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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神都术数志之墨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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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4-8 10:45
  • 签到天数: 227 天

    [LV.7]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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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iejin77 于 2025-12-4 14:4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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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墨会之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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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周天授二年,秋。神都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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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鸣时分,这座伏卧于洛水之畔的巨兽便开始苏醒。第一缕晨光尚未攀上天津桥的望柱,漕运码头上船工的号子声已此起彼伏,混杂着骡马的响鼻与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咕噜声,汇成帝国新一日的心跳。水门开启,来自江南的丝绸、江淮的稻米、蜀中的珍玩,顺着大运河的血脉,源源不断地涌入这座欲望的熔炉。东市的胡姬已在酒肆门前洒扫,空气中弥漫开烤胡饼的焦香与劣质水粉的甜腻;西市的波斯商贾则对着初升的太阳,低声诵念着琐罗亚斯德的祷文,身旁是堆积如山的香料与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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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街之上,宫城巍峨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隐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芸芸众生。祆教的圣火与佛教的灯轮在昨夜的喧嚣后归于沉寂,而酷吏政治的阴影,却如这挥之不去的秋日晨雾,渗透进神都的每一个里坊,每一处角落。这是一个极尽雄心与壮丽的时代,也是一个恐惧与希望并存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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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武则天定鼎于此,以“大周”为号,君临天下。她的意志,便是这座城市的脉搏,决定着万千臣民的荣辱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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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即便是女皇那双洞察一切的凤目,也无法照亮神都所有的角落。近月来,城中接连有数名中下层官员神秘失踪,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理寺与金吾卫暗中查访,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头绪。这些失踪案,像一块块不起眼的墨渍,悄然侵染着帝国华美的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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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鹤府,这个直属于女皇的内廷文学侍从机构,坐落于紫微宫的西北隅。它名义上是风花雪月的文人雅集之地,实则遍布着陛下的耳目,负责为女皇润色诏书、整理典籍,偶尔也承担一些更为隐秘的任务。谢云书,便是其中最年轻,也最受赏识的一位女官。她年方二十,聪慧过人,心思缜密,被武皇从寒门破格提拔,对这位给了她新生与抱负的女性君主,怀着近乎信仰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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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格窗,在控鹤府的书阁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古籍与墨香的宁静气息。书阁名为“观文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从先秦的竹简到当朝的写本,浩如烟海。几位供奉郎与学士散坐其中,或低头校勘,或轻声谈玄,唯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为这份宁静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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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场小小的辩论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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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河图》有载,‘天有五贼,见之者昌’,此乃预示圣人出,而天下大治之吉兆。所谓‘五贼’,非指盗匪,而是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变。圣人能洞察其变,御之以道,故能‘见之者昌’。”说话的是翰林学士陆明远,他年近四旬,面白微须,身着一件簇新的紫色官袍,正轻摇折扇,引经据典,言语间满是迎合上意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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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几个年轻的供奉郎纷纷点头称是,赞叹陆学士学问渊博。有人附和道:“陆学士所言极是!如今圣母神皇君临天下,拨乱反正,正应了这‘见之者昌’的祥瑞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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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角落里的谢云书,正捧着一卷前朝的《括地志》,闻言只是眉头微蹙,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宫装,未施粉黛,更显得眉目清冷,气质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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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学士所言,固然是一种解法。”她的声音清冷,却如泉水击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但云书浅见,《河图》本是前朝方士伪托之作,其文风与先秦典籍大相径庭,历来多有争议。即便不论其真伪,单就‘天有五贼’一句,汉时郑玄注《尚书》亦有引申,曰:‘贼,谓害也’。五行相生相克,运用不当,则为五害。所谓‘见之者昌’,或许并非是说见到吉兆,而是说能洞悉其害,并加以规避之人,方能昌盛。此为警示之语,而非颂圣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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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分明,引经据典,丝丝入扣。陆明远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将折扇“啪”地一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随即冷笑道:“谢供奉此言差矣!如今乃圣母神皇治下,天降祥瑞,四海归心。你却在此强解经典,将吉兆曲解为警示,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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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顶“帽子”扣得不可谓不重,尤其是在这个告密成风的年代。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几个方才还附和陆明遠的同僚,都下意识地与谢云书拉开了距离,生怕被牵连。一人甚至悄悄将脚挪开半步,仿佛她脚下站立的地方,已是诏狱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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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却面不改色,微微躬身:“学士误会了。云书只是就文本而论,探究其本来之意罢了。为君分忧,正该见微知著,察纳雅言,而非一味粉饰太平。若将警示之语误作颂圣之言,蒙蔽圣听,岂非我等臣子之失职?况且,陛下曾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等身为陛下侍从,若连探讨经义的勇气都无,又何谈为陛下分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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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让陆明远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却又找不到更有力的言辞来反驳。在这控鹤府,人人皆知谢云书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与她正面冲突并非明智之举。他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向别处,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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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书阁深处的紫檀木书案后传来:“好了,不过是学问探讨,何必上纲上线。云书言之有理,明远也未说错,一体两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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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回头,只见控鹤府的主官,年过五旬的徐彦博正缓步走出。他身形微胖,面容和蔼,虽是文官,却总给人一种弥勒佛般的亲切感。他看了一眼兀自气恼的陆明远,又将目光投向谢雲书,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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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傍晚,谢云书被徐彦博单独留了下来。两人并肩走在府内的菊圃中,晚风带着花草的清香与秋日的凉意。数十种名贵的菊花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绽放,其中一株通体漆黑的“墨菊”,尤为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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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在书阁,你很好。”徐彦博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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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徐师谬赞。学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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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过于锋芒毕露了。”徐彦博打断了她,叹了口气,“云书,你的才学和心思,在控鹤府无人能及,陛下也因此对你青眼有加。但你须牢记,此地是紫微宫,是权力中枢,不是国子监的学堂。有时候,真理并不重要,立场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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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默然。她如何不知?只是心中的那份读书人的执拗,让她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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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彦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道:“你以为陆明远当真不知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吗?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知,不愿知。在这座宫城里,做个‘聪明’的糊涂人,远比做个‘愚蠢’的明白人要活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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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朵盛放的“墨菊”,意有所指地说:“尤其是现在。陛下一方面广开言路,鼓励告密;另一方面,又倚重酷吏,大兴诏狱。来俊臣、周兴、索元礼之流,权势滔天,他们的推事院,如今连亲王宰相都闻之色变。就在上个月,户部的张主事,不过是在私下里抱怨了几句秋税过重,第二日便被推事院的人带走,三天后,家人只领回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罪名是‘包藏祸心,腹诽朝政’。而告发他的,正是与他同僚十年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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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控鹤府,虽得圣眷,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无用的书生。他们的笔,不写诗文,只写罪名。你今日这番言论,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到他们耳中,一顶‘曲解圣意,心怀怨望’的帽子,就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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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棋不语真君子,”徐彦博的语气变得格外凝重,“身在局中,更要慎言。云书,你的路还很长,要学会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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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心中一凛,她明白这是徐彦博对自己的爱护与警告。她躬身一揖,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学生,谨遵师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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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命运的棋局,却不会因为棋子的谨慎而停止转动。仅仅两天后,一纸来自紫微宫深处的密令,便通过一位沉默如石的宦官,送到了她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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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居殿内,香炉里燃着凝神的龙涎香,轻烟袅袅。武则天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谢云书一人。女皇今日穿着一身寻常的赤色常服,卸下了繁复的头饰,长发简单地用一根凤钗绾起,少了些君临天下的威严,多了几分妇人的寻常。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却依旧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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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书,”女皇的声音平静而威严,听不出喜怒,“关于那几只走失的‘飞虫’,朕让你暗中查探,可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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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虫”,是女皇对此案的代称,意指那些无足轻重,却又嗡嗡作响,惹人心烦的麻烦。谢云书躬身道:“回陛下,臣遵旨,已开始着手调查。失踪者共计四人,分别是兵部主事王霖、司农寺评事赵申、太府寺丞张合、以及洛阳县尉李淼。臣……昨日刚刚去过赵评事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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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凤目微抬,示意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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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定了定神,开始详细地讲述自己的发现。这一次,她没有进行总结,而是将整个调查过程,如抽丝剥茧般,呈现在女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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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伪装成赵评事远房侄女,以吊唁为名,进入赵府。赵府上下,气氛哀戚,却并无惊慌。据其家人所言,赵评事是在三日前傍晚消失的。当时他正在书房,有客来访,他屏退下人,说是要与故友对弈。一个时辰后,家人再去看时,书房已是人去楼空,那客人也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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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借口整理赵评事遗物,得以进入书房。一切陈设都井井有条,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书案上的灰尘极少,说明经常有人打扫。桌上的茶水已凉,是上好的蒙顶甘露,只喝了浅浅一口,说明客人并未久留,或是……主人与客人根本无心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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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的空气中,臣闻到了一股极淡、却不同寻常的墨香。并非臣等常用的松烟墨或油烟墨,那味道初闻清雅,细嗅之下,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仿佛混合了某种花蜜与腐朽之物的气息。臣寻遍了书案,并未发现这种墨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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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臣在墙角的废纸篓中,找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练字纸。纸上只有寥寥数笔,不成字形,但上面的墨迹,正是那种奇特的墨。这说明,赵评事或他的客人,曾试用过此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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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关键的发现,在墙角的地毯下。”谢云书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臣挪开一张沉重的花梨木脚踏时,发现地毯的边缘有轻微的卷曲,下面藏着一枚滑落的黑玉棋子。而在棋子旁边的地板上,有一道极轻微的、被刻意掩饰过的拖拽划痕,从书案后一直延伸到门口。那划痕很浅,不像是重物造成,倒像是……一个人的脚后跟,在失去支撑的情况下,被拖动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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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从袖中取出一枚用手帕包好的棋子,呈了上去:“这枚棋子,与棋盘上摆出的残局,并不属于同一副。棋盘上的,是寻常的玛瑙棋,而这一枚,是质地更优的黑玉。这说明,这盘棋,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结合那道划痕,臣斗胆推断,赵评事并非自愿离开,而是在一种无法反抗、却又没有发生激烈冲突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那盘棋,根本没有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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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在臣勘察之时,推事院的周兴,带人封锁了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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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女皇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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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臣侥幸躲过,藏身于书房内一架巨大的衣柜之中。听他们的言谈,似乎是在奉命搜查与废太子李贤有关的信件。他们将书房翻得一片狼藉,案卷、书籍扔了一地,却对臣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视而不见,只取走了一些寻常的文书便草草了事。事后,臣又走访了另外几名失踪者的家眷,发现他们失踪前,都曾收到过一张没有署名,却用同样奇特墨法书写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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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袖中取出另一张薄薄的宣纸,呈了上去。那请柬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用一种极为古朴、墨色诡异的篆书,书写着一个地址:定鼎门内,长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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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修观早已废弃多年。”武则天拈起请柬,凤目微眯,“这墨色……倒有些意思。浓而不滞,润而不散,似有活物藏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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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陛下。”谢云书道,“臣寻访了洛阳所有知名的墨斋,无人识得此种墨法。但有一位制墨的老工匠提及,此墨或非凡物,而是以某种秘法炮制。他还说,城南的‘鬼市’或许能找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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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市……”女皇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屑与了然,“魑魅魍魉,总喜欢在暗处聚集。朕的洛阳城,既要有九天之上的辉煌,也要容得下九幽之下的暗流。周兴他们是明面上的狼犬,只能闻到血腥味,却嗅不出鬼气。此事,官府不宜再插手,以免打草惊蛇。云书,你既有女儿身的便利,又有控鹤府的才名,朕要你……亲自去会一会这‘墨痕会’。”
    “墨痕会?”
    “这是臣从鬼市听来的名字。据说,这是一个专好谈奇闻异事的夜集,每隔七日,便在不同的隐秘地点聚会。而今夜,恰是长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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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颔首,目光落在谢云书年轻而坚定的脸上:“你伪装成对奇闻异事感兴趣的落魄文人,去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记住,你只是一个见证者,一个潜入者。在弄清一切之前,不要暴露身份。朕要知道,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收走’朕的臣子,又是……如何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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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遵旨。”谢云书的心,不由得一紧。她明白,这不仅是一道密令,更是一场考验。在这座繁华与诡谲交织的帝都,她将独自步入一个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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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黑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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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书换上一身半旧的男子儒衫,胸口束紧,掩盖了女性的曲线。她略施薄妆,用淡墨画粗了眉毛,在脸颊上添了几分风霜之色,遮掩了女儿家的秀美,平添了几分文人的清癯与落拓。她按着地址,穿过灯火通明、依旧喧闹的里坊,来到定鼎门附近。长修观,这座前朝的道观,早已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一具具沉默的骨骸。观门虚掩,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而腐朽的墨香从中飘出。谢云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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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内杂草丛生,齐腰高,唯有一条小径被人新近清理出来,蜿蜒通向深处的主殿。殿内并无灯火,只有十几根手臂粗细的白烛,在四壁静静燃烧,将一尊被蛛网覆盖、泥塑剥落的元始天尊像映照得鬼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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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已聚集了七八个人,都穿着寻常服饰,或坐或立,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无人交谈。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病态的好奇与兴奋,如同等待开席的饕客。谢云书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方蒲团上坐下,将自己藏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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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鼓响,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从天尊像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他年约五旬,面白无须,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举止文雅,眼神却如深潭般不可测。他一出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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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同好,别来无恙。”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又到了我等以奇闻下酒,以怪谈佐茶的雅集之时。在下裴玄静,忝为此会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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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是裴玄静。谢云书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此人正是她调查中发现的关键人物,一位前朝的司墨官,后因政治倾轧而被罢官,不知所踪。不想竟在此处,成了一个神秘夜集的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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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静目光环视一周,在谢云书这个“新面孔”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他微笑道:“今夜,我们有三位新的朋友,带来了他们的故事。那么,便请出第一位讲述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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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里抱着酒坛,满身酒气的独臂大汉身上。“郭老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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