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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中年——关于《长安三万里》 [打印本页]

作者: xiejin77    时间: 2023-8-8 11:36
标题: 此间的中年——关于《长安三万里》
眼看着说《长安三万里》是中年之挽歌的那篇文章爆了,就算是迎合大众情绪,这样的煽情也算是别具匠心的抓住了至少一部分人的心思。在电影院里湿润了眼眶的油腻中年们多多少少还是被感动了。但这是为了唐诗吗?是为了那跨越了千年的名句和当年的那些事儿吗?显然不是,大抵只是因为共情了,因为戳到了曾经被人生毒打过的到现在还隐隐做痛的疮疤。怀才的有憾,不遇的有恨,木讷的有共鸣,失败的有参照,就连自己体检报告上那些警告,都有谪仙人的大肚腩来匹配一下。所以这是中年的挽歌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本质上这只是套了一个唐诗人背景的现代中年故事,那些被感动的人们看到的,不过那些千古名句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好比当年江南写的,以金庸武侠为背景的《此间的少年》。大火的原因也许正好是那几代读着金庸名著的学生已经走上了社会,看到了社会的残酷和校园的美好。转回头去怀念自己美好的校园和青春。这个道理是如此的相像,所以,长安三万里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披了唐诗背景的此间的中年吧。被感动的人,其实大都已经进入了中年的中后期,知了天命自然也就不会再为这点子回头看的唏嘘而共情了。
不如把唐代的背景和诗人的光环抹去,换成现在的人和事,换成你熟悉的行业和熟悉的场景,也许你就会明白,自己共情的是什么。虽然我的文笔拙劣,但是试着演绎一下:
一、初见
武昌站的白昼,如同喧嚣的都市剧场。站台上,来往的人群中,高适带着他那熟悉的结巴,与应聘公司的电话沟通,“我、我、我已经到了站,会准时到。”电话那头是人事的答复,然后挂断。
高适的额头上,那深深的抬头纹如同时光的印记,让他与其他同龄人相比,有了几分沉稳。这些皱纹不仅仅是年岁的痕迹,它更是他家族历史的责任与使命的重压。纵然背负着这份重任,高适仍未曾退缩,而是更加坚定地走向前方。
与此不同,李白像是这喧嚣中的一股清流。他眼中有种野性的不羁,仿佛无论何地都是他的舞台。头上的民族绑带,与他身上的名牌服饰形成强烈的对比,但异常和谐。
“该死的小偷!”李白怒吼,他的目光如闪电,疾速搜寻那被顺走的行李箱。那是他的宝物,里面装有他的诗稿和灵魂。
高适近前,语速带着些许结巴:“你、你、你需要帮忙吗?”他问。
李白转头,注意到了高适那沉稳的眼神与显而易见的抬头纹,缓了口气说:“我的行李被偷了,你能帮我一起找找吗?”
两人并肩寻找。突然,高适锐利地捕捉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抱着一个行李箱正悄然溜走。他快速跟上,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稳稳地抓住了那小偷。
李白跑过来,将行李箱夺了回来。他呼了口气,深深看了高适一眼:“谢谢你。”
高适轻轻点头,那深刻的抬头纹仿佛笑了起来,“帮、帮、帮助是应该的。”
这次的冒险,使两位少年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的命运因此有了微妙的交错,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二、受挫
武昌的灯火热烈燃烧,迷离的夜空下相遇的两个少年。高适,踏实、坚定,口中的结巴与他胸中那份承载着家族荣光的责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白,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热情与才情,是生于富足却魂牵梦绕于追求的人。
他们面临的,是城市中同样灯火繁华的招聘季,那里充斥着青春的梦想与希望,却也暗藏着无情的现实。
就如那些独特的家族背景,为高适带来了无尽的挫折。结巴的他,努力在每次面试中证明自己,却总在最后关头,听到那冷淡的“你不适合我们这里”。
李白,独自踏入创业的旅途,那份豪放与独立让他疾步在这片未知的领域。然而,创业的艰辛与复杂超出他的想象。不断的计划变动、资金的压力、人心的挣扎,每一次的碰壁都像是对他的才情的无情打击。
在一个江边的夜晚,他们再次相聚。高适神色疲惫,家族的使命重压在他的肩上,他向李白倾诉:“李兄,我怕我不行了。”
李白的笑容却依旧豪放,他用脚踢开一块石头,回答说:“高兄,人生不就如同这块石头,总有让你踢得疼的时候。我的创业,现在不过是被石头踢了一脚。”
两人在磨难中的反应,如同他们的性格一样,大相径庭。高适默默收起眼中的泪水,决定继续找寻适合自己的道路,他知道家族的使命不会让他停下脚步。而李白,那受挫的创业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选择继续前行,继续用他的才情去碰撞这个世界。
那个夜晚,江水宛如他们的决心一般,涌动着,破浪前进。两位少年,他们各自的道路上,充满了坚韧与希望,即使身处低谷,他们也永不忘记他们的初心。
三、重逢
清风拂面,高适站在绿油油的田野之中,手上沾满了泥土。一线城市的繁华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家乡的宁静。但在这静谧中,他的内心却如波涛汹涌。种地与复习考公的双重压力,让他时常感到喘不过气。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田埂上,走得慢而沉重,仿佛背负着沉重的故事。那人正是当年在武昌与他并肩作战的李白。
与往日的风流倜傥不同,李白此刻显得落魄,脸上的稚嫩已被岁月侵蚀,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疲惫。他叹息着坐在高适身旁,“高兄,久违了。”
高适放下手中的锄头,关切地看着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白低下了头,叙述了近期的遭遇。当年的富二代,如今已沦为家中的丧家犬。家族的变故、哥哥们的算计、父亲的去世,一切都让李白失去了当初的骄傲。他提到了孟浩然,那位亦师亦友的前辈,虽然古怪,但对李白照顾有加。
“孟前辈建议我入赘一个豪门,你说呢?”李白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高适沉默了片刻,说:“李兄,你是那样的自由独立,为何要为了一时的安稳,去绑定自己的未来?”
李白叹了口气,看着天空,似乎那里有他逝去的青春。“我知道你不会赞同,但这或许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
高适心疼地看着李白,他知道这位朋友的性格,有时会为了他人的期望,而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但他也知道,李白有时需要勇气,去追求自己真正的愿望。
两人并肩而坐,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这两位少年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尽管高适反对,但李白最后还是选择了入赘,他觉得那是他的命运,而他需要去接受它。但在心底,他仍然记得高适的话,那些话伴随着他,成为他人生旅途中的一盏指路明灯。
四、分道
长安的夜晚是多么的明亮,繁华的灯光仿佛无尽的生命力。高适收到李白的邀请,他略显迟疑,但还是决定踏上前往长安的旅程。李白,在科技创业领域已经闯出了名堂,他希望能够带着高适一起涉足这个新的领域。
然而,当高适走进那栋光华璀璨的高楼,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无法接受。那是一种与他理解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李白,他的朋友,似乎已经沉溺在那种无尽的狂欢中无法自拔。
酒会上,李白似乎与以往完全不同。他的眼神空洞,言辞杂乱。他在尽情享受那种投资人间的狂欢,从他沉醉的表情中,高适看不到一丝的清醒。那一刻,他想起了武昌的那个夜晚,李白豪放的笑容,那份才情和坚持,那个他们曾共同经历过挫折的朋友,此刻,似乎已经消失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
“李兄,你……你真的觉得快乐吗?”高适试图打破这场狂欢,他的声音在狂笑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李白回过神,看着高适,露出一个有些恍惚的笑:“快乐?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全是茫然,仿佛真的忘记了什么。
高适无法再继续观看下去。他转身离开,寒冷的夜风刺痛他的脸庞,但比这更痛的是,他的朋友,他的李白,已经在这长安的夜晚迷失了自我。他决定独自回乡,那个他能找到真实自我的地方。
那晚,长安的繁华仿佛戏谑他的无奈,而高适在车窗外望着夜色,决定回到最初的地方,他要去找寻他的道路,他的家族使命,他的李白,他的自我。
五、渐远
宣城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宛如凝聚着历史的尘埃。高适一脸疲惫地下了火车,此行,他是作为公务员出差。然而,一个偶然的消息,让他的心揪紧。
他听说李白失败了,那个曾经在长安中崭露头角的创业者,富二代,那个豪放潇洒,一身才情的李白,失败了。他居然娶了一位副国级领导的孙女。
高适不敢相信,他赶紧打听到李白的住处,急匆匆地赶过去。
然而,当他到达时,眼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一架私人飞机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新娘上了飞机,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婚纱在风中摇曳,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光彩。
而站在飞机前,那个中年油腻的男人,眼神有些迷茫,有些无奈,那就是李白。
高适突然觉得心痛,他走上前去:“李兄,你……”
李白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太多的故事,“高适,你来了。”
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飞机起飞,那白色的轨迹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
高适没有责怪李白,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有的路,只能自己走。而李白,他的路,似乎比别人复杂得多。
夜风吹过,高适看着李白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他明白,那个豪放潇洒的李白,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被生活磨砺的李白。
而他,他要坚韧朴实地走自己的路,重新承担起家族使命,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高适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他知道,他的路还长,他的战斗,刚刚开始。
六、入狱
长安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像是哀伤的旋律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弹奏。李白站在深深的夜色中,看着那远处灯火通明的豪宅,心中的疼痛和绝望如同长河般滔滔不绝。
他曾是那样的翩翩少年,才情横溢,豪放潇洒,即使他的出身并不显赫,但他的天赋和魅力却吸引了那些权贵和商人的目光。他成了主角,娶了美丽的新娘,他有了金钱,有了地位,有了一切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
然而,现在,他却只能独自站在雨中,无尽的绝望和孤独像是冰冷的雨水一样冰冻他的心。
他想起了高适,那个曾经的朋友,那个曾经与他携手走过风雨的高适。他是红n代,是家族使命的继承人,是一股深沉而坚毅的力量。
他们曾是那样的亲密,但现在,高适却在政府机构中担任要职,他打垮了李姓投资人和背后的金主,成为了李白的审判者。
他被捕了,被投入了那黑暗而冷酷的牢狱。他的妻子离他而去,他的财产被冻结,他的名声被毁,他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他在牢狱中,孤独地面对着自己的命运,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一切,怀疑他的人生,怀疑他的决定。
他想起了高适,那个坚毅而深沉的高适。他的眼中是否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和迷茫?他是否也在挣扎,也在寻找?
他不知道,他只是独自在牢狱中度过他的日子,他只是期待,期待有一天,高适会来,会来拯救他,会带他走出这个黑暗的牢狱。
然而,他等待的那一天并没有来,他的期待,就如同那绵绵的雨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长安的夜色中。

能看到这里,说明看官很大可能还是对长安三万里感兴趣的。但如果是这样剧情的现代电影,大概率是会票房扑街的。可是这些场景一旦套上了唐代诗人的大背景,一下子就会让现在的都市男女们趋之若鹜的去感怀回忆,哪怕带着孩子在电影院里泪流满面的失态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心态就很值得玩味,借古人的浊酒浇自己的块垒,看着银幕上口吐锦绣盛唐的谪仙人也一样的挫折与碰壁,一下子自己受的那些磨难便仿佛有了归宿。

所以,从积极的角度,这种形式的文化包装,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对于唐诗文化的关注,话题的热度。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但从消极的角度,旧瓶新酒,新鞋老路。用唐代高适、李白和杜甫的遭遇,来煽惑现代人的中年危机,博取焦虑之后的共情;这个手段也有点太商业化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如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那就只能从好的一面看。毕竟我也期望自己家里的小朋友能够因此而爱上唐诗,爱上这种我已经浸淫其中的传统生态。

顺便再说个长安三万里的小细节。非褒非辨,只是靠着我的记忆梳理分析一下。
高适是不是口吃,是不是像水浒第一衰神杨志一样背负家族的重担。
首先,高适口吃,查无实据。为了营造一个憨厚木讷的形象,就加上口吃的设定,委实有些脸谱化。另外,高适的祖上,像高侃这样的人物按理说荫庇子孙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那么高适的际遇明显是没有得到啥助力,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细节,从排行来看,高三十五 说明是这一辈里比较小的。唐人的族内排行一般是从曾祖向下论,二十以上就算是人丁兴旺了,高三十五肯定是后面的。还有就是高适的生年不详,都是推测的,一般来看是公元702年前后,按这个基线看,高父崇文有墓志出土,死于开元七年(719)终年六十七,反推一下,高适出生的时候,高崇文都四十八岁了。按照这个情况,高适很难说是什么出身,而且高适的姐姐的墓志也有出土,姐弟之间相差11岁。从这些细节推测,极大的可能高适不是嫡出而是庶出,从高适的叔伯对他的仕途基本无助力来看,至少说明不是高家败落,而是高适在家族中没有什么身份认同。要知道,他二伯高崇德也是做过太子右卫率和沁、会、延三州的刺史的。虽然官位不算太高,但州刺史已经有推荐制举的权力。后来高适五十岁才在宋州刺史张九皋的举荐之下,入有道科制举,释褐封丘尉。所以说高适应该是没有啥家族地位的,不然二伯早就可以举荐他了。进而也大概率不会有多少家族的包袱。

其实从高适的诗文看,他年轻时远远不是什么年轻时拘谨木讷的厚道少年。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豪言,可称离别的乐观之最。哪怕是安慰朋友,也可以体贴的说“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踟蹰”。这样的人物,你说他口吃、木讷;你也太瞧不起当年的大唐诗圈了。

还有一个佷有意思的八卦,我看到高家枪法,顿时想起了五代名将白马银枪高思继,和后来的北宋开国大将高怀德、高怀亮。查了一下,可惜这一支的祖上是高郢,和高适这一支无关。



作者: 孟词宗    时间: 2023-8-8 22:06
但如果是这样剧情的现代电影,大概率是会票房扑街的。可是这些场景一旦套上了唐代诗人的大背景,一下子就会让现在的都市男女们趋之若鹜的去感怀回忆,哪怕带着孩子在电影院里泪流满面的失态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心态就很值得玩味,借古人的浊酒浇自己的块垒,看着银幕上口吐锦绣盛唐的谪仙人也一样的挫折与碰壁,一下子自己受的那些磨难便仿佛有了归宿。

所以,从积极的角度,这种形式的文化包装,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对于唐诗文化的关注,话题的热度。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但从消极的角度,旧瓶新酒,新鞋老路。用唐代高适、李白和杜甫的遭遇,来煽惑现代人的中年危机,博取焦虑之后的共情;这个手段也有点太商业化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如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那就只能从好的一面看。毕竟我也期望自己家里的小朋友能够因此而爱上唐诗,爱上这种我已经浸淫其中的传统生态。


用历史名人“套皮”是常见的创作手法。文学里有专门的“历史小说”分类。用历史名人和著名历史时期的好处是不需要对人物的背景做深度渲染,人物自带吸睛度。

现在流行的穿越小说也是类似的路数。
作者: bayerno    时间: 2023-8-8 22:59
本帖最后由 bayerno 于 2023-8-8 23:01 编辑

床前明月光改写成现代诗作,大概率会仆的。
谁还没见过月光呢?

青铜鼎在现代烧出来,当然会被嘲讽成粗俗仿古作。
附庸风雅?毫无品位?

但静夜思就是小学必读作品,青铜鼎就是镇馆之宝。

历史本身是不可逆的。时间是不可逆的。

抛开时间去看历史,用当代的价值观衡量历史上的价值,不历史。

观众的共鸣,是穿越历史追溯上游的共鸣。抛开历史本身,把观众的响应庸俗化,有点无趣。




作者: 孟词宗    时间: 2023-8-9 02:11
bayerno 发表于 2023-8-8 22:59
床前明月光改写成现代诗作,大概率会仆的。
谁还没见过月光呢?

不能这么说。夜壶放一万年也无法和青铜鼎的历史价值相比。顺口溜流传了几千年也比不上一首《静夜思》。

现代人可以从青铜鼎追思祖先的伟大和精湛技术。但古董夜壶造的再好看大概也没人在乎。

同理,现代人可以把自己代入李白、杜甫、高适等盛唐诗人。但大概没有现代人会把自己代入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或者会跳胡旋舞“只有一颗忠心”的安禄山,甚至连高力士都不会代入的。

任何对历史的解读都是当代解读。文学作品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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