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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外公来看过我们,走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去了湖南小姨家。本来是去玩玩就回来的,结果我玩得高兴不想回家,就在小姨家住了快一年,小学一年级就是在长沙郊区半山上的一所小学读完的。记得父亲来接我回去的时候,我觉得父亲好陌生,不跟他说话。两人默默地下了一盘棋后,才活络起来。
印象中外公是一个白发老头,精瘦,整日满面笑容。每天早晨外公都起得很早,挑两桶水到半山坡上的自家菜地浇菜。小姨家在一家军工厂工作,那地方是丘陵地带,每家都有块小菜地。当地多水,到处都是小溪,池塘,湘江就在不远处。除了上学,我的时间都是在和小伙伴们玩耍,捉蝌蚪,捉小鱼,蚌壳,甚至偷工厂里的炸弹(没有炸药)玩。我童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直到长大了,才知道一些外公的身世。
外公是安徽明光自来桥镇人,1901年出生,北京大学毕业。大学毕业后就在安徽省政府做了一名科员(外公的父亲和当时的安徽都督是拜把子兄弟)。参加过北伐。北伐结束后,回家乡教书。抗日战争爆发后,又重回军旅。外公一个小弟弟,东北大学毕业后也加入了青年远征军,到过缅甸。我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这位外叔公从台湾回大陆省亲,还在南京见过一面(那时外公已经过世)。我母亲的几个大堂哥,也都加入的抗日的行列。
抗日战争结束后,外公又离开军队,在江苏省政府谋到一份职位。当时的江苏省政府在苏州,于是举家迁往苏州。由于这个缘故,我才认识了现在的老婆:母亲小学同学的亲家和我老婆是同事。
外公虽然出身在一个要被共产党打倒的阶级,却对国民党的腐败无能深感绝望。因为这个原因,也不愿意去台湾(他去了就没我了)。结果是解放后被捕,并在劳改营度过了二十年。
我见到的外公,就是从劳改营出来后的外公。他每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我幼小的心灵感受不到一丝的怨毒。他最尊敬的人,是毛主席。我母亲也是这样,虽然她自己因为出身受过许多苦。他经历过的,今后许多年中国人都不再会经历了。他的内心世界如何,我也无从知晓。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自己没有经历过,很难去理解。比如他当公务员,入伍,一定不是为了稳定的收入,优厚的福利,或者将来可能的提拔,或者灰色收入,因为他对赚钱这件事没有什么欲望。用母亲的话来说,外公最大的爱好是花钱。如果用现代人的想法去硬套,一定觉得他好傻。
这就是我的外公,一个精瘦,满头白发,眼睛永远闪烁着快乐光芒的老头。愿外公在天堂里也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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