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Z9 w& h0 | t+ d2 ` y5 ^ 影响一位英国新闻记者。% x( s. X* l2 E8 r
3 G: c* ?7 ~; m. B; Y; z 可惜,考虑到即使未曾7 L' P. Z0 ]9 y1 q& R& O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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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贿赂时,这些人也会 8 m% O+ @* P8 `: b: h ) V( y! V A, V5 V& k5 k9 @ 作出的种种不堪之举,4 o ]! p7 b: j- y* H9 V5 b
, z: k3 Y$ O' j; U 人们实在无法感到欣慰。 G' o, _* p8 Q" t- Q6 O" M% t4 ]9 n. M+ L
——亨伯特.沃尔夫,《英国新闻记者》 . G; Y" D% ]: C: q" q ]: S0 x! ~* B @
英国的新闻记者就整体而言并不受欢迎。国家级大报的流通量长期以来一直处于颓势。有些最著名的报纸面临着最严重的销量问题——例如分处市场两端的《金融时报》与《每日镜报》。有些地方性报纸混得还算不错。但是这股衰退形势的影响范围早已远远超出了通常所谓的舰队街。编辑们为了提升销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大报开始采取由小报开拓的报道与观点严密融合的技巧,咄咄逼人的报纸降价,层出不穷的各种特刊,越发花里胡哨的彩印广告首页,火车里与饭店中的增刊,夹在大报里面的免费小报,甚至还有遭到裁剪的报纸版面尺寸,等等。作为第一份采取小报版式的大报,《独立报》逆势而为,取得了可观的销量增长。该报纸一直利用自己的头版宣传中左立场,就像持右翼立场的《每日邮报》向来所做的那样。8 j$ f! e# E) \$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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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从大局来观察英国报业市场,这些手段并未生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绝不是因为缺乏人才,这一行雇佣了许多全国最出色的写手。《卫报》与《每日邮报》这样风格显著的报纸在设计上都十分出色,远远超过二三十年前的水平。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由新闻驱动的世界,从巴格达到威斯敏斯特,从德国食人狂魔的审判到英国皇室的性生活,从全球变暖危机到非洲艾滋病肆虐,新闻故事并未陷入无以为继的短缺境地。过去几百年间英国国民与新闻之间缠绵悱恻的关系一直令评论家们与外国游客们惊讶不已。英国国民的报纸购买量与阅读量依旧远远超过其他任何欧洲国家,而且英国报业千姿百态的分化也令美国望尘莫及。几十年来一直有人声称英国人与新闻已经姻缘难续,几十年来的事实也反复证明了这些人的错误。但是今天的报纸销量实在不容乐观,这难免令人思考新闻记者们日常的具体工作当中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失误。 7 n# C$ `) _( A9 n! S* W8 b/ ^ . i8 d; D+ h) _+ w+ n, g, C2 y 在单纯的销量数字之外,还有一场宏大并逐渐展开的大讨论,主题是采访记者的职业道德、工作习惯以及最终产品。对于BBC的雇员们来说,由于伊战之后上演了一场怒火攻心的大戏,这场辩论尤其尖锐。一位受雇于政府的科学家大卫.凯利博士为《今日》节目充当了线人,该节目令唐宁街大为光火。随后凯利的线人身份遭到曝光,致使他最终割腕自杀而死。随后由赫顿勋爵主导的调查工作严厉地抨击了BBC的许多工作流程与表现,使得这个大量受众十分信任的新闻来源大受打击。报告结果发表之后几个小时之内,BBC就损失了总裁加文.戴维斯与总导演格雷格.代克这两员大将。(1)许多新闻从业者都认为公共生活的世界与新闻业的世界之间发生了文化冲突;赫顿勋爵对于这一行业失之苛刻并缺乏同情心;而且某个特定节目中的单一错误(尽管影响很大)沦为了贬损整个行业的凶器(“可是你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对付我们的啊!”政客们反唇相讥道。) , C0 I r( t+ }0 U8 n 4 G1 g" y y( Z/ ] 对于新闻业的信任并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话题。赫顿勋爵的调查暴露了新闻行业内部的潜规则与陋习,使得许多新闻工作者对此都无话可说。可以仅仅依靠单一消息来源进行严重的指控吗?(作为威斯敏斯特专访记者,过去二十年里我一直都是这么干的。)采访记者的笔记应当多么完备而精确呢?(许多采访记者的速记系统都不甚可靠——甚至根本不会速记。)有些人一边隐藏身份一边攻击他人,采用这些人的匿名言论算得上公平吗?(大概不算公平,可要是不这么做,报纸上一半的新闻都将烟消云散。)电视以及电台记者在面向千百万观众听众进行广播之前是否应当写下所有报道要点而非即兴发挥呢?(这样做的确更安全,对于内容危险的报道尤其如此。不过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做法会导致演播风格死板无味,可能会迫使受众换台。)当大卫.凯利事件的当事人,BBC记者安德鲁.吉利根在法庭上徒劳地向王室法律顾问以及赫顿勋爵辩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时,许多到场的记者们都垂头丧气地窝在法庭后半截,琢磨着自己的采访手段能否经得起如此严苛的考验。他们的消息来源有多么可靠呢?他们对消息来源重要性的夸大有多么频繁呢?对于引用言论的注水又有多么频繁呢?在偷偷摸摸地与消息来源短暂会面并套取信息之后,他们是否经常会向对方加以复核呢?0 E2 W- e/ T+ d- O5 {# H4 n2 I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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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BBC造成如此惨重打击的吉利根事件并不孤立。著名的美国报纸也曾经爆出过采访记者编造新闻故事的丑闻——其中杀伤力最强的一起就是2003年《纽约时报》解雇杰森.布莱尔的事件(2)。在英国,天空新闻台的一位采访记者伪造了英国潜水艇发射巡航导弹的镜头,遭到揭穿与解雇后自杀而死。经常性的故意夸张、不实报道与知错不改长期以来一直是英国报界的特色,尽管最优秀的英国报界成员一直试图依靠读者监督与自我改正来改善自己的地位。' D# R. I3 C7 w0 | Q+ [6 m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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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英国一直有着震耳欲聋的出版自由传统,而且这一传统的背后也有着很有力的理由。在历史上,遭到嘲讽与边缘化的少数人往往是正确的,而洋洋自得的多数人往往是错误的。例如克劳德.柯克本(3)在三十年代开办的反绥靖主义油印《一周报》就比《泰晤士报》更加清楚地看到了纳粹外交活动掩饰下的侵略意图;又比如安德鲁.莫顿(4)就查尔斯与戴安娜的灾难性婚姻而撰写的内幕故事一开始也饱受揶揄,但最后出洋相的还是那些所谓“专家”。英国公众很有理由感谢“不负责任的”新闻业。有些话人前不好说,但是在白厅与威斯敏斯特的黑暗角落里,依旧还有人认为就算安德鲁.吉利根再有多少不是,犯了多少错误,到头来他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6
在下何德何能,竟敢就英国新闻业动笔行文呢?本书绝非回忆录,但是我的确利用了本人职业生涯当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事件作为发力点,借以进行更广泛的讨论并深入挖掘这一行的根源。迈克尔.弗莱恩写过一本以舰队街为题材的小说,其中某角色说过:“新闻记者活到四十岁就完蛋了。”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5)我曾经做过实习写手,一般类采访记者,审校编辑,议会采访记者,政治新闻记者,电台播音员,大报与小报的专栏作家,缺乏经验以致令人发噱的报纸主编,图书作者,电视纪录片制片人,系列访谈节目主持人,目前则身兼BBC政治类总编辑与电视采访记者。我还从来没有当过体育记者,也没有撰写过关于宠物与时尚的文章——目前为止——不过有时候也会写一点关于荷兰猪的小文。简而言之,我从事过现当代新闻行业中的许多不同工作。回首一路走来,我曾经差点在苏格兰染上酗酒恶习,曾经以“朋友”的身份背弃过多位大臣与首相,曾经亲身经历过野蛮而超现实的会议室混战,还学会了当电视摄像机的指示灯熄灭后,尖利的哨声在新闻播音员的招风大耳中响起时应当如何表现。我曾经与英雄和骗徒并肩共事,曾经与报社老板死缠烂打,在这个人世间最肮脏的行业之一中学会了许多可做不可说的手段。0 E. X. g N/ d7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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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立志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是不小心栽进新闻这一行的。当时我已经拿到了必需的英语学位,参与过政治,画过漫画,还学会了如何一天抽六十根香烟而不犯恶心。我开始了博士学位的攻读,刷过盘子,还前往某二手书店求职未果。尽管我有着第一等的学位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阅读量,但是我还是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也干不了。我不会唱歌,不会演戏,不会讲笑话,不会演奏任何一种乐器,不会任何需要手接脚踢棍子打的球类活动,不能气不长出地跑完几百码距离,不懂任何一门外语,也无法稳固地组装任何器物。我在科学知识方面无知得近乎天真,我的创业本能好比十三世纪的农夫,我的意志则如同翩翩蝴蝶一样坚定。综合考虑起来,新闻行业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 x0 |1 O% D9 T8 ]" b% F6 B4 i- v5 F/ }" E$ L6 M# V3 ~! v+ k
即便在当时,从事新闻业看起来也怪吓人的。大学校园里总能见到这些身材修长俊美,满脸时不我待的青年男女,他们来去匆匆,没有时间说话,更没工夫微笑,除非是“讽刺性”的假笑。他们会向伦敦的报社打电话通报自己的日记内容,他们把学生报刊完全当成了正事来办。他们都会打字。不像我那样,他们从未将大部分时间耗费在为了支持(不知感恩之心为何物的)工人阶级而举行的游行活动当中,也从不喝酒。这些人当中有一位日后成为了一名成功的《金融时报》编辑,另一位则成为了《周日泰晤士报》的著名驻外特派记者。 2 C5 T. S" l3 u/ A0 _ d- K' A5 W3 ^% \# r4 }2 Y
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人们全都一窝蜂似的往伦敦金融城里面挤,但是对于那些脑袋不够灵光或者贪心不足,无法投身学术的准知识分子们来说,新闻业依旧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时学校里的一位早期明星学生离校一年后又回来了,就英语系教员发动的一场抗议活动对我进行了采访。“招收”了他的《全景》节目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打算拍摄一部短片。他穿着一件风衣来到了我们事先约好见面的酒馆。他或许并没有往头上套一顶写有“记者”二字的帽子,不过实际效果也差不多。我们两个多少不算生人——彼此可以以教名相称。“罗伯特.哈里斯(6)——BBC——《全景》节目。”说着他伸手过来,脸上见不到一丝微笑。“你好,罗伯特。”我答道。我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个二逼。然后我几乎立刻又意识到,这完全正是我心目中一直向往的那种二逼。 # u$ l5 ~9 B- U4 R; s& Z) M 0 q% w; P2 C+ a 当时BBC每年都会提供十几个实习岗位。考虑到广播工作只需要说话而不需要学习打字,这一选择看起来比试图寻找报界的工作更加吸引人。坐在通往伦敦的火车上,我读了一份《经济学家》——至少掀了几页。我对于时事有着十分透彻的了解,因为我一直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多种马克思主义国际杂志,例如《新左翼观察》与《激进哲学》等等。尽管我当时穿着一件粗呢大衣,还扎着羊毛领带,摆出一副成熟的架势,可事实上还是露了怯。因为我把好几个我最珍重的徽章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外套上——反纳粹联盟徽章,蓝黄双色反核扩散徽章,东欧团结运动徽章——借以表示我对时事的深入了解。哦对了,当时我还留了一嘴橘色的胡子。 9 p2 ?" ]! P2 g% D0 ^+ k/ S9 P9 i' |$ T3 x% F
到了伦敦之后,我们先来到BBC广播主楼对面的波特兰宫,若干位十分和蔼但老得不像话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这些人全都三十有余,有几个甚至已经上了四十岁。我们先冲着话筒朗读了几篇全都特意写得十分拗口的稿件,然后又接受了关于时事政治的盘问。我觉得这一切全都很容易。实际上我觉得太容易了,以至于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喝了好几杯啤酒,希望能够放松心态好应付下午的主要面试。由于吃完饭后还有时间,而且我穿得实在太厚,因此我前往了摄政公园想要小憩一下。下午面试在三点钟进行,我在两点五十九分才醒过来。我赶紧一路呼哧带喘地冲回了波特兰宫,满面红光(恰好与橘色的胡子相得益彰),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回答了面试官的三四个问题之后,我发现他们说话速度特别慢,而且脸上都带着鼓励一般的友好微笑。 . ]) s2 K8 G) A1 P6 n8 Y# H. V& g. D! N& ]7 C/ A7 d5 K
“你——希望——在——BBC——干什么——呢?”一位女士问道。3 i0 G: p0 z; m- A: I9 t0 }
* A! J9 I5 F- \( y 这是一个很有趣也很难回答的问题。我静静地坐了一分钟还多,琢磨这个问题。然后就微笑着回望了过去。 # c+ l _: K+ u& C! \ + k& K& f9 a7 O4 z& h1 `# c% A “你——愿意——担任——体育——记者——吗?”有人问道。 % ?2 v+ b' X2 k1 W5 Y2 W h5 \$ |' N x2 h6 A . _- C& m7 B( X, U6 {# m6 S/ L 我想了很久。“是的。” 7 K3 R8 P3 U8 o5 O" u2 ]3 x. _/ }& z0 H1 x6 B# d
那位女士接着问道:“你——对——体育——感兴趣——吗?” ! M2 o# u/ f& n% h - Y4 E& b! n1 C& | 我又想了很久。“不。” 5 C+ H i v* o. B. E9 s f % z3 F% s# u$ W 他们十分友好地对我微笑致意并结束了面试。不知何故,我居然没能得到这次实习机会。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6
万幸的是,《苏格兰人》报的一位正牌记者提供了一个实习岗位,而我的好几封请求信当中有一封终于见效了。我受邀前往爱丁堡进行面试。于是我在国王十字火车站登上了通向爱丁堡的通宵卧铺二等车厢。这种车厢是两人合用的。我的室友是一条体格壮硕、满面虬髯的苏格兰大汉,全身仅着内裤一条,遍体纹身,抽烟不止,一个人恨不得就占据了一多半的车厢空间。他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好,”他用一口十分别扭的英格兰口音说道,“别误会,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基佬。”说着他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整箱罐装啤酒与一条免关税香烟。于是八个小时之后,胡子拉碴、醉意俨然、全身一股咸鱼气味的我来到了举行《苏格兰人》面试的爱丁堡。8 I2 B6 [% y2 A4 g2 `5 q6 ^9 l( w
# q1 j7 F% L. A% h2 `. t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成了参加面试的绝妙准备,令我在报社的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今天的《苏格兰人》报社总部已经改建成了一座高档酒店,专门面向存心猎奇的美国与北欧游客。但是当时这座建筑看上去依旧油光可鉴、阴森逼人——这是爱德华时代留下来的主要报馆建筑之一,一半是城堡,一半是工厂。报社的屋顶上依然保留着过去豢养信鸽用的鸽子舍。这座砂岩建筑位于爱丁堡的韦弗利火车站附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旧城区;建筑设计原则是要将行业中最高端也最抽象的部分安置在最高处,随着高度一层层逐渐降低,行业中物质的一面也逐渐占了上风。因此董事会位于顶层。向下四码则是主编与社论写手的所在,他们全都是作风朴素的自由派与本土自治主义者。再往下是新闻编辑室。再往下是审校编辑工作室。就这样一路往下,最底层自然就是印刷车间,充斥着醉人而甜美的油墨香气以及印刷机散发出来的热气与震耳轰鸣。最终,一包包设计独到、刚刚完成印刷、裁剪、折叠与捆扎的报纸就会通过大楼后侧的石质孔穴掉落到早已恭候多时的轨道卡车上——轨道直插大楼的后庭,一直通向地下室——并被趁热捧上苏格兰各地的律师、医生与政府官员的早餐餐桌上供他们享用。这是一栋由聪明人设计的建筑,而且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在这里工作。! ~6 ?) n) Z" e' q k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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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凛冽的早晨,我先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刮了胡子,然后灌了一肚子咖啡,接着就哆哆嗦嗦地前去参加面试了。新闻编辑室巨大而昏暗,挤满了衣着黯淡的大块头。所有人都在抽烟,这多少令我放心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令我心里没底。这里的阵势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的英语学位,我的半瓶醋政治知识,我的“上流社会”口音,在这里全都毫无用处。靠墙摆放着一溜写字台,上面堆叠着大堆的泛黄旧报纸。屋子中间的公用办公桌一直延伸到远方,旁边坐满了满面怒容、冲着电话话筒大喊大叫的胖子。这里几乎谁也没有大学学位。新闻总编名叫乔治.巴顿,身材矮壮,气势汹汹,他是新闻采编实务的一线指挥,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他的怒吼、咆哮与破口大骂将会主宰我的职业生活。有一位比我早来一年的实习生名叫梅勒妮.里德(7),是个脾气倔强的姑娘,她警告我说巴顿特别喜欢趁采访记者们冲着东德生产的打字机狂敲狠砸的时候在他们身后踱来踱去。当时打字要用三张薄纸中间夹两张复写纸。最顶上一张要送到总编手里,中间一张要送到副编辑手里,最底下一张则要戳在自己办公桌角的一根铁签子上。当某位实习生正忙着以彼得海德的鱼获或者埃波菲尔代的丢车事件为题材敲打新闻时,巴顿会静悄悄地停在他/她背后,接着一言不发地猛然探过一条肌肉结实的胳膊,一把将最顶上那张纸从打字机上扯下来,当着实习生的面揉成一团并扔到背后,然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假如他能等到你写完一段之后才动手,那说明你已经取得了进步。对于最近还在为了象征主义诗歌写3000字论文的我来说,这种做法可谓当头一盆凉水。就连梅勒妮这样坚强的姑娘有时也会忍不住泪流成河。1 ]9 e. C' P" \3 n3 f3 M3 {, `2 `
- s/ Y# f) y$ Q* y' F 首先经历了新闻总编充满怀疑的盘问之后,有人领着我去见总编辑。当时想见到《苏格兰人》的总编首先要穿过几个橡木板贴墙的房间,每一位前任总编的姓名都用金字写在了前厅的四壁上。我的第一位主编名叫比蒂.麦凯,此人在苏格兰报界十分有名。他看上去冷漠而郁闷,有点像《老爸上战场》里的弗雷泽。和弗雷泽一样,他也是个不留余地的悲观主义者。和弗雷泽不同的是,他手下有一大帮人,整天都在相互窃窃私语,琢磨着他的哼哼与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被领到了他的面前。一进门我只能看见他的皮鞋鞋底,因为他正仰面靠在椅子上,两腿搭在爱德华时代的古董桌子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前额顶着眼镜。他一言不发,我也一言不发。这是一种会使人陷入深深思考的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我咳嗽了一下,他立刻一跃而起,犀利而瘆人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一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他问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来争取实习岗位,我磕磕巴巴地答道。这个他知道。他顶了我一句。他又不傻。“小子,我问你,为什么?”我又结巴了:那个……我想……我打算……我相信……高水平新闻……而《苏格兰人》……, G# r+ K' N- _) s8 T- J% }
# d4 [- V, O( m: g, b$ S- [2 { 说时迟那时快,麦凯的椅子突然向后一倒,整个人如同折刀一样弹了起来。他大步迈向宽大的圆窗,瞪着窗外的爱丁堡,在他脚下的王子大街正在迎来当天的早高峰。他冲着车流与人流挥舞着胳膊。 * g, j# v' U- Q7 k& h. C h. [0 n+ Z
“高水平新闻!高水平新闻!小子,早就没人关心高水平新闻了!你还不明白吗?完蛋了!全都完蛋了!”接着他又走回来坐下,慢慢地又恢复了刚才的平躺姿势,两眼还是盯着天花板。“嗯,高水平新闻……”他喃喃自语道。“……不过呢……”2 D8 ~0 h: t8 j- h/ H& p$ H
1 V1 n* u% [6 s; u- U9 q 见此情景我便悄悄地退了出来。管理编辑在外面等着我,这是个身材高大、脸色粉红、有些紧张兮兮的人。他问我面试进行的如何,我老实回答说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总编说了什么呢?我就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刚才的对话。“嗯,这倒是有点意思。”他叫来代理总编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人就走进总编办公室打探口风去了。总编对我的反应十分惊讶。我当然已经通过面试了。我的脑子怎么转得这么慢呢?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7
就这样,通向新闻生涯的第一扇也是最重要的一扇门在我面前敞开了。二十年前这一行要比今天规矩得多。各大报业集团都与全国记者工会约法三章,任何人也无法直接从舰队街起步。所有人必须通过全国记者培训联合会的考试并至少在地方报纸干两年。许多报业集团都有自己的培训中心,例如《伍尔弗汉普顿报》与《谢菲尔德星报》就有。镜报集团的培训中心位在普利茅斯。而当时拥有《苏格兰人》、《切斯特编年报》以及《阿伯丁新闻杂志》的汤普森地方报业集团则在纽卡斯尔城内的泰恩河附近修建了自己的培训中心,我很有幸自这里接受过培训。此时我已经学会了盲打,但是在纽卡斯尔我还进一步学会了速记——至今我依然认为这一技能对于新闻工作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以及关于诽谤法、法庭案件采访、报业术语和地方政府架构等各方面的知识。* F1 b2 p) \# g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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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们还学会了如何采访地区性新闻故事。我们曾经被打发到纽卡斯尔周边的村镇与郊区,如果在天黑以前找不到至少五六个值得在《编年》晚报上刊登的故事就不准回来。这意味着逐渐抛弃天然的羞涩,登门造访教区牧师,拦住店铺老板,恳请市议会议员,从他们嘴里套话——什么话都行。谁家的狗走丢了?各个行会内部都没问题吗?当地最高寿的老人是哪一位?谁家孩子踢足球给父母长脸了?我们学会了一门即将遭到淘汰的手艺,即如何卸掉公共电话的话筒从而使竞争对手无法向报社汇报——此时距离手机的面世还有若干年。我们还学会了如何贿赂有关人士从而在酒吧电话的旁边挂上“修理中”的告示牌,以及如何将错误的火车发车时间通知给竞争对手——所有这些手段都属于一个早已远去的时代。: Q( K$ g% E; ?$ U) o.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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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爱丁堡之后,我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场阶级大戏当中不情不愿的群众演员。中产阶级大学生正在侵蚀一度由肄业男生把持的行业。这方面我绝不是第一人。比方说派瑞格林.霍桑爵士(8)在战后就立即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被送到了《格拉斯哥先驱报》。他十分纯真地误解了不少报业术语,以为自己要做的是代理主编而不是地位无可再低的见习审校编辑。自然,报馆里的前辈对他并不算友好。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这帮人泡茶。三十年前我初次来到《苏格兰人》报社时发生在新闻编辑室里的一幕幕社会悲喜剧至今并没有根本上的不同。正如在军队里一样,经多见广轻易不买账的工人阶级成员们开始把上层出身的奶罐子们整得眼界大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乔治.巴顿与上千名和他一样的人们就是新闻行业的一线指挥,手底下率领着一大帮两眼一抹黑的小兵,比方说二十岁时的我。+ V, p$ q, {$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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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能干新闻一直干到今天完全是仰仗他人的提携与支持。例如《苏格兰人》的商业采访记者阿瑟.麦唐纳,《苏格兰报》的商务记者,他的双眼总是充满血丝与讥讽的神色,不过对我一直十分关照。有一天我受命采访一位创业新秀,他声称自己发明了将废纸压缩成游艇船体材料的技术。他拿出了十分漂亮的宣传册,并且即将在斯凯岛的波特里雇佣上百名员工。我在格拉斯哥采访了他,并且为第二天的报纸撰写了一篇正面报道。这篇文章上了商务版的头版,这可是我的第一次。正当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另一头是《西高地自由新闻报》的工作人员。那个什么,我就是想和你确定一下,你知不知道欺诈案的事情。什么欺诈案?!哦,那个什么,波特里法院正审着呢,你那个采访对象已经潜逃出国了。这下子我遍体僵硬,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砸落下来。向来喜欢在当地酒馆来一点“适度消遣”的阿瑟一直安静地注意着我。正当我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陷入毁灭时,他和蔼地走过来为我打气并请我喝了一杯啤酒。顺便说一句,从那以后只要他觉得我稍微有点翘尾巴,就会轻轻地用口哨吹起《斯凯船歌》的调子。直到今天,每当我犯下大错或者妄下结论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个调门。 ; p' ~* R/ ^; @3 _) r6 `8 ]% J' E) L: A+ }% m* J: [/ B( e
我有过很多优秀的编辑——比方说麦凯——与慷慨的同事,但是我本人的新闻英雄是一位采访记者,这本书就是献给他的。当我在八十年代中期来到伦敦时,托尼.贝文思(8)是大名鼎鼎的政治新闻狂人。他看上去好像满头银发的巴迪.霍利(9),热切地相信政府从骨子里就没安好心,而且只要你足够认真地跟踪研究官方文件,就一定能抓住狐狸尾巴。在这一点上他往往是对的。 他有着海盗一般穷追猛打的性格,当初《独立报》创刊时曾将他请来担任政治新闻主编。其他报社的资深同事们反复警告我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贝文思——根本就是——疯子。”这话是吉姆.诺蒂(10)说的,其他人似乎也都同意。因此当他前来招募我时我二话没说就签了合同,从此就开始了我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贝文思自己也就英国新闻业写过一本笔调凶猛的《鼠群》,极力针砭政治新闻领域的种种弊病,癞皮狗一般的记者与仗势欺人的编辑,他本人曾在《太阳报》、《每日邮报》以及《泰晤士报》供职,很是见过几个此类人物。这本书根本没法出版。一位编辑称自己还从未见识过像这样每一页都充满诽谤与污蔑的书稿。贝文思和他的妻子在自家举行的狂野晚宴上曾经招待过许多写手与政客,将威斯敏斯特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人在两年前突然而出人意料地去世了。我每天都十分怀念他。 ' M2 U- z9 r4 J7 G6 W ; T+ F3 u, i" K 回头看来,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在为一份正经工作进行着奇怪的辩护,我的从业时间已经超过了迈克尔.弗莱恩的建议。我还算年轻,但是我的许多新闻英雄与朋友都已经死了——癌症、心脏病、肝衰竭,等等。还有许多人改行成为了小说家或商人。在新闻行业的发展进程中,记者们已经从衣着潦倒、对抗强权的英雄转变成了油光水滑、一脸猪像的坏蛋。我不知道这一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或者为什么会发生。这本书就是我为了解答这一问题所作出的部分努力。莫非行业内部真的出了问题吗?还是说这只是上了年纪的写手们自己瞎想的结果呢?- }" B- ^! u1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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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写手。在十七世纪的英格兰,一大群仰慕本.琼森、视其为父的剧作家与诗人自称为“本帮”。对于记者们来说,与本.琼森姓名相似的萨姆.琼森则是他们的帮主,此人仅凭一句名言就有资格当此重任:“只有白痴才会不为钱而写作。”(当然在这句话的下面还有两句金字书写的名言值得我们牢记——“只要咬紧牙关,何时何地都能写作”以及“有整没零的数据往往靠不住”,后面这句对于现当代新闻业尤其意义重大。)萨姆帮的规模今天已经十分庞大了,帮内成员五花八门,有好有坏,有正有邪,有醒有醉,有男有女。本书内容杂驳且个人特色强烈,书中略去了许多朋友与敌人,略去了我本人毫不了解的大片新闻业领域,还略去了我个人认为已经持续了太久的许多争端。但这是一位写手讲述英国新闻业故事的努力。: `$ _+ w6 B! B( t
1 \' t- R6 e* R5 U. {+ F很有意思的译文,一路花之。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2 12:23
一,势利眼与酒鬼(1)记者是谁?! S) G8 g) @7 }7 f'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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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必须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性或女性……任何体质娇弱之人都不适合从事新闻业……记者最应该拥有的品质就是长于待人接物——孤僻者、离群者、遁世治学者、粗鲁不文者、自以为是的教条主义者、偏执者、迂腐者、势利者——所有这些人都不会在新闻业的世界里感到自在。4 W# i/ V, H5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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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业自学入门》,1951年 ! O4 C! T k8 z6 r) }6 L5 H6 W8 I0 }% E9 m, z" Y
任何一个记者,只要还没有愚蠢或自负到盲目的程度,就会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在道义上都不值一驳。他其实是个骗子,猎取他人的虚荣、无知与孤独为食,首先赢取他们的信任,接着立刻就毫无愧怍地背叛他们……& o& Y: f. G& H" x7 l( C5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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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马尔科姆(1) " K* a, u: e3 n* x3 r3 z+ k M
这些人究竟是谁呢?从三百年前泥泞恶臭的格拉布街到今天蜂巢般忙碌的全国性新闻中心,这些人的组成是否大致没有变化呢?不,很显然不是。甚至就在我的从业期间也发生过变化。1980年我所步入的世界完全由下层中产阶级男性主宰。当时的模版记者是一个乐呵呵的中年男子,家里总是闹矛盾,喝起酒来十分随便,手指间总是夹着一寸来长的雪茄烟蒂,十个手指甲全都因为常年虐待打字机而磨得光秃秃的。现在这个世界里经常能见到一队队穿着干练入时的娘子军,往往没有明显的酗酒问题,受过良好教育,有着犀利的微笑与更犀利的手腕。男性们则往往滴酒不沾,体格健康,穿着讲究。他们的信仰绝不仅限于混碗饭吃。但是表象之下还潜藏着更为深层的问题:新闻行业是否会吸引具有特定心理特质的人呢?新闻记者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养成的呢?对于新闻业历史的梳理(至今这依然是一个没有得到充分研究的领域)会使人意识到,这方面的历史中包含着许多关于这一行的信息,对于任何一个看报纸或者看电视新闻联播的人都大有裨益。 ( K* y3 Y) h8 ?7 z4 M* p8 ?- |: v0 Y/ i' ?& M
例如,记者往往是自觉自愿的流亡者,摆脱了安稳的工人阶级生活或职业生涯,转而追寻更为朝不保夕且富有趣味的生活。最初的时候,记者往往是从贵族文明圈子里跌落出来的人——因为性丑闻、赌博或者酗酒——不得不依靠聪明才智来糊口。他们是蛴螬而不是蝴蝶。再后来,工人阶级子弟也开始摆脱自己可敬且节俭的家庭背景,混迹于道德败坏酒气熏天的舰队街当中。在阅读各种记者自传或者与他们进行交谈的时候,少年无父这一主题的频繁出现总是令我着迷。而且任何关注记者个人生活的人们都难免会震惊于我们这些人在婚姻关系当中有多么不靠谱——当然不能把我们一棍子打死,但是该挨打的人还是很不少的。而且记者作为一个社会阶级也并不以高自尊著称。将某地某人不愿意公之于众的信息传播开来并不是一桩受欢迎的生意。这一行吃下去的是八卦,吐出来的残渣则是八卦贩子。+ g- l9 x. r* m/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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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经常说记者是最不受尊重的职业群体,唯有房屋中介与政客更加等而下之。不过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2003年网络调查公司YouGov调查结果显示,决定性因素在于你为谁工作。据称英国目前有70000名记者,尽管如果将自由职业者与兼职记者也算上的话谁也得不出确切数字。其中BBC、ITV以及四频道新闻的记者们最受信任——高达81%的受访者信任他们,仅次于家庭医生,还排在班主任的前面。大报记者的受信任程度是65%;地方报刊记者是60%;《每日邮报》与《每日快报》的记者是36%;所谓红头小报(2)的记者倒真是不如房屋中介,受信任程度仅有16%。这个结果既无逻辑可言也有些过时。但是总体来说,新闻“写手”们给人留下的一般印象是唯利是图、奸滑无信而且乱搞成性。这一行本身以及受其吸引的人们是否存在着某些令我们看起来如此不堪的特点呢?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2 12:24
英国新闻业并算不得一门职业。多年来许多人都试图做到这一点。在美国他们几乎就成功了。在美国,一套精细的生产过程每年都会出产上万名新闻专业毕业生——扑哧夸嚓,一个记者!扑哧夸嚓,一个记者!他们在课堂上学到了行业技术,行业道德,美国新闻名人以及新闻理论。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被统一塑造成型并获得了一层自高自大的保护性光泽。他们制定了标准,作为回报他们则获得了地位。英国这边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英国新闻业是一团各种挣钱方式纠结而成的乱麻,边缘粗糙而锯齿横生,满是小人与骗子,甚至偶尔还有遭到误解的烈士。这里没有得到普遍接受的职业架构、准入要求或者自我监察机制。在英国除去有组织犯罪以外,新闻业是最强大且最享受的反职业领域。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不像英国那样痴迷于新闻,但是总体而言我们并不尊重那些提供给我们心头所好的人们。' j s, a" M3 ^
: @8 p+ x6 N1 U* |# M) Z: S* I, I! e 在英国,人们往往是误打误撞进入新闻业的,或者是通过晦涩的行业杂志入行的,或者是通过创作色情小说起步的。有些今天大名鼎鼎的记者当年曾经干过电话员,印刷工或者秘书。另外一些起点较高的人则从牛剑大学直接飘落到了《经济学家》或者《金融时报》报社。不过还有一些人除了自身才能之外还十分有幸能在新闻世家当中成长起来——例如克伦家(Coren),李波特家(Lee-Potter),劳森家(Lawson),丁伯比家(Dimbleby),温铎家(Wintour),卡维尔家(Carvel)或者达科里家(Dacre)。* t* |- C. ^0 \
7 ~& D6 P0 i1 a, [) P& P- |& q. \ 无论入行的门路如何,绝大多数人入行的原因都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心痒难耐。人们可以在地方报社连坐几年,一遍遍联系当地警察局与医院。他们可以在市议会讨论给排水改建的会议上竭力抵抗睡意。他们可以为了花园装饰设计下笔千言,为行业周刊撰写会计职位广告。他们可以在醉醺醺的老编辑冲自己破口大骂时静坐不动。最终很多人都会失败。我们可能或平移式地失败;即转身离去投向更轻松且报酬更高的行业,例如成为私营或公立机构的发言人或公关顾问。我们可能前进式地失败;即发现自己有写小说、话剧或电影剧本的才能,随后生活中的各种美好事物,从青苔覆盖外墙的老宅到飞机上的一等座再到经常能去瑞士滑雪的女儿们,都会轻柔地落入我们的怀中。当然最有可能的失败方式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不然就得喝西北风”式的失败。但是对于任何想要当记者的人来说,那种不顾一切想成为写手的渴望才是最重要的。 9 A3 d( T# \$ ?3 X) o* u5 W3 o; \& b7 j9 V P) H
记者究竟是谁呢?答:任何希望从事新闻行业的人都是记者。新闻行业囊括了自视为精英集团一部分、真相追寻者与世俗神父的人。新闻行业也囊括了读写障碍患者,酗酒者以及某些天底下最恶毒最不值得信任的人渣。不过无辜的报纸读者们并没有预先得到警告。读者们看的是报纸的牌子而不是记者署名。读者们不知道某位记者声称自己打过了必要的核实电话单其实根本没动弹;他们不知道某位记者天然厌恶托利党,总给他们拆台;他们更不知道某位女记者如此不可靠,以至于她的报道根本就是出版联合会的副主编们在她回家后自己拼凑出来的。不同的报纸的确有不同的文化,也的确会对读者作出不同的保证。但是今天不同报纸文化之间的区别分界正变得日益模糊,大报记者与小报写手之间的差异远没有接受民调的受访者所想象的那么大。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切换于各种报纸以及报纸与电视之间。但是就像通下水道或者卖鱼一样,的确存在一套专业技术,不会这套技术将会使得记者工作极其难以开展——尽管我可以打包票,不会速记或者不懂诽谤法的记者绝对比不会刮鳞的鱼贩子要多得多。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2 12:24
“记者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束缚过许多正经记者的手脚。其实这个问题有一个很不值钱的答案:凡是看上去像记者且表现得也像记者的人就是记者。这其实和小男孩争强好胜没什么区别,尽管有几位伟大的女性记者例如玛莎.盖尔霍恩(3)与安.莱斯丽(4)同样也有着不容错认的粗放风格。在更经常的情况下,成千上万的男性都以为皱巴巴的西装,揉搓到不成形的帽子,一根接一根抽烟的习惯,对威士忌的偏好以及一辈子的不负责任就是记者的全部,而不仅仅只是记者的古怪生活方式。记者的回忆录当中总是弥漫着浪漫主义的酸腐气味以及古龙水味、香烟味与脖领子里冒出来的闷热汗味。 % b" n. {: n1 i) C9 v: g6 N4 }' I2 d' z. W! N
人们希望从某个行业中获得的形象与生活方式犹如磁场,吸引一批人并排斥另一批人。反过来这也能塑造行业本身。记者们往往会将长时间不稳定的工作视为某种轻松生活的代价。这又使得新闻业得以立身于既成权威世界之外——充满了等级、预知性、专业主义与遵从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负责任新闻”这个说法不值一晒的原因。负责任?对谁负责任?对国家负责任?你吃错药了吧?对民众负责任?哪一部分民众?什么立场的民众?对读者负责任?你认识读者人家读者认识你吗?那么对真实性与准确性的普遍原则负责任怎么样?哼,说得倒是好听。 5 U4 M& D, Y! X% x' ^) ] A 2 B( {8 h# ^/ K* o' p, J$ H' } 有人说记者就是试图找出事实真相并通报给他所处社会的人。“找出”二字基本上是所有人 理解新闻业的核心概念。记者必然需要具有天生好管闲事的品质,瘙痒难耐的好奇心,以及在海量的杂乱“事实”当中锁定“故事”的能力。不过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些为除草机或者廉价酒水甩卖而动笔,甚至为了自己的情人而撰写专栏文章的人们又应当如何自处呢?所有自称记者的人们当中,有多少人——在整个职业生涯期间——真正地“找到”过随便什么东西呢?4 ~* q3 R7 f( c% E$ h
2 M5 U' d& x/ a5 [8 Z8 i 这一点并不一定就是他们自己的错误。在一个复杂且高度发达的社会,绝大多数重要发现只能由那些具有更狭窄且更敏锐的专业人士所取得——微生物学家,气象学家,民调专家以及市场分析家等等。新闻业所能做的仅仅是将他们的发现以更为通俗(且往往遭到扭曲)的形式传递下去。假如某记者从某政客那里听来了一句带有恶意的流言并传播开来,他算是“找出”了事实吗?记录足球赛比分的记者又算什么呢?新闻工作的绝大部分只不过是二手零售业而已,与其说我们是探索者,更贴切的描述倒不如说我们为社会事件提供邮政服务。自然,我们也可以将记者定义为一位二传手:新闻业中的所有人都会同意,四处散播秘密的冲动对这一行十分关键。但是“记者是什么”正是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之一。记者们有着模糊的社会地位,含混的技术组合,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以及一团浪漫得令人发噱的光晕,而不是专业性的操守准则。 : P5 v0 ?, N% |2 i' ^ j, ^0 @1 |. J* H# O7 z' X5 o) D) u# n- x
(1)http://en.wikipedia.org/wiki/Janet_Malcolm 4 E2 T5 K1 L2 s2 z0 L" s ' w' t: M- V4 ]1 G c" l. {- x" j9 a! ? (2) 即《太阳报》、《每日星报》、《每日镜报》、《世界新闻报》等 4 \# C' D2 ~. ?% h s( S9 U3 `1 @/ ~
(3)http://baike.baidu.com/view/5353375.htm . }) @) U! a a' y( @. f5 b8 x. Q: X B
(4) en.wikipedia.org/wiki/Ann_Leslie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2 18:06
+ l5 g# P5 m8 H最终斯蒂德与泰坦尼克号一起沉入了大海,但是他的行业却日益蒸蒸日上。 & _# ^* Y( t- I x( f, y. J8 e/ N* W( a) m- ^3 L2 K( Y* K
自然,政客们也看到了这方面的危险并且也曾试图加以抗拒。但是到了一战结束时,报纸权力与政治权力的交织已经紧密得有些危险了。“报人如果主动联系内阁大臣……往往会受到香茶雪茄与美酒的款待,他所搜寻的信息则无拘无束地从对方口中倾泻而出,当然根据口味不同这些信息多少会遭到稀释或调和。” + q! a1 J) B" D8 s, Z! y p# [$ e M+ u$ I ~# k+ K" _
- l, t E/ r$ s1 s. }: `/ K & q2 q, ~& V! c5 O' \(1)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am_Thomas_Stead & J9 w( D% A4 V7 t( F3 Q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6 20:33
(6)文学新闻业 " s: p* P9 K- y6 y-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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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文学评论员们则属于另一个阶级。他们与负责采访或编辑的新闻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甚至可以说他们与这本书几乎就扯不上关系。他们以极高的速度每周撰写一次文章,但是他们的知识范围与智慧却你超过了你对于报人的预期。我觉得将文学评论员们写进这本关于新闻业的书里就好比将T.S.艾略特写进一本银行业专著当中。不过尽管这些人是我们更加体面的表亲,但是依然有必要提一下他们。由于他们就谱系而言与本书主题有区别,我就将他们的家谱整个地放在了这一章并尽可能长话短说。 3 Q- k- x" y m- V5 _5 d" t ?9 {0 O- d: A. G/ i
最初也是最杰出的文学评论是由一位苏格兰律师发起的,此人文学素养深厚,笔力也十分遒劲。弗朗西斯.杰弗里(1)的《爱丁堡评论》每年出版四刊,读者群体约为50000人,其中既有绝大部分英国的严肃思想家,也有拿破仑这样的国外订户。他的动机是通过评论一切值得了解的事物来教化与改良公众,从政治到诗歌,从科学到农业,从地理到古典艺术不一而足。他雄心勃勃地试图将生活当中的一切都告诉有理解力的读者,并借此提升他们的素质,有人曾将他的作法称作进步性的“倾覆的宗教”。杰弗里的敌人将他视为启蒙运动的宗教领袖,而他的权力也大得惊人。比方说拜伦就曾经因为一首早期诗作在《爱丁堡评论》遭到恶评而不堪打击打算自杀,并且灌下了整整三瓶红葡萄酒(不过说句公道话,拜伦对于生活中的小挫折往往会作出此等反应,他在这里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反常)。 . C/ v, v! I' d, q6 q& R, N( F* O* S7 e+ p F2 n: H5 j! N+ f4 D- a
紧跟《爱丁堡评论》的后来者是《季度评论》,《十九世纪评论》以及许多其他竞争性报刊。这些报刊催生了众多优秀作家,例如柯勒律治,薛特尼.史密斯,托马斯.麦考莱,特罗洛普与卡莱尔。《威斯敏斯特评论》的编辑是伟大的功利主义哲学家约翰.穆勒与后来的乔治.艾略特。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掀起了报纸的暴风雪,各路人马纷纷跟进——《学术报》,《约翰.奥伦敦周报》,《双周评论报》,等等。维多利亚时代季刊的严肃作风也影响了日后的“倾覆宗教”,例如费边社成员韦伯夫妇创办的《新政治家》——这份刊物也试图对读者进行包罗万象的教育,内容则包括世界大事,工业经济以及现代小说。文学评论对于新闻业的贡献之一在于向许多人打开了通向新闻业的大门,这其中包括大学教授们,为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而费劲的年轻作家们,维多利亚时代与爱德华时代众多而严肃的业余知识分子们——旅行教士,多语种殖民地官员以及在空闲时间研究希腊古钱币铭文的政客等等。所有这些人一起承担了今天由高端广播节目与午夜电视评论节目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为知识性对话提供平台。最为成功的文学记者都有自己的著作与讲台,完全独立于报纸之外——例如罗斯金,阿诺德,萧伯纳,甚至还有乔治.奥威尔。尽管奥威尔是全国记者公会的明星会员,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在报社里干过哪怕一天。 & V4 c' V* O+ O r- l( A+ V! w+ E) ~ i2 M
图书评论工作的清贫与辛苦是爱德华时代以及二十世纪早期伦敦的众多回忆录当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位采访记者作出了以下不留情面的评语: # |: {3 H6 h, s5 S) u: [% {4 q3 f# R. k I1 Z
“天底下……最为骇人的事情就是当专家。舰队街里有许多疲惫而苍白的书评家。他们总是一副弯腰低头的架势。他们的身板看起来比飞蛾还要脆弱。我认识这么一个人,他每周要阅读二十本书。他走到哪里都要拿着书。他走路的时候胳膊底下就夹着书。他吃饭的时候也在看书。他每天晚上睡不到五个小时。他几乎不说话。他的头脑完全是一片浑浑噩噩……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变成了一部机器,为了谋生而重复着乏味的工序。”, Q1 x& i( W' k9 g6 f
$ H6 t( F p, G, `4 u直到今天,图书评论依然是一项艰苦、报酬微薄而且没有出路的工作。 % O1 b8 e' r( Q2 n8 W% M1 n d, ? 5 F5 T: F& t8 b) n* T8 V当代学术写手的先驱是A.J.P.泰勒(2),他的后来者们根据订单大量出产报纸文章并借此极大地促进了自己的收入。泰勒通过报纸以及后来的电视与大量观众取得了联系,使得那些不能或不屑步其后尘的历史学家们对他充满了嫉妒与蔑视。戴维.斯塔基(3)与书生气十足的剑桥教师约翰.卡西(4)——后者是《每日邮报》的供稿人,经常发表痛心疾首的“这个社会肿么了”式文章——就是泰德的当代传人。简而言之,假如报纸需要快速写就并包含一定历史知识的文章,那么大学总会而且也将一直会提供能够满足这一需求的人,此外这些人还相对心甘情愿地乐意少拿钱。拥有巨额图书合同、系列电视讲座节目以及固定性个人专栏,比小说作家或者电影剧本作家更赚钱的学术明星们仅仅是进化潮流的最近阶段;二百年前人们借助鹅毛笔针对浪漫主义诗歌优劣进行的争论正是这一潮流的发端。从这个角度来看,文学评论也对于新闻行业地位的提升做出了贡献。撰写小说名著以及执教于老牌学府等等行为与向报社卖文挣钱这个墨迹斑斑的行当之间似乎并非泾渭分明。有些最具有影响力且最著名的新闻业楷模实际上更侧重文学创作而不是新闻写作。乔治.奥威尔与伊夫林.沃对于新闻人自我认知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其他任何常规采访记者。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6 20:34
(1)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Jeffrey,_Lord_Jeffrey # Q( {# O8 q* ~. w: L0 M% U8 X. N, M- b
(2)http://baike.baidu.com/view/1119238.htm+ o& K2 k4 H6 h Z: j
+ A- I9 |8 L) t, T
(3)http://en.wikipedia.org/wiki/David_Starkey9 r, n& m- N3 E+ [
, g0 d6 n1 R# J8 h- o
(4)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Casey_(academic)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7 11:33
(7)打入:地方报社与现代记者的到来% |+ {- L' g3 x+ Z6 ~
* W3 B7 u. Z4 J但是他们呢?甚至就在政界要人一般的新闻记者在爱德华时代的伦敦一边品尝白兰地一边享受着自己新近得来的社会地位时,就在新格拉布街充满了来自牛剑大学的未来散文作家与评论家时,真正的新闻业正在遭遇自下而上的占领。报业的巨量增长使得各种周报、晚报与日报在英国各地纷纷开花,不仅局限于主要工商业大城市,而且也遍及千百个借助地方报纸来塑造自我认知的近郊社区。这是一个地方骄傲的时代,今天的英国已经把这种感情忘得差不多了。在大城市里,报社大楼外墙雕塑与大理石门厅模仿着同时兴建的图书馆与市政厅的风格。这些四处开花的地方报社总共雇佣了上万名记者与修改文章速度飞快的审校编辑。一个上升中的行业为那些聪颖且能读能写、不想一辈子抄账本或看店的工人阶级子弟们提供了一条光彩熠熠的出路。 . c* N2 y; ^$ U* N; r7 I) Q: u* N8 Z, Y, F/ u3 P
城市里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导致了薪水的螺旋式上升,也使得新闻行业对于那些寻求尊重的人们来说成为了可以接受的选项。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地方报纸记者的收入依然低于泥瓦匠或者乡村教师。在乡下,记者的地位很低。只要与报纸扯上一点关系就不用再打算得到当地俱乐部的接受了。因此最坚韧的地方记者们纷纷转战国家大报并开始改变行业的整体气氛。! f: m' S$ n U
$ O. A% d8 c1 o, m0 C. n一位年轻人,日后在《每日邮报》当上主编的托马斯.克拉克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来到了舰队街,并且对于当时《邮报》内部的主要人物进行了如下描述,这段话完全可以用于许多其他报纸。“这些人中基本全都没有心肠软或多愁善感的毛病,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艰苦工作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这使得他们具备了无法磨灭的坚韧性格。当年他们当中几乎谁也没有足够的金钱与时间去上大学……”所有这些人都是直接从中学招募来的。因为当时的工资与年龄挂钩,如果能雇佣到精力十足、活泼好动而且时刻紧张的青少年,谁也不会在二十来岁的新人身上浪费钱。/ v5 P# t3 c& v) Z6 c+ ^8 P
9 A! S/ P0 |* X5 X" P一代代英国报人都在成长过程中了解到,一个错误的出生日期或姓名拼写都会惹得脸红脖子粗的读者大早上跑到报社来砸大门;一位费力回忆自己的英语老师如何刻薄讽刺的年轻写手针对本地业余剧团写出了漫不经心的粗鲁评论之后,上街散步难免被人用雨伞戳;假如他在报道当地英式橄榄球联赛时失之偏颇,过分关注自家兄弟的技战术不足,那等他到了酒馆里喝啤酒的时候绝对看不到好脸色。那些搬到伦敦或者其他国家级中心城市的记者们由于缺乏这种直接责任,在行为上往往会比在地方工作的时候更加不计后果以至于更加缺德。大约在柯德利普投奔黑潭的同时,小说家与记者J.B. 普里斯特也在布拉德福开始了自己的新闻生涯,他描述了自己回忆中地方新闻业的工作情况:, {/ z- c V# P* h9 U
6 `# t' |; I6 e$ p! g" c“我们手里有三份报纸连轴转,等于拥有我们自己的舰队街。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新闻、八卦以及文学戏剧与音乐评论。我总怀疑那些日子里的地方记者要比伦敦的大牌记者们玩得更尽兴,因为他们什么都要干一点,而且在镇上是一号人物。他们不会每天早上消失在庞大的舰队街机器中,不会每天晚上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圈子里。他们是当地社区的成员,是当地人的笔杆子。”- \9 ]) a. M7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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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工业城镇当中存在三家相互活跃竞争的严肃报纸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地方记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依然还是一号人物,也依然还是当地社区的组成部分。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8 10:09
以下是五十年后英国新闻业的伟人之一,《周日泰晤士报》的菲利普.奈特利(4)首次接触新南威尔士里斯莫尔《北方星报》的经历: 4 {6 [' y. [8 n t' H- B% G4 R2 w4 U. _3 ~+ s9 M* D
“通过电话采访某人的想法我们想都没想过——我们总是走出去与受访者面对面接触。我们是社区的一部分。我们认识所有人,所有人也都认识我们。要是我拼错了某人的中间名,走在街上就会有人拦住我抱怨。要是我的报道有误,那我就再也清净不了了……你绝对不能倚仗身为记者的特权闯入他人的生活,把人们吸干榨尽之后一脚踢开。你既有个人的责任也有公职的责任。” ' H- l9 f% g% n" q6 [ }, ~4 W& i7 L % `$ p, U; x; P有一项所有年轻地方记者都知道的仪式,名叫死亡叩门——上门拜访一户最近刚刚痛失亲人的家庭,如果事故背景特别骇人或尴尬则更好不过。在纽卡斯尔的培训课上我们学会了如何施展魅力并散发同情心从而登堂入室,还学到了在记录采访笔记时瞅准机会——最好能获得死者家属的同意,不过实在得不到也无所谓——拿走摆放在壁炉顶上的死者照片。对于此类故事的采访往往令人感觉十分糟糕,很多人就此远离了新闻采访行业。我在培训课上有一位同学名叫菲欧娜.安德森,现在在伦敦为BBC工作。她刚入行的时候在凯特营某地方报社从事采访工作,一次采访使她遭遇了与六十年前的克里斯滕森十分相近的感受。“我必须报道一个老人被卡车撞掉脑袋的新闻故事。我告诉主编与审校编辑警察还没有向死者的家人通报这一点。”她以为这个可怖的细节不会见报,可是她刚一离开办公室主编就把这个细节添加了进去。第二天早上她不得不亲自登门去拜访死者家属。 . ?9 @3 G5 S n% H* J+ @1 _) z+ d! D2 q+ P4 K+ H& P( C! r0 k/ r
“报童刚刚把当天的报纸扔在门口我就到了,这一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死者的妻子说:‘可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死的啊……’我只能无言地为她泡了一杯茶。紧接着是住宅失火,三个孩子进了医院,其中两个当天晚上就去世了,第二天早上我不得不去采访他们的父母,感觉好像被人灌了一肚子大便。再然后我们自己的一位印刷工的儿子在车祸中丧生了,我又得过去……终于我实在受不了了。” ; }% }" b' [4 [- Z2 S; h $ `& e7 y( |0 w8 ~# V5 a5 ^巴里.诺曼(5)的登门造访体验倒是没这么折磨人。他在起步的时候为《速写报》担任八卦写手,显然他十分厌恶这份报纸。他记得有一次他受命去采访一位喜好猎狐的贵族,他的妻子跟着猎狐犬饲养员跑掉了。 % g2 ~( L5 w# i. @; Q! D o; z4 H
“勋爵大人亲自打开了屋门,这多少有点令我出乎意料,因为我原本以为来开门的会是管家。‘你是谁?’他问道,我告诉了他。‘你想干嘛?’我也磕磕巴巴地告诉了他。‘那个什么,您知道,您的妻子和猎犬饲养员……一起离开了……我就是想问问您……’” 1 ^: X6 u. M, D# [; H9 Y3 g. m! Z2 O L* E0 l- `; s
“‘这他妈的干你什么事?!’” / u" \$ @9 z# X" F( P. O% ^1 B+ j4 Y' v+ n3 g
“这一句话就把我问住了。我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也知道此人的家门不幸的确与我或者《速写报》的三俗读者们没有一点关系。我咕哝了几句希望听取他的说法以免偏听偏信之类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当着我的面狠狠地把门合上了。我不能怪他,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p! b; I# e- C2 I; _6 `. i
2 S0 p4 W; g2 O0 I6 M& X6 O虽然刨根问底令人厌恶但同时也十分有趣的新闻业可以将这个故事当做一项道德测试。诺曼的解决方法是告诉自己的上级,自己将进一步骚扰那位戴了绿帽子的贵族,实际上他跑到咖啡馆里玩了一天的填字游戏。从做人角度而言他做得很好,从新闻角度来说他则非常失败。3 @* ^5 ]) M+ y, t, ]& {4 L
5 M; q$ T+ a5 V9 s5 w5 H8 a( k另外一件记者们很快就会发现的事情是这份工作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会很无聊。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里有一位记者直白地对自己的工作进行了如下描述:“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报纸记者每天不过因循常规而已。他被派往警察法庭、听证会、市政府会议、商会午餐、教区聚餐以及医院联欢等等场所,不停记录直到胳膊僵硬为止……记者成为了机器人,毫无个性的存在,报社也成了无止境沉闷的聚合体。” ( h0 w @9 r3 i2 [# B, E) X0 ~ v: r! W. R
尽管今天人们依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地方报纸一直依靠地方责任勉力维持了下来。但普里斯特利尖刻地指出,一旦这些写手搬到伦敦,情况就大不一样了。1 A+ H+ {' }) r$ @
, F! f8 I- w* k“我从来无法理解伦敦的主编们究竟如何得知读者需求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读者,从来没有与他们交谈过。他们就好比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层僧侣。他们依靠统计数据或者手下记者的汇报来作出判断,前者一向以误导著称,后者则往往脑子进水。” 3 U o% j. o4 t0 S# p* N3 l; k8 t1 F: D% l
% ?: H" B+ [/ A(1)http://en.wikipedia.org/wiki/Hugh_Cudlipp, z2 w; f. I4 Q- V, A3 F
(2)http://en.wikipedia.org/wiki/James_Cameron_(journalist) ) b( ]" |( W8 z( T6 C9 K(3)http://en.wikipedia.org/wiki/Arthur_christiansen : A! Y- a" l# C- T6 z(4)http://en.wikipedia.org/wiki/Phillip_Knightley4 s' c) M# c J8 {* v
(5)http://en.wikipedia.org/wiki/Barry_Norman m6 B9 ?/ A6 h: a& R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8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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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曾是当年舰队街 6 k8 @/ v8 Y- \5 ~& F% E % L% A& _8 i U4 u以旧舰队街为题材或者故事背景的书籍至少也得有好几百本了。这里是墨水街,也是耻辱街,更是冒险街,整个二十世纪全国各地上万名由地方报社调教出来的记者们都将这条街当成了自己的最终目标。读者们一次次读到人行道因为地下室里的印刷机昼夜不休地轰鸣运转而颤动起伏;争道的卡车轰鸣不休,运送印刷用纸的卡车要进去,运送新出版报纸的卡车则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墨气味;隐蔽角落的酒馆里的廉价酒水不住地为记者之间的私人恩怨火上浇油;还有早已被人遗忘的“人物”与早已不再好笑的恶作剧。一个世纪以来这里都是毫无阶级之分的世外桃源,一块神奇的土地,在这里神经质的伊顿校友、浮躁的威尔士语法学校毕业生,曼城犯罪专题记者,东欧马克思主义者以及一肚子气的澳大利亚人全都混在了一起,传统的中产阶级伦敦生活在这里遭到了暂时的搁置。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舰队街这样的报业共和国。毗邻污水横流的舰队河畔,醉意醺然地坐落在金融城与威斯敏斯特当中,舰队街的独特之处部分在于舰队河冲来的各种热点问题在这里有机会付诸铅字。 % ?- X6 f, L. Q. Q7 R1 O8 }+ e" d% l3 _- e& R3 m" s0 n
全国记者公会为舰队街带来了大笔钱财。该公会成立于1906年,紧跟在最新成立的全国教师公会之后。全国记者公会有着十分理想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根源,但是工会所取得的最重大突破却来自那才气卓越的怪兽,报业巨头诺斯克里夫勋爵(1)。此人是《每日邮报》与《每日镜报》的创始人,也曾一度拥有过《泰晤士报》。1911年的一次调查显示记者收入普遍偏低,于是诺斯克里夫给全国记者公会去信称:既然在过去二十年里新闻业已经“由卑微、动荡且收入低下的营生升级成了正当职业”,而且先进机器的应用也使得新闻工作“不再如此劳动筋骨,而是更倾向于耗费心力……记者们有责任联合起来争取更长的年假与更高的工资。”他十分鄙视地拒绝了其他报纸所有者提出的联合压低工资水平的提议。“我们这些人捞得不少了,”他曾十分著名地说道,“也该给员工们吐一点出来了。”1951年,全国记者公会联合各位雇主一起成立了全国记者培训理事会,这个组织终于为新闻业提供了诺斯克里夫勋爵一直希望见到的半职业化立足点。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工会基本控制了整个英国新闻业并且推行了极其详细的工资协议。 % i6 ~: W( F; J' ]& X7 W( O# | w8 | + O! B7 ], C" a& y( R& [因此,随着二十世纪的推进,来到舰队街的人们开始期待体面的工资。尽管当时这一行里整天摆出一副高富帅做派的人物也不在少数,但是那些从基层干起、在地方报社习得行业技巧的记者们依然享受着对其有利的正面偏见。小说家兼写手乔治.布雷克说在两次大战期间,舰队街的绝大部分英格兰裔记者都来自曼城(当时曼城自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全国性报业中心,这一地位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期,此时城里已经有了将近700位效力于全国大报的记者)、赫尔、谢菲尔德以及纽卡斯尔。他还进一步指出“爱尔兰人到处都是,还有很多人自称爱尔兰人……在那些每天晚上都要坐在审校编辑办公桌前,在刺眼的电灯泡下面手拿蓝铅笔在打字纸上写写画画的人物当中,就数苏格兰人占得比例最高。”这些人的典型生平是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打入舰队街,然后为了留下来而毕生打拼直到六十岁为止,尽管其中很多人还没活到那一天就因为酗酒、癌症或者绝望而丧命了。由于平时工作时间很长,他们在初到伦敦时往往未婚,蜗居在出租房屋里,一直熬到三四十岁有财力结婚的时候才会搬到条件更好的城郊居住。如果来伦敦之前他们还有些懵懂的话,在这里他们将学会如何在报销的时候虚报开支。他们中比例相当高的人将会离婚再娶,而且还不止一次。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9 21:31
各家报社总部鳞次栉比的舰队街是第一个审校编辑做主的世界,新闻业最重大的分工就是天然的采访记者与天然的审校编辑。新闻业的历史上充满了关于编辑高手的记录,拖泥带水、支离破碎、犹如乱流奔涌的稿件一经他们的调教就变成了清晰干净的新闻故事。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才能,任何一位曾经被此类能人校正过的写手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也是一份很伤人的工作。长期与他人的无知与错误打交道使得审校编辑总有一种不安全感与拒人门外的倾向。这么多的劣质文字、三流思想、自以为是的文风以及紧迫的截稿日期足以永久性地毒化从业者的人生观。比方说彼得.伊斯特伍德,多年以来他一直是支持《每日电讯报》新闻版面的中坚力量,也被普遍称为有史以来该报纸所有工作人员当中最遭人恨的一位。伊斯特伍德出身于约克郡的语法学校,这是牛剑大学顶尖学生与托利党知识分子的温床。报社正史对他的评价是“编辑报纸时有如神助,待人接物时则一塌糊涂。同时期的另一位副编辑描述他每天来到报社上班的情景‘就好像老虎闯进了幼儿园’,还说他在报社里的职业生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他的确搞出了了不起的报纸。审校编辑往往会持有坚定的政治与宗教观点,而且无论他们的个人风格究竟是抑郁还是凶狠,他们从来也不会离开办公室。 9 A0 @4 Z* D( |* N' ]% }) Z6 D0 f4 [ ) f) q V3 q4 j. W/ ]4 R3 a现在已经很难重现二十世纪中期的新闻采编氛围了。当时这一行的竞争性要比今天强得多。当时的晚报数量尤其比今天更多,包括伦敦在内的所有英国城市地区都是如此。所有的晚报全都在街头短兵相接,全都在搜寻着下一条特讯或下一个写作质量稍好一点的新闻故事,从而比其他竞争对手多出来一寸半寸的优势。一条特讯可能意味着升职与加薪,因此所有人都为了争夺特讯而斗得不可开交。当年人们回忆中的种种手段今天看起来根本就是发疯:比方说你可以和另一家报社的朋友约好一起搭乘早八点的火车外出采访,但其实你实际搭乘的却是早上七点半的火车。舰队街的“街”字本身就意味着激烈的新闻行业竞争,因为成功的记者与编辑只要穿过马路就可以跳槽,如此升降浮沉不已。我所采访过的老一辈记者当中有很多人都在两家相互竞争的报纸之间来回跳槽了好几次,每一次跳槽都能带来额外几英镑的周薪。舰队街的文化既是炒鱿鱼的文化也是挖墙脚的文化。假如你的新闻报道不小心漏掉了一个角度,那么你的新闻主编绝对要活剥了你。你一看见他就害怕,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将好几个记者踢出门外。根据克里斯滕森的说法,大多数被他解雇的记者都很从容大度,“脸上挂着困惑而自嘲的微笑,如同哲学家一般耸耸肩膀,说几句要赶紧用失业安置费来还债之类的俏皮话”,然后就是友好的握手道别。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风度。“有一个人告诉我他要从黑修士桥上跳下去自杀,于是我放出硬话,告诉他如果他能提前通知准确的自杀时间从而为报纸提供一张好照片,我就另外给他增加五英镑失业安置费。”7 H9 f& b' u6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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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技术意味着五六十年代的国内新闻记者们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外出采访并将故事带回来。这些到处跑的记者行话叫“消防员”,各家大报把一群群此类记者派遣到了全国各地,占据电话与旅馆房间并且购买各种当地消息。一位犯罪记者如此描述了1960年他来到某威尔士小镇采访谋杀案审判的情形:" z, t, T* M; }% S- T
/ v9 I' v. A. K' D% [: A“一般来说首先感到要出事的是电话总机。几个小时之内接线员就被大雪一般的长途电话覆盖了……接着旅馆也得到了消息。经理、前台以及保洁员突然就如同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间间从宣传册上根本看不出来的空房间。门童与女佣搬出来了大堆的床垫,厨房则歇斯底里地忙碌起来。出租车司机的生意突然变得异常火爆。习惯了宁静生活的小镇居民站在马路两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大热闹的展开。这里很快就拥挤了许多。那些之前从来没有接近过此地一百英里之内的记者们如同久居于此的当地人那样扎了下来。当地警察一开始对于这许多陌生面孔还满面怀疑,后来看见他们也会点头示意了。杂货店店主表现出了友善的好奇,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在这些陌生人开口之间就拿出某个特定牌子的香烟……”8 Y3 o, c( w2 z1 V" e
; b* i! f: e8 m' e6 C驻外“消防员”也好比一群飞来飞去的肮脏兀鹫。日后搬到美国并成为著名争议人物的克里斯托弗.希金斯对于自己当年在《每日快报》的工作进行了如下回忆,当时这家报纸还归比弗布鲁克所有。 4 g/ X( Q$ d. v) _8 c" \ 3 E7 Y$ D. [0 B& f! y! D9 V
“《每日快报》国外新闻部的记者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惨遭屠戮蹂躏的地区时,他们的口号当真是‘有谁遭到了强奸而且会说英语’吗?我必须不无遗憾地承认这一点。据说《快报》的一位记者前往某兵荒马乱地区采访,结果一位光荣负伤的《每日邮报》记者拿出了比他更出色的稿件,事后他收到一份电报:‘邮报的人中枪了,你怎么没中枪?’这事是真的吗?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份电报……” 7 F. G/ k* d. w$ o% ^3 c; N - p. d9 q5 q- C8 i' N" R不过他的确见过某写手在错过了一起震动全世界的事件之后编造出来了一篇天花乱坠且完全虚构的头版新闻。舰队街里还有规矩吗?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9 21:31
伟大的记者必须拥有原则、幸运以及所有必备才能,而舰队街从来没有产生过伍德沃德与伯恩斯坦那样经由水门事件级别的重大题材而一战成名的记者。最接近这两位的是卡梅隆,他曾经因为原则问题两次辞职。第一次是在1950年,原因是为了抗议将当时工党内阁大臣约翰.斯特拉齐与原子弹间谍克劳斯.福克斯联系在一起的抹黑宣传。第二次发生在他为《图画邮报》工作的时候,当时卡梅隆与他的主编汤姆.获批金丝打算就美英两国支持的南朝鲜李承晚政权的恶行做一期头版并呼吁联合国进行关注,但是遭到了报纸所有者的拒绝。然后他又去了《新编年报》并以此为平台来宣传核裁军,直到1960年报社关门为止。这是十分悲哀的一刻,?卡梅隆后来回忆说报社关门是因为“血栓作祟……正常的循环被血块阻塞了。”1 K, Q4 K7 y+ P# ~5 g# F8 m, L* e+ W
/ q9 ?# b8 t. s7 a3 W& d5 `+ I身为驻外记者的卡梅隆最初为《每日快报》工作,当时这份报纸正处于战后的全盛时期。他穿梭于世界各地,亲眼见证过核试验与朝鲜战场,经历了大英帝国解体的全过程,还在华盛顿与莫斯科体验到了新闻在现代世界的力量。他成为了年轻一代记者心目中的英雄,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写作风格,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对工作的投入,他的脾气以及他对于原则的坚持。他对于六七十年代英国记者尤其是驻外记者的影响就如同萨拉对爱德华时代同行们的影响一样深远,下文中我们还会遇到他。9 T/ A m5 y+ W"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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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隆是吸引战后新一代记者投身新闻行业的明星人物之一。在他之前是战时新闻界的英雄,在他之后则是广播界的新秀。更加自信,职业自豪感更加强烈并且更加果敢主动的年轻人纷纷加入了这一行。到了六十年代记者公会作出了强制要求,所有新入行的记者都要至少在舰队街以外干三年才有资格进来,尽管在禁令生效之前就进入舰队街的人里面也有威廉.里斯-莫格(2),罗宾.戴(3)以及阿拉斯戴尔.米兰(4)之类的人物。此外《金融时报》与《观察家报》一直对这条禁令视若无睹,直接从大学校园里招收新员工。当初《卫报》总部还在曼城的时候也曾经直接去牛剑大学招人,例如尼尔.艾斯彻森(5),乔治.高尔(6)以及安东尼.霍华德(7)等等都是这样入职的。还有其他一些人,例如尼古拉斯.托马林(8)(他在四十一岁那年殉职于戈兰高地,人们视他为全世界最优秀的记者之一)则完全依靠运气一开始就迈进了国家大报的门槛8 X( s! m4 p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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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先例的激励下,许多雄心勃勃且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人都立志直接打入舰队街。这是一场阶级接管的开始。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一旦意识到新闻行业可以带来高收入与高地位,就开始从工人阶级的手里往回抢。连轴抽烟的威尔士人,苏格兰人与曼城人发现自己先是开始雇佣这些更加圆熟之辈,然后就被他们排挤了出去。这些人在这个讽刺横行、国家衰退、电视讽刺节目广受欢迎的时代可谓如鱼得水。牛剑背景的电视明星、剧作家以及澳大利亚讽刺笑星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 l! @6 r( v- K+ a# L; d7 u: e" u& @0 Q" a* H! h
这一时期模棱两可的特质得到了一部小说的完美表现。人们一般以为所有反映英国新闻界的小说当中只有两部算得上真正伟大,这一部就是其中之一。这本由迈克尔.弗雷恩在1967年首次出版的《通向清晨之末》(9)就是其中之一(另一本则是很久以后才出版的伊夫林.沃的《独家报道》(10))弗雷恩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卫报》,与托马林基本上是同代人。对后院办公室与酒水横流的漫长午餐组成的旧日舰队而言,这篇小说可谓是一声道别。小说当中有两位主人公,一位是大材小用的特刊主编戴森,他得到了在电视节目上露脸的机会。另一位则是老派新闻人艾迪.莫顿,二三十年代舰队街自我神化的见证人。2 _9 Y. A1 U9 d* f
3 C# Y5 Q- w: ]* W) d T“‘我认识斯坦福.罗伯茨,’他说。‘不过当年我谁都认识,沃尔特.贝灵,斯坦利.弗利,瑞德福斯.提利——你随便说,我都认识……山迪.麦克艾力斯特在羽毛酒馆一拳打扁劳伦斯.厄顿的鼻子时我就在现场,他们俩动手的原因是厄顿声称斯坦福.罗伯茨在西德尼.卡宁汉姆的葬礼上喝酒……’”- h! `' W$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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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顿的故事将这样滔滔不绝地继续了下去,他身边那些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年轻同事们则根本没有听进去。最后,戴森出于歉疚决定将老迈的莫顿请到酒馆里,“认认真真地听老艾迪讲一下,听他从时间的尘埃中将过往的生涯显露出来……”,但是当他向办公室的另一头看去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太晚了,莫顿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已经死了。8 p6 I: w; [5 D
$ u2 P. k% z. W \9 T这是一个十分耸人听闻的故事,搁在今天绝对能上《太阳报》头版。《观察家报》的编辑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这是挤满了广告的头版上唯一一条新闻。我们并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全部信息。我们想看到对玛丽的采访。但是此时速记法与采访记者还没有出现。全文均未提到“女同性恋”这个词。我们还想知道这个“詹姆斯”是怎么在男性工作社会混出来的,尽管文章中也提到“詹姆斯”的同事经常取笑“他”脸上无毛且调门细高。最重要的是,我们想知道她的早年经历。同样这篇新闻的组织方式也和今天不一样。新闻的开端是事件的开始,而不是最重要的事实。这篇新闻的布局从锯木坑的事故开始,然后是众人赶赴医院与惊讶妻子的到场,再后来才揭露了全文的要点。基本上当时的报纸几乎不进行编辑工作。各种消息按照接收顺序上报,因此上下相隔不到几英寸的两个段落往往就会自相矛盾。看这种报纸就好比阅读一大堆刚刚送达的信件,信中内容有头没尾,因为早在事件还在进行期间发信人就心急火燎地把这些信件寄了出去。当然,这种写法与今天“起承转合”式的新闻相比要更贴近我们的生活体验。 }0 r5 J& Z, ]7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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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ttp://en.wikipedia.org/wiki/Isaac_Bickerstaff Y# w* O9 v" N+ f+ R/ k5 F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Byng * T: D9 \7 ^- x- W C&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Boulogne- P l% P. h& X K# |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1 06:21
(4)轰动与乏味,维多利亚时代的新闻 " H& n9 o9 y; ]/ b9 v' T# ~ $ Q2 t# k5 d* J' G8 m( A+ n& y4 U a: h9 y乱七八糟的手法终究让位给了专业主义。假如我们跳过十年并选择另一份周日报纸,新近创刊的《世界新闻报》,我们立刻就能发现更出色的条理组织与对感官主义的更密切关注。维多利亚时代周日的存在是为了让人们去教堂,为了让士绅阶层的家庭获取娱乐。但是对于工人阶级以及中产阶级下层来说这也是休憩的一天。在这一天,人们希望找一点刺激来放松自己。《雷纳德报》与《世界新闻报》抓住了他们的口味,但这两家都是正当的报纸而不是宣扬丑闻的传单。在《世界新闻报》的每个版面上,国外、国内以及犯罪新闻基本占据着相等的版面。头版上总会出现一位慷慨激昂的民众领袖,并列的还有一栏明显剽窃自《笨拙》杂志之类漫画刊物的屎尿屁笑话。外交新闻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国内”新闻则包括康沃尔偷猎者谋杀案,肯特偷羊案,入室盗窃与拦路抢劫等等。某醉汉参加洗礼仪式回来前往酒馆,结果因为不胜酒力而倒在了壁炉前面,挂火叉用的钩子恰好挂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给勒死了。在约克郡的埃蒙斯比,另一位醉汉烧死在了自家“茅棚”里面。爱尔兰方面的新闻还要更加血腥一点。在提伯里某武装暴力团伙对某房东进行了威胁。人们发现了一位活活饿死的“可怜虫”,尸体看上去“枯槁得令人胆寒,犹如一具骷髅。”此外还有一场“某恶名昭彰之人的可怖死亡”,他试图打劫一座磨坊,结果闯入之后不慎失足并被磨盘摘了首级。 . e% s- o* i8 _7 s( S' b7 I6 k# {* W% t+ a
这是一份一般性报纸,试图从大面上覆盖政治,海外新闻以及其他关键信息。尽管这份报纸走得是大众路线,但并未因此而自降身价,报纸上的文章篇幅都不短,文笔清晰生动。与谋杀和丑闻争夺版面的政治新闻表明了这个社会正在经历缓慢的民主进程——比方说为了抗议“教皇派入侵”或者窗户税与报纸税而举行的大型抗议集会,。此外还有更多的糟糕笑话,分类在“杂项”下面,举一个例子就足够了:“假如你要参加某黑人朋友的葬礼,切记不要当场吃黑莓(没)。”报纸上甚至还有关于天气的报道,这似乎暗示着极端天气的出现不完全是因为全球变暖所导致的。“一般会伴随本季节而出现的霜冻与降雪目前还毫无踪迹。某一天里可能先是天色阴沉,然后就是暴雨如注、雨过天晴、彩虹当空。到了晚上则是电闪雷鸣。第二天可能又会旋风四起……”这份报纸上有诗歌、人生格言、英军当日部署情况,海军舰队调遣情况,无力还债者的名单,治疗花柳病的广告,此外还有新建议会大楼与附近筹建中某街道遭遇火灾的报道,火势很可能掠过“威斯敏斯特附近最低洼且人口最集中的地区”,这条街道将被称为维多利亚大街。4 _: ]+ u' d% k9 j+ ^/ n: Z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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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世界新闻报》的真正卖点是轰动效应——恐惧与震撼,性与暴力。当年的暴力远比今天猖獗,而性则要拘谨得多。在印刷品的版面上暴力无处不在。路德盖特的一头狂怒犍牛一角挑穿了一位八岁男孩的眼窝,这孩子死得“惨不堪言”。 朗伯斯的博得咖啡馆里一位青年因为自己的啤酒馆经营不善而服毒自尽。一篇文章警告称有人在贫民区贩卖有毒的糖腌李子与杏仁,已造成数人死亡。另有一篇新闻的大标题是《顽劣少女自杀未遂》。当事人名叫卡洛琳.汤申德,时年十一岁,她试图在摄政运河里投水自尽,幸而被及时救起并送到附近的苏塞克斯公爵酒馆。她说她的奶奶因为她在拖鞋上烧了一个窟窿而“气炸了肺”,把她痛打了一顿,还让她“在水面上砸个坑出来”。当地警方找到了她的奶奶,这位看上去十分正派的女士辩解道卡洛琳是个“生性顽劣”的丫头,报纸似乎也同意这一点。接下来是街头行窃,“穷凶极恶的夜半谋杀”以及另一起自杀事件。2 B" H, @) M5 D6 J9 M$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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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反,性话题则遭到了含糊其辞的处理。在这个时代仆人们还会透过更衣室的钥匙孔偷窥宽衣解带的夫人小姐们。但是所有能上报纸的内容都上了报纸。而且多亏了当时的离婚法,当事双方的私生活细节必须接受颇有些性虐意味的公开质证。联篇累牍的新闻关注着通奸案的法庭审理与强奸企图,这些题材成了维多利亚时代中期最常见的性新闻。随着速记技术的发展与普及,一版又一版的报纸都填满了质证过程当中抖落出来的最生猛内容。这些故事当中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窥阴癖的意味,因为这些新闻将惊惶失措的妇女拖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让瞪圆双眼的法官与强奸案陪审团看个仔细。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1 06:21
维多利亚时代的批评家们将这些新闻称为“人性的下水道”,但是这种做法的确有利可图。《每日电讯报》的第一任所有人兼主编约瑟夫.莫斯.李维(1)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一直主张他所谓的“以人为本”作法,坚持采用诸如《可怖暴行:一男童被猪活活吃掉》之类的大标题,结果报纸销量大幅攀升。读者想看细节,越恶心越好。托马斯.鲍耶专门研究过维多利亚时期的感官流犯罪报道并撰写了一本名为《汉姆斯泰德下水道里的黑猪》的专著,其中他引用了一段伦敦《先导报》的报道,其中描述了1856年一起毒杀案调查当中开棺验尸的情节。当被害人沃尔特.鲍莫的铅质棺材盖被人揭开之后,只见" E0 I$ c! [* m6 ?6 w% U
5 Q- t$ j( G z. v% N' v“(死者)两颊极度膨胀,以致几乎要触及棺木内壁,一眼睁开,嘴微张,似乎正在做鬼脸,表情十分骇人。四肢肿胀得不成比例。此情此景令人几欲作呕。几乎所有在场的陪审团成员都难免呕吐或昏厥……甚至过了一周之后用于剖尸的房间里依旧恶臭熏人……”7 K9 k9 G+ K$ C2 O. U
( g$ f c1 U' I t) R$ O' o# k6 \, j0 a一段时间之后同一份报纸又报道了投毒者接受绞刑的情景。“绞刑师抓住了绞索——鲍莫(凶手与被害人同姓,很可能是被害人的亲属——译注)低下了头——绞索套住了他的脖子——他越发面无人色——他的咽喉一阵阵抽搐——他扭动着脖子,好像衣领太紧一样。”记者注意到随着行刑时刻日益临近,犯人的呼吸愈发加快,吹动套住头部的白色头罩脱离了脸颊。接下来的一瞬间行刑就开始了,“(犯人的)身体扭动起来——绞架下方的绞刑师赶紧抱住了他的双腿——有一条腿他没抓住,一阵剧烈的悸动使这条腿蜷了起来——胸部连续剧烈起伏了三次——绞刑师松手了——尸体又扭动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成了呆板灰暗形状怪异的一团,面对着初升的太阳。”我们习惯于将犯罪行径的可怖描写称为“狄更斯式笔法”,但是这段描写可是比狄更斯还要狄更斯——当时的报纸批评家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创作这篇新闻的记者名叫爱德华.维迪,此人后来还写过一本小说,他死于一条前往澳大利亚的戒酒疗养船上,死因则是酗酒过度。6 ]7 x [6 c7 m9 y& L% s,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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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根据当代的标准,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新闻把读者逼得很紧。《泰晤士报》记者威廉.拉塞尔创作的克里米亚战争报道在当时享誉盛名并在国内造成了极大的政治影响。但是假如回过头来读一读这些报道,就会发现它们的写实程度令人惊骇。举例来说,以下是他在塞瓦斯托波尔步入一座俄军战地医院之后的记述:: G- S+ E8 C, B) a" h" n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