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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澡堂故事 (童年篇, 成年篇, 按摩篇) [打印本页]

作者: 夏翁    时间: 2013-6-7 20:56
标题: 【原创】澡堂故事 (童年篇, 成年篇, 按摩篇)
澡堂故事 (童年篇)

早些年间,普通人家拥有洗浴设施的不多,什么电子的、煤气的、太阳能的热水器尚未问世,洗澡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曾几何时,市民洗澡问题可跟市长的菜篮子工程都是相提并论的。

在家里洗澡,夏天还能凑合,天儿一冷,房里没暖气,屋里屋外一个温度,洗澡的滋味可就跟上刑差不多。别无选择,洗澡就只能去澡堂,所谓的公共浴室了。

一般像样点的单位,都有自己的职工浴室。我们住的大院一角,就是父亲单位的浴室,从我们家阳台就能看见,因为浴室不是每天开,只要往阳台上一站,看见浴室方向蒸气氲氤,人声鼎沸,就知道今天浴室又开张了。

那时候钱经用,当然也有单位福利的含义在里面,一张洗澡票还是相当便宜的,记得有四种不同价格:男孩3分、女孩4分、男人5分、女人6分,为什么这么定价不清楚,女子洗澡用水更多?澡票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竹制筹码当票用,红男绿女大宽小窄,大概因为纸票容易被水损坏吧。

小孩子们都是跟着父母一块儿去洗澡的,经常也可以看见母亲带着儿子,父亲领着女儿去浴室。因为父亲经常出差在外,所以被母亲领去洗澡的次数反而更多一些。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就记得当母亲把自己满身满脸糊上了肥皂后,眼睛都睁不开来,曾经满怀悲愤地挤在不多的几个莲蓬头下,盼望着头顶上参天大腿间能漏下多几滴残水,好让我早点把眼睛睁开。

其实更希望能跟父亲一起去男浴室洗澡,一是意识里已经知道自己是男的,二是在男浴室更容易找到小伙伴玩儿,三是,男浴室里有个大池子,小孩子们就拿来当游泳池玩儿了。

但跟父亲去,就得忍受一下皮肉之苦,那时候一个星期才洗一次澡,父亲每次都要把我按倒在腿上,用包在手上的毛巾使劲给我擦,一定要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擦干净,擦得通红才肯罢手,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也不管我在那里踢腿嚎叫。

大池里好玩,可也要分时候,如果是早上浴室刚开,那水可是玩不得,非常烫,蒸气熏人。只有那些最皮糙肉厚的汉子才敢进那水里,呜咽喘息。我们小孩子只能泡在旁边一个小的温水池里玩。到了下午,水温逐渐凉下来了,小孩子们才敢试探着往大池里凑。水温是低了,可水色已经变成了乳白色的鲫鱼汤。小孩子们也在乎不了许多,反正大池里人也不多了,就可以打水仗,练狗刨。想当年,为啥游泳不用学就会?估计跟在浴室大池里的早期训练也是分不开的。

父亲单位的女浴室没有大池,可老家县城的澡堂不一样。男女澡堂分门而入,但大池是相通的,一半归男,一半归女,水面以上都砌了墙,水面以下是用竹栅栏给隔开的。

在民风淳朴的年代里,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男女澡堂和平共处,虽不得相见,但鸡犬相闻。

直到文革之前出了一档子事,最后才把男女澡堂给彻底分开。据说是有一个无赖,偷偷把竹栅栏拆了几根下来,然后把手脚伸到那半边去瞎摸,结果遇上几个厉害的老娘们儿,当即悄悄一个招呼,几个人分别就把那伸过来的手脚给揪住了,一通狠拽猛扯,竟然就把那无赖给溺毙了。

出事之后,无赖家里也碍于脸面没闹,上面更是得过且过不愿声张,只是悄悄地把澡堂改造了一下,让以后的禄山之爪没处可伸了。

……

澡堂故事 (成年篇)

上了研究生之后,时间上比较自由了,找一个上午没课的日子,先睡足懒觉,然后呼唤三两同好之君,找个小吃部弄上一碗阳春面,加二两锅贴或小笼包,吃饱喝足,便骑车上学校近旁一家公共澡堂去洗澡。

据说这家澡堂颇有些年头了,前清时候就小有名气。虽处于深巷之中,门脸也不豪华,但很多老浴客几十年如一日光顾捧场,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就靠着口碑相传,我们也是从教授口中得知这么个去处的。

大堂浴客分三等,洗澡都在同一个大池,不同之处就在于洗浴完了以后休息场所各异。最末一等的浴客,每人有一个木柜,个人衣物可放置于内,但想躺下就不行了,洗完就得走人;二等的,有一张木躺椅,铺了浴巾,上可躺人,下可放物;一等的,躺椅换成了软铺,下层也可放衣物,洗完澡后晕晕乎乎,在软铺上躺一会儿,倒杯香茶,点根香烟,或与邻座客人聊天,或闭目养神,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享受。

在八十年代初,这样的三等价钱大概也就是一、二、三毛钱的样子,一个星期洗回澡,还不得来个一等软卧?

进得店堂,买上澡票,大约是时辰尚早,客人不多,一位老服务员就迎上前来,象电影院引座员一样把我们带进去,给我们找到一溜儿挨着的几个空位,又每人奉上一条热气腾腾的滚烫毛巾,让大家擦脸擦手。从隆冬的屋外,甫进暖气融融的房间里,用热毛巾擦一把,心里面感觉暖烘烘的。

边擦着冻红的手脸,边打量着休息室的摆设。二三十张躺椅转着墙角放开,每张躺椅之间都有一张茶几,茶几面还镶嵌着大理石。家具虽有年头了,但做工都很讲究,看的出是老年间的货色,真才实料。暖气管子在三米高的空中盘旋曲折,从隔壁房间通进来,又伸进另一侧的隔壁。老式的房子屋顶很高,窗户开在两米来高的地方,外面人是绝对看不进来的,所以也用不着窗帘,冬日的阳光把屋里染得透亮。

掀开软铺上的毛巾被,就可以看见一个暗门,这就是储衣柜了,宽衣解带,把东西全放进去。换上浴室的拖鞋,拿上红条毛巾,就往洗澡间走去。脚上的拖鞋也有年头了,象日本式的木屐,厚厚的鞋底,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第一次穿还真得小心留意。

掀开厚重潮湿的棉被门帘,就进了冲浴间。几位浴客正在往身上打肥皂沫子,然后从一个一米来高的水池里舀水把身上冲干净,用的舀水工具也很别致,怎么描述呢?就是一个浅帮的木桶,其中一条桶壁突兀延伸出去二三十公分,正好形成木桶的把手。

再进一道门,这才到了澡堂的大池。主池差不多有五六米见方的样子,热气腾腾,水色颇为悦目,许是上午,还算头锅汤。据我们教授考证,这间浴室五十年代曾经改建,改建之前,大池池底就有地底火道,烧火日夜不停。因为当时用水金贵,全靠人力,所以只排污水,热水继续循环。那都是前朝才有的玩艺儿。现如今有了自来水,全凭大锅炉可劲儿烧就是了。

大池旁边有两个小池,一为温水,一位烫水,烫水池上搭了几根厚厚的木板,滚滚蒸气从板缝间袅袅溢出,几位老者,四仰八叉躺在木板之上,一堆堆肥膘白肉,竟跟传说中都见不着的蒸唐僧肉有几分相象。

大池里有几个人,并不拥挤,我们小心翼翼,以足尖试水,步步深入,让皮肤一寸一寸地浸入热水之中,经过最初针砭刺麻的十几秒钟后,浑身就泡进了滚烫的池水中,开始享受着神经末梢传来的阵阵快感。

老一辈人都说,“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我们可是才饮皮包水,就尝水包皮啊,其间充其量也才十几分钟,似乎有点违背养生之道。不过到底洗澡前是否应该吃饱,这可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反正我见过同学空着肚子洗澡给蒸晕过去的。好在年轻力壮,怎么做怎么有理,觉得舒坦就行了呗。

在热水的浸烫之下,浑身毛孔为之振颤,附着于皮肤表面的污垢逐渐松动,虽非经年之垢,但一周来的汗渍毛屑,身上还是有些料的。

大池边上的搓澡师傅正在给泡透了得浴客擦背,只见师傅手掌上白色毛巾紧缠,拉开马步,在那人身后站定脚桩,手腕翻飞,游走于股掌之上,只见一条条灰白色的油泥顺着毛巾缝隙落在地下,浴客在师傅的手中听凭摆布,时而弓腰,时而举臂,时而扬脖,时而抬腿,痛苦而又快乐地呻吟着,转瞬间就被师傅打理成个水光红嫩的大萝卜了。

没敢尝试那师傅的功力,估计那双铁砂掌落在自己身上轻不了,我们还是自己人之间互相搓搓背算了。

浴毕出池,擦皂清涤不提。回到休息间里,被自己弄乱的软铺早已收拾整齐。人还没走回到自己的卧榻,只见迎面一团白色物件劲射而来,一股大力,直送自己手中,原来是一条滚烫的毛巾把儿,让浴客出浴后擦一把的。不敢说雪中送炭,但刚从蒸笼中出来,额头上确实渗满了汗珠。

澡堂师傅这个掷毛巾把儿的绝活儿,据说没有三年五载功夫是练不地道的,不管房间里哪个角落有人要毛巾,师傅都不用细看,正手一花,反手又是一花,就能把毛巾把儿扔到吆喝的人手里去。直线、斜线、抛物线、香蕉球,真个是指哪打哪,绝无半分差错。手上使的是绵劲,出手重,落手轻,毛巾把儿扔到客人手上,就跟自个儿亲自奉上的一般无异。

侯宝林老先生有一段相声就是说这个的,说得绘声绘色,楼下那位扔毛巾的来了个“张飞蹁马”,楼上的那位接毛巾的 就来个“苏秦背剑”,毛巾把儿上下翻飞,左右逢源。虽说那个说的是戏园子,天下武功百宗归一,澡堂老师傅的毛巾把儿玩儿的一样炉火纯青,滴水不漏,玩出花样儿,激起浴客们叫好连连。

澡堂师傅们还有一手绝技,,平时不用的毛巾被都是搭在暖气管儿上,每当客人需要,师傅就用长叉取下,而收毛巾被时候,只见师傅白鹤亮翅,单手一扬,那毛巾被就跟喜鹊登梅一般飘然落在暖气管儿上空着的位置,平平整整,而且绝不和其它毛巾被搭角挨边。

擦着热毛巾,披上毛巾被,打开自己带来的茶叶,唤师傅酽酽地沏上一壶香片,多少年的惯例了,自带茶叶免费开水,澡堂子缺什么也缺不着开水啊。

……

澡堂故事 (按摩篇)


躺在柔软的躺椅上,浑身就象抽了筋去了骨一样软绵绵的,若不聊天只怕真要睡过去一大觉了。

侧旁一个光头胖子看我们无精打彩,疲惫不堪的样子,于是主动跟我们搭腔,小哥儿几个面生得很,头次来吧,要不要找师傅给你们拿一拿捏一捏,保管你们通体舒泰,气血顺畅。你们看那边,那边给人修脚的许师傅,人称“十指一把刀”,今年七十多了,早年在上海滩上给杜月笙修过脚的。不光能挖鸡眼割脚垫,拿捏搓捶都是一把好手,接骨正筋,胳膊脱臼,下巴掉环,许师傅手到病除啊。

正说着,许师傅已经提着修脚小凳转悠过来了,对着胖子打招呼,和尚,你又在这里说我什么呢?

许师傅看上去也就六十不到的样子,相貌平凡,精瘦一个小老头。脊背微佝,估计是一辈子修脚的职业特征。

我心里念头一动,昨天晚上睡觉受了些风寒,有些落枕,于是问道,许师傅,我脖子有点僵,您能不能给按一按?

许师傅放下小凳,把修脚包搁在胖子的茶几上,然后走到我跟前,这么着吧,我给你拿几下,看看管不管用。

胖子又在一旁大呼小叫,啊呀,老许,您今天的这副家什厉害啊,是不是您师傅留给你那套祖传的修脚刀啊?

许师傅拈须自得,行啊,和尚,看来还是老人儿识货!这可是当年清宫里的玩艺儿。

我扭头看去,那套修脚包果真气概不凡,牛皮制作的皮套,内里衬了黄缎子,上面扣了十来把各式各样的修脚刀,有长有短,有宽有窄,有平头的,有尖头的,还有三尖两刃的。幸亏我脚上没鸡眼可挖,没鸽蛋可挑,要不然就得跟慈禧婉容谁谁来一个间接的时空错位亲密接触了。

说话也不耽误做活儿,许师傅伸出青筋嶙峋的大手,在我脖颈后方摸捏了一番,似乎胸有成竹,开始动手了。下手忽如老僧撞钟,忽如黛玉扫花,指节骨缝里发出格格的响声,从我肩头直到颈椎里传来一阵阵的电击酥麻感觉,我不由的喊出声来。

胖子笑吟吟地看着许师傅动作,说道,小伙子,不要怕,老许这可是独门的分筋错骨手,治落枕是最有效了。老许的师傅当年可就是凭这一手功夫让李鸿章赏了一千大洋的。

许师傅洋洋洒洒一套分筋错骨手打完,我这里也是大汗淋漓了,痛快痛快真痛快,按摩的感觉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啊,被按过的部位一整天都是热的。

许师傅收拾工具起身要走,我忙问说按摩多少钱?许师傅笑一笑说,不要钱,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了,都免费!

胖子一听着急了,哎,你走了,我那鸡眼谁给挖呀?

许师傅笑着说,我那几个徒弟都出来了嘛,他们技术不比我差多少嘛,再说,我又能往哪里去,隔三岔五也总会在这里坐一坐的。

……

二十多年过去了,出国也不少年了,有关澡堂的印象已经积尘蒙埃。已经习惯于在家里洗淋浴,偶尔也会放一池热水泡个澡,但都没法跟澡堂大池那种感觉,再也没法找到那种刻骨铭心,脱胎换骨的感觉了。每天都洗澡,有时还得洗两回,都是简简单单淋浴水冲就足够了,那种大力搓背,刀劈斧砍的动作只能在梦里重温。

人需要洗那么些澡么?有材料说头发不能多洗,我看澡也不能多洗,一周洗一次是少了点儿,三天洗一次可能正好。尤其是女士们,不是都希望细皮嫩肉,青春长驻吗,少洗澡肯定有帮助,水的腐蚀作用虽然小,日积月累不可小觑。不管什么人种,婴儿的皮肤总是吹弹得破那种,再往后,就看洗澡多少了,洗得多,腐蚀就快,所以啊,中国人皮肤为啥光滑?老外的皮肤为啥糙?我不下结论了,自个儿琢磨吧……

据说,这么些年下来,公共澡堂的外表内容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澡堂的名称也显得太土太没文化,都一窝蜂改成了洗浴中心,洗浴城。从单一洗浴为目的的功能变成了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托拉斯,更有甚者,按摩的定义也已经变得十分暧昧,就跟现在“同志”、“小姐”等名词一样,用的时候要倍加小心了。

老牛回国,被朋友拉到洗浴城去潇洒了一回。后来跟我们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现在男澡堂里女人比男人还多!

作者: 晨枫    时间: 2013-6-7 21:30
啊,澡堂,想起了当年。哪天我也写一段旅游日本时的澡堂。
作者: 包子    时间: 2013-6-7 21:30
当浮一大白
作者: 请我吃饭    时间: 2013-6-7 21:47
最后一句没看懂
作者: wmyinyun    时间: 2013-6-7 22:09
我很困惑,这一点,“只排污水,热水继续循环”,是怎么做到的?
作者: sylvia    时间: 2013-6-8 00:00
澡堂似乎是专属男性的。。。女用是浴室。
作者: 独角兽    时间: 2013-6-8 02:32
看许师傅那段,看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作者: 上古神兵    时间: 2013-6-8 10:05
大池子汤水就是舒服啊!
作者: 巴巴爸爸    时间: 2013-6-8 10:31
除了大学,没去过澡堂。。。。
那种雾气腾腾的画面,想起瑞典男的女的一起蒸桑拿了。蒸一会,跳黑乎乎冷冰冰的海水里泡一会,再回来蒸一会。那海面真黑,我真担心自己给淹死了
作者: 西河老顽童    时间: 2013-6-8 11:30
澡堂故事(童年篇补)

小夏打小就喜欢跟妈妈去澡堂,而不喜欢跟爸爸,因为跟爸爸去要被搓皮外,还有就是男人的参天大腿间多了那一嘟噜东东,玩耍时不小心撞了除脸上肉呼呼不舒服外还要挨骂。
小夏渐长,上澡堂一般妈妈不带爸爸带,小男孩恋娘,很不情愿。
有一回小夏哭闹无效后被爸爸带到澡堂,小孩忘性大,边洗边玩开心了,突然,脚下一滑小夏失去了平衡。
说时迟那时快,小夏反手一抓,站住了脚。
小夏抓住的正是老夏腿间的那一嘟噜,老夏忍着痛,青着脸骂小夏:你个臭小子,今天要是跟你妈去你不摔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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