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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華戎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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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ndy
时间:
2022-12-9 23:50
标题:
中華戎狄
本帖最后由 indy 于 2022-12-9 12:25 编辑
唐太宗李世民真的毫無保留的相信外族人嗎?
讀過歷史的都知道唐朝和漢朝一樣都是中國歷史上領土廣闊,武德充沛,文化燦爛,開放包容的朝代,而唐朝在漢朝的基礎上更加開放多元,特別因為絲綢之路的關係,很多被漢人稱為胡人或者韃虜的異族沿著漢朝時期就打通的絲綢之路貿易網路,連綿不斷的從西域前往中國,進行貿易、通商、交流、定居,造就了大唐的300年盛世。
說起唐太宗李世民他和漢武帝劉徹一樣擁有開闊的胸襟和從容的自信,譬如他們一樣允許異族當時所謂的胡人入朝做官為朝廷服務,如漢武帝劉徹時招降的匈奴休屠王太子金日磾及其部眾就在朝廷擔任輔佐大臣和光祿大夫,而唐太宗李世民同樣招降了一群突厥部落如阿史那社爾就被任命左驍衛大將軍在長安。
然而看一個人不僅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李世民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 你就相信他真的“愛之如一”了嗎?
對此太宗皇帝早期為了拉攏少數族裔服從中國,刻意強調胡人與漢民平等,類似美國總統國會發表講話要拉攏少數族裔與白人享受平等權力,之後經歷一系列異族屠殺漢人和宮廷政變後,太宗皇帝心境發生了變化,認為夷狄胡虜是一群不可教化的生物。
譬如之後唐太宗李世民曾說過“夷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便反噬其害。”
胡虜入中國!吾中國百姓憂矣,惟有斷其臂害,讓其畏威懷德,此乃漢家天子之福。
不僅如此李世民還說過:“中國百姓,乃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猶如枝葉,去其根本,獨尊枝葉古今未有也。”
貞觀四年,李靖破突厥,關於突厥如何安置朝堂爆發了一場大討論,絕大多數朝臣認為可以把突厥分散打入內地,讓其學習農業文明的生活,使“百萬胡虜化而為漢”。
突厥恃强,擾亂中國,為日久矣。 今天實喪之,窮來歸我,本非慕義之心也。 因其歸命,分其種落,俘之河南,散屬州縣,各使耕田,變其風俗。 百萬胡虜,可得化而為漢,則中國有加戶之利,塞北常空矣。
顏師古,李百藥,竇靜等人的意見則比較相近,都是建議將突厥安置河北邊境作為藩屏,離散突厥部落,分立酋長,使其不相臣屬,削弱他們的權勢,讓他們變得容易管制。
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突厥、鐵勒皆上古所不能臣,陛下既得而臣之,請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長,領其部落,則永永無患矣。”
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突厥雖雲一國,然其種類區分,各有酋帥。今宜因其離散,各即本部署為君長,不相臣屬;縱欲存立阿史那氏,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國分則弱而易制,勢敵則難相吞滅,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國。仍請於定襄置都護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策也。”
夏州都督竇靜以為:“戎狄之性,有如禽獸,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義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國,有損無益,恐一旦變生,犯我王略。莫若因其破亡之餘,施以望外之恩,假之王侯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可使常為籓臣,永保邊塞。”
中書令溫彥博則主張效法漢光武帝安置匈奴,將突厥安置在內地河南一帶,這樣又可以把突厥當作藩屏,還可以充實人口稀少的地區,以示天子對突厥無猜忌之心。
請於河南處之。 准漢建武時,置降匈奴於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為捍蔽,又不離其土俗,因而撫之,一則實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之心,是含育之道也。
溫彥博的主張遭到了魏征的強烈反對,魏征認為突厥都是“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强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如果還把突厥遷徙到內地河南居住,那麼“今降者幾至十萬,數年之後,滋息過倍,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後患”, 所以建議把突厥“以其為降,不能誅滅,即宜遣發河北,居其舊土”。
魏征則比較有意思了,他可能看到魏晋以來五胡亂華的史事很有危機感,覺得胡虜危險性太大了,既然不能全部殺了,就必須全部送回塞外舊土,不能够居於內地。
溫彥博當場反駁說:突厥勢窮來歸,如果給他們一條生路,教導以禮儀,那麼幾年之後他們都是大唐子民了,到時候讓他們的酋長入朝宿衛,到時候他們畏威懷德,哪裡會有什麼後患?
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 孔子曰:“有教無類。” 若救其死亡,授以生業,教之禮義,數年之後,悉為吾民。 選其酋長,使入宿衛,畏威懷德,何後患之有!
可以說這些建議裡面,溫彥博的建議是最危險也是最“信任”突厥的一個方案。 因為他既沒有强行打散突厥部落移風易俗,也沒有讓突厥永歸塞北,反而保留突厥習俗讓其居於內地,萬一真如魏征所說到時候“伊、洛之間,遂為氈裘之域”,那溫彥博罪過可就大了。 然而偏偏這麼多方案裏,李世民就選擇溫彥博這個最“信任”突厥的方案。
後來突厥投降來的部落首領太多了,拜為五品以上官員的上百號人,上朝的時候突厥部落首領的人數都和可以上朝的官員相媲美了,凉州都督李大亮看不下去了,上疏諫言:
臣聞欲綏遠者必先安近。 中國百姓,天下根本,四夷之人,猶於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 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 故《春秋》雲:‘戎狄豺狼,不可厭也; 諸夏親昵,不可弃也。’ 自陛下君臨區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强,九州殷富,四夷自服。 今者招致突厥,雖入提封,臣愚稍覺勞費,未悟其有益也。
……..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於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 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長悉授大官,祿厚比特尊,理多糜費。 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凶虜,其眾益多,非中國之利也。
最後的結果是“太宗不納”,如此多的大臣都反復向李世民強調“戎狄是豺狼”,“戎狄不可信”的論調觀點,可以說都堪比傳銷洗腦了,李世民還是不為所動,難道李世民真的就這麼“信任”外族人嗎? 可能現時還是的,李世民的這種“信任”應該是源於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以及想要顯示出一種“懷柔遠人”的大國氣度,所以才會在安置突厥的時候選擇了一個如此“信任”突厥的方案。
但我們都知道,人是會變得,尤其是“信任”這種東西,它是經不起考驗的。
果不其然在貞觀十三年,爆發了結社率之亂,突利可汗之弟結社率跟隨李世民駕幸九成宮,偷偷聯系了自己部落裏的四十多號人夜襲禦營,亂箭齊發,死了幾十個衛士,把李世民嚇出一身冷汗,雖然亂賊都被捕殺了,但李世民還是懊悔不已當初信了溫彥博的邪讓突厥居於內地。 於是李世民之後就把突厥部落遷居河北,讓李思摩率領。 後來還跟左右的侍臣說當初沒聽魏征的話,屬實是把自己搞的好狼狽。
因謂侍臣曰“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初不納魏征言,遂覺勞費日甚,幾失久安之道。”
上謂侍臣曰:“中國,根幹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幹以奉枝葉,木安得滋榮!朕不用魏征言,幾致狼狽。”
話術跟當年李大亮進諫的用語幾乎一模一樣,但當時可是“太宗不納”,現在這時候可以看出李世民這是有點氣的上頭了,都不顧自己打自己的臉,此時我們可以看到李世民對外族人的“不信任感”在增强。
後來貞觀十六年,薛延陀勢力强大,契苾何力回去召集部落投唐時被抓,李世民以許諾和親為名騙取薛延陀真珠可汗放回契苾何力,結果契苾何力回來了李世民反而想悔婚,朝臣都覺得不太妥當,感覺這是自找麻煩,徒生邊患。
是時,群臣多言:“國家既許其昏,受其聘幣,不可失信戎狄,更生邊患。”
李世民表示你們這群人too young,屬於是博古而不通今。 漢初是匈奴强,中國弱,所以才玩和親那套,現在中國强,蠻夷弱,我們怕什麼? 現在給薛延陀和親,到時候薛延陀借著中國女婿的身份狐假虎威,其他部落種族全被他收服了,那還得了? 而且“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為害。今吾絕其昏,殺其禮,雜姓知我弃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說好的“朕獨愛之如一”呢? 怎麼李世民你也學著魏征開始罵戎狄人面獸心了? 可以看到,隨著時間推移李世民對外族人的不信任感是不斷增強的。
從悔不用魏征之言,到說出戎狄人面獸心,種種行為都可以看出李世民逐漸不信任外族人,那麼為什麼到了貞觀二十一年李世民又要自誇,“朕獨愛之如一”呢? 因為這是一種李世民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溢美之辭,就跟你酒後和人吹牛我能打十個,實際上你打不了十個,李世民也從來沒做到一碗水端平。
的確,李世民是對外族大將有所重用,對來降部落種族推崇德化政策,撫以恩信,但這絕不是所謂“信任”外族人的表現,而是“以夷制夷”的一種手段,這是利用而非信任。 但是相對而言,他確實是一個對夷狄更加開明開放的君主,這也是為什麼人們普遍覺得相比其他君主李世民更加“信任”外族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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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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