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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們沒有準備好面對“自由” [打印本页]

作者: indy 时间: 2020-8-21 21:08
标题: 我們沒有準備好面對“自由”
邱世卿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參與者。」 - 阿列克謝耶維奇《二手時間》

今年世界盃，帶給了世人許多驚奇，其中最足以讓人津津樂道的並不是一開始的冰島，而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克羅埃西亞。

克羅埃西亞，一個亞得里亞海邊的前南斯拉夫聯邦的成員國，因為距離太遠，我們似乎隱隱約約的知道那裏曾經發生過戰爭，卻又不甚理解戰爭的緣由與過程。

去年2017年11月29日，一則聳動的消息短暫的出現在新聞裡，隨後又被更多行車紀錄器以及瑣碎的畫面淹沒。前克羅埃西亞國防委員會指揮官普拉利亞克(Slobodan Praljak)在荷蘭海牙戰犯法庭上聽到自己被判20年徒刑後，高聲抗議，然後拿起裝著毒藥的咖啡色小瓶子，從容的一飲而盡，隨後送醫不治身亡。

我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普拉利亞克喝下毒藥後的神情，久久不能釋懷。

是甚麼動機促成普拉利亞克當眾服毒?

我們能理解戰爭，甚至能理解戰爭中所有運用的技術，但是我們無法理解戰爭背後的眼神，甚至連他們的遺言都無法讀懂。

就像普拉利亞克，喝下毒藥後依然挺直腰桿的模樣。

當聯合國前南斯拉夫國際戰犯法庭(International Criminal Tribunal for the former Yugoslavia, ICTY)，主審法官宣判普拉利亞克必須為他在戰爭中的所作所為服 20年徒刑時，普拉利亞克在攝影機面前，生氣地對著法官大喊：「普拉利亞克不是罪犯，我拒絕接受你的判決。」

在波士尼亞和克羅埃西亞的戰爭開打前，普拉利亞克曾是一名電影導演與作家，他在克羅埃西亞於 1991年獨立後加入軍隊，一路當到克羅埃西亞國防委員會指揮官，負責在波士尼亞戰爭中指揮調度軍力。

當時，普拉利亞克下令轟炸和包圍現在位於波士尼亞和赫塞哥維納的城市莫斯塔爾(Mostar)，也因為他的命令，克羅埃西亞軍隊摧毀了 16世紀興建的莫斯塔爾石橋，破壞了人類歷史上重要的文化遺產。

之後因為戰爭涉及的種族清洗行動讓成千上萬人不得不逃離家園，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是波士尼亞穆斯林，但也有少數塞爾維亞人和羅姆人受到波及。

戰後包含普拉利亞克在內的多名克羅埃西亞軍官被聯合國 - 前南斯拉夫國際戰犯法庭以戰爭罪起訴。

包含這場戰爭，在蘇聯瓦解後，巴爾幹半島曾經連續數年陷於戰火之中，雖然引發戰爭的理由很多，但是都很難解釋原本百年來和平相處的人們，會在一夕之間互相因仇恨而血洗一個又一個村莊，鄰居好友們反目成仇，就連婦女以及兒童都不放過，他們之間有些可能從父執輩起就是世交，甚至戰爭來臨前幾天還是彼此交易的市場夥伴。

他的信仰裡，自殺者是無法上天堂，而螢幕中普拉利亞克的眼神，彷彿在說著:

"我們在地獄相見。"

過去我不懂普拉利亞克的決絕，但是在2015，諾貝爾文學獎把獎項頒給了來自白俄羅斯的一個女作家 - 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androvna Alexievich) 之後，我漸漸懂了。

阿列克謝在這本《二手時間》裡，以口述採訪的方式，記錄了自1991年到2012年這段蘇聯解體後，一個龐大的前蘇維埃群體長達二十年的轉型過程。

當阿列克謝接受採訪時，說到她寫作的心路歷程:

"為了理解我們曾生活過的時代，我使所有人發出聲音。每個人都在說出自己的真理。我本人是一個持自由主義觀點的人，但為了勾勒那個時代的形象，我應當聽各種人的聲音。"

當記者問到：蘇聯解體後，上世紀90年代的白俄羅斯發生的種種，你會給出怎樣的評價？

阿列克謝的回答是：在評價90年代時，我會更加小心。不管怎麼說，這曾是一個偉大的時代！我還記得，人們的臉轉換得多麼迅速，連行為舉止也是。自由的空氣令人迷醉。但剩下的問題是：我們要在這塊地方建什麼？

以前所有人和一個巨大的怪物鬥爭，這種鬥爭使得一個小人兒變大了。等我們戰勝了這個怪物，四處回望，突然看到，現在我們需要和老鼠們生活在一起。在一個更加可怕，更加陌生的世界。各種各樣的怪物在我們的生活中，在人的種屬裏鑽來鑽去。

不知為什麼，它卻被稱作自由。

阿列克謝總結自己的經驗說道:

"我們沒有幸福的經驗，我們的整個歷史，要麼是在戰爭，要麼是準備戰爭。我們受到自身歷史的壓抑。"

我們沒有準備好面對自由。

於是她記錄了那個集混亂、破滅、背叛與憤怒於大成的一整個世代的故事。

因為如果不能理解混亂的來源，那麼它將會一直持續下去。

限於篇幅，我無法為大家好好講完巴爾幹半島發生的戰爭，但是我會推薦各位，可以讀一讀阿列克謝「烏托邦之聲」系列的書籍，或許可以對蘇聯瓦解這二十年，一整段歷史的空白有所理解，除了更加理解前蘇維埃體制地區下的人民，是怎麼面對時代的改變外，也能理解克羅埃西亞和波士尼亞那場人類的悲劇。

新聞總是會隨著時間而降溫，但知識不會，擴大了的視野也不會。

作者: indy 时间: 2020-8-21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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