霜叶,那就不能跑到人间冷暖去,只能是霜叶感受到冷暖,其它的感受冷暖是引申义,这叫什么?表层结构的圆融(教你一招!)。

一二句的搭配有问题:第一句说红叶三番五次被霜欺凌,第二句只能说冷,不能说温,“温”字属于凑韵。

海涌横流波不见,-----------如大海深层的洋流海面上看不到波浪,其实形势是暗流涌动。
//“海涌横流”是大海深层的洋流纯属胡扯,没有任何依据,且四字这样配搭也是错误的。海涌横流会看不到波浪?亏你想得出来!荒谬!

陆沉上国迹犹存。----------国家处于极端危险的状态,这些迹象是可以发现的。
//陆沉上国配搭错误!陆沉已经包含了上国,意思是国土沉沦,完全没什么国家处于极端危险状态的意思(陆沉是“极端危险的状态”?查查字典嘛!)。后面的迹犹存更不是“这些迹象是可以发现的”。这句的意思只能是国土沉沦但还留存着一些迹象。自己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词不达意!

狐狼大野谁呵壁,----------“大野”到处都是狐狼,【犹存之迹也】有谁能如屈原犯颜直谏、呵壁问天?
//“大野”到处都是狐狼?笑人,O(∩_∩)O哈哈~!“狐狼大野”等于到处都是狐狼的意思?要有“到处都是狐狼”的意思该怎么说?狐狼遍野或狐狼遍地,这么普通的意思也表达不清!现在这四字只能理解为狐狼在大野。“呵壁”意为失意者发泄胸中不满。这句意思为:狐狼在大野谁会发泄胸中不满?都什么话啊!不通之极!仍旧是词不达意。

剑戟深围待破门。----------刀剑环立,期待先生能破门得新生。
//剑戟千重见过,剑戟深围没见过。深围,动词,一般说万木深围、万竹深围,须带主语,但这和上面的大野就对不起来了。这还是小问题,重要的是剑戟深围和破门有什么关系?剑戟森森应该干嘛?如果要写破门应该怎么写?

看见了吧?昨夜的诗就靠这些半通不通的东西拼贴在一起,使得初学者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眩晕后就会以为他写得一手好诗了。真要写通了,他的诗几乎淡而无味(这是个小秘密,大家共享)。这也是此人为什么老是喜欢玩弄这种病句的真正原因!

暂卸锒铛当此夜,----------暂时没有了牢狱之灾,这样美好的夜晚,
诗书可读即天恩。----------(别想其他事了),有诗书可读,这就是“天”恩浩荡。天,要解释吗?
//最后这2句不说了,小学生都知道什么意思,平常得很。顺便说一句:暂卸锒铛当此夜还是不通,算是留个思考题。

总评:豕分蛇断,一堆遗骸。

只有这个浮躁浅薄的时代,才能生出这种怪胎!


钩得原诗如下:

癸巳岁末题王功权
霜凌红叶岂三番,又向斯时感冷温。海涌横流波不见,陆沉上国迹犹存。
狐狼大野谁呵壁,剑戟深围待破门。暂卸锒铛临此夜,诗书可读即天恩。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 03:51
仁 发表于 2015-4-30 18:40
要是像这样有话好好说就没问题了。

还有一首:)

【原创】品读昨夜的一首诗      作者:格那丁  

昨夜的诗在中华诗词律版受到热烈欢迎,被视为不可企及的精品。我也凑了个热闹,品读了他的压卷之作《韶山故居感怀》。下面是边读边做的笔记。

七律·韶山故居感怀
云横群壑势凌空,乱点居前杜宇红。日出东方驱肃气,陆沉上国得春风。
百年血泪消亡后,万里山河指顾中。共许精魂长不朽,龙吟欲破水晶宫。

云横群壑势凌空,//此句有语病,两处搭配不当。“云横群壑”不通。壑者,深沟也,云横在深沟干嘛?习见的说法是云归大壑、云埋众壑或云藏大壑,要说云横,那也是横在岭上:“云横秦岭家何在”。第二不通是云在深沟里,怎么突然又势凌空了?是云势凌空、壑势凌空还是其它什么势凌空?此句词语配搭错乱,意义暧昧。

乱点居前杜宇红。//为照顾平仄而用“居前”,局促。“居”虽然有住所义,但不可以组成“住所前”意义的“居前”。“居前”意为位于前,与居中、居下相应,古诗未见住所前的用法。“乱点居前杜宇红”缺主语,不知是何物点得居前的杜鹃鸟红了?杜鹃鸟怎么会红呢?按照汉语语序的强制性和稳定性原则,可以认为这里的主语借自上句,是云点得居前杜鹃鸟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不过这虽然说得通,但到底有点稀奇。杜宇有二个含义:1、指人,望帝;2、指鸟,杜鹃鸟,作者为什么不去翻翻字典查证一下呢?

日出东方驱肃气,//东方红,太阳升,杀气清,一句陈词而已。不知杜鹃鸟红时可有肃气?是否需要东方的太阳来驱除?的确没有顾及表层意象的圆融。

陆沉上国得春风。//陆沉,国土沦于敌手。国土沦于敌手而得春风?这不是沉得好吗?陆沉托举、拯救还可以,最好别得春风。上句说东方日出驱散了肃杀之气,这句说国土沦于敌手得到春风,什么话啊?意思不好不说,还有重复之嫌,于史也无征,当然不是个好对子。

百年血泪消亡后,//血泪应该被洗涤,不应该自己消失,力度不够。这还是在重复驱肃气、得春风的意思,本来该有所进展的,但就是喜欢画圈!

万里山河指顾中。//这句与上句一样俗套。百年血泪消失后,他就指点江山了,也许只有文人才想得出来。据说那时可是百废待兴,战火熊熊呢!比如留下了一个后患:台湾不在手里,以致今天锁住了我们通往太平洋的门户,这是题外话。

共许精魂长不朽,龙吟欲破水晶宫。//许者,应允、希望也。共许,大家都希望。希望什么?希望他的精魂不朽。不朽干嘛?一声龙吟挣破水晶宫钻出来。水晶宫,龙王住处,这个可挣破不得,一挣破就要地震,比较吓人。作者本意也许要说水晶棺,搞得更吓人的,但由于押韵需要,只能将就说说水晶宫了。一字之差,判然两物,意思也跑马了。

整首诗歌功颂德,将一些俗见、物景分行押韵拼装起来,语病既多,脉络也乱,气格既卑,旨意也俗(中间两联特别烂俗),殊无凭吊之绵邈壮思。


作者: 仁    时间: 2015-5-2 04:36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3:51
还有一首:)

我的理解跟这位先生十分接近。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2 04:38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3:51
还有一首:)

上一首是不怎么样。这一首嘛,虽然也不怎么样,不过格那丁没读懂。
作者: 仁    时间: 2015-5-2 04:40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3:39
静下心来写文章一般都没问题。问题都出在与人交流时~~~其实交流的内容也没问题,问题都出在双方的态度。 ...

不说态度,我确实认为这首诗实在太差。属于“才女作诗“一类。我想那个网上大概整体水平欠佳,很多人认为那首诗好,这位先生受不了了。要是在菊斋,就不会有人夸这首诗好。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2 04:56
本帖最后由 月下 于 2015-5-2 04:59 编辑

呃,省得山菊问,我直接说明白了吧。
昨夜此人,一向反毛,其他诗作一般,但他骂毛的诗,颇值得一读。好诗都是在肚子里打了一千个转才写出来的,信然矣。

第二首云横壑且(云或壑)凌空,是败笔,杜宇或指杜鹃,不知可行与否。日出东方指毛之东方红,陆沉上国,字面有点问题,但这句指毛坐了天下。三联说毛在建国后乱搞一通。四是说毛粉还在给老毛招魂,老毛还想破棺而出。这是骂人呢。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 05:08
月下 发表于 2015-5-1 15:56
呃,省得山菊问,我直接说明白了吧。
昨夜此人,一向反毛,其他诗作一般,但他骂毛的诗,颇值得一读。好诗 ...

赫,昨夜的诗作我应该比你读得多~~~再转一首他的得意之作并格那丁的评论:

剖析昨夜的一首得意之作 [文]     文/格那丁

花明楼感怀
秋高望里岭如澜,白草悲同白发看。两故居邻三十里,床单布对水晶棺。
难求此地营田舍,可悔当年树圣坛?已识真龙能覆雨,西风过尽莫凭栏。
(注:少奇最后恳求回宁乡花明楼耕田,某不答应,遂不可得,后死于开封,死后仅床单裹尸。)


这首诗是昨夜先生拿来打击犟驴的,是他很感得意的作品,下面便来解析一回。

【注释】
秋高望里:意思不明,需要作者特别解释,可改为“登高一望”。
岭如澜:澜,大波,山岭像大波,这个有意思,容易理解。
白草:指牧草,一般用于北方草原,如我们熟悉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湖南是否有这种草有待考证。

两故居邻三十里,床单布对水晶棺。
这是说刘、毛出生地近而结果不同,一个床单裹尸,一个盛在水晶棺里。这两句对仗不工整,像写散文(30里怎么对水晶棺?晕啊!)。如果上句说出生地,下句应该说埋骨地才铢两悉敌,现在这样写叫“乱”,不合律诗的基本规则,属于功底较差者,很差!

难求此地营田舍,可悔当年树圣坛。
难求此地营田舍应该放在上一联的,在这里叫错位。难求此地营田舍,意思模糊,是指难寻一块葬地还是求田问舍呢?不清楚。此外,意思上也对不起来,难求一块葬地应与当年广有田产才相称,或者当年树立圣坛(树立毛的权威)应与今日臭名昭著才相称。怎一个“乱”字了得!

已识真龙能覆雨,西风过尽莫凭栏。
真龙能覆雨为病句,真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不能简化为覆雨的,覆水、覆卵均可,但就是不能用覆雨代替覆雨翻云,不信去找找有这种说法没有。还有,真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后怎么与西风过尽莫凭栏衔接?这叫文理不通,可见语文基础知识不过关。

【串讲】
秋天登高望见山岭像大波一样,白草悲啊跟白发一样看,两家故居(相)邻三十里啊,床单布对水晶棺啊!居然难以在此地找一块田地,是否后悔当年树立他的权威?已经认识到真龙能够覆雨,西风过尽后千万莫凭栏啊!

什么意思?你的明白?我是不明白。原来不明白就是好诗,好诗啊!难怪他要得意!

得意什么呢?得意生造乱编,任意对仗还是文理不通?其实,这首诗真正的问题还不在这些表象而在诗意上。作者不过把一些报纸上的陈词滥调分行押韵改编一番便万事大吉了,哪里有一点自己独特的东西?诗最重要的是新意,这首诗哪有新意?这样写诗也太容易了,这不叫创作而叫改写,就像把方药改写成汤头歌诀一样。对于初学者,你也许还看不出来,说不定还会叫好呢。这恰恰可以作为一块试金石测试你的诗词欣赏水平:如果你一看见这种诗就从内心里涌起一股欣羡,可以说你还不懂诗,离诗的正道远着呢;如果你一眼就看出这是乔装打扮的“假诗”,说明你已经有了一定功力,值得庆贺。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 05:28
仁 发表于 2015-5-1 15:36
我的理解跟这位先生十分接近。

再来个反唇相讥的:

格那丁自诩的一首绝世好诗,并临屏学写一首  by 昨夜

《雷电》 (by 格那丁)
雷公徒有声,电母方遗患。可笑世间人,怕雷不怕电。


格那丁自评:通过寻常的雷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不怕真正能伤害人的电,反倒怕徒有声音的雷,并由此引出了一个寓意,揭示了某种世相。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新经验,被我独具慧眼发现了。这就是新意。

昨夜评:佩服,仰慕。临屏学写一首:

屎能肥菜园,格那丁多伪。可笑世间人,喜格不喜屎。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2 05:30
望里是望中,用的还是不少的。不过第一句有点别扭。白草明显是凑。
两故居一联是自对,不过也不工。三联,可能格那丁对故事不熟,此联意为,刘少奇求毛,想回家种田,不成死了,不知可后悔当年支持毛?刘少奇在七大上,提议立毛泽东思想为党的指导思想。最后一联说,毛翻云覆雨,太tm厉害,西风冻死人,我还是别吹风了。覆雨这个说法,不知可否。

其实还是骂毛。刘不过是个由头。
作者: 仁    时间: 2015-5-2 06:28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5:28
再来个反唇相讥的:

从对诗的理解和赏析方面看,这位确实远远超过昨夜先生。秋高望里岭如澜这种句子如果不是平仄的限制,应该说望里秋高岭如澜。细想一下就知道原句哪里不好了。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5-2 08:13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5-2 08:19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5-1 05:42
由景语作结给了我们一种启示,对七绝来说,结句须得万分小心,只有结句写好了才能意气饱满,韵味悠长,否 ...

一图明媚尽春光,逆旅观来忽断肠。江北江南皆播种,家田新草胜新秧。


格那顶指出这首诗病在最后一句,这是很对的,并且正确地指出了“只读诗是看不出有伤父母年老意思的”,同时“最关键的是,就算是表达田园荒芜,也有币‘家田新草胜新秧’这种平铺直叙结句更好的选择”。

以上举例说明格那丁评诗有其可取之处,但是总是过于注重作诗的技术层面,忽略诗歌的本意。

象上例这首诗,作者也不能说是没有一丁点“感受”,比如,他的感觉是在外旅游看见一派春光明媚,联想到别人家都在播种,自己家父母年老,田里草长的盖过了秧苗。这里不谈“家田新草胜新秧”在文字上的各种不妥,要说的是,这种感受作为诗意来说,比较勉强。如果把诗意引作“万物欣欣向荣,我(作者)则内心一片荒芜”,这就有诗意的可能,尽管前面缺乏铺垫。诗意说到底,是对“自己”的发现、挖掘。旧体诗很少有写父母的,除了个别情况,旧体也很少写子女的,当然都有少数例外,宋以后的作品我没读,就谈唐以前(这是中国文化的本来面目)而论。

李白有寄子女诗,可以和今人这篇对比:

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
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
......

作为前四句,是否是很类似今人那篇?除了一个怀老,一个怀幼。但是今古有什么不同呢?

试看李白往下如何写的:

春事已不尽,江行复茫然。
......

“茫然”!李白此诗固然有对子女的怀念,但归根到底是写自己“浪迹江湖、茫无定止”的感受。也可以说,自己茫然,然后想到子女的。请注意这种情感表达。

对上面怀父母的作者,我想说的是,你的父母和他们那块田其实用不着你操心,作者还多关心自己那块田的好。怀这怀那的,把自己怀好就不错了。

即便《游子吟》这样个别写母亲的极少数特例,也可以看出作者是从自己的角度写自身的感受,如题所示,这是一个“游子”之吟,从“自己”身上的衣服联想到母爱,说的乃是自己的一片“寸草之心”。

李商隐有首《娇儿诗》,前面写得很长,但请看他怎么结句的:“儿当速成大,探雏入虎穴。当为万户侯,勿守一经帙”。“勿守一经帙”,最后一句是落在对自身命运的感怀上,李商隐一身守在经帙上,命运多舛,就希望子女别要再走自己的老路。可以说,即便是这样的题材,大诗人都是在有意无意中观照着自己的命运。

新诗固然题材的选择更为广阔,旧体诗而言,要想写出那种味道,一定要注意对自身的感发。为什么要关注自身呢?不是提倡个人主义,而是诗歌这个东西,抒情对象只有是自己才能“深入”,一个人最了解的只能是自己,尽管很多人并不一定真正了解自己,但是如果自己都不了解,遑论他人。

再看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此联形同“一图明媚尽春光”。“烟波江上使人愁”形同“逆旅观来忽断肠”,可是为什么崔颢的诗能立住,今人这位的诗立不住呢?对文字技巧的掌握固然是一方面,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崔颢阐发的是自己的命运,而今人这位作者是替别人淡操一份闲心。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5-2 08:39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5-2 08:45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3:51
还有一首:)


这篇《韶山故居感怀》这种属于登临怀古一类,考较的是作者的眼界、格局、洞察力,诗作不好,纯属“献丑”。怀古诗应少作、不作。首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搞清楚历史,不是局中人,少议局中事。

陈寅恪这位大历史学家,作诗关注点在哪里,有没有去怀他人之古?人家说啥也都是表达自己的一份情志。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5-2 08:53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5-2 09:24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5:08
赫,昨夜的诗作我应该比你读得多~~~再转一首他的得意之作并格那丁的评论:


“可悔当年树圣坛”,  纯属妄议作古者,

又不是那个层面的人,说那个层面的事儿,本身就很无趣兼无聊。人家老革命干部回顾一下人生经历,评点一下当年,作个老干体,倒是可以理解。
作者: 鹤梦白云上    时间: 2015-5-2 08:59
本帖最后由 鹤梦白云上 于 2015-5-2 09:13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5:28
再来个反唇相讥的:

格那丁自诩的一首绝世好诗,并临屏学写一首  by 昨夜

《雷电》 (by 格那丁)
雷公徒有声,电母方遗患。可笑世间人,怕雷不怕电。

格那丁自评:通过寻常的雷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不怕真正能伤害人的电,反倒怕徒有声音的雷,并由此引出了一个寓意,揭示了某种世相。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新经验,被我独具慧眼发现了。这就是新意。


这是从格那丁自己的诗论出发的典型:寻找外物中的所谓新经验。

要我说:雷也吓人,电也吓人,格那丁诗,吓不了人。:-)))

偈曰:

勿去妄说雷
勿去妄说电
人世有风雨
人心有雷电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5-2 11:27
山菊 发表于 2015-5-2 05:08
赫,昨夜的诗作我应该比你读得多~~~再转一首他的得意之作并格那丁的评论:

花明楼感怀中二联非一般人所能得,若从格律对仗强求,无异匠人。

有趣的是格那丁对于自己的孤平、失粘,完全是另一种说法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 23:35
云平 发表于 2015-5-1 22:27
花明楼感怀中二联非一般人所能得,若从格律对仗强求,无异匠人。

有趣的是格那丁对于自己的孤平、失粘, ...

是啊,一般人对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件哪来的这么大的恨意呢

谈论历史人物,如果不站在历史的高度,没有宽广的视角和悲天悯人的胸怀~~~不谈也罢。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3 00:15
昨夜要不是对毛恨得深沉,也写不出如此多好诗,变着花样地骂毛,也非平常可及。
他此类诗确实当得起个好字了。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3 00:17
云平 发表于 2015-5-2 11:27
花明楼感怀中二联非一般人所能得,若从格律对仗强求,无异匠人。

有趣的是格那丁对于自己的孤平、失粘, ...

眼高手低。网上所谓高手,大多此病。
真要把手修炼上去了,也就没这么多争议了。
作者: 龙血树    时间: 2015-5-3 13:32
鹤梦白云上 发表于 2015-5-2 08:53
“可悔当年树圣坛”,  纯属妄议作古者,

又不是那个层面的人,说那个层面的事儿,本身就很无趣兼无聊。 ...

若论诗词,反毛党要一辈子吐血,凭谁的拿出来都没法和毛相提并论。费心搞这种骂毛诗词,还不如给老百姓写写打油诗,还算有益于社会。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5 04:47
龙血树 发表于 2015-5-3 00:32
若论诗词,反毛党要一辈子吐血,凭谁的拿出来都没法和毛相提并论。费心搞这种骂毛诗词,还不如给老百姓写 ...

格那丁说诗:

李清照《夏日绝句》

李清照 -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古来咏项羽的诗很多,李清照这首诗应该是最有名的了。通常的说法是,此诗赞美了项羽的英雄本色,做人就要这样雄豪。这当然不错,业余读者读到这层意思也就够了,算是励志的格言吧,但是作为专业读者却不能这样。为什么?首先,赞美英雄本色,做人要做得雄豪只是前两句的意思(所以我叫它格言),后两句怎么办?在说王之涣《登鹳雀楼》时我也说过,人们只读懂了后两句而没读懂整首诗。要是这样,何必写出四句来?不如就写两句省事?其次,诗不是干巴巴的格言,诗有诗的规范要求,还是把它当诗看好一些。

杜牧写过《题乌江亭》:“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渡过乌江后卷土重来也未可知。这是坚韧者言,很是替项羽惋惜,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于季子也有《咏项羽》:“北伐虽全赵,东归不王秦。空歌拔山力,羞作渡江人。”有惋惜的意思,但批评成分多一些:项羽这人不仅不识时务,还特好面子。杜诗是在作翻案文章,四句话就一个卷土重来的意思,略显单薄,于季子的《咏项羽》比他的含蓄,境界较高。

人们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确如此,你是什么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历史观,历史不过是我们眼中看到的历史,它并不客观存在。例如项羽这事,古今看法很多,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是说项羽行,赞美的,一种是说他不行,批评的,李清照这首诗属于前者。咏史诗须得有见识,出新意,要不就不是好诗。李清照这首诗并不怎么新鲜,司马迁早表达过这种意见,胡曾也有“耻向东吴再起兵”的诗句,为什么它老调重弹却能广为流传,成了咏项羽的名诗呢?

这就与文学的功能有关了。文学作品不仅要传递信息(意思),还要表达情感态度。其实,任何话语都是有态度的,哪怕是客观中性的描述也有态度,目的是要你相信。“两个黄鹂鸣翠柳,”翠柳上有两个超语言的叫黄鹂的东西,这东西具有一种“叫”的功能,相信了吧?“黄四娘家花满蹊,”不仅要你相信,还要你欣赏。那么,李清照这首咏项羽诗是什么情感态度呢?当然是赞赏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对得工整,大气,尤其 “雄”的选择很有讲究,换一个低沉的韵试试,就没有这种效果了。上两句是个大前提,相当于普遍原理:生得伟大,死得壮烈,做人做鬼就应当按这个标准来。接下去进入主题:“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你看至今还有人怀念项羽,这是因为他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肯包羞忍耻过江东,哪像现在这些人,一打起来就溜过江,甚至跑到杭州去了!借咏项羽趁机敲打一下南宋那群当权者,这是李清照写此诗的目的。但是这层意思又不是直接端出来,是顺着项羽那事顺理成章引出来的,你说是说项羽可,你说是借古讽今也可,这叫引而不发,这是此诗的高明处,含蓄得好。如果直接跳出来说就很低劣,成了老干体了。高手写诗往往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既具体又超越,既超越又具体,意思总是有些朦胧,这可作为一个例子。

可见,李清照此诗好在情调:慷慨雄壮。但它又不是一路雄壮到底,而是在下二句作了调节,使其略带悲凉。这首诗难写在后二句,尤其第三句的回档,是很高的技巧。我们很容易一路慷慨到底,一泻无余。看看人家高手是怎么写的,回环往复,阴阳互补,举重若轻。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8 03:51
龙血树 发表于 2015-5-3 00:32
若论诗词,反毛党要一辈子吐血,凭谁的拿出来都没法和毛相提并论。费心搞这种骂毛诗词,还不如给老百姓写 ...

龙MM大概喜欢格先生的'干货',那就再转点:)


简单地说几句写好古诗的标准(仔细说来是一本大书):
1、写得像,
2、有警句,
3、有新意。第三条最重要!

章学诚说:“古诗去其音节铿锵,律诗去其声病对偶,且并去其谋篇用事琢句炼字一切工艺之法,而令翻译者流,但取诗之意义演为通俗语言,此中果有卓然其不可及,迥然其不同于人者,斯可以入五家之推者。苟去是数者,而枵然一无所有,是工艺而非诗。”(《陈东浦方伯诗序》)

不妨用章学诚的法子检验一下。


关于诗的核心要素,我在《七绝实战指导》里早就说过了,不必再重复了。下面引我另一篇短文来作为方法论参考。

夏成焘的词论读过一些,也很佩服他的鉴赏力,但其词作却不太好,虽然多作雄壮语而实无苏辛之底蕴,《当代诗坛点将录》竟以呼保义宋江视之,殊为可笑。兹举一首写景小词《望江南?避暑莫干山》为例。

“吟未就,双鸟忽先还。云气黑沉千嶂雨,夕阳红漏数州山。欲画比诗难。”

前两句入味,但最后一句却一下子坍塌下来,把整首词毁掉了。“欲画比诗难”太过熟软,就像万金油,哪儿都可以用。这使我想起他激赏张曙《悼亡》、皇甫松《浣溪沙》、王世贞《望江南》结句的事来《唐宋词欣赏.说小令的结句》,以夏的功力,怎会明知故犯呢?看来鉴赏力与创造力并不是一回事,所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这种现象也出现在王力、龙榆生、钱钟书、叶嘉莹等诗词研究鉴赏专家身上,值得深思。

事实上,我认为这里有一个关系文学创作生死的大问题,这就是灵感。夏这首词的末句是不能硬想的,任你怎么想也是枉然,而必须有灵感闪现,天然妙成地冒出来,以致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写的,这就算成功了。但是往往有这种情况,面对这一句时你可能十天半月也不来灵感,越是没有灵感越是着急害怕,越是着急害怕越没有灵感,反之,越有灵感越自信,灵感也来得越容易,事情就是这样。对此,高水平的读者是能一眼看出来的。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诗就是杜甫凭着他深厚的功力硬想出来的,仿佛截取了律诗当中的两联,画面结构得绚丽,但对自由洒脱的七绝来说却未免呆板。可能一般人是喜欢这诗的,我不想剥夺人家的快乐,只是就诗论诗。看看钱起“只疑云雾里,犹有六朝僧”,三四句就要有灵感才出得来,而不是冥思苦想的结果。李白的“愁作秋浦客,强看秋浦花,山川如剡县,风日似长沙”是硬想出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是灵感闪现的结果。这样的例子太多,不妨自己印证。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5-8 20:06
月下 发表于 2015-5-3 00:15
昨夜要不是对毛恨得深沉,也写不出如此多好诗,变着花样地骂毛,也非平常可及。
他此类诗确实当得起个好字 ...

比起月下喜欢吴清源如何?都是情怀、思力、笔力相济的产物。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8 20:35
云平 发表于 2015-5-8 20:06
比起月下喜欢吴清源如何?都是情怀、思力、笔力相济的产物。

我对吴没感觉,拿他练笔罢了
作者: 月下    时间: 2015-5-8 20:46
山菊 发表于 2015-5-8 03:51
龙MM大概喜欢格先生的'干货',那就再转点:)

这段说得不错。也是我总说眼高手低的理由。读古人诗知道为什么好,这叫鉴赏,但这和自己写完全是两回事。

诗词鉴赏名家的诗,有时不堪读。周啸天的赏析很好,诗嘛,差点。

关于律诗第二联的观点尤其赞同。

另,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也是以项羽比南宋朝廷。
作者: 云平    时间: 2015-5-8 22:24
月下 发表于 2015-5-8 20:35
我对吴没感觉,拿他练笔罢了

哦,那就奇怪了。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17 08:44

昨夜《立夏前日独坐山中至中夜》赏析 (by格那丁)

立夏前日独坐山中至中夜
迥临孤寺半山亭,坐到深时酒未醒。偶落闲云僧饭白,夜分松气佛灯青。
摩崖有字凭苔古,野水无人借衲听。隐约飘花亲鬓发,残春消息在前汀。



经过一番耐心的等待,我们终于盼来了昨夜的又一首歪诗。之所以说它“歪”,是因为它不正,不正就“歪”,道理很浅显。
先来理一理此诗的脉络。

迥临者,远出也,相当于迥出、迥立,说白了就是高耸,“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第一句说高耸孤寺半山亭,到底是孤寺高耸还是半山亭高耸或者两者一起高耸?不明确。一般而言,半山的寺庙亭子是藏着掖着的,要说“迥临”,那得好几百层。寺庙可以一层层加上去,但亭子这么加就不是亭子了。所以,这一句有问题。


第二句意思很直白,不用解说了。提示一下,这是昨夜的惯用伎俩,第一句交代背景,第二句赶紧补一句说说自己如何,譬如“卌年生长帝王州,此日坟前始吊游”。不知你注意到没用,这一句里有个词:“深时,”什么意思?什么叫“深时”?我们见过“夜深时”,就是没见过“深时”。如果这个“夜”可以省略,那么“坐到怨深时”是否可省作“坐到深时”?意思还一样吗?


厉害的来了!“偶落闲云僧饭白,夜分松气佛灯青,”这一联是被普遍看好的,比如省吾斋主人就赞叹道:奇!柳梦塘先生也佩服不已:极妙极妙!云梦浪子也随声附和道:亦觉颌联奇。且不说“坐到深时”能否看到闲云松气,那偶尔落下的闲云像和尚的白米饭,这是什么话啊?没吃饱?喝醉了?怎么尽往食物上想?典型的吃货!闲云多么雅致,现在倒好,跟僧饭一样伧俗了,还是白的呢!这不等于废话吗?黑的那叫豆豉。还有夜怎么分松气从而使得佛灯青幽幽、绿惨惨的?这讲不通啊!别急,我突然想起了昨夜的另一首诗,里面好像也有这种东西:“万岭青来松气壮,一碑红到夕阳稠。”看见了吧?万山青得来搞出了松声,这是咋啦?如果说“一杯红得耳根痒”还差不多,因为从饮酒到脸红再到耳根红,红得发痒,这是有生理依据的。现在,万山青得来搞出了松声,暮夜分配松气把佛灯也搞青了,实在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夜诗通常是这样,不是松气就是闲云,不是夕阳就是野水,不是摩崖就是青苔,就这几个词转来转去,中心意象带十分狭窄。当然,这样做也有个好处,简单省事,稍不留神说不定还可以搞出“高古”味道呢。


这不,这就来了:“摩崖有字凭苔古,野水无人借衲听。”山崖刻得有字“凭”苔古,多好的眼力啊!大半夜的看见摩崖有字凭借古苔,你是千里眼?雷达眼?“野水无人借衲听,”哪里跟哪里啊?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和尚来了?纯属拼凑。


最后这一联就不说了,那是纯粹为凑数写的,属于赘疣。


读这首诗,你会得到什么印象?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夜里来到半山亭(浩然亭)胡思乱想、胡编乱造一通,这就叫诗,还是好诗。是好诗吗?来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华严顶(刘光第)
闻说金刚台外地,夜灯浮上独兹峰。老猿抱子求僧饭,闲客看人打佛钟。
下界云霞招仗屦,夕阳红翠动杉松。风吹铎语天中落,似惜尘凡去兴浓。


观瀑亭(陈曾寿)
百丈飞泉挂一亭,岩栏危坐俯冥冥。松身独表诸天白,石气寒嘘太古青。
涧草无心来鸟啄,梵潮如梦起龙腥。元坛真宰愁何事,滃涌炉香会百灵。



这种诗的主要问题是拼贴痕迹太重。这说明作者心中本无那一种意趣素养,却想通过词句组合来达到目的,外行看来好得很,但是内行一看就知道是假货。韩愈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姚鼐说:“文字者,犹人之言语也。有气以充之,虽百世而后,如立其人而与言于此,无气则积字而已。”(《答翁学士书》)




作者: 仁    时间: 2015-5-19 22:14
山菊 发表于 2015-5-17 08:44
昨夜《立夏前日独坐山中至中夜》赏析 (by格那丁)

立夏前日独坐山中至中夜

我知道这两个杠上了,才有这个评论。但我也看衲不好,再就是僧饭白和佛灯青了。前一个把美的说丑了,如同把猛虎下山说成苍蝇飞向腐肉。后一个多少像是凑对呢。如果人在寺中,这两句还好,可人在山间,再有这等联想就差了。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5-20 03:30
仁 发表于 2015-5-19 09:14
我知道这两个杠上了,才有这个评论。但我也看衲不好,再就是僧饭白和佛灯青了。前一个把美的说丑了,如同 ...


僧饭白,清人或许是跟明人学的,看这个:
白云滃作团,回风吹不散。截置一钵中,与作山僧饭。(明·王世贞)


这两位,碰上碰不上都掐~~~说是很早就结下梁子了。格指控说昨夜擅自在菊斋用他的网名注册发诗挑战菊斋的诗人(这个帖子我看见的,被刷黑了:),故宣称跟昨夜有私怨。
作者: 仁    时间: 2015-5-20 03:42
本帖最后由 仁 于 2015-5-20 04:03 编辑
山菊 发表于 2015-5-20 03:30
僧饭白,清人或许是跟明人学的,看这个:


太阴损了!

明人把云说成饭表达乐观清贫。昨夜这里说的不是饭而是白。其实夜里的云也不是白的,不过这不重要。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6-8 02:17

比较诗学研究:以深南和昨夜的一首诗为例



1. 母逝世整七天深夜不寐,闻母原来卧室有床铺板响动以及翻检声音,久乃绝。魂魄归来复归去乎?以此记之。

缘何披雨独伶仃?料峭春寒我亦醒。白屋十年应不舍,红尘双泪只幽听。
推门又恐惊人去,似此相逢叹梦零。想见泉台寻旧路,深围如铁夜天青。

2.旅次长沙晤堂兄缅怀伯母

初入王春复远行,尘途薄暮抵星城。枫山已改流霞色,湘水犹惊拍岸声。
棠棣情深违十载,稻粱事拙话三更。抚今追昔无何有,高卧轩堂梦未成。

这是两首人情诗。

先不必急于知道这两诗的作者是谁,仔细读读,感受一下,看看哪首诗好,好在哪里,为什么。这既可以考考你的鉴赏力,也可以学习提高。

人情诗一般要去装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其优劣主要体现在这感情的纯度和深度上,装饰性的东西多了反而是一种干扰,会造成不必要的审美注意力偏移。

第一首诗

写的是一种特殊情景,母亲逝世,自己七天不寐,恍惚中似闻母亲居室里有床板响动及翻检声,久之乃绝。这种情景是很典型的,也很感人,说明作者善于抓取典型情节,感情也有深度。

汉武帝为李夫人招魂,曾经发生过类似事件,可以对比看看《落叶哀蝉曲》《李夫人赋》。

“缘何披雨独伶仃,料峭春寒我亦醒”

这一联的“雨”“伶仃”“春寒”“醒”选取得好,但组织得不好,不仅废词多,逻辑关系也成问题,容易造成“我亦醒”的原因是春寒料峭的错觉。

上句问为什么冒雨孤零零的,下句说春寒料峭睡不着,没有切合主题,表达上有问题。本来这一联是可以写得更好的,作者也意识到了,但由于格律、惯例或笔力原因没有写到位,尤其是居室的响动声这个关键意象没有出现,很是可惜。

“白屋十年应不舍,红尘双泪只幽听”

这一联是作者的揣度。“白屋十年应不舍”很好,但对句“红尘双泪只幽听”就弱了,还是应该继续从母亲角度着想,别一下子拉回到自己这里。

“推门又恐惊人去,似此相逢叹梦零”

这一联与上联一样,“推门又恐惊人去”甚好,但“似此相逢叹梦零”泛泛感叹,太稀松平常了,殊不相称。

“想见泉台寻旧路,深围如铁夜天青”,这一联味道足,结得幽深。

来看看第二首。

“初入王春复远行,尘途薄暮抵星城。枫山已改流霞色,湘水犹惊拍岸声。”

这四句叙述旅途及所见所闻,似乎有些离题。律诗就八句话,资源有限,不能这样信马由缰,言不及义。即使这四句有烘托氛围的作用,但是下笔太重了。

“棠棣情深违十载,稻粱事拙话三更。抚今追昔无何有,高卧轩堂梦未成。”

这四句乃寻常语,寻常情,大家都道得,说不上有什么特点。

这首诗的主要问题是跑题和肤浅。左看右看我硬是没看出“缅怀伯母”这层意思,哪一句是“缅怀伯母”呢?就是兄弟情也不过是暌违十载、话稻粱、高卧梦未成,好像感情也不深嘛,所以这首诗是平庸之作,也就把兄弟见面的情景叙述一番,一切都浮在面上。


还有一点要说一下。写悼亡、亲情诗需要细节支撑,往往一个典型细节就能救活一首诗,如无细节支撑则容易流于空泛,随便你说你怎么痛不欲生、痛彻肺肝、痛入骨髓都没用。元稹《悼亡》诗之所以横绝千古,就是细节抓得好:“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我们看这里两首诗,

第一首诗
有细节支撑(专业上把这叫做展示),如“白屋十年应不舍”“推门又恐惊人去”的心理描写,

第二首诗
全是泛泛而谈,没有细节支撑(专业上把这叫做叙述)。想想高手鲁迅的《孔乙己》,吃茴香豆那个细节一出,整个孔乙己就活了,这是要注意的。

言为心声,亲情诗要写得感人首先你得感动自己。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人生才力的高下与作品的优劣于是判然。

你现在看出两首诗的作者没有?我透露一下,写得好的那首诗的作者是昨夜。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6-8 02:21


(格那丁)我欣赏的是如下这种骨格凛凛的诗,它们代表着一百余年来七律的最高水平,不妨比较一下。

王闿运
雪霁登玉皇顶
黄河如带海如杯,表里泱泱四望开。战国曾嫌天下小,登封常见圣人来。
扶桑浴日光先照,匹练浮云首重回。一片空明尽冰雪,便疑身在九璜台。

泰安岱祠
三重门阁敞清晖,碧殿丹墀对翠微。路入仙坛孤影静,气通天座百灵归。
泰碑古藓青成字,汉柏神风绿晕衣。祠令奉高严祀久,不同诸岳倚岩扉。


太山瀑桥
天门溪响静声闻,玉峡丹梯两界分。柏上雨成松上雪,山中花落水中云。
骖龙正有徘徊处,回马谁从七二君。便与灵仙约来往,不须挥手谢人群。

刘光第
峨眉最高顶
白龙地上走轻雷,万瓦如霜日照开。诗客入天争秀骨,神僧埋地结真胎。
三秦鸟道衣边接,六诏蛮云杖底来。南北风烟通一气,雪山西望是瑶台。


华严顶
闻说金刚台外地,夜灯浮上独兹峰。老猿抱子求僧饭,闲客看人打佛钟。
下界云霞招仗屦,夕阳红翠动杉松。风吹铎语天中落,似惜尘凡去兴浓。


夜灯
阴火潜然海上生,名山怀宝肯藏精。二更出地金银气,万丈腾空木叶声。
久抱尘心伤黯淡,迟来世界住光明。如何无尽漫天焰,不照穷檐照化城?

陈曾寿
观瀑亭
百丈飞泉挂一亭,岩栏危坐俯冥冥。松身独表诸天白,石气寒嘘太古青。
涧草无心来鸟啄,梵潮如梦起龙腥。元坛真宰愁何事,滃涌炉香会百灵。


湖斋坐雨
隐几青山时有无,卷帘终日对跳珠。瀑声穿竹到深枕,雨气逼花香半湖。
剥啄惟应书远至,宫商不断鸟相呼。欲传归客沉冥意,写寄南堂水墨图。


夜过黄河桥
飞车度险出重扃,箭激洪河挟怒霆。万点华灯照秋水,一行灵鹊化明星。
横身与世为津渡,孤派随天入杳冥。地缩山河空险阻,朝来应见太行青。




作者: 山菊    时间: 2015-6-8 02:32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5-6-7 13:33 编辑



(格那丁)深南诗简评

山居二首
此間造化得天工,居卜浮邱霧靄中。稻種梯田纏嶂嶺,崖垂瀑布掛霓虹。
觀棋蔭庇千年柏,歸牧誰吹一笛風。偶與東鄰泥飲後,籬前袒腹數飛鴻。
格那丁评:终是浅人浅语,俗人俗语(熟语)耳。

形骸獨許白雲隨,疏放行藏可屬誰。泉釀高粱詩客酒,風裁細葉美人眉。
酡顏每惹山花笑,臞影何勞水月窺。夜上峰頭看下界,晨星寥落掛天陲。
格那丁评:泉釀酒,風裁眉,山花笑,水月窺,疏放不过如此,尾联便是故作。

西樵山游
諸峰環抱勢嵯峨,磴道盤雲一線過。寶鐸含風鳴邃洞,古榕連理附煙蘿。
歸休難坐三湖月,鼎革何聞七子歌。大我慈悲參巨像,未知能鑄幾銅駝。
格那丁评:于表象上打转,卒不得山骨水魂,下品。

旅次長沙晤堂兄緬懷伯母
初入王春復遠行,塵途薄暮抵星城。楓山已改流霞色,湘水猶驚拍岸聲。
棠棣情深違十載,稻粱事拙話三更。撫今追昔無何有,高臥軒堂夢未成。
格那丁评:情不够,景来凑,情浅凑泊也。此类诗无典型细节支撑便是空壳。

離粵返湘道中作
萬籟無聲夜色闌,長車呼嘯過重山。經年望北藩羝夢,茲日圖南倦鳥還。
負襁可曾萌孺齒,倚閭何以報蒼顏。晨曦一線穿窗外,已到瀏陽第幾灣。
格那丁评:浮在面上,犹不及人家一句“近乡情更怯”也。

戊子端陽次日京郊青龍峽蹦極賦此值汶川大難廿七日
慷慨青龍峽上行,京畿四望暮雲橫。蜀途蟾卜凶中吉,天難誰忱死後生。
跬步危臺悲退路,瞰臨堰水痛蚩氓。何成屈子懷沙恨,一縱微軀萬念輕。
格那丁评:都是泛泛语,况蹦極賦此,轻佻。

6月10日登天安門城樓有記
畫棟飛檐接昊天,星旗招展國門前。何欣帝業千秋止,堪訝碑陵一線穿。
黌塌成墟今有據,血稀於水古無傳。城樓極目皆熙攘,休溯流光十九年。
格那丁评:少警句便觉苶然。吾国登楼之诗何止万千,一至于此,良可叹也。

過居庸關登八達嶺長城
城堞盤紆萬仞山,中原曾此倚雄關。千尋巉峭浮雲外,一片蒼茫落照間。
破竹勢何嗟李幟,引兵恨莫責陳顏。前朝風物今猶在,贏得遊人半日閑。
格那丁评:笔力不过“千尋巉峭浮雲外,一片蒼茫落照間”,中等才具者亦道得,结得尤弱。吾国登临诗何止万千,一至于此,良可叹也。

祭神農氏
紛紜身號久稽名,簡冊訛傳事莫爭。堪慟腸為民疾斷,始教耒作穀田耕。
安邦自可無刑政,攘外何曾有甲兵。鑒古興衰遙酹酒,至今猶憾弗能征。
格那丁评:枯索。


2046
輪迴六道問摩耶,劫數恒河幾粒沙。久指廟堂言鹿馬,忽驚大澤起龍蛇。
雲煙已鎖津門渡,羽檄猶違瀚海槎。一夜西風催羯鼓,冰山開滿雪蓮花。
格那丁评:电影俗,诗也俗,该读读博尔赫斯了。

兩會
諸公袞袞幸依劉,天姓由來據帝州。百副棺前誰盡瘁,千門柳外血空流。
私囊未許公於世,異議何求契在舟。礁海不無攘外意,只緣安內是前籌。
格那丁评:只是讥刺便落下乘。此与网民啧言何异?写诗何为?

萬物生
梨雲夢斷景風軒,恍聽笙竽萬籟喧。磨蠍長天睽北宿,羸駒經歲走南轅。
漢之廣矣何思泳,澧有蘭兮未敢言。久已冰封傷草木,萌生猶自待新元。
格那丁评:佛乐深邃宁静,《万物生》喧嚣狂野。此诗狂野也无,不过闻听之浅近表象而已,一切皆在肤部。

秦淮河泛舟
画舫停桡月半弦,清波潋滟近谁边。微微风动桃花扇,淡淡诗成燕子笺。
十里珠帘灯不熄,六朝金粉事犹传。繁华沈淀浮光底,掠影他年记并肩。
格那丁评:秦淮河诗车载斗量,须得十分用心,岂可连缀几个专名完事?

总评:格调不高,才具庸常,笔力孱弱,其佳处但词句圆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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