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大学2年级开始,就常做一个噩梦--一个福尔马林罐子摆在我的面前,一个声音说:这是你爸爸的肿瘤。噩梦做了很多次,梦见过各式各样的福尔马林罐子,肿瘤的种类始终如一,肝癌。
我可能是个第六感比较敏感的人,今年一直莫名的心慌,有朋友开玩笑说是本命年的关系,总觉得2018过去了就好了。
然而,那个悬在我头上的另一只靴子,终于在2018年的12月,落了下来。
从肝炎到肝硬化,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试图扯住疾病向前奔驰的脚步,然而,我还是没有阻止癌症的发生。
我爸没查出癌症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在父母面前还是小孩。而现在自己必须一下子变成他们的家长。在飞往国内的飞机上,命令自己强吃强睡,居然把飞机上发的东西都吃了,也基本睡着了--亲身体验中枢神经系统控制植物神经系统真的有效。手术前一天我赶到医院,赵老师说:“你来了,我们就不慌了。我跟医生说了,所有的签字谈话都跟我女儿讲。”
手术当天早上六点,我爸跟我和赵老师说,如果有万一,就送医学研究用了。赵老师暴怒。
签字的时候,等待手术的时候,我都不慌。然而半夜陪床的时候,眼见得我爸烦躁,扯氧气管,耳听得监护器滴嗒,病房里各种方言呻吟,说不慌那是吹牛--尽管我知道肝脏手术后必定疼痛,尽管我知道他的反常表现是全身麻醉药的作用。术后第二天夜里痛到顶点,我爸凌晨时分抓着我的手对我说:这疼痛怎么这样邪恶?!
这种时候,往往要压一下镇痛泵,才能看到他渐渐沉入睡眠。
我爸爸的确是个彻底的利他主义者。在术后痛成那个样子的时候还说,这医院真好。以后有别的同志也得同样的病,就推荐他们来这个医院。
真心感谢医院的医护人员,他们的不懈努力使肝癌的术后5年生存率达到60%以上;感谢亲友们的帮助--我堂弟冒着零下十度的温度,在早上五点,送我爸妈上的飞机;我表妹和妹夫陪着我爸妈入院,我表妹在我爸手术那天,中午从单位赶到医院,和我一起,给我爸过的床。对我来说,也许唯有更努力工作,发挥自己在癌症预防和研究方面应尽的作用,才是对大家更好的报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